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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紫金山上劍氣生
洪武二十五年的秋意浸著南京城的青磚黛瓦時,朱允熥總覺得東宮的桂花香裡藏著股揮之不去的死氣。他跪在父親朱標的靈前,看著燭火在金絲楠木棺槨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忽然想起三天前那場荒誕的夢——雲霧繚繞的山巔上,白鬚老道將一柄通體瑩白的古劍塞進他手裡,說什麼龍子有劫,劍仙可解。
三弟,該起身給爺爺請安了。朱允炆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悲憫,朱允熥抬頭時,正看見二哥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他如今是皇太孫了,而自己這個曾經的嫡次子,不過是靠著早夭的大哥朱雄英才占著的皇孫名分。
走出靈堂時,掌心忽然灼痛起來。朱允熥藉著寬袖遮掩攤開手,赫然看見一道淡金色的劍形紋路正在皮肉間遊走,像極了夢中那柄古劍的模樣。他心頭劇震,轉身藉口更衣,踉蹌著奔向後花園的假山深處。
指尖按在冰涼的石壁上,那紋路竟順著指尖滲入石中。轟然巨響裡,半座假山竟從中裂開,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裡瀰漫著清冽的寒氣,深處隱約有微光閃爍,朱允熥咬咬牙鑽了進去,身後的石壁正緩緩合攏。
此乃昆吾劍塚,候少主三百年矣。蒼老的聲音在洞頂迴盪,朱允熥抬頭,看見無數柄古劍倒懸在鐘乳石間,而最中央那柄通體瑩白的長劍,正隨著他的靠近發出龍吟般的輕鳴。劍身上刻著三個古篆:斬塵劍。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劍柄的刹那,無數資訊如潮水般湧入腦海——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原來這世間真有修仙之路,而自己竟是三百年前某位劍仙選定的傳人。那些晦澀的劍訣在他腦中自行拆解,化作流淌的靈力在經脈中奔湧,朱允熥隻覺渾身燥熱,抬手揮出時,一道尺許長的劍氣竟將對麵的石壁斬出寸深的裂痕。
從今往後,我朱允熥,不隻是皇孫。他握緊斬塵劍,劍身在幽暗裡映出少年眼底燃起的火焰,父親,大哥,等著我。
二、金丹初成斬塵緣
三個月後,朱允熥在紫金山深處的竹林裡劈開了第一千塊頑石。劍風捲起的碎葉沾著晨露落在他肩頭,他望著掌心愈發凝實的劍紋,終於感受到丹田處那團溫暖的氣海——築基境成了。
這些日子他總藉著為父守孝的名義溜出東宮,在紫金山的秘境中苦修。斬塵劍能隨他心意隱入體內,而劍仙傳承裡的斂氣訣,足以讓那些凡俗修士看不出他的異常。隻是每次回到東宮,看見母親呂氏鬢邊新添的白髮,他就覺得心口像被劍氣割過似的疼。
熥兒近來清減了許多。呂氏摸著他的臉頰,眼圈泛紅,你父親若在,定會心疼的。
朱允熥握住母親微涼的手,忽然想起劍譜最後那頁被血漬模糊的記載——金丹境可通陰陽,逆改生死。他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低聲道:母親放心,孩兒隻是思念父親。
回到密室時,他將斬塵劍橫在膝前,指尖撫過劍脊上新增的雲紋。這些天來,他總在夜裡聽見父親的聲音,有時是教導他讀書的嚴厲,有時是棋盤旁的歎息。昨夜更是清晰地聽見父親說為父不甘,那聲音裡的悲愴讓他幾乎落淚。
必須儘快結丹。朱允熥盤膝坐下,運轉起太玄劍經。周圍的天地靈氣如百川歸海般湧入體內,在丹田處凝結成旋轉的氣旋。不知過了多久,氣旋中心忽然爆出璀璨的金光,他隻覺眉心一震,金丹已成!
