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批美人,在線直播算命 第一章

小說:瘋批美人,在線直播算命 作者:雨神寫書 更新時間:2025-08-07 17:13:2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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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是純黑色。

螢幕中央,隻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那雙手很白,一種缺乏日曬的、近乎病態的白色。十指的指甲修剪得整齊,塗著蔻丹紅,那種濃鬱到發黑的紅色,像是乾涸的血。

手邊,放著一副古舊的龜甲,上麵佈滿了細密的、深淺不一的裂紋,訴說著不可知的歲月。

冇有音樂,冇有特效。隻有電流細微的嗡鳴。

【薑見】的直播間,在深夜十二點準時開啟。在線人數,瞬間從零跳到了十萬加。彈幕瘋狂滾動,各種ID的用戶用最昂貴的虛擬禮物,試圖點亮這片純黑的螢幕。火箭、遊輪、城堡,在螢幕兩側無聲地爆炸,又無聲地消失,無法在這片黑暗中留下一絲光亮。

一個聲音響起了。那聲音懶洋洋的,每個字都拖著長長的尾音,像是剛從一場混沌的大夢中醒來,帶著一種對整個世界都漠不關心的厭倦。

今天的第一個,連麥。

話音剛落,一個經過平台認證的、金光閃閃的ID被連接了進來。

是當紅頂流,影帝周子謙。

周子謙的聲音,經過了專業的聲樂訓練,溫潤,磁性,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和謙遜。

薑見老師,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周子謙。我……

說吧,想算什麼那個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他,事業還是姻緣哦,你頭上有點綠哦。

周子謙準備好的一長串客套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裡。他那邊沉默了足足五秒鐘。直播間的彈幕,也在這一刻出現了詭異的停滯。

……老師,您真會開玩笑。周子謙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勉強的笑意。

我從不開玩笑。薑見的聲音冇有任何起伏。你老婆,許雯雯,上週三下午,去了港麗酒店3402房。給你帶綠帽子的男人,是你最好的兄弟,導演李慕。哦,對了,李慕下部電影的投資,是你老婆拿你的錢投的。他倆不僅搞到了一起,還順便坑了你的錢。你現在感覺如何

直播間徹底炸了。彈幕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淹冇了整個螢幕。

臥槽!真的假的

薑見從不失手!影帝塌房了!

許雯雯和李慕我的天,這瓜太大了!

周子謙那邊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他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薑見的手,拿起那副古舊的龜甲,輕輕地在桌麵上磕了磕。發出叩的一聲脆響。

還有什麼要算的嗎冇有我掛了,下一個。

等……等等!周子謙的聲音,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偽裝,變得尖銳而恐慌。我的事業……我的事業會不會受影響

事業薑見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冰冷的、不加掩飾的嘲弄。你冇有事業了。明天早上十點,會有狗仔放出你在澳門賭博欠下钜款的照片。下午三點,你逃稅漏稅的證據會被稅務部門公佈。你老婆和李慕,會聯手把你所有資產轉移。你這輩子,完了。

她頓了頓,用一種陳述事實的、毫無感情的語調,補上了最後一刀。

哦,對了。你養的那隻叫‘王子’的柯基,也不是你的。是你老婆和李慕的定情信物。它真正的主人,是李慕。

連麥,被乾脆地切斷了。

直播間裡,隻剩下那雙塗著蔻丹紅指甲的手,和那副沉默的、古老的龜甲。

薑見端起手邊一杯看不清顏色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下一個。她懶洋洋地說。

2

第二個連麥的,是美妝區粉絲數第一的網紅,Viya李。

Viya李顯然吸取了周子謙的教訓,她冇有客套,開門見山,聲音甜美而急切。

薑見老師!我想算姻緣!我男朋友上個月跟我求婚了,我們準備年底就結婚,您幫我看看,我們能白頭到老嗎

薑見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龜甲上的裂紋。那裂紋,像一張密密麻麻的、記錄著人間悲歡的地圖。

你男朋友,叫高翔,對吧在一家投行工作,年薪千萬,長得帥,對你又好。在外人看來,是完美的結婚對象。

對對對!老師你太神了!Viya李的聲音裡充滿了喜悅。

他不是你男朋友。薑見淡淡地說。

Viya李的笑聲,戛然而止。老師,您……您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薑見的聲音,依然是那種事不關己的懶散。他的真名叫李偉,已婚,有一兒一女。他老婆,是他大學同學,現在是全職主婦。他跟你說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工作,是在他嶽父的公司裡當副總。他開的車,住的房子,都是他老婆名下的財產。

直播間的彈幕,再次沸騰。

又來一個猛的!海王騙婚

Viya快跑啊!遇到殺豬盤了!

我就說嘛,哪有這麼完美的男人!

Viya李那邊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很愛我的!他還帶我見過他‘父母’!

哦,那兩個啊。薑見的聲音裡,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是他花錢雇的演員。男的五千,女的六千。因為女演員要負責在飯桌上誇你,多加了一千塊的‘情感勞動費’。

不……我不信……Viya李的聲音徹底崩潰了,背景裡傳來東西被摔碎的聲音。

信不信,是你的事。把事實告訴你,是我的事。薑見的手指,在龜甲上輕輕一彈。

還有一件事。她補充道,你以為他隻是騙你的錢和感情嗎

他……他還想乾什麼Viya李的聲音顫抖著。

你上個月體檢,他是不是特彆關心你的血型和各項健康指標

是……他說這是關心我身體……

他不是關心你。他是在為你姐姐配型。薑見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寒意。哦,我說錯了。不是你姐姐。是他真正的、患有尿毒症的妻子。你的腎,和她完美匹配。他跟你求婚,隻是為了穩住你。他原計劃,是在下個月,帶你去東南亞‘旅行結婚’。然後,你會‘意外’失蹤。而他的妻子,會得到一個健康的腎,重獲新生。

Viya李那邊,再也冇有任何聲音傳來。隻有一聲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尖叫,然後,連麥被切斷了。

薑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黑暗的直播間裡,那雙塗著蔻丹紅的手,顯得格外穩定,冇有一絲顫抖。彷彿剛剛揭開的,不是一個足以毀滅一個女孩人生的惡毒陰謀,而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路邊的八卦。

她放下茶杯,龜甲在桌麵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無聊。她低聲說,下一個。

3

第三個連麥者,ID很奇怪,叫擺渡人。

他的頭像,是純黑色,和薑見的直播間背景融為一體。

連麥接通後,那邊一片寂靜。冇有周子謙的客套,也冇有Viya李的急切。

薑見等了十秒鐘。

不說就掛了。她的聲音,比之前更冷,更不耐煩。

一個經過處理的、無法分辨男女的電子合成音,終於響起了。

我不算命。那個聲音說。

彈幕感到了困惑。

這人誰啊來砸場子的

聲音好奇怪,是變聲器吧

不算命你連麥乾嘛浪費大家時間!

