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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卿生日宴上,我捧著熬了三個通宵的企劃書衝進酒店。
卻撞見她和助理在落地窗前擁吻,她無名指上還戴著我買不起的鑽戒。
清墨她輕蔑地掃過我手裡的檔案,這種垃圾也配當禮物
當晚我刪光十年回憶,將顏氏商業機密匿名發給對手公司。
三個月後顏家股市崩盤,她跪在暴雨裡捶打我的車窗。
求你救救顏家…我愛的從來隻有你!
我搖下車窗,露出新晉科技新貴訂婚請柬。
副駕上的中醫世家千金溫柔替我係好圍巾:老公,小心著涼。
雨點像冰雹一樣砸在沈清墨的車頂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鼓點。車窗外的霓虹在密集的水幕裡暈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扭曲、流動,如同他此刻胸腔裡翻攪的混沌情緒。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骨節突兀地頂起皮膚,那三個通宵積攢下的疲憊像是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墜在他的眼皮上。然而,一種近乎偏執的念頭支撐著他——懷裡這份被體溫熨得微熱的企劃書,或許,或許就是撬動顏卿那顆日漸疏離的心的最後一絲可能。今天是她二十八歲生日,顏氏集團包下了市中心最奢華的雲頂酒店頂層,舉辦盛大的生日晚宴。而他,作為顏卿名義上、卻幾乎被遺忘的未婚夫,必須去。
引擎的轟鳴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暴躁,車子猛地刹停在酒店金碧輝煌的旋轉門前。門童撐著巨大的黑傘小跑過來,臉上是訓練有素的恭敬笑容,替他拉開車門。冰涼的雨水瞬間裹挾著寒氣撲打在他的臉頰和脖頸上,讓他混亂的頭腦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沈先生,請。門童的聲音被雨聲吞冇大半。
沈清墨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雨水腥氣的冷冽空氣直灌入肺腑,壓下喉嚨口那股灼燒般的苦澀。他抱緊懷裡那個裝著企劃書的、顯得有些簡陋的硬殼檔案夾,像是抱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夢,一步踏進了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的宴會廳。溫暖乾燥的空氣裹挾著昂貴香水、雪茄和香檳的混合氣息撲麵而來,瞬間隔絕了門外的冰冷世界。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卻冰冷的光芒,映照著滿場華服美鑽、觥籌交錯的景象,談笑聲、碰杯聲、悠揚的絃樂聲交織成一片浮華的背景音。
他像個突兀闖入的異類。身上的西裝是過季的款式,帶著奔波後的褶皺,與周圍光鮮亮麗的人群格格不入。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目光急切地掃過人頭攢動的大廳,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顏卿呢他隨手攔住一個端著托盤的侍者,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侍者眼神裡掠過一絲瞭然和不易察覺的同情,微微側身,朝著遠處那麵巨大的、幾乎占據整麵牆的落地窗方向示意了一下。
沈清墨的心跳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他撥開人群,腳步有些虛浮地朝那麵落地窗走去。越靠近,視野越清晰,窗外的城市在暴雨中隻剩下模糊的光帶輪廓。然後,他看到了。
落地窗前,兩道身影緊緊相擁。
顏卿穿著一襲價值不菲的香檳色曳地長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她微微踮著腳尖,雙臂纏繞在另一個男人的頸後,姿態親昵而投入。那個男人,沈清墨認得,是顏卿的新任助理,陳驍。他穿著剪裁合體的定製西裝,一隻手穩穩地托在顏卿纖細的腰肢上,另一隻手則捧著她的臉頰。
他們在接吻。旁若無人,熱烈纏綿。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凝固了。周圍所有的喧囂——音樂聲、談笑聲、杯盞碰撞聲——都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窗外嘩啦啦的暴雨聲,和他自己血液在耳膜裡奔湧的、沉悶的轟鳴。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得無法動彈。
他的目光,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死死地釘在顏卿那隻搭在陳驍肩上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碩大的、切割完美的鑽石戒指,在宴會廳頂燈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刺眼、足以灼傷人視網膜的光芒。那光芒銳利如針,狠狠紮進他的瞳孔深處。
他認得那枚戒指。幾天前,他陪顏卿路過市中心那家頂級珠寶店的櫥窗,她駐足良久,指尖隔著玻璃,近乎癡迷地描繪著這枚戒指的輪廓,嘴裡輕歎著它的名字——永恒之心。他當時窘迫地移開目光,那標簽上令人窒息的天文數字,是他這個顏氏集團底層小職員、靠著拚命加班才能勉強維持體麵生活的未婚夫,窮儘所有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而現在,這枚象征著永恒的冰冷石頭,就那樣堂而皇之地戴在了她的手上,在一個不屬於他的男人的懷裡,閃耀著諷刺的光芒。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口,又被沈清墨死死地嚥了回去。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揉捏,每一次搏動都牽扯出尖銳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十年。整整十年。從青澀的校園到踏入社會,他像個虔誠的信徒,把自己的一切,包括所有的自尊、驕傲和對未來的憧憬,都毫無保留地供奉在了顏卿的腳下。他以為卑微的付出、無底線的包容和遷就,終能換來一份真心。他以為他們之間,至少還有一份舊日的情分維繫。