金丹境的修士已能短暫離體,朱允熥嘗試著放出神識,竟穿透了宮牆,看到了皇城之外的萬家燈火。當他將神識沉入地下時,渾身劇震——在明孝陵的方向,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卻熟悉的氣息,那是屬於父親朱標的殘存魂念!
父親!他失聲喊道,神識瘋狂湧向那片陵區。但就在即將觸碰到魂唸的刹那,一道威嚴的金光猛然炸開,將他的神識彈了回來。朱允熥噴出一口鮮血,卻在唇邊嚐到了笑意——他知道那金光是什麼,是爺爺朱元璋的龍氣庇佑,父親的魂魄並未消散!
三、逆施仙法喚慈親
洪武二十八年的上元節,南京城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出絢爛的花火。朱允熥站在坤寧宮的角樓上,看著宮牆內穿梭的宮娥內侍,指尖捏著三枚晶瑩剔透的玉符。
這三年來,他的修為已臻金丹後期,斬塵劍的威力愈發驚人。更重要的是,他在劍塚深處找到了三卷《往生咒》的殘篇,拚湊之後終於知曉了複活之法——需以至親精血為引,輔以千年靈物,再借月圓之夜的月華之力,方可召回消散的魂魄重聚肉身。
他早已備齊了所有東西:從東海龍宮借來的定魂珠,西域雪山采得的還魂草,還有自己這三年來以心頭血餵養的三枚聚靈玉符。今夜正是月滿之時,而他要複活的第一個人,是三年前因思念父親抑鬱而終的母親呂氏。
子時將至,朱允熥潛入存放呂氏梓宮的奉安殿。殿內瀰漫著防腐的香料氣息,他揮劍斬斷鎖鏈,將母親的棺槨移出。月光透過殿頂的破窗灑在棺木上,朱允熥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定魂珠上。
以吾之血,喚母魂歸!他捏碎第一枚玉符,還魂草在月光下化作點點綠光,融入棺中。定魂珠驟然爆發出柔和的光暈,朱允熥看見一道模糊的白影從棺內緩緩升起,正是母親的模樣。
但白影剛要凝聚,周圍突然響起無數怨魂的尖嘯。朱允熥眉頭一皺,揮劍斬出:區區陰邪,也敢作祟!劍氣縱橫間,那些試圖搶奪魂魄的怨魂儘數消散。他連忙打出第二道法訣,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白影之中。
熥兒虛弱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呂氏的身影逐漸凝實。當她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少年時,淚水瞬間湧出:我兒,你怎麼......
母親!朱允熥扶住剛剛凝聚肉身的呂氏,哽嚥著說不出話。月光下,呂氏的臉龐逐漸恢複了血色,彷彿從未離去。隻是她的眼神裡帶著茫然,似乎還未完全適應這失而複得的生命。
朱允熥將母親安置在紫金山的隱秘洞府,那裡布有他設下的聚靈陣,足以讓母親慢慢適應陽間的氣息。看著母親在石床上安穩睡去,他握緊了剩下的兩枚玉符——下一個,該輪到父親了。
四、龍氣鎖魂破陵寢
朱元璋的駕崩來得比朱允熥預想的要早。洪武三十一年的夏天,當太監尖著嗓子喊出駕崩二字時,朱允熥正在劍塚裡修煉。他衝出洞外,看見東宮方向已掛起了白幡,心中卻湧起一陣急迫。
爺爺的龍氣是阻礙,也是契機。他知道朱元璋的龍氣與明孝陵緊密相連,如今龍馭上賓,那道困住父親魂唸的金光必然減弱。朱允熥趁著國喪的混亂,連夜帶著斬塵劍潛入了明孝陵。
地宮深處,朱元璋的梓宮旁果然停放著朱標的衣冠塚。朱允熥跪在衣冠塚前,能清晰地感受到父親魂唸的悸動。他祭出定魂珠,卻發現周圍的龍氣雖然減弱,卻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魂念牢牢鎖在墓室裡。
爺爺,恕孫兒不孝!朱允熥橫劍胸前,但父親英年早逝,實乃天大的遺憾,您若在天有靈,當懂孫兒之心!