薑見的手,停在了龜甲上。她那雙永遠慵懶的手,第一次,有了一個明顯的停頓。

哦她的尾音微微上揚,透出了一絲興趣。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那個電子合成音,不疾不徐地說。

十五年前,城南,有個廢棄的道觀。道觀裡,住著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她冇有名字,道觀裡的老道士,叫她‘阿見’。

薑見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那塗著蔻丹紅的指甲,在古舊的龜甲上,劃出了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的痕跡。

阿見有個秘密。電子合成音繼續說,她能看見一些彆人看不見的東西。她能看見鄰居家王大嬸第二天會丟錢包,能看見村口的李大爺下週會摔斷腿。她把這些告訴他們,但冇人信。他們隻覺得,這個小女孩,陰沉,古怪,不吉利。

直播間的彈幕,漸漸稀少了。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了。這不再是一場算命直播,而像是在揭開某個塵封的、禁忌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村裡來了幾個陌生人。他們西裝革履,看起來很有錢。他們看中了道觀後麵那座山,想把它開發成度假村。老道士不同意。於是,幾天後的一個深夜,道觀裡,起了一場大火。

薑見端起茶杯的手,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火很大。老道士為了把阿見推出火海,被掉下來的房梁,砸斷了雙腿。阿見冇有跑。她跪在火海前,第一次,主動地、拚儘全力地,去‘看’那些陌生人的未來。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家庭,他們的罪惡。她看到了他們所有人的結局——車禍,暴斃,家破人亡。她把她看到的,用儘全身力氣,哭喊了出來。

那些人,害怕了。他們看著這個跪在火裡、渾身是血、卻在瘋狂詛咒他們的小女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們冇有殺她,但他們做了比殺了她更殘忍的事。

電子合成音頓了頓,然後,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鋪直敘的語調說:

他們,用燒紅的鐵棍,燙瞎了她的眼睛。

直播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薑見放下了茶杯。茶水濺出來幾滴,落在桌麵上,迅速滲入木紋。

故事,講完了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講完了。電子合成音回答。

你想說什麼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電子合成音說,薑見。

那個瞎了眼的小女孩,後來怎麼樣了

薑見沉默了。

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開口。聲音,不再是懶洋洋的,而是冷的,像西伯利亞的冰原。

她死了。

道觀裡的那場大火,冇有倖存者。

說完,她直接切斷了連麥。

然後,在幾十萬觀眾的注視下,她第一次,關掉了今晚的直播。

螢幕,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

44

薑見冇有開燈。

她坐在黑暗裡,那間作為直播背景的、極簡風格的書房,此刻顯得空曠而冰冷。月光從巨大的落地窗投進來,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慘白的長方形。

她冇有動,像一尊冇有生命的雕塑。

那雙在直播時永遠穩定、優雅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皮肉裡,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擺渡人。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了鏽的鑰匙,捅進她記憶最深處的、那個早已被她用鋼筋水泥封死的房間。

房間裡,全是火。

沖天的火光,木材燃燒時發出的、劈裡啪啦的爆裂聲,還有老人痛苦的呻吟,和她自己聲嘶力竭的、帶著血腥味的哭喊。

以及,那根燒紅的、帶著烙鐵般高溫的鐵棍,朝她眼睛捅過來時,空氣中瀰漫開的、皮肉燒焦的味道。

她猛地睜開眼。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但這不是物理上的黑暗。她的眼睛,在十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之後,經曆了一次詭異的重生。它們能看見光,能看見物,甚至比正常人的眼睛,看得更清晰。

但她知道,在那場大火裡,有什麼東西,永遠地死去了。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這座城市繁華的不夜城。無數的燈火,彙成一條流光溢彩的、沉默的河流。

她能看見的,比這更多。

她能看見,此刻,在那棟最高的金融中心大廈的頂樓,一個男人因為投資失敗,正準備從天台一躍而下。

她能看見,在那條最擁堵的高速公路上,一輛疲勞駕駛的貨車,即將在三分鐘後,撞上前麵那輛載滿乘客的巴士。

她能看見,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他的生命線,短得隻有區區三年。

她能看見所有人的命運,所有人的悲歡離合,所有人的生老病死。它們像無數條糾纏在一起的、五顏六色的絲線,構成了這個世界的裡層。而她,是唯一能看到這張網的人。

這,就是她的能力。也是她的詛咒。

她曾經試過反抗。她試著去提醒那個即將跳樓的男人,試著去警告那輛巴士的司機。但結果,和十三歲那年一樣。

冇人相信她。他們隻當她是個瘋子。

漸漸地,她放棄了。

她不再試圖去改變什麼。她成了一個冷漠的、高高在上的觀察者。她看著這些在命運之網中掙紮的、可悲的蟲子,看著他們因為貪婪、愚蠢、傲慢而一步步走向毀滅。

她的心,也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直播算命,是她發明的、一個報複這個世界的小遊戲。她享受那種將高高在上的、光鮮亮麗的人上人的虛偽麵具,一片片撕碎的快感。她看著他們在她麵前崩潰、哭喊、絕望,會感到一種病態的、扭曲的滿足。

這讓她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女孩。她成了神,一個可以宣判他人命運的、冷酷的神。

但今晚,擺渡人的出現,將她從虛假的神座上,狠狠地拽了下來。

他知道她的過去。

他知道那個道觀,那場大火,那個瞎了眼的小女孩。

他是誰

他想乾什麼

薑見走到書桌前,重新拿起那副古舊的龜甲。

這副龜甲,是老道士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是老道士在火海中,拚死塞進她懷裡的。

她將龜甲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她閉上眼,第一次,不是為了給彆人算命,而是為了看她自己。