原來,隻是他以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太過絕望,像實質的冰錐。擁吻中的兩人終於察覺到了異樣。陳驍率先側過頭,目光越過顏卿的肩膀,落在沈清墨身上,眼神裡冇有驚訝,冇有慌亂,隻有一種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玩味的嘲弄。
顏卿也緩緩地、意猶未儘地離開了陳驍的唇。她轉過身,精緻的妝容在璀璨燈光下完美無瑕,紅唇鮮豔欲滴。當她看到站在幾步之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的沈清墨時,那雙漂亮的眸子裡,先是極快地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隨即被一種濃稠的、毫不掩飾的輕蔑徹底覆蓋。
她的目光,像打量一件礙眼的垃圾,隨意地掃過他,然後落在他緊緊抱在懷裡的那個硬殼檔案夾上。
清墨她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未褪的慵懶沙啞,卻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你怎麼來了
沈清墨的嘴唇動了動,喉嚨卻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隻能死死地盯著她,盯著她無名指上那枚刺眼的鑽戒。
顏卿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微微揚起下巴,紅唇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視線再次落在他懷裡的檔案夾上,彷彿那是什麼令人作嘔的東西。
嗬,她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嗤笑,帶著濃濃的鄙夷,拿著這種…垃圾,也配當我的生日禮物
垃圾兩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沈清墨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撞著他的顱腔,發出嗡嗡的轟鳴。
周圍似乎有低低的議論聲響起,那些穿著華麗禮服、妝容精緻的男男女女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探究、好奇和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他成了這個金碧輝煌的舞台上,最可笑、最卑微的小醜。
他抱著檔案夾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深深陷進硬殼紙裡,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他看著顏卿那張近在咫尺、寫滿輕蔑與不耐煩的臉,看著陳驍那隻依舊占有性地環在她腰上的手,看著那顆在燈光下傲慢閃爍的鑽石……
最後一絲維繫著幻夢的細線,徹底崩斷了。
冇有憤怒的咆哮,冇有歇斯底裡的質問。沈清墨隻是極其緩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冰冷刺骨,帶著絕望的餘燼,沉入肺腑的最深處。
然後,他猛地轉身。
動作快得讓顏卿和陳驍都微微一愣。他像一頭受傷後瀕臨瘋狂的野獸,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會任何目光和議論,抱著那份被宣判為垃圾的企劃書,跌跌撞撞地衝出那片令人窒息的浮華喧囂,一頭重新紮進門外冰冷狂暴的雨幕之中。
雨水瞬間將他澆透,昂貴的西裝布料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他衝到自己的車邊,拉開車門,幾乎是摔了進去。引擎發出一聲暴躁的嘶吼,車輪在濕滑的地麵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彙入雨夜裡模糊不清的車流。
窗外的城市在暴雨中扭曲變形,霓虹燈光拉長成一條條流動的、色彩怪異的光帶。沈清墨死死握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那並非僅僅因為寒冷,更是一種靈魂被徹底撕碎後,從骨髓深處透出的、無法抑製的冰寒戰栗。
十年。
十年的傾心付出,十年的忍辱負重,十年的小心翼翼……最終換來的,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輕描淡寫地斥為垃圾,看著她戴著彆人送的鑽戒,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巨大的痛苦之後,是一種詭異的、死寂般的平靜。這平靜之下,是洶湧的岩漿,是毀滅一切的瘋狂在無聲地醞釀。
不知開了多久,車子最終停在了他那間狹小、陳舊的公寓樓下。他冇有立刻下車,隻是癱在駕駛座上,任由冰冷的雨水順著髮梢、臉頰不斷地滑落。車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絕望的氣息。
良久,他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才推開車門,踉蹌著上樓。公寓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外透進來的、被雨水模糊的微弱光線。他摸索著打開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這個簡陋的空間。這裡的一切,都帶著顏卿的印記——沙發上她隨手扔下的披肩,茶幾上她用過的水杯,牆上掛著的、她笑容燦爛的照片……
每一個角落,都像是一把鈍刀,在反覆切割著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沈清墨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一切,眼神空洞,冇有任何情緒。他徑直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螢幕幽幽的藍光照亮了他毫無血色的臉。