說罷,他將金丹之力儘數灌入斬塵劍中,劍身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破!隨著他一聲斷喝,劍氣化作金龍,狠狠撞在龍氣屏障上。轟然巨響中,屏障出現了裂痕,朱標的魂念順著縫隙衝了出來,在定魂珠的光暈裡凝聚成形。
熥兒,你......朱標看著眼前的兒子,又看看那柄散發著仙氣的長劍,滿臉震驚。他雖魂魄被困,卻能感知外界之事,知曉這幾年發生的變故。
父親,兒已得仙緣,能逆轉生死。朱允熥打出還魂草,看著父親的身影逐漸凝實,您且安心,孩兒會護著您和母親。
朱標握住兒子的手,感受著掌心真實的溫度,忽然歎息道:你二哥他......
父親放心,朱允熥打斷道,朝堂之事,孩兒自有安排。他知道父親擔心的是朱允炆與藩王的矛盾,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大哥朱雄英的魂魄散得最早,必須儘快尋回。
五、七星連珠聚英魂
建文元年的七月,北平的戰報如雪片般飛入南京城。朱棣以清君側為名起兵的訊息傳遍大街小巷,朱允炆在朝堂上急得麵紅耳赤,而朱允熥正在紫金山巔佈置著七星陣。
複活朱雄英比他想象的要難。這位早夭的大哥魂散多年,殘存的靈識碎片散落在天地間,唯有借七星連珠的異象,才能將這些碎片聚攏。朱允熥將最後一麵陣旗插入土裡,看著七道光柱沖天而起,與夜空的星辰遙相呼應。
大哥,歸來吧。他祭出最後一枚玉符,將自己的精血滴在陣眼處。斬塵劍懸浮在半空,發出清越的劍鳴,引導著那些飄散的靈識碎片向陣中彙聚。
星光照亮了陣中的虛影,那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模樣,正茫然地看著周圍。朱允熥眼眶一熱,當年大哥去世時,自己纔剛學會走路,如今竟能以這種方式再見。
大哥,我是熥兒啊。他輕聲呼喚,將還魂草化作的綠光注入虛影之中。孩童的身影漸漸清晰,終於認出了眼前的少年:二弟
朱雄英的複活很順利,或許是孩童魂魄純淨,冇有太多執念。當他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弟弟,又聽朱標解釋了來龍去脈後,隻是拉著朱允熥的衣角笑道:二弟竟成了仙人,真厲害。
一家人團聚在洞府裡時,朱允熥終於覺得心中那塊空缺被填滿了。朱標看著三個兒子,又看看妻子呂氏,忽然正色道:熥兒,你可知逆天改命會有反噬
孩兒知道。朱允熥撫摸著斬塵劍,但哪怕折損修為,孩兒也不悔。
話音剛落,洞外忽然傳來雷霆轟鳴。朱允熥衝出洞外,看見南京城上空烏雲密佈,一道紫黑色的劫雲正在凝聚——那是他逆天覆活四人引來的天罰!
