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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剛過不久,今兒個是初五,楊蔓趁著鎮上有大集,一大早把孩子餵飽,囑咐她不要亂跑後,帶著自己攢了好一陣的繡帕和荷包去鎮上賣。
她守寡四年,女兒是遺腹子,今年也四歲了。
楊蔓在刺繡上頗有天賦,還在做姑娘時,得了村裡一位年輕時在大戶人家做過繡孃的老婆婆的指點,繡出來的花鳥栩栩如生。
守寡後,賣繡品成了她的謀生手段。
清早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晌午天突然陰了下來,黑雲壓城,風雨欲來。
好在今兒個運氣好,東西早早賣完,楊蔓買了幾塊女兒愛吃的綠豆糕和山楂糕,緊趕慢趕地回了家。
遠處已經開始鳴雷,驚得村裡的狗爭相狂吠不已。
楊蔓推開半掩的門,心想又是柳嬸子走的時候關門不細心。
金水鎮逢五一集,每每她出門趕集賣繡品,女兒一個人在家,楊蔓都會托鄰居柳嬸子午時來看顧一下女兒吃飯。
“芽芽?”楊蔓邊把門掩好邊叫女兒,還冇看到人笑先掛臉上,“孃親回來了,看看孃親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往常這個時候,女兒早叫嚷著跑出來圍著自己團團轉了。
難道在睡覺?楊蔓往臥房去。
“芽芽!”不一會,楊蔓就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柳嬸子。
她找遍了屋子都冇看到芽芽的身影。
楊蔓繞到屋背麵的柳嬸子家,她正和幾個嬸子一起在家門口邊擇菜邊閒聊。
“呦,蔓娘回來啦?今兒個回來的夠早的。
”楊蔓顧不上寒暄,也顧不上這麼多嬸子在場,急急問柳嬸子:“嬸子有冇有見我家芽芽,我家芽芽不在家!”柳嬸子麵色一變,隨即冷靜下來,“我午時去的時候她還在,看著她吃了你留的午食,等她睡下我才離開的。
”又道:“許是貪玩跑出去了,你去村東頭看看?”村東頭有一大片空地,村裡小孩愛去那裡玩。
其他嬸子也搭腔,“許是小孩貪玩,蔓娘彆急去找找再說。
”楊蔓略點頭,“多謝嬸子了。
”轉身朝村東頭走去,腳下生風。
楊蔓一走,有個嬸子就開始陰陽怪氣,“叫她見天的花枝招展出門,把孩子一個人扔家裡,這下出事了吧!”這話說得太缺德,幾個嬸子冇人搭腔。
眼見她還要說,柳嬸子出言製止,“嘴上積點德吧!”那人悻悻閉了嘴,到了做晚食的時辰,幾個嬸子也散了。
天邊又是一聲驚雷,眼看要落雨,大人們紛紛喊叫自家貪玩的孩子回家。
一群孩子像羊群聽見召喚,從四麵八方呼啦啦湧出來,楊蔓冇看見芽芽的身影,倒是看見和芽芽玩過幾次的蘭香,趕忙伸手攔住她,“蘭香,今兒芽芽有和你一塊玩嗎?”蘭香扣著手低頭不說話。
楊蔓心裡急得團團轉,麵上還算鎮定,從袖中摸出一塊還冇來得及放下的綠豆糕,“你告訴嬸嬸,嬸嬸就把這個綠豆糕給你吃。
”蘭香眼睛黏在綠豆糕上挪不開,支支吾吾開口,“小虎子不……不準我們和芽芽玩,誰和芽芽玩,他就……讓其他人不和ta玩。
”“那你今兒個見過芽芽嗎?”蘭香嚥了咽口水,才說:“我們玩捉迷藏,小虎子讓芽芽……矇眼數數。
我們……冇藏,趁她……數數的時候……跑了。
”許是小孩子自己也隱隱約約覺得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
“小虎子在哪?你們在哪裡玩的?”蘭香手一指,“後山。
小虎子自己藏在山裡讓芽芽去找。
”眼睛還盯著綠豆糕,“嬸嬸我都說了,可以吃了嗎?”楊蔓心一沉,把糕點遞給她,急急往後山去。
陰風怒號,已經有雨點落下,楊蔓急得眼眶發紅。
走到半路,看到小虎子邊跑邊嚷嚷:“下雨啦,下雨啦!冇爹的孩子喂狗吃!”楊蔓一把抓住他,“你說什麼?!你把芽芽怎麼了?”許是她眼眶通紅,目眥欲裂的表情嚇到他,又或是冇把握住力氣捏疼了他,小虎子突然猛烈掙紮,大喊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楊蔓抓著人不放,嗓音提高:“芽芽呢?怎麼隻有你回來了?芽芽在哪?!”突然有人一把把她推到在地,叫嚷起來:“乾什麼?你一個寡婦抓著我兒子乾什麼?!大家快來看啊,寡婦自己生不齣兒子來,偷彆人家的兒子來了!”不遠處就是農田,路上有些趁雨不大往家跑的人側目看來,都是一個村的誰不知道誰,楊蔓不是偷孩子的人。
但虎子娘一貫不饒人,冇理她都要占三分,冇人想去招惹她,隻好當冇看見,自顧自往家跑。
楊蔓一不留神被推倒,手掌擦地,掌心刺痛。
她也不是冇脾氣的人,噌一把站起,不理會虎子娘,隻又伸手用力拽住小虎子,絲毫不遮掩怒氣,厲聲問道:“芽芽呢?!你把她騙哪去了?!”“你乾什麼拽我兒子!”虎子娘又來推她。
這次楊蔓有了準備,任她怎麼推,拽著小虎子不鬆手,手上又用了幾分力氣,吼道:“說!”小虎子被嚇到,哇哇大哭。
虎子娘見狀,連孩子也不管了,伸著兩隻手去薅楊蔓的頭髮。
楊蔓被拽的後仰,又杵著腦袋硬生生拽回來,低頭死死盯著小虎子,“不許哭!說!芽芽呢?!”小虎子被吼的一抖,終於害怕,哆哆嗦嗦說出來:“我把她堵在半山腰的狗洞裡了。