他點開那個加密的檔案夾——顏氏核心數據備份。這是他在顏氏底層掙紮這些年,憑著遠超職位的敏銳和責任心,一點點整理、積累下來的東西。裡麪包含了顏氏集團未來三年的核心戰略規劃、幾個正在秘密進行的關鍵項目詳細方案、重要的上下遊客戶資源名單、甚至還有幾份涉及灰色地帶的財務流轉記錄……這些,曾經是他想方設法為顏卿穩固地位、為顏氏發展添磚加瓦的心血。
多麼諷刺。
他顫抖著手指,複製了整個檔案夾。然後,打開了一個匿名郵件發送的加密網頁。收件人地址,他輸入了信誠資本——顏氏在業內最強大、手段也最狠辣的競爭對手。
郵件主題欄,一片空白。
正文,同樣空白。
光標在空白的郵件正文區域閃爍,如同他此刻空洞的心跳。他麵無表情,眼神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盯著那個發送按鈕。手指懸停在鼠標上方,微微顫抖著,彷彿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與過去十年自己的殊死搏鬥。
顏卿刻薄的話語在耳邊反覆迴響:垃圾!也配當我的生日禮物
她與陳驍擁吻的畫麵,那枚刺眼的鑽戒,一次次在腦海中閃回,每一次都像重錘,將他殘留的猶豫和軟弱砸得粉碎。
終於,那顫抖的手指猛地落下,重重地點擊了鼠標左鍵。
螢幕上跳出一個極小的提示框:郵件發送成功。
發送成功的提示框在螢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隨即消失,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冇有激起任何漣漪。沈清墨盯著那重新變得空白的郵件介麵,眼神空洞,彷彿所有的生氣都在那一刻被徹底抽乾。公寓裡死寂一片,隻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單調地敲打著玻璃。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站起身,像一個提線木偶,動作僵硬而沉重。目光掃過這間承載了他太多卑微期待和痛苦回憶的狹小空間——沙發上那條屬於顏卿的薄羊絨披肩,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米白色光澤;茶幾上那個她專用的骨瓷水杯,杯沿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點淡粉色的唇印;牆上那張大幅的合影,照片裡的顏卿笑靨如花,依偎在他身邊,背景是他們初識的大學校園,陽光燦爛得刺眼……每一件物品,都像一根淬毒的針,精準地紮進他記憶中最柔軟的地方。
不能留。
一個字也不能留。
他走到沙發邊,抓起那條柔軟的披肩。指尖傳來的觸感細膩而溫暖,卻讓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噁心。他猛地用力,刺啦一聲,昂貴的羊絨被粗暴地撕開一道口子。他像是感覺不到阻力,隻是麻木地、重複著撕扯的動作,直到那條披肩變成一堆扭曲的、毫無價值的碎片。
他拿起那個骨瓷杯。杯壁上顏卿笑顏的倒影在燈光下扭曲變形。他高高舉起,然後鬆手。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房間裡炸響,潔白的碎片和杯沿那點淡粉色的痕跡一起,飛濺得到處都是。
他走到牆邊,踮起腳尖,用力扯下那個沉重的相框。玻璃碎裂,木框扭曲,照片上那張明媚的笑臉被撕裂、被劃破。他看著照片上自己曾經充滿愛意和期待的眼神,胃裡那股翻湧的噁心感再次洶湧而至。他粗暴地將照片從破碎的相框裡摳出來,雙手抓住兩邊,用儘全身的力氣——
嘶啦!
照片被從中撕開。顏卿的笑臉和他自己的半張臉分離開來。他盯著自己那半張還帶著溫柔笑容的臉,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繼續撕扯,將照片撕成更小的碎片,越撕越快,越撕越用力,彷彿要將這十年不堪的歲月,連同那個愚蠢的自己,一起撕成齏粉。
碎片像肮臟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像個耗儘所有能量的機器,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滿是狼藉的地板上。頭深深地埋進屈起的膝蓋裡,肩膀無聲地、劇烈地抽動起來。冇有哭聲,隻有壓抑到極致的、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破碎喘息,混合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迴盪。
手機螢幕在褲袋裡瘋狂地震動起來,嗡嗡聲持續不斷,打破了這死寂的悲傷。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顏卿,或者她身邊的人。也許是興師問罪他今晚的失態也許是命令他立刻滾回去收拾殘局
他任由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很久,直到它耗儘力氣,歸於沉寂。螢幕暗下去,像一顆終於停止掙紮的心臟。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依舊漆黑,雨勢似乎小了些,隻剩下淅淅瀝瀝的聲響。沈清墨終於抬起頭,臉上冇有任何淚痕,隻有一種被暴風雨徹底沖刷過的、近乎殘忍的平靜。他撐著牆壁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異常清明。
他走進狹小的衛生間,擰開冰冷的水龍頭,掬起冷水狠狠潑在自己臉上。刺骨的寒意讓他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眼窩深陷的臉,但那雙眼睛深處,有什麼東西徹底死去了,又有一種新的、冰冷而堅硬的東西正在悄然滋生。
他回到書桌前,再次打開電腦。這一次,他的手指不再顫抖,穩定而有力。他點開招聘網站,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資訊。他的履曆其實並不差,名校畢業,能力出眾,隻是在顏氏被顏卿刻意壓製在底層,做著毫無前途的瑣碎工作。他迅速篩選著目標——那些真正需要核心技術人才、能提供上升空間的公司,尤其是顏氏的對頭們。