六、禦劍淩空護家國
劫雲籠罩在皇城之上時,朱允炆正召集文武百官跪在奉天殿外祈禱。忽然有人指著天空驚呼,眾人抬頭,看見一道白影踏著長劍從紫金山方向飛來,正是失蹤多日的朱允熥。
那是......皇孫殿下有老臣揉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朱允熥懸停在宮殿上空,斬塵劍在他手中發出萬丈光芒,硬生生將第一道天雷擋了回去。
天要罰我,便來試試!他朗聲道,聲音傳遍整個南京城。朱標帶著呂氏和朱雄英站在紫金山巔,看著空中那個護在皇城之上的身影,眼中滿是驕傲與擔憂。
天雷一道道落下,朱允熥的衣衫被劈得襤褸,嘴角不斷溢位鮮血,但他握劍的手從未鬆開。他知道這不僅是為自己贖罪,更是在守護這個家——父親、母親、大哥,還有這片父親曾傾注心血的江山。
當最後一道天雷劈下時,朱允熥忽然將斬塵劍拋向空中。長劍在空中化作萬千劍影,組成一個巨大的孝字,硬生生扛住了天雷。劫雲漸漸散去,陽光重新灑下,朱允熥從空中緩緩落下,落在目瞪口呆的朱允炆麪前。
二哥,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四叔的事,交給我吧。
三日後,朱允熥單劍赴北平。冇人知道他與朱棣說了什麼,隻知道燕王大軍在城下駐紮三日,便拔營回了北平。有人說看見燕王跪在一個白衣少年麵前,有人說北平上空有劍仙虛影盤旋,種種傳說最終都化作史書上那句建文元年秋,燕兵罷,天下安。
七、青史留名劍仙塚
許多年後,南京城的百姓還記得那位會飛的皇孫。據說他後來辭去了所有爵位,帶著家人隱居在紫金山深處,偶爾有樵夫能看見雲霧繚繞的山巔上,有白衣人練劍的身影。
朱允炆在位四十年,開創了建文中興,臨終前留下遺詔,將皇位傳回給朱標一脈。而朱允熥的名字,則更多出現在道家典籍裡,被尊為大明劍祖,說他活了三百歲,最終羽化飛昇。
紫金山的劍塚如今成了聖地,洞口那塊石壁上,刻著朱允熥留下的十六個字:以劍證道,以孝逆天,以心守國,以情傳世。
某個月圓之夜,有盜墓者潛入劍塚,卻看見四具端坐的身影,彷彿隻是睡著了一般。而最中央那柄瑩白的長劍,正發出溫柔的輕鳴,守護著這份跨越了生死的親情。
劍光掠過曆史的長河,將那些未儘的遺憾,都化作了永恒的圓滿。
洪武三十五年孟春,紫金山巔的雲錦被罡風撕成碎片。朱允熥踏在離地三尺的青鋒劍上,看著掌心緩緩旋開的半枚龍紋玉佩,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爺爺朱元璋把這物件塞進他手裡時的模樣——老皇帝滿是凍瘡的指腹摩挲著玉麵,說咱朱家兒郎,死也得死在明處。此刻玉佩缺角處滲出的血絲正順著劍穗滴落,在雲海中綻開一朵朵轉瞬即逝的紅蓮。
還在想藍玉案的事馬皇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以節儉聞名的開國皇後,此刻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撫摸著新綻的荷葉。三年前朱允熥在明孝陵地宮啟動往生蓮台時,她便是這樣從含苞的蓮苞中坐起,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素色宮裝,還帶著洪武十七年那場旱災留下的汗漬味。
朱允熥收劍落地,看著奶奶鬢角新生的銀絲在風裡顫動。用三千年雪蓮蕊和北鬥星砂重塑的肉身,終究會像人間凡胎般生長。這是他在武當山閉關九年後悟透的道理——所謂仙途,從來不是逆天而行,而是帶著牽掛慢慢走向永恒。
燕王的殘部在漠北聚了十萬陰兵。朱標從鬆影裡走出,玄色道袍下襬繡著的日月紋在霧中明明滅滅。這位早逝的太子複活後總愛穿這身衣服,說是比東宮蟒袍自在。他手裡握著的龜甲裂紋,正隱隱透出血色,欽天監說,今夜他們要借月蝕打開黃泉通道。
朱允熥捏了捏腰間的乾坤圈。這物件是用當年藍玉案中被冤殺的五千將士佩劍熔鑄而成,太乙真人曾說其中藏著足以顛覆三界的戾氣。但此刻他感受到的,卻是無數溫熱的脈搏在其中跳動——就像當年舅公藍玉把他架在肩頭時,盔甲下傳來的心跳聲。
雄英哥呢馬皇後忽然望向山坳。話音未落,一道火光便從密林裡竄出,朱雄英踩著風火輪懸在半空,手裡還抓著半截冇吃完的糖葫蘆。這位九歲便夭折的嫡長孫,蓮花化身後永遠停留在了孩童模樣,看見朱允熥便嚷嚷:三叔,我在鬼市淘到了建文年間的火炮圖紙!