”楊蔓瞬間隻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鬆開小虎子,使一把力氣狠狠推開虎子娘,往後山跑去。
虎子娘扔下手裡的一團髮絲,嘴上不饒人,朝著楊蔓的背影大喊:“瘋婆娘!活該丟孩子,就該讓山裡的狼把你也叼了去!”楊蔓跑著進了山,慌不擇路連摔兩跤,衣裙上沾滿泥土。
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砸下來,冷得人發顫。
一場秋雨一場寒,眼看太陽落山,楊蔓如墜冰窟。
她咬著牙站起,踩著泥坑跑,無暇顧及枝椏勾破衣裙,邊跑邊喊:“芽芽!芽芽!孃親來了!”不一會滿臉是水,分不清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
沿著山路一直跑,小孩子膽子說大也不大,進山也隻敢沿著山路走。
不知道小虎子說的狗洞是哪一個,楊蔓見路邊是個洞都要搜尋一便,恨不得連兔子洞都伸手進去探一探。
看到一個被一塊石頭擋住幾乎全部洞口的洞時,楊蔓第一時間跑過去,“芽芽?芽芽?你在嗎?孃親來了!芽芽!”石頭對她一個成年人來說不算重,楊蔓推開洞口的石頭,一眼就看到了洞壁邊掉落的一個荷包。
那是她給芽芽縫好,親手掛在她腰間的荷包!楊蔓隻覺眼前一黑,站都站不住。
她伸手扶了扶洞壁穩住身形,小孩子跑不了太遠,芽芽肯定還在附近!楊蔓旋身離開,沿著洞穴周圍喊叫:“芽芽!芽芽!”力氣太過,咳嗽幾聲,又接著喊。
雨越下越大,漸漸要看不清路了,楊蔓越發著急,小孩子可經不得雨淋。
“芽芽!芽芽!啊——”慌中出亂,冇留神一腳踏空,原是一處被密草叢掩住的坡路。
楊蔓撲倒在地,順著坡道一路滾落。
她隻來得及護住頭部,一心想著自己可不能摔暈過去,女兒還等著她呢!滾到一半突然停住,楊蔓視線裡出現一截麥色的小臂。
蔣昭前些日子一直在深山裡打獵,獵物攢的差不多,想起該是時候下山回家一趟,他防蚊蟲的藥粉不多了,也得補充一些。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蔣昭加快步伐。
纔出深山,就隱隱約約聽到挨著村東邊的山上有人聲,他家就在村東邊後山山腳下。
蔣昭循聲趕過去,正好看到有人從坡上滾下來。
他疾走幾步,一把把人截住。
等到把人扶起他這纔看清是誰。
已經過世的薛家二郎的媳婦。
“二郎媳婦,你怎麼樣?”蔣昭常年鑽在深山裡打獵,就算不打獵他平日裡話也不多,和薛家二郎不過點頭之交,即使他特意想了薛家二郎比他小,叫楊蔓“弟妹”也是叫不出口的。
楊蔓也認識蔣昭。
雖此前冇和他說過話,但平日總能聽到嬸子婆婆們唸叨,饞肉了就找蔣昭買,他賣給村裡人的肉價比鎮上要便宜一些。
因著這個,誰見了都誇他是個老實本分的好人。
楊蔓一時顧不上那麼多,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蔣昭的胳膊,“蔣家大哥,求求你,幫我找找我女兒,她被騙進山裡找不到了。
”楊蔓此時及其狼狽。
平日裡挽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散了大半,兩隻木釵子掉得隻剩一隻,搖搖欲墜,淩亂的髮絲間夾雜著一些枯枝敗葉,有些胡亂貼在臉上,滿臉是水也冇沖刷乾淨臉上的泥塊,傷口流出的血水混著雨水順流而下,在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又很快被劈頭蓋臉的雨水沖走。
蔣昭冇敢多看,隻低頭看著她沾滿泥的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胳膊,原本還算乾淨的衣袖也沾上泥水。
不過他並不在意,冇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頭,“好,我幫你找。
”“多謝!”楊蔓膝蓋一軟。
蔣昭及時把人扶住,“二郎媳婦,你還能走嗎要不我先扶你去樹下避避雨,我去找人。
”楊蔓接力站穩,稍緩了緩氣息,搖頭,“不用,我還能走。
”“芽芽之前被人堵在上麵一個洞裡,我找到的時候她已經不在裡麵了,許是自己跑出來了,小孩子跑不遠,應該就在這附近。
”“好。
”蔣昭快速判斷,“我們兵分兩路,我從這頭走,你從那頭走。
這條路是環山的,到時候我們在山背麵能碰上。
”“好,多謝蔣大哥。
”二人立即開始分頭行動。
楊蔓從坡上滾下來身上哪哪都疼,還是咬著牙向前跑去。
樹後麵、草叢裡,但凡有個小坡她都要跳下去看,卻還是哪哪都不見芽芽的身影。
楊蔓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
“芽芽,你彆嚇娘。
孃親錯了,孃親以後一定不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
”雨水掩蓋下,楊蔓早已淚流滿麵。
那是她的命根子啊!“找到了!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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