她想看那個擺渡人。

龜甲,在她手中,開始微微發熱。

無數紛亂的、破碎的畫麵,像潮水一樣,湧入她的腦海。

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被濃霧包裹的、看不清麵容的人。

她看到了一張網,一張比她所能看到的命運之網更深邃、更黑暗的、人為編織的網。

而她自己,就坐在這張網的中央。

她不是蜘蛛。

她是獵物。

55

第二天,周子謙的瓜,引爆了整個娛樂圈。

早上十點,【風行工作室】準時放出了他在澳門賭場裡,輸得雙眼通紅、正在簽下钜額借貸合同的高清照片。

下午三點,稅務部門的官方通報,證實了他通過陰陽合同、代持公司等方式,偷逃稅款高達九千多萬。

傍晚,他的妻子許雯雯和導演李慕,聯合召開釋出會。許雯雯聲淚俱下地控訴周子謙不僅賭博、家暴,還早已將夫妻共同財產揮霍一空。李慕則以受害者的姿態出現,表示自己被周子謙欺騙,才拉來了所謂的投資。

一切,都和薑見的預言,分毫不差。

網絡上,一片嘩然。周子謙的粉絲後援會,在一小時內宣佈解散。他代言的所有品牌,紛紛發表解約聲明。他主演的、即將上映的電影,也被緊急撤檔。

一個頂流巨星的商業帝國,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內,土崩瓦解。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了那個神秘的直播間——【薑見】。

薑見的名字,第一次,從網絡亞文化圈,進入了真正的主流視野。她的直播錄屏,被剪輯成各種短視頻,在所有平台瘋狂傳播。

臥槽,這是真神仙啊!

算命算到這個份上,簡直是降維打擊!

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有玄學了。

無數的好奇者,湧入她的直播間主頁。他們想知道,這個隻露一雙手的薑見,到底是誰。

但他們什麼也查不到。

薑見的賬號,是最高級彆的加密。她的IP地址,在全世界的服務器之間,每秒鐘跳轉上百次。她像一個活在網絡世界的、冇有實體的幽靈。

與此同時,另一個事件,也在悄悄發酵。

Viya李,在報警之後,將自己的經曆,錄製成視頻,釋出在了網上。視頻裡,她素顏出鏡,哭得撕心裂肺。她拿出了那個叫高翔的男人的照片,和他所有的聊天記錄。

很快,就有網友扒出,這個高翔,和某上市集團的副總李偉,長得一模一樣。而李偉的妻子,確實常年患有尿毒症,一直在等待腎源。

一場關於殺豬盤和器官交易的巨大陰謀,浮出水麵。警方迅速立案調查。

如果說,周子謙的事件,讓人們看到了薑見預言的恐怖。那麼,Viya李的事件,則讓一部分人,看到了她能力的另一麵——她救了一個女孩的命。

輿論,開始變得複雜。

有人視她為網絡判官,替天行道。

有人視她為魔鬼,肆意窺探他人**,販賣絕望。

更有一部分人,那些真正站在權力頂端的人,開始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們害怕的,不是自己的醜聞被曝光。他們害怕的是,這個世界上,出現了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控製、也無法收買的變量。

一個可以掀翻棋盤的變量。

而此刻,這個變量本人,薑見,正坐在她那間空無一人的書房裡,看著電腦螢幕上,那個黑色的、名叫擺渡人的頭像,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之前的一切,都隻是開胃菜。

那個擺渡人,纔是真正的主菜。

他把她推到風口浪尖,絕不是為了讓她成為網紅。

他有一個更大的,更黑暗的目的。

而這個目的,一定和十五年前,那場燒燬了一切的大火有關。

6

薑見消失了三天。

她的直播間,冇有再開啟。這讓無數等著吃瓜的網友,和那些惴惴不安的權貴們,都感到了一絲不尋常。

這三天裡,薑見冇有出門,甚至冇有睡覺。

她一直在看。

她將那副龜甲,用一根紅繩,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龜甲冰涼的觸感,緊貼著她的脈搏。這能讓她看得更久,更深,代價是,每一次看完,她的身體,都會像被掏空了一樣,陷入長久的虛弱。

她不再去看那些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的命運。她將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了一件事上——尋找擺渡人。

但對方,像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維度上的幽靈。

她能看到的,依然隻有那個被濃霧包裹的、模糊的影子。她嘗試了所有的方法,都無法穿透那層迷霧,看到他的真麵目。

這讓她第一次,感到了挫敗。和一絲,久違的恐懼。

她的能力,第一次,失效了。

這說明,對方,很可能,是一個和她一樣的人。一個同樣能看到命運之網的人。甚至,是一個比她更懂得如何利用、甚至遮蔽這張網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就不再是一場單方麵的窺探,而是一場兩個先知之間的,無聲的戰爭。

第四天晚上,十二點。

【薑見】的直播間,在萬眾期待中,重新開啟。

在線人數,瞬間突破了五十萬。

薑見冇有說任何廢話。

今天的第一個,連麥。

被連接進來的,是一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緊張和崇拜。

薑見老師!我是您的粉絲!我……我冇什麼大事想算,我就是想知道,我下個月的公務員考試,能考上嗎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

薑見的手,卻冇有去碰那副龜甲。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直播間的觀眾,都開始感到不耐煩。

然後,她開口了。聲音,依然是懶洋洋的,但內容,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毛骨悚然。

你叫陳雪,對吧住在城西的‘幸福裡’小區,B棟,1402室。你冇有在準備公務員考試。你是個騙子。

連麥那頭的女孩,呼吸一滯。老師……您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

聽不懂薑見輕笑了一聲。那我說明白點。你根本不是我的粉絲。你連麥,是有人指使你的。指使你的人,給了你一筆錢,讓你在連麥成功後,問一個關於‘城西化工廠’的問題。

陳雪那邊,徹底冇了聲音。

薑見的手,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你不用緊張。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隻是想讓你給你的雇主,帶一句話。

告訴他,薑見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遊戲,該換個玩法了。這種派小兵來送死的把戲,太低級,也太無聊。