他的鼠標,最終停在了一家名為深藍前沿的初創科技公司的招聘頁麵上。職位:高級演算法工程師。要求苛刻,但薪資和發展潛力極具吸引力。更重要的是,他敏銳地注意到,這家公司近期公佈的核心研究方向,與顏氏剛剛投入巨資、企圖作為未來支柱的智慧醫療雲平台項目,存在著潛在的顛覆性競爭關係。
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在他毫無血色的嘴角勾起。
他打開文檔,開始撰寫一份全新的簡曆。冇有提及在顏氏的任何成就,隻突出自己的技術實力和在底層磨礪出的對行業痛點的深刻理解。他刪掉了所有與顏卿相關的社交聯絡方式,拉黑了她的號碼。做完這一切,他點開那個熟悉的匿名郵箱,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封幾分鐘前新收到的郵件,發件人是信誠資本-保密渠道。
郵件冇有正文,隻有一個加密的壓縮包附件。
沈清墨麵無表情地下載了附件,輸入密碼解壓。裡麵是幾張掃描件,清晰度很高。他點開第一張,目光掃過上麵的文字,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份顏氏集團內部的秘密財務審計報告的節選,日期赫然是半年前。報告清晰地指出,顏氏集團核心業務——高階醫療器械進口代理——存在巨大的現金流問題。由於顏卿父親顏國棟前幾年幾次決策失誤導致的大額虧損,加上為維持顏家表麵奢華生活進行的無度揮霍,整個顏氏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資金鍊繃緊到了極限!報告末尾用加粗的紅字標註著觸目驚心的結論:若無重大戰略級新項目融資注入或優質資產快速變現,集團恐於未來18個月內陷入實質性債務危機。
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點瞬間貫通。為什麼顏卿最近一年對他越來越不耐煩為什麼她急於和陳驍這種背景深厚、人脈廣闊的助理搞在一起為什麼她會對那枚天價鑽戒如此渴望為什麼顏國棟會突然不計成本、孤注一擲地押注那個技術門檻極高、風險巨大的智慧醫療雲平台項目
一切都有了答案。他沈清墨,從來就不是什麼未婚夫。他不過是被顏家精心挑選出來的一頭勤勤懇懇的牛馬,一個在底層為他們輸血、必要時還可以用來榨取最後一點剩餘價值(比如他那些被顏卿斥為垃圾卻可能蘊含價值的企劃)、甚至作為轉移視線或替罪羊的完美工具人!而顏卿,她需要的從來不是他廉價的真心,她需要的是能幫顏家度過這場滅頂之災的硬通貨——钜額資金,或者能帶來钜額融資的關鍵人脈(比如陳驍和他背後代表的勢力)。
十年的付出,十年的癡心,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和利用!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恨意,如同極地的寒流,瞬間席捲了沈清墨的四肢百骸,凍結了血液,也凍結了最後一絲殘存的溫情。他盯著螢幕上的財務報告,眼神銳利如刀,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
顏家想靠那個智慧醫療雲平台翻身想踩著無數像他這樣的垃圾爬出泥潭
做夢。
他關掉財務報告,重新打開那份寫給深藍前沿的簡曆。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在個人技能特長一欄,他增加了一行字:對傳統醫療資訊化架構痛點及新興技術(如區塊鏈賦能醫療數據確權、聯邦學習應用於**保護)結合應用有深入研究與實踐經驗。
這並非虛言。在顏氏底層掙紮時,他從未停止過學習和思考。那些被顏卿斥為異想天開、浪費時間的想法,此刻成了他手中最鋒利的武器。深藍前沿,這家以顛覆性創新為宗旨的公司,會需要這把武器。
點擊,發送。
做完這一切,沈清墨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睛。窗外,雨終於停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籠罩著城市,但他知道,天快亮了。
他需要睡眠。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積蓄力量。一場真正的戰爭,纔剛剛拉開序幕。而這一次,他不會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
城市的脈搏在日複一日的喧囂中跳動,時間如同冰冷的河水,裹挾著各自奔湧的悲歡,無聲流逝。三個月,在宏大的經濟圖景中不過彈指一瞬,但對於某些人而言,卻足以經曆一場天翻地覆。
顏氏集團的崩塌,來得迅猛而徹底,像一座被蛀空了地基的巨廈,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轟然倒塌。
導火索正是那個被顏國棟寄予厚望、投入了顏氏幾乎所有能動用資金、甚至抵押了核心資產的智慧醫療雲平台項目。項目啟動之初聲勢浩大,顏氏股價一度被炒高。然而,就在項目進入最關鍵的數據整合與平台上線前夕,一場針對顏氏核心數據的災難性泄露發生了。
幾份關於平台底層架構設計缺陷、數據安全存在重大隱患的機密技術文檔,以及一份涉及用戶**數據交易灰色操作的內部郵件截圖,如同幽靈般出現在各大財經媒體和網絡論壇上。泄露點直指項目核心數據庫,矛頭無可避免地指向了擁有最高權限的顏國棟本人。技術圈嘩然,投資者恐慌。
緊接著,顏氏最大的競爭對手——信誠資本——閃電般出手。他們利用這些泄露的資訊,精準地推出了一款功能類似但安全性宣傳得無懈可擊、且價格更具優勢的替代產品,並迅速與顏氏原本談妥的幾家重量級醫院客戶簽訂了排他性協議。同時,信誠資本在二級市場對顏氏股票展開了凶猛的做空。
雪上加霜的是,顏氏的資金鍊危機再也捂不住了。幾家長期合作的銀行嗅到危險氣息,以風控為由,緊急凍結了顏氏的大額授信額度,並開始催收即將到期的貸款。供應商們聞風而動,紛紛堵門要求提前結清貨款。
股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路暴跌。開盤即跌停,連續數日,綠得刺眼。昔日輝煌的顏氏集團四個大字,在交易所的顯示屏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報紙財經版、網絡頭條,充斥著觸目驚心的標題:
顏氏深陷數據門,智慧醫療夢碎!
信誠精準狙擊,顏氏股價崩盤,市值蒸發百億!
資金鍊斷裂,供應商圍堵,顏氏帝國黃昏
昔日豪門陷困局,顏國棟被傳接受監管問詢!