朱允熥接過泛黃的紙卷時,指尖觸到了爺爺朱元璋留下的硃砂批註。去年在應天府廢墟裡複活這位洪武大帝時,老爺子攥著他的手腕吼了半個時辰,罵他不該用借屍還魂的禁術逆天改命。直到看見馬皇後端出那碗糙米粥,才紅著眼眶彆過頭去——當年就是這碗粥,陪著他們在皇覺寺熬過最冷的冬天。
暮色四合時,紫金山突然響起鐘鳴。朱允熥抬頭望見北鬥第七星化作一柄長劍,想起三天前常遇春的魂魄托夢說的話:天道就像咱淮西的稻田,得順著地勢開溝,不能硬來。他轉身看向家人,爺爺正把奶奶裹緊的披風又繫了個結,父親在給大哥講解火炮的機關,母親呂
茶館後的天井裡,朱元璋正蹲在青石板上擺弄他的旱菸杆。這杆用降龍木削成的煙具,是朱允熥去年從崑崙山尋來的,據說能燒儘世間邪祟。可老爺子偏要用它來抽自己曬的菸葉,說那股子嗆人的勁兒,比太上老君的金丹實在。
你三叔又在跟客人瞎扯建文爺的故事馬皇後端著竹篩從廚房出來,裡麵曬著的蓮子還帶著晨露。她總說秦淮河的蓮子比宮裡的清甜,每年盛夏都要親自去采。朱允熥靠在門框上笑,看奶奶把蓮子殼剝得乾乾淨淨,指尖的薄繭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那是當年在鳳陽織布、在應天賑災留下的印記,連往生蓮台的仙力都冇能磨去。
朱標從書架上抽出一卷《道德經》,玄色道袍的袖子掃過案上的青瓷瓶,裡麵插著的不是什麼仙家名卉,而是朱雄英從後園掐來的野薔薇。雄英又去鬼市了他翻開書頁時,指腹劃過某行批註,那是去年父子倆爭論道法自然時留下的墨跡。朱允熥點頭,聽見街麵上傳來風火輪碾過青石板的脆響,果不其然,朱雄英抱著個鐵皮盒子衝進來,盒子裡的銅鈴叮噹作響。
三叔!你看我淘到了什麼!十二歲模樣的少年舉著個巴掌大的羅盤,盤麵刻著的二十八星宿正緩緩轉動。朱允熥接過時,指尖觸到盤底刻著的洪武年製四個字——是爺爺當年給欽天監監正的禦賜之物。朱元璋突然從菸袋鍋裡抬起頭:那老小子的後人還在南京明天帶咱去瞅瞅,當年他算錯了咱的壽數,咱得跟他說道說道。
馬皇後敲了敲老爺子的煙桿:都成了仙家人,還記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話雖如此,她卻悄悄把剛剝好的蓮子塞進朱雄英兜裡。這孩子複活後總愛揣著些零碎,就像當年在東宮,總把點心藏在袖管裡帶給弟弟。朱允熥望著簷角滴落的雨珠,想起永樂元年那個雪夜,他縮在詔獄的草堆裡,懷裡揣著的正是大哥偷偷塞給他的半塊麥餅。
暮色漫進天井時,呂氏提著食盒從後門進來。她如今總愛穿湖藍色的布裙,裙襬繡著幾枝蘭草——那是朱標當年在東宮親手教她繡的花樣。今日去玄武湖采菱角,遇見些有趣的事。她笑著打開食盒,裡麵的菱角還帶著水汽,湖邊有個說書先生,正講‘建文爺遁入仙門’的故事,說的有鼻子有眼呢。
朱元璋嗤了一聲,往煙鍋裡填新的菸葉:一群閒人瞎編排!咱孫子明明在這兒賣茶。馬皇後嗔怪地看他一眼,把菱角分到每個人手裡。朱允熥咬開菱角的硬殼,清甜的汁水漫過舌尖,恍惚間回到洪武二十五年的秋天,父親帶他們在玄武湖泛舟,也是這樣的菱角,爺爺搶了奶奶手裡最大的那個,被追得繞著船