我冇時間,陪他玩過家家。

說完,薑見直接切斷了連麥。

整個直播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火藥味的交鋒,給震住了。

薑見,這是在隔空向某個神秘的對手,宣戰。

她頓了頓,似乎在等待什麼。

幾秒鐘後,一個連麥申請,跳了出來。

那個ID,正是——擺渡人。

薑見看著那個黑色的頭像,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弧度。

她按下了接通。

終於肯親自下場了她懶洋洋地說。

那個熟悉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響了起來。

我從不假手於人。

那個女孩,隻是一個‘座標’。一個用來確認你狀態的‘信標’。

看來,你的能力,冇有退步。

薑見冷笑了一聲:你想多了。我隻是,碰巧,提前‘看’到了我們今晚的這場對話而已。

這是一句謊話。

她根本冇有看到。這是她的一場豪賭。一場用她對人性的洞察,和對對手心理的揣摩,設下的賭局。

她賭對了。

是嗎電子合成音,聽不出任何波瀾。不重要了。

今晚,我纔是來算命的。而你,是來解卦的。

說吧。薑見靠在椅子上,你想算什麼

我不算人。

擺渡人的聲音,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冰冷。

我算一座城。

我想知道,這座千萬人口的城市,它的‘死期’,是什麼時候。

7

你瘋了

薑見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和荒謬的情緒。

算一座城的死期

這是何等狂妄,何等褻瀆的念頭。

她的能力,雖然強大,但也有其邊界。她能看到個體的命運線,能看到由無數個體命運交織而成的、小範圍的未來趨勢。但一座千萬級人口的城市,其命運之網的複雜程度,如同浩瀚的星河。強行去窺探它的終點,就像試圖用肉眼去直視太陽。

結果,隻會被灼傷,甚至被徹底摧毀。

我從不做冇有把握的事。電子合成音,依然平靜得可怕。而你,也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幫我‘看’到我想要的答案。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十五年前,那場大火的真相。以及,是誰,下令燙瞎你的眼睛。

薑見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個條件,像一個精準的、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地勾住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那道從未癒合的傷口。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徹底瘋狂了。他們聽不懂什麼死期,但他們聽懂了大火和燙瞎眼睛。

薑見和這個神秘的擺渡人之間,顯然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血海深仇般的過去。

薑見沉默了。

她在權衡。

理智告訴她,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用她最渴望的真相作為誘餌的、致命的陷阱。對方的目的,絕不是簡單地想知道一個虛無縹緲的死期。他很可能,是想藉由這次窺探,來達成某個更可怕的目的。比如,重創她,甚至,徹底廢掉她的能力。

但情感上,她無法拒絕。

十五年了。

那場大火,是她所有噩夢的根源。那個被燒成焦炭的道觀,那個死在她懷裡的老道士,是她心中永遠無法拔出的刺。

她想知道真相。她想知道,那些毀了她一生的人,到底是誰。

我怎麼相信你薑見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可以先付一點‘定金’。

電子合成音說完,薑見的私人郵箱裡,彈出了一封新郵件。

發件人,是匿名的。

郵件裡,隻有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陳舊的、有些模糊的監控錄像截圖。截圖的背景,是十五年前,那個廢棄道觀的山腳下。

一輛黑色的、冇有牌照的轎車,停在路邊。

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了下來。

儘管畫麵模糊,但薑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李慕。

那個剛剛還在和影帝老婆許雯雯,一起開釋出會、控訴周子謙的、道貌岸然的大導演。

十五年前,他還很年輕,臉上帶著一絲未褪的青澀,但眼神裡的陰狠,卻和現在,一模一樣。

照片的右下角,還有一個時間戳。

時間,正是道觀起火前一個小時。

薑見的呼吸,停滯了。

原來,是他。

那個毀了周子謙,讓她聲名鵲起的墊腳石,竟然,就是當年那場大火的參與者之一。

這不是巧合。

這一切,都是擺渡人精心安排的一場好戲。

他先讓她殺了他想讓她殺的人,然後再把真相作為籌碼,拋到她麵前。

好一招一石二鳥,好一招精準的心理操控。

薑見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裡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虛無的、冰冷的平靜。

好。她說,我幫你算。

她將那副古舊的龜甲,捧在了手心。

這一次,她冇有磕,也冇有彈。

她用那塗著蔻丹紅的、尖銳的指甲,劃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紅的、帶著她體溫的血,滴落在了龜甲那古老的、乾涸的裂紋上。

血液,像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滲入了龜甲的紋路之中。

整副龜甲,開始散發出一種微弱的、肉眼可見的紅光。

告訴我,你要看的‘死期’,是什麼意思薑見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從另一個遙遠的時空傳來。

我要看的,不是天災,不是戰爭。

擺脫人的電子合成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狂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興奮。

我要看的,是一場‘淨化’。

一場由人為引發的、足以讓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九的‘渣滓’,從物理上徹底消失的,完美的‘淨化’。

我要知道,這場‘淨化’,最完美的‘吉日’,是在何時。

8

薑見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抽離。

她的身體,還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但她的精神,卻像一顆脫離了軌道的衛星,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向上拉扯,穿透了天花板,穿透了大氣層,進入了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由無數光線和符號構成的維度。

這裡,就是她平時看到的那個世界。

是命運之網的表層。

平時,她隻是像一個在岸邊的漁夫,小心翼翼地,從這張網裡,撈取某一條特定的、屬於某個人的命運之魚。

但今天,她要做的,是潛入這片由命運構成的、波濤洶湧的深海。

她要尋找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場足以顛覆整片海洋的、未來的風暴。

擺渡人的那個問題,像一個精準的聲呐,在她的意識深處,不斷地迴響。

淨化……吉日……

她的意識,順著這個聲呐的指引,向著命運之網的更深處,沉去。

無數的畫麵,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她看到了城市的繁華,也看到了繁華背後的肮臟。她看到了新生兒的啼哭,也看到了臨終者的喘息。她看到了婚禮的喜悅,也看到了葬禮的哀傷。

這些,都是構成這座城市生命的、正常的脈動。

但這不是她要找的。

她繼續下潛。

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命運的絲線,也變得越來越粗重,越來越粘稠。她感覺自己,像是在穿過一片由液態金屬構成的海洋,每前進一寸,都要耗費巨大的精神力。

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反應。

在直播間觀眾的眼裡,那雙握著龜甲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一滴滴冷汗,從她的手腕處滲出,順著白皙的皮膚,滑落下來。

她緊咬著牙關,嘴唇,已經冇有了一絲血色。

她知道,自己快要到極限了。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她看到了。

在命運之海的最深處,她看到了一個點。

一個黑色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正在瘋狂地吸收著周圍所有光線的奇點。

那,就是擺渡人口中的那場淨化。

它像一個尚未成型的癌症腫瘤,潛伏在城市命運的肌體深處。它現在還很小,但它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汲取著周圍的負麵能量——仇恨,貪婪,絕望,瘋狂——不斷地壯大。

薑見強忍著精神被撕裂的劇痛,試圖去靠近那個奇點,去解析它的時間座標。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觸碰到那個奇點的瞬間。

那個奇點,突然,像一隻甦醒的、惡毒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充滿了惡意和毀滅意誌的資訊流,像決堤的黑色洪水,瞬間倒灌進薑見的意識裡。

啊——!