曾經門庭若市的顏氏總部大樓,如今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玻璃幕牆依舊光潔,卻映照不出絲毫生氣。討債的供應商、焦慮的小股東、聞風而至的媒體記者,將大樓入口圍得水泄不通。保安如臨大敵,勉強維持著秩序,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不安。
大樓頂層,董事長辦公室厚重的紅木門緊閉著。門內,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散落著被摔碎的菸灰缸碎片、揉成一團的檔案和傾倒的咖啡杯汙漬。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雪茄煙味和一種絕望的焦躁氣息。
顏國棟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衰老雄獅,雙目赤紅,頭髮淩亂,昂貴的西裝外套被隨意扔在沙發上。他對著電話瘋狂咆哮,唾沫星子四濺:……再給我一週!就一週!李行長,我們合作這麼多年……什麼抵押物不足那批進口設備……什麼信誠那邊也……喂喂!迴應他的隻有電話被掛斷後的忙音。他狠狠地將昂貴的定製手機砸在地上,螢幕瞬間碎裂。
廢物!一群廢物!他雙手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身體因為暴怒而劇烈顫抖,對著麵前噤若寒蟬的幾個高管嘶吼,查!給我查到底是誰泄露的數據!還有資金!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明天!明天我必須看到錢!否則都給我滾蛋!
高管們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辦公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顏卿蒼白憔悴的臉探了進來。她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米色連衣裙,眼窩深陷,昔日的神采飛揚蕩然無存,隻剩下深重的疲憊和驚惶。她看著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和暴怒的父親,嘴唇動了動,聲音帶著哭腔:爸……樓下……樓下記者……
滾出去!顏國棟猛地回頭,佈滿血絲的眼睛像要吃人,抓起桌上一個沉重的黃銅鎮紙就砸了過去,都是你!要不是你當初非要搞那個什麼破平台!要不是你……鎮紙砸在厚重的門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顏卿嚇得尖叫一聲,倉惶地關上了門,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身體不住地發抖。
陳驍那個曾經許諾給她永恒的男人,在顏氏股價第一次跌停的當天,就藉口處理海外緊急事務,人間蒸發了。電話不通,資訊不回。他送的那枚價值不菲的永恒之心,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手指,更灼燒著她的心。諷刺,無儘的諷刺。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家族的傾覆近在咫尺,感受到自己正從雲端急速墜落。那些曾經環繞著她的奉承和豔羨,此刻都化作了無形的嘲笑和冰冷的隔離。巨大的恐慌和孤立無援的絕望感,讓她幾乎窒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絕望中,一個名字,如同黑暗海麵上唯一可見的燈塔,浮現在顏卿瀕臨崩潰的腦海中。
沈清墨!
那個被她視為垃圾、被她棄如敝履的男人!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瘋狂光芒。是了!清墨!他那麼愛她,愛了整整十年!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他雖然冇錢冇勢,但他有才華,他懂技術,他認識很多技術圈的人……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他一定還愛著她!他隻是生氣了,像以前無數次那樣,隻要她稍微示弱,哄一鬨他,他一定會心軟,會像條忠誠的狗一樣爬回來,幫她解決所有的麻煩!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迅速膨脹,壓倒了所有的羞恥和理智。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符咒,連滾爬爬地從地上站起來,不顧父親的怒吼和外麵的混亂,跌跌撞撞地衝出辦公室,衝向電梯。
她必須立刻找到他!現在!馬上!
沈清墨的新生活,如同被按下了快進鍵,以一種他自己都未曾預料的迅猛節奏展開。
加入深藍前沿的過程順利得近乎夢幻。他那份精準切中公司痛點的簡曆,以及在技術麵試中展現出的對醫療資訊化領域獨到而深刻的見解(尤其是結合區塊鏈和聯邦學習解決數據安全與**痛點的方案),徹底征服了以技術眼光苛刻著稱的CTO。他直接拿到了高級演算法工程師的職位,並迅速成為公司一個關鍵攻堅小組的核心成員。
工作環境與顏氏天壤之彆。這裡冇有森嚴的等級和壓抑的辦公室政治,隻有對技術的狂熱追求和高效的協作。沈清墨如魚得水,他像一塊久旱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新知識,也毫無保留地貢獻著自己的才智。高強度的工作節奏榨乾了他的每一分精力,卻也神奇地填滿了他那顆曾經空洞的心。每一個攻克的技術難點,每一次項目推進的裡程碑,都帶來一種實實在在的、被認可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遠比顏卿偶爾施捨的、帶著施捨意味的肯定要甘甜千百倍。
他搬離了那個充滿痛苦回憶的舊公寓,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乾淨明亮、交通便利的小套間。生活變得簡單而規律,除了工作,就是健身和閱讀。他開始有意識地學習金融和投資知識,將新工作帶來的豐厚薪酬和項目獎金,謹慎地投入進去。錢不再是用來仰望顏卿奢華的卑微工具,而是他掌控自己未來的砝碼。
變化由內而外。規律的作息、健康的飲食、持續的運動,讓他的氣色很快紅潤起來,眼底的陰鷙和疲憊被一種沉穩的銳氣取代。曾經為顏卿刻意保持的清瘦體型,如今覆上了一層勻稱有力的肌肉線條。他換掉了那些過時或不合身的舊衣服,穿上剪裁得體的襯衫和休閒西裝,整個人煥發出一種低調內斂卻不容忽視的光彩。走在新公司的走廊裡,偶爾也會引來年輕女同事欣賞的目光。
世界很大,離開顏卿的陰影,陽光依舊燦爛。這個認知,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一種解脫般的輕鬆。
這天傍晚,一場醞釀已久的強對流天氣終於爆發。天空如同被打翻的墨缸,烏雲翻滾,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狂風捲起路麵的塵土和落葉,發出嗚嗚的怪嘯,預示著暴雨將至。
沈清墨剛剛結束一個持續到深夜的項目會議,頭腦因高速運轉而微微發脹。他婉拒了同事順路送他的好意,決定自己開車回去,享受這暴風雨前片刻的寧靜。他駕駛著一輛新購置的、線條流暢的深灰色中型SUV,效能優越,操控感十足,是他用自己賺到的第一筆可觀獎金獎勵自己的禮物。車子平穩地彙入稀疏的車流。
剛駛出公司園區不遠,豆大的雨點就劈裡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在擋風玻璃上連成一片水幕,雨刮器開到最大檔,也隻能勉強維持前方幾米的模糊視野。路燈的光暈在密集的雨簾中暈染開,道路兩旁的景物扭曲變形。
就在一個需要短暫等待紅燈的路口,沈清墨緩緩踩下刹車。車子停穩,他習慣性地瞥了一眼後視鏡。
昏黃模糊的光線下,一個身影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視野。
那身影跪在馬路牙子邊沿的積水中,就在他車尾後方幾步遠的地方。狂風捲著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抽打在那個單薄的身影上。那人渾身濕透,長髮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子上,昂貴的衣裙早已被泥水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瑟瑟發抖的輪廓。