歲月在茶館的嫋嫋茶香裡慢慢淌過,朱允熥早已記不清這是他們相守的第幾百年。
清晨總被爺爺朱元璋的咳嗽聲喚醒。老爺子如今不愛蹲門檻抽旱菸了,改坐在天井的竹椅上,看馬皇後侍弄那些從紫金山移來的草藥。老婆子,那株何首烏該澆水了,當年咱在皇覺寺種的,可比這精神!他嗓門還是那麼洪亮,隻是喊完會被奶奶嗔怪地遞過一杯溫水,都成老神仙了,還學年輕時跟地裡較勁。
朱標常在辰時推開後堂的窗,玄色道袍沾著晨露。他手裡總捏著卷書,有時是《論語》,有時是朱允熥抄的道家典籍,偶爾會指著某句與朱允熥討論半晌。呂氏則在灶房裡忙碌,木甑子裡蒸著糙米,竹籃裡盛著朱雄英愛吃的桂花糕——大哥複活後總貪嘴,卻再也長不成當年那個九歲孩童該有的模樣,永遠是紮著總角、踩著風火輪的樣子,整日裡要麼去秦淮河畔淘些新奇玩意兒,要麼纏著朱允熥比試劍法。
三叔!你看我從城南鐵匠鋪換來的隕鐵!朱雄英舉著塊黑沉沉的石頭衝進院子,風火輪的火星濺到青磚上,被馬皇後用袖口輕輕拭去。朱允熥接過隕鐵,指尖感受到內裡流動的靈氣,笑著揉了揉侄兒的頭頂:下午去後山試試,看能不能煉柄新劍。
正午的陽光透過葡萄架,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駁的影。朱元璋總愛搶馬皇後碗裡的蓮子,被拍了手背也不悔改;朱標給呂氏剝著菱角,聽她講街坊鄰居的趣事;朱雄英捧著碗甜湯,嘰嘰喳喳說今早看見的雜耍班子。朱允熥坐在末位,看著滿桌的粗茶淡飯,比任何仙家玉食都更暖人心。
暮色降臨時,朱允熥會搬張竹榻到簷下。朱元璋躺在旁邊,煙桿早就不抽了,卻總愛摩挲著那杆降龍木;馬皇後納著鞋底,線團在膝頭滾來滾去;朱標和呂氏並肩看著天邊的晚霞,偶爾低語幾句,像尋常夫妻般默契;朱雄英趴在竹榻邊,聽朱允熥講當年在武當山的見聞,眼睛亮晶晶的。
有次朱雄英突然問:三叔,咱們會一直這樣嗎
朱允熥冇說話,隻是指了指院角的老槐樹。那樹是他們搬來茶館那年栽的,如今已枝繁葉茂,春生綠芽,秋落黃葉,歲歲如此。朱元璋哼了聲:傻小子,有咱在,天塌下來都不怕。馬皇後笑著拍他:就你能耐。
朱標握住呂氏的手,輕聲道:道法自然,便是永恒。
朱允熥望著家人的笑臉,忽然明白,所謂仙途儘頭,從不是孤懸九天的淩霄殿,而是這方小院裡的朝夕相伴。看爺爺的皺紋裡長出新的故事,聽奶奶的嘮叨裡藏著不變的溫柔,陪父親在書卷裡消磨時光,看母親把日子過成細密的針腳,聽大哥的笑聲驚起簷下的燕——這些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片段,纔是他踏遍仙途,最想留住的永恒。
月光漫進天井時,朱雄英早已睡熟,嘴角還沾著桂花糕的碎屑。朱元璋打著輕鼾,馬皇後給他掖了掖薄毯。朱允熥起身關窗,看見朱標正給呂氏披上外衣,兩人相視而笑,眼裡盛著比星光更亮的暖意。
他輕輕帶上門,把滿院的安寧鎖在夜色裡。
原來真正的長生,從不是與天地同壽,而是與所愛之人,慢慢變老,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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