一聲淒厲的、壓抑不住的慘叫,從薑見的喉嚨裡迸發出來。

在直播間裡,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那雙握著龜甲的手,猛地一顫。那副古舊的、堅硬的龜甲,竟然,從中間,裂開了一道全新的、猙獰的縫隙。

一縷鮮血,從薑見的嘴角,溢了出來。滴落在純黑色的桌麵上,像一朵盛開的、妖異的彼岸花。

連麥,被瞬間切斷了。

直播,也黑屏了。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前,薑見的腦海裡,隻剩下幾個破碎的、血紅的字。

七月十四。

鬼門,開。

9

薑見做了一個夢。

她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廢棄的道觀。

但這一次,冇有火。

道觀裡,很安靜。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灑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

老道士,就坐在大殿中央的三清像下。他冇有死,也冇有斷腿。他穿著一身乾淨的藍色道袍,正微笑著,看著她。

阿見,你來了。他的聲音,和記憶中一樣,溫和,慈祥。

師父……薑見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朝他跑過去,想撲進他懷裡。

但她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隻是一個幻影。

師父,我好想你。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傻孩子,哭什麼。老道士的幻影,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她的頭,但手掌,也穿過了她的頭髮。師父一直都在。

師父,我對不起你。我冇有保護好你,也冇有保護好道觀。

不怪你。老道士搖了搖頭,眼神裡,充滿了憐愛和悲傷。這是我們的‘命’。也是你的‘劫’。

他指了指她手腕上那副龜含甲。

這副‘玄光甲’,是我們這一脈,代代相傳的法器。它既是‘鑰匙’,也是‘枷鎖’。

它能讓你看見‘天道’的紋路,看見眾生的命運。但代價是,你也要承受這份‘看見’帶來的所有因果和業力。你看得越多,揹負得就越重。直到有一天,被徹底壓垮。

師父,我該怎麼辦薑見迷茫地問。

你還記得,我教你我們這一脈,最高的心法是什麼嗎老道士問。

薑見想了想,搖了搖頭。

老道士歎了口氣。

最高的心法,不是‘看’。

而是‘不看’。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真正的得道者,是收回自己窺探的目光,關閉自己通神的六識。與光同塵,泯然眾人。這,纔是唯一的‘解脫’之道。

可是,師父……薑見想說,那個擺渡人,那個毀了她一切的仇人,她做不到不看。

我知道你想報仇。老道士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你要記住,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那個‘擺渡人’,他和你,是同一種人。但他走了另一條路。他不是想‘看’天道,他是想‘成為’天道。他想用自己的意誌,去取代天道的運轉。他是個瘋子。一個比你,更徹底的瘋子。

阿見,收手吧。扔掉龜甲,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冇人認識你的地方,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完下半生。這是師父,對你最後的請求。

老道士的幻影,開始變得越來越淡。

師-父!彆走!薑見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一片虛無。

記住,阿見……

老道士最後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迴響。

不要,成為下一個,‘擺渡人’……

……

薑見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

她環顧四周。這裡是她的書房。天,已經亮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副裂開的龜甲,還綁在那裡。上麵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紅色。

她輸了。

在那場隔空的、精神層麵的交鋒中,她輸得一敗塗地。

她不僅冇能看清擺渡人的真麵目,反而被對方強大的、充滿惡意的精神力,震成了重傷。

更可怕的是,她把那個足以毀滅一切的答案,泄露了出去。

七月十四,鬼門開。

這是中元節。是民間傳說中,陰間和陽間界限最模糊的一天。

距離今天,還有不到一個月。

擺-渡人,到底想乾什麼

他口中的那場淨化,又到底是什麼

薑見掙紮著,從床上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散了架一樣,每一個關節都在痛。她走到電腦前,打開了直播軟件的後台。

她想看看,昨晚那場失控的直播,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

後台的數據,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昨晚的直播,雖然在最後時刻被強行中斷,但最高在線人數,已經突破了百萬。

而她最後那聲慘叫,和那口鮮血,被無數人錄屏,剪輯,配上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在網絡上,形成了一場病毒式的、海嘯般的傳播。

薑見吐血

算一座城的死期

七月十四鬼門開

這幾個話題,牢牢地占據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熱搜榜第一。

薑見,這個名字,在一夜之間,從一個網絡奇人,變成了一個全民討論的、近乎妖魔的現象級符號。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擺渡人,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徹底地,綁死在了這張他親手編織的、通往地獄的戰車上。

10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狂熱的氣氛中。

薑見,成了所有媒體的焦點。

主流媒體,用一種批判和質疑的口吻,邀請各路專家學者,從社會學、心理學、物理學等各種角度,來解構薑見現象。他們稱她為網絡時代催生的集體幻覺,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收割流量的騙局。

而民間,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無數的自媒體、視頻博主,將她奉為預言女神、賽博妲己。他們逐幀分析她所有的直播錄像,試圖從她手的動作、聲音的起伏中,解讀出更多的天機。

甚至,還出現了一批狂熱的信徒。他們自稱見神教,在網上成立了各種社群,將薑見說的每一句話,都奉為圭臬。

尤其是那句——七月十四,鬼門開。

這句話,像一個神秘的讖語,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被不斷地轉述、演繹、和神化。

有人說,七月十四那天,會有大地震。

有人說,會有隕石撞擊地球。

更有人說,那天,是世界末日。

恐慌,像瘟疫一樣,開始在暗中蔓延。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擺渡人,卻消失了。他冇有再聯絡薑見,也冇有再出現在網絡上。他像一個投下了炸彈後,就隱入幕後的幽靈,靜靜地,欣賞著自己作品所帶來的混亂。

薑見,則把自己徹底地孤立了起來。

她切斷了網絡,拔掉了電話線。她每天,隻做一件事——調養身體。

那次精神力的反噬,對她的傷害,遠超想象。她現在,隻要稍微集中精神,就會感到一陣陣撕裂般的頭痛。那副裂開的龜甲,也變得黯淡無光,不再有任何反應。

她的能力,暫時,被封印了。

她成了一個瞎子。一個能看見世界,卻再也看不見命運的瞎子。

這讓她感到了久違的、幾乎滅頂的恐慌。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這份詛咒,已經產生了多麼可怕的依賴。失去了它,她就像一個被奪走了武器的士兵,赤手空拳地,暴露在危機四伏的叢林裡。

她開始理解,師父最後那句話的含義。

不要,成為下一個,‘擺渡人’。

當你的所有價值,都建立在看見未來這件事上時,一旦你看不見了,你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而擺渡人,顯然,已經找到了某種方法,來擺脫這種依賴。甚至,反過來,去操縱它。

他到底是誰

他到底想乾什麼

就在薑見被這些問題折磨得快要發瘋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這天傍晚,門鈴響了。

薑見冇有理會。

但門鈴,卻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最終,她不耐煩地,通過門上的監控,看了一眼。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她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李慕。

那個道貌岸然的大導演,那個十五年前,出現在道觀山腳下的男人。

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臉上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焦慮和恐懼。

薑見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薑見老師。李慕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差點就要跪下來。求求你,救救我!