是顏卿。
沈清墨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指節微微泛白。隨即,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瞭然。顏氏的新聞鋪天蓋地,他當然知道。隻是冇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出現在這裡。
紅燈跳轉成綠燈。前方的車輛開始移動。
沈清墨鬆開刹車,車子平穩地向前滑行。
清墨!沈清墨!!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呼喊,穿透狂暴的雨聲和汽車的引擎轟鳴,清晰地刺入他的耳膜。那聲音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絕望和一種抓住最後希望的瘋狂。
透過後視鏡,他看到那個跪在積水中的身影,竟然掙紮著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向他的車尾。她不顧一切地拍打著他的後備箱蓋,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在雨夜裡顯得格外驚心。
清墨!是我!顏卿!停車!求你停車!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被風雨撕扯得破碎不堪,你看看我!求你……
沈清墨的腳依舊穩穩地搭在油門上,車速冇有絲毫減緩。鏡子裡,那個在暴雨中瘋狂追車、拍打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狼狽不堪的鬼影。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顏卿的狼狽和絕望,無法再在他心底掀起一絲漣漪,隻讓他感到一種遲來的、冰冷的厭倦。
就在這時,副駕駛位置傳來一聲輕微的、帶著濃濃睏意的嚶嚀。
沈清墨冷硬如冰的眼神,瞬間如同春雪消融,被一種自然而然的暖意取代。他迅速側過頭。
副駕上,林晚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顫,臉頰上還帶著一點熟睡後的紅暈。她身上蓋著沈清墨脫下來放在後座的薄外套,帶著他身上乾淨的皂角氣息。
唔…到了嗎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含糊不清地問。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車窗外模糊的雨幕,自然也看到了後視鏡裡那個在暴雨中追趕拍打、狀若瘋癲的身影。
林晚好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瞭然又帶著點悲憫的複雜情緒,但很快隱去。她冇有詢問,也冇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彷彿車外那個狼狽追趕的女人,與路邊被風雨摧折的樹木並無區彆。
她隻是極其自然地轉過頭,目光落在沈清墨握著方向盤的右手上。他的襯衫袖口挽起了一小截,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她伸出手,纖細白皙的手指帶著微涼的觸感,輕輕拂過他小臂外側被冷氣吹得有些發涼的皮膚。
老公,她的聲音溫柔得像一泓暖泉,瞬間驅散了車外風雨的寒意,冷氣有點涼,小心著涼了。說著,她微微傾身,從自己隨身的精緻小包裡,拿出了一條柔軟的、帶著淡淡草藥清香的素色羊絨圍巾。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小心翼翼地將圍巾繞過沈清墨的脖頸,仔細地替他繫好一個鬆緊適度的結。
那圍巾細膩的觸感貼著皮膚,溫熱的草藥氣息絲絲縷縷地鑽入鼻腔,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心神的力量。沈清墨緊繃的肩頸線條,在她手指溫柔的觸碰下,無聲無息地放鬆下來。他側過頭,對上林晚溫柔含笑的眼眸,那裡麵的理解和無聲的支援,像最堅實的港灣。
嗯,知道了。他低聲應道,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再睡會兒快到家了。
林晚乖巧地嗯了一聲,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像隻慵懶的貓,再次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車外,狂風暴雨依舊肆虐。顏卿的身影早已被遠遠甩開,徹底消失在模糊的雨幕和車流之後。她的哭喊和絕望,被隔絕在另一個冰冷的世界裡。
車內,暖意融融。羊絨圍巾的柔軟包裹著沈清墨的脖頸,也彷彿包裹住了他曾經千瘡百孔的心。他平穩地駕駛著車子,駛向那個有燈光、有溫暖、有真正值得珍惜之人的地方。後視鏡裡,隻剩下被雨刮器規律掃過的、模糊而不斷後退的街景,再無其他。
顏卿呆呆地跪坐在冰冷刺骨的積水裡,渾濁的泥水浸透了她昂貴的裙襬,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毒針,順著皮膚直刺骨髓。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頭上、臉上、身上,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沖垮了她最後的體麵和希望。那輛深灰色的SUV,如同一個無情的幽靈,尾燈在磅礴的雨幕中閃爍了幾下,便徹底消失在了道路的儘頭,隻留下引擎聲被風雨吞噬後的死寂。
沈清墨……她嘴唇翕動,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聲音嘶啞微弱,瞬間就被風雨撕碎。臉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片冰冷狼藉。剛纔車窗搖下那短暫的一瞬,像一把燒紅的烙鐵,在她瀕臨崩潰的意識裡燙下了兩個無法磨滅的印記:
沈清墨那張臉。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帶著卑微討好、總是小心翼翼看著她的青年。那張臉輪廓分明,眼神深邃平靜,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由內而外的沉穩和銳利,甚至……一種讓她感到陌生的冰冷疏離。他變了,脫胎換骨,像是蒙塵的璞玉終於被拂去塵埃,露出了內裡溫潤卻堅不可摧的光華。
還有副駕駛上那個女人。
驚鴻一瞥,卻足以讓顏卿如墜冰窟。那女子氣質沉靜溫婉,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難掩那份骨子裡透出的從容與美好。她傾身為沈清墨係圍巾的動作,那麼自然,那麼親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歸屬感。而她口中吐出的那兩個字——老公——更是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了顏卿的心臟。
老公……小心著涼……
溫柔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迴盪,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將她僅存的幻想砸得粉碎。
原來,他不是生氣,不是需要哄。他是真的走了。徹底地、決絕地走出了她的世界,並且,在離開她的廢墟後,走向了另一個女人,擁有了一個她從未給予過他的、溫暖的名分。
巨大的絕望和一種被徹底拋棄、徹底否定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冇。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冇有。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卻遠不及心口那片空茫的寒意刺骨。
卿卿!顏卿!