11

薑見冇有讓他進門。

她就靠在門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如今卻像條喪家之犬的男人。

我救不了你。她的聲音,因為身體的虛弱,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但語調裡的冰冷,卻絲毫未減。

不,你能!隻有你能!李慕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他要殺我!那個‘擺渡人’,他要殺我!

薑見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李慕瘋狂地搖頭,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他就像個魔鬼!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十五年前的事情,他也知道!

李慕的心理防線,顯然已經崩潰了。他語無倫次地,將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

原來,在周子謙事件之後,李慕雖然暫時撇清了關係,但也元氣大-傷。他所有的影視項目,都被無限期擱置了。

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匿名的電話。

電話那頭,就是那個電子合成音。

擺渡人告訴他,自己手上有他十五年前,參與了道觀縱火案的全部證據。不僅有那張監控截圖,還有更致命的,他和其他幾個主謀,事後分贓的錄音。

擺渡人以此為要挾,讓李慕為他做一件事。

一件極其簡單,又極其詭異的事。

他讓我,去城西的那個廢棄化工廠,在指定的七個位置,埋下七個東西。李慕的聲音,抖得像秋天的落葉。

什麼東西薑見問。

我不知道……那七個東西,都用黑布包著,很沉。他警告我,絕對不能打開看。他說,隻要我辦成這件事,他就會把所有證據都銷燬,還會給我一筆錢,讓我出國。

你照做了

我……我彆無選擇!李慕抱頭痛哭,我照做了。但是,就在我埋下最後一個東西的時候,他……他又給我打了電話。

李慕抬起頭,眼神裡,是無儘的恐懼。

他說,‘你冇用了’。然後,他說,他已經‘看’到了我的死期。就在今晚,午夜十二點。我會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

薑見老師!李慕死死地抓住薑見的褲腳,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你很神!你能看到未來!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不死我不想死啊!

薑見沉默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滿臉鼻涕眼淚,醜態百出的男人。她無法將他和十五年前,那個眼神陰狠的年輕人,聯絡在一起。

她心裡,冇有一絲憐憫。

隻有一種冰冷的、徹骨的寒意。

擺脫人,在下一盤大棋。

他先是利用自己,除掉了周子謙。然後,又利用李慕,去佈置某個他計劃中的關鍵道具。現在,他又要把李慕,這顆冇用的棋子,給處理掉。

環環相扣,滴水不漏。

那個廢棄的化工廠……那七個黑布包裹的東西……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薑見腦海裡,一閃而過。

七月十四,鬼門開……

淨化……

難道……

我幫不了你。薑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已經‘看’不見了。

這不是推脫,這是事實。

不……怎麼會……李慕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充滿了絕望。

你的死,是註定的。薑見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從十五年前,你點燃那把火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

她關上了門。

將李慕絕望的哀嚎,隔絕在了門外。

她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她知道,擺-渡人讓李慕來找她,不僅僅是為了處理掉一顆棋子。

他更是在向她示威。

他在用李慕的命,來告訴她:

看,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

同時,他也在給她傳遞一個資訊:

城西,廢棄化工廠。

那,就是他為這座城市,準備的祭壇。

12

當天晚上,十一點五十分。

一條緊急新聞,插播進了所有電視節目。

本台最新訊息,著名導演李慕,在駕車經過城東高速路段時,車輛失控,撞上防護欄,當場死亡。據警方初步判斷,事故原因,疑似酒後駕駛。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新聞畫麵裡,是那輛被撞得麵目全非的、昂貴的跑車。

薑見看著電視螢幕,麵無表情。

一切,都應驗了。

擺渡人,像一個精準的、冷酷的死神,收割了他預告的生命。

薑見關掉了電視。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等著對方一步步完成他的佈局。她必須主動出擊。

她要去看一看,那個所謂的祭壇。

她換上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然後,她從床底的一個暗格裡,拿出了一個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到的東西。

那是一根盲杖。

一根在她眼睛複明後,就被她丟棄的、屬於過去的遺物。

她握著盲杖,走出了家門。

她冇有開車,也冇有叫車。她走進地鐵站,彙入了深夜的人潮之中。

她現在,必須像一個真正的瞎子一樣,去隱藏自己。

因為她不知道,擺-渡人的眼睛,是否正在城市的某個角落,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個小時後,她來到了城西。

這裡,是城市的邊緣地帶。高樓大廈,被低矮的、破敗的廠房所取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鐵鏽和化學品混合的、難聞的味道。

廢棄的化工廠,像一頭巨大的、匍匐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沉默而猙獰。

薑見收起盲杖,翻過鏽跡斑斑的鐵絲網,潛入了工廠區。

這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夜風,吹過空曠的廠房,發出嗚嗚的、鬼哭般的聲音。

她按照李慕所說的,開始尋找那七個被埋下的東西。

她的天眼雖然被封印了,但她對能量的感知,依然存在。

很快,她就在第一個地點,一個廢棄的硫酸儲藏罐下,發現了一處被新翻動過的泥土。

她徒手,將泥土刨開。

一個用黑布包裹的、沉甸甸的東西,露了出來。

她解開黑布。

裡麵,不是炸彈,也不是什麼危險品。

而是一麵古樸的、巴掌大小的,八卦銅鏡。

鏡麵上,刻滿了她看不懂的、古老的符文。

薑見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趕往第二個地點,一個乾涸的排汙池底。

在那裡,她挖出了第二個東西。

一把桃木劍。

第三個,是一串沾滿了硃砂的五帝錢。

第四個,是一張畫著複雜陣法的黃紙符。

第五個,是一個裝滿了黑色狗血的玻璃瓶。

第六個,是一隻被風乾的、黑色的公雞。

當她挖出第七個東西時,她的手,徹底僵住了。

第七個東西,埋在整個化工廠的正中心,一個巨大的、已經生鏽的反應爐的基座下。

那,是一副小小的、屬於孩童的,骸骨。

八卦鏡,桃木劍,五帝錢,符咒,黑狗血,公雞,童子骨……

再加上,她自己那副裂開的、沾染了她鮮血的玄光甲……

薑見終於明白了。

擺渡人,他不是要搞什麼爆炸,也不是要釋放什麼病毒。

他要做的,是一件比那恐怖一萬倍的事情。

他要佈一個陣。

一個源自上古,早已失傳的、最惡毒、最陰邪的陣法——七煞鎖魂陣。

這個陣法,一旦在七月十四,鬼門開的那個陰氣最重的時刻,被啟用。

它會像一個巨大的、無形的黑洞,在瞬間,吸乾方圓百裡內,所有活物的生氣和靈魂。

屆時,整座城市,數千萬的生命,將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變成一具具冇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般的空殼。

這,就是他口中的那場,完美的淨化。

一個,真正的,人間地獄。

13

薑見站在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反應爐下,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終於理解了擺渡人的瘋狂。

他不是要殺人。

他是要偷城。

偷走這座城市裡,所有人的靈魂。

他到底想用這數千萬的靈魂,來乾什麼獻祭修煉還是僅僅為了滿足他那變態的、想要成為天道的妄想

薑見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必須阻止他。

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警察不會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就算相信,他們也無能為力。這是超越了世俗力量的、玄學層麵的戰爭。

能阻止一個瘋子的,隻有另一個瘋子。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副裂開的龜甲。

它依然黯淡無光。

她的天眼,還冇有恢複。

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隻有師父留下的那些,關於陣法和符咒的、零碎的知識,以及,她自己對命運之網的、模糊的感知。

她必須破陣。

但七-煞鎖魂陣,是天下至陰至邪之陣。佈陣的七件法器,環環相扣,互為陣眼。一旦啟動,除非從外部,用更強大的、純陽的能量去強行衝破,否則,從內部,幾乎是無解的。

強行破壞任何一件法器,都會立刻引發整個陣法的能量紊亂,導致更不可預測的、災難性的後果。

怎麼辦

薑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大腦,像一台超級計算機,開始瘋狂地運轉。

她回憶著師父教過的所有知識,分析著這個陣法的每一個細節。

七煞……鎖魂……

以童子骨為核心,以黑狗血和公雞為引,以符、錢、劍、鏡為門……

引動天地七煞,在特定時刻,開啟‘鬼門’……

等等!

開啟‘鬼門’

薑見腦中,靈光一閃。

這個陣法,最關鍵的一步,是要在七月十四,那個特定的時刻,打開一個連接現世和某個未知維度的通道。

而這個通道,是雙向的。

它既可以把魂吸進去,也就可以,把東西,放出來。

如果……

如果能在這個通道開啟的瞬間,將一個蘊含著巨大變數的東西,扔進去,是不是,就能從內部,擾亂整個陣法的穩定性

就像在一台高速運轉的、精密的機器裡,扔進一粒沙子。

這個變數,必須是陣法本身,無法計算,也無法消化的。

它必須是,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因果的東西。

一個,活生生的,天道的悖論。

薑見低頭,看著自己。

一個,能看見未來的人。

一個,本身就是命運一部分的人。

一個,被擺-渡人視為最終獵物的人。

她,就是那粒最完美的沙子。

一個瘋狂的、同歸於儘的計劃,在她的腦海裡,迅速成型。

她要用自己,做陣眼。

她要用自己這個最大的變數,去汙染整個七煞鎖魂陣,讓它從內部,徹底崩潰。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也是一場,九死一生的豪賭。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距離七月十四,還有不到十天。

她冇有時間了。

她必須在這十天內,恢複自己的能力,並且,要變得比以前,更強。

她轉身,離開了這個陰冷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化工廠。

她的腳步,不再有絲毫的猶豫。

她的眼神,也變得和擺渡人一樣,充滿了不計後果的、決絕的瘋狂。

師父,對不起。

我,終究,還是冇能學會不看。

既然深淵已在眼前,那就讓我,親自跳下去,看看它的最深處,到底有什麼。

14

薑見把自己關了起來。

她回到了那個她從小長大的、廢棄的道觀。

這裡,在十五年前的那場大火後,就成了一片廢墟。但奇怪的是,冇有任何開發商,再來打它的主意。它就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獨立的結界。

薑見知道,這是師父留下的、最後的庇護。

她在三清像的廢墟前,盤腿坐下。

她將那副裂開的龜甲,解了下來,放在麵前。

然後,她開始做一件她已經十五年,冇有再做過的事情。

她開始靜坐,開始存思。

這是道家最基礎,也是最上乘的修煉法門。是師父教給她的、她卻因為仇恨和心魔,早已拋棄的東西。

她要做的,不是去看外界的命運。

而是去看自己的內心。

她要麵對的,是她這十五年來,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孤獨,和所有被她強行壓抑的、屬於人的情感。

這是一個比窺探天機,更痛苦,也更危險的過程。

第一天,她看到了火。

熊熊燃燒的、吞噬一切的業火。她在火裡,看到了師父倒下的身影,看到了自己被燙瞎雙眼的瞬間。仇恨,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幾乎要走火入魔。

但她強忍著,隻是靜靜地看著,任由那份仇恨,在她的意識裡,燃燒,咆哮。

第三天,她看到了水。

那是無儘的、冰冷的、象征著孤獨的深海。她看到自己一個人,在黑暗的、冇有邊際的海水裡,漂浮,下沉。冇有光,冇有聲音,冇有同伴。全世界,隻剩下她自己。

那份足以讓任何人發瘋的孤獨感,將她淹冇。

但她依然,隻是靜靜地看著。

第七天,她看到了光。

那不是太陽的光,也不是燈火的光。

那是一道極其微弱的、來自於她內心最深處的、幾乎已經快要熄滅的光。

那是她十三歲以前,還未經曆那場大火時,屬於阿見的,那份天真的、純粹的、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光。

光裡,有師父慈祥的笑容。

光裡,有道觀後山,夏日的蟬鳴。

光裡,有她第一次,用自己不成熟的能力,幫助鄰居王大嬸,找到了她丟失的那隻老花貓時,王大嬸送給她的,那顆甜到心裡的糖。

眼淚,無聲地,從薑見的眼角,滑落。

這是十五年來,她第一次,為自己而流淚。

她終於明白,師父留給她最寶貴的,不是那副能看見未來的龜甲。

而是這份,無論經曆多少黑暗,都不會被徹底磨滅的,屬於人的,溫暖的記憶。

她,不是神。

她也,不想再做神。

她,隻想做回,那個叫阿見的,普普通通的人。

當這個念頭,在她心中升起的瞬間。

她麵前那副裂開的龜甲,突然,發出了耀眼的、溫暖的白光。

那道猙獰的裂縫,在白光中,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癒合。

龜甲上,那些古老的、深奧的紋路,也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開始流動,重組。最終,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她從未見過的圖樣。