焦急的呼喊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顏卿的父親顏國棟,在保鏢的簇擁下,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衝了過來。他同樣形容狼狽,昂貴的西裝被雨水打濕了大半,平日裡精心打理的髮型淩亂不堪,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怒和恐慌。
你在這裡發什麼瘋!顏國棟衝到近前,看到女兒失魂落魄地跪在泥水裡,又急又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試圖將她拽起來,快起來!跟我回去!記者!到處都是記者!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的動作粗暴,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尖利。
顏卿被他拽得一個踉蹌,身體軟綿綿的,毫無反應。她的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沈清墨車子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彷彿靈魂已經隨著那輛車一同遠去。
他不要我了……她喃喃自語,聲音飄忽得像一縷遊絲,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種近乎詭異的笑容,混合著極致的痛苦和絕望,他叫她‘老公’……他不要我了……
顏國棟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語無倫次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什麼他要不要你!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顏家就要完了!你還在想那個冇用的廢物!沈清墨那個窮小子能有什麼用!他能變出錢來嗎他能救顏家嗎!廢物!都是廢物!他口不擇言地咆哮著,唾沫星子混著雨水濺到顏卿臉上。
廢物……顏卿重複著這個詞,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波動,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覆蓋。是啊,是她親口說的。垃圾……廢物……
走!給我回去!顏國棟不由分說,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顏卿從泥水裡拉起來,粗暴地塞進旁邊停著的勞斯萊斯裡。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雨,也隔絕了顏卿最後望向街角的視線。車子在保鏢車輛的護衛下,狼狽地駛離這片混亂之地,隻留下滿地狼藉的積水,和空氣中尚未散儘的絕望氣息。
時間如同奔湧的江河,裹挾著塵埃與榮耀,一路向前。
三個月後的一個清晨,陽光明媚得有些晃眼。國際機場出發大廳,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銀白色的鋼鐵巨鳥在跑道上起起落落,轟鳴聲穿透玻璃,帶著遠行的悸動。
沈清墨和林晚並肩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邊緣。沈清墨推著一個簡潔的銀色登機箱,林晚則揹著一個輕便的雙肩包,手裡還提著一個精緻的藤編小籃子,裡麵是她常用的鍼灸包和一些調配好的香囊藥茶。兩人都穿著舒適得體的休閒裝束,沈清墨是一身淺灰色的亞麻襯衫和長褲,更襯得他挺拔沉穩;林晚則是一襲淡雅的棉麻長裙,長髮鬆鬆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氣質溫婉寧靜。
周圍人聲鼎沸,送彆的、接機的、匆匆趕路的……但他們的周圍,卻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寧靜氣場。沈清墨微微側頭,看著林晚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的側臉,眼神溫柔而專注。他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拂開她額前被空調風吹亂的一縷碎髮。
東西都帶齊了護照、機票、藥……他低聲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林晚抬頭對他粲然一笑,笑容乾淨溫暖,像初綻的梔子花:放心啦,沈大工程師,都檢查三遍了。倒是你,她促狹地眨眨眼,指了指他手腕上那塊低調卻價值不菲的腕錶,再不走,你的項目視頻會議可要遲到了哦。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可不會因為大老闆遲到就提前開花。
沈清墨失笑,眼底滿是縱容:項目組那幫小子巴不得我多放幾天假。倒是你,他輕輕捏了捏她提著藤籃的手指,到了那邊,彆光顧著研究那些稀有草藥,記得按時吃飯,晚上彆熬太晚。法國小鎮的治安雖然還好,但……
知道啦知道啦,林晚笑著打斷他,語氣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有我爸的老朋友在那邊接應呢,放心吧。她晃了晃藤籃,我還要去實地考察一下那邊藥園的條件,說不定真能引進幾個適合的品種,改良一下我們的安神香方呢。
好,都依你。沈清墨笑著點頭,語氣是全然的支援。
就在兩人低聲細語時,大廳入口處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幾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模樣的人簇擁著幾個人走了進來,似乎在進行著什麼采訪。被圍在中間的兩人,赫然是顏國棟和顏卿!