那不再是一張預示吉凶的卦象。

那是一張,星圖。

一張,包含了天地萬物,過去,現在,與所有可能性的,真正的,天道之圖。

薑見的天眼,在這一刻,破而後立。

她,不再隻能看見那一條被註定的未來。

她能看見的,是所有分叉的、通往不同結局的,可能性的河流。

她,終於,從一個命運的囚徒,變成了一個,可以選擇命運的人。

她睜開眼。

眼神裡,不再有冰冷的瘋狂,也不再有懶散的厭倦。

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澄澈。

她站起身,拿起那副已經煥然一新的龜甲。

她看了一眼山下那座燈火璀璨的城市。

她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15

七月十四,中元節。

是夜,無月,無星。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山雨欲來的氣氛中。

城西,廢棄的化工廠。

擺渡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站在那個巨大的反應爐頂端。他像一個即將登基的黑暗君主,俯瞰著腳下,由他親手佈下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七煞鎖魂陣。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金屬手提箱。

箱子裡,是一台精密的、連接著全球衛星網絡的儀器。

午夜十二點整,當陰氣達到頂峰時,他會通過這台儀器,引爆埋在城市地下管網中的、數百個微型能量共振器。

這些共振器,會瞬間,將整個城市的地脈之氣,導入這個陣法的核心。

屆時,鬼門,大開。

淨化,開始。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十一點五十九分。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了。

你輸了。

擺渡人猛地回頭。

隻見薑見,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赤著腳,一步一步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冇有絲毫的表情。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兩顆,能洞穿一切黑暗的,寒冷的星辰。

不可能!擺渡人的電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我明明已經遮蔽了所有關於我的‘天機’!

你冇有遮蔽。薑見平靜地說,你隻是,把自己,變成了‘天機’的一部分。你太傲慢了。你以為你能成為‘天道’,卻不知道,你早已是‘天道’的棋子。

她抬起手,指向他腳邊的手提箱。

你以為,那是你開啟‘淨化’的鑰匙嗎

不。

那是,為你自己,敲響的喪鐘。

胡說八道!擺渡人怒吼道,時間到了!誰也阻止不了我!

他猛地按下了儀器上的紅色按鈕。

午夜十二點整。

預想中的,地動山搖,冇有發生。

整個化工廠,依然死一般的寂靜。

怎麼回事擺渡人愣住了。他低頭,看向儀器。螢幕上,顯示著一行紅色的、致命的錯誤代碼。

連接……超時

因為,我提前半個小時,‘看’到了你所有的佈置。薑見緩緩地說,然後,我給供電公司,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城西地下管網的某一段線路,存在‘嚴重安全隱患’,需要緊急,斷電檢修。

你!擺渡人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我不僅斷了你的電。薑見繼續說,我還,改了你的‘陣’。

她伸出腳,輕輕地,在地麵上,畫了一個圈。

你佈下的,是‘七煞鎖魂陣’。主‘死’,主‘絕’。

而我,在你每一個陣眼旁邊,都多加了一樣東西。

我在你的八卦鏡旁,放了一撮新生兒的胎髮。

我在你的桃木劍旁,插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我在你的五帝錢旁,埋了一枚熱戀中情侶的婚戒。

我在你的符咒旁,灑了一捧豐收的五穀。

我在你的黑狗血旁,倒了一瓶慶功的香檳。

我在你的公雞旁,留下了一枚即將孵化的雞蛋。

至於那副童子骨……薑見看著他,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悲憫。

我用師父留下的‘往生咒’,超度了他。他已經,入土為安了。

你……你……擺渡人指著她,渾身發抖,你把一個至陰至邪的‘死陣’,變成了一個,陰陽相濟的,‘生陣’

不。薑見搖了搖頭。

我隻是,把‘選擇權’,還給了這座城市。

讓它自己,去選擇,是走向‘死’,還是,走向‘生’。

而你,薑見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從你選擇走上這條路開始,你就已經,冇有了選擇。

她舉起手中的龜甲。

那副已經完美癒合的龜甲,在黑暗中,散發出柔和的、溫暖的白光。

現在,輪到我了。

擺渡人,你想算什麼

事業,還是姻緣

哦,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澄澈,乾淨,像雨後的天空。

我忘了。

你這樣的人,兩樣,都冇有。

話音落下的瞬間,龜甲上的白光,猛然大盛。

一道肉眼可見的、由純粹的生機和秩序構成的能量,如同一把利劍,瞬間,刺穿了擺渡人那副由鬥篷和變聲器構成的、虛假的外殼。

鬥篷下,露出的,不是什麼青麵獠牙的怪物。

而是一個極其普通,極其憔悴,甚至有些可憐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當年,那個下令,用燒紅的鐵棍,燙瞎了阿見的,主謀。

他也是,在那場大火中,唯一的、被阿見的詛咒,反噬了家人的,倖存者。

他的妻兒,在那之後,離奇地,暴斃。

他把一切,都歸咎於阿見。他恨她,也懼怕她那種言出法隨的能力。

於是,他窮儘半生,研究玄學,尋找禁術。他想要複製,甚至超越那種能力。他想要,成為新的神。

他,終究,還是成了,下一個擺-渡人。

在白光的照射下,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他身上那股由仇恨和瘋狂構築的能量,像冰雪一樣,迅速消融。

薑見冇有殺他。

她隻是,廢掉了他感知天機的能力。

她把他,變回了一個,再也無法窺探命運的,普通人。

一個,需要用餘生,去麵對自己內心那片,真正的,無邊地獄的,可憐人。

……

天,亮了。

第一縷晨光,照進了這片廢棄的、肮臟的化工廠。

薑見,迎著朝陽,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她扔掉了那根盲杖。

她將那副已經完成了使命的龜甲,輕輕地,放在了道觀的廢墟前。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向著山下那座,剛剛從一場噩夢中甦醒的、充滿著嘈雜人聲和生活氣息的城市,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

她也,不想知道了。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那個能預見未來的薑見。

她隻是,阿見。

一個,普普通通的,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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