僅僅數月,兩人卻已判若兩人,憔悴得觸目驚心。顏國棟曾經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如今花白淩亂,眼袋浮腫,深重的皺紋刻在臉上,昂貴的西裝穿在身上也顯得空蕩鬆垮,眼神渾濁,透著一種被徹底擊垮後的頹喪和麻木,昔日的威嚴蕩然無存。顏卿更是瘦脫了形,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顴骨凸出,眼窩深陷,曾經顧盼神飛的眼睛裡隻剩下空洞和一種揮之不去的驚惶。她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顏色也顯得老氣的舊裙子,畏縮地跟在父親身邊,眼神躲閃,極力避開周圍投來的各種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災樂禍的。
……顏先生,關於貴公司破產清算的最新進展,法院方麵……
……顏小姐,有傳言您父親涉嫌轉移資產,您對此有何迴應
……顏氏拖欠供應商的钜額債務,債權人表示下一步將申請強製執行個人財產,請問……
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問題像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捅向這對父女。顏國棟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幾次想開口,卻隻發出幾聲含糊的咕噥,最終隻是煩躁地揮了揮手,在隨行人員(看起來像是臨時聘請的法務和安保)的艱難護衛下,狼狽地撥開記者,低著頭,腳步虛浮地朝著安檢口的方向匆匆走去,彷彿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顏卿更是驚慌失措,被一個記者的話筒險些戳到臉上,嚇得她尖叫一聲,猛地向旁邊躲閃。這一躲,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候機區,恰好撞上了不遠處正望向這邊的沈清墨和林晚!
那一瞬間,顏卿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瞳孔驟然收縮。她看到了什麼
那個曾經被她踩在腳下、視若敝屣的沈清墨,此刻身姿挺拔,氣度從容,眉宇間是前所未有的舒展和自信,周身散發著一種沉穩內斂卻不容忽視的光芒。而他身邊站著的那個女人——那個在雨夜車窗後驚鴻一瞥、被她視為奪走一切的賤人——此刻在明亮的陽光下,更顯得氣質溫婉,眉目如畫,與沈清墨站在一起,是那樣般配和諧,彷彿一幅寧靜美好的畫卷。沈清墨低頭看著林晚的眼神,那裡麵蘊含的溫柔和專注,是她顏卿十年間從未得到過的奢侈品!
巨大的落差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口。強烈的嫉妒、悔恨、羞恥和深入骨髓的自慚形穢,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纏繞,勒得她幾乎窒息。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當眾狠狠扇了無數個耳光,連骨頭縫裡都透出難堪的寒意。她猛地低下頭,死死地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身體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隻想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逃離這讓她無地自容的一幕。
卿卿!發什麼呆!快走!顏國棟不耐煩的、帶著怒意的低吼傳來,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將她踉踉蹌蹌地拖走,彙入安檢口前混亂的人流。
那一小片短暫的騷動很快平息,記者們似乎追著其他人去了。大廳恢複了之前的喧鬨。
沈清墨平靜地收回目光,臉上冇有任何波瀾,彷彿剛纔看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他轉向林晚,眼神重新變得柔和專注:走吧,我送你到安檢口。
嗯。林晚輕輕點頭,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相視一笑,那份默契和溫情無聲流淌。她敏銳地察覺到沈清墨剛纔那一瞥的平靜,那是一種真正放下後的釋然。她什麼也冇問,隻是將他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傳遞著無聲的支援。
兩人隨著人流,從容地走向國際出發的安檢通道。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穹頂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在排隊等待安檢時,沈清墨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旁邊一個透明的慈善捐款箱。箱體上印著愛心助學的字樣。他腳步微微一頓。
林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神溫柔,帶著詢問。
沈清墨冇有解釋,隻是從隨身的錢夾深處,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東西。那是一枚款式很舊的鉑金素圈戒指,邊緣甚至有些細微的磨損,在陽光下反射著黯淡的光澤。
顏卿的戒指。或者說,是當年他傾儘所有、懷著滿腔赤誠為顏卿買下的訂婚戒指。後來,自然是遭到了她的嫌棄和嘲笑,從未戴上過。在他撕碎所有過往的那個雨夜,這枚戒指被他隨手扔進了抽屜的角落,如同埋葬一段不堪的記憶。
此刻,這枚承載著十年卑微、痛苦和最終幻滅的金屬環,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而沉重。
沈清墨低頭凝視了它兩秒。冇有恨,冇有怨,隻有一種徹底告彆過去的平靜。他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將這枚戒指,輕輕投入了透明的捐款箱口。
叮——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周圍喧囂完全淹冇的脆響。
戒指在箱內翻滾了幾下,最終落在一堆零錢和紙幣上,徹底融入了那片代表著新希望的光芒之中,消失不見。
沈清墨收回手,彷彿卸下了最後一絲無形的枷鎖,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他轉過頭,對上一旁林晚溫柔含笑的眼眸。那目光清澈、包容,彷彿洞悉了一切,又給予了他無言的慰藉和力量。
他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她的手溫暖、柔軟,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走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塵埃落定後的輕鬆和對未來的篤定。
好。林晚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笑容溫婉。
兩人不再回頭,並肩走向象征著嶄新旅程的安檢通道。身後,巨大的玻璃幕牆外,一架飛機騰空而起,呼嘯著衝上雲霄,在蔚藍的天幕上劃出一道筆直而充滿力量的航跡雲,駛向陽光燦爛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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