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初·忘川劫 第一章

小說:彼岸花初·忘川劫 作者:小豆叫我糖醋魚 更新時間:2025-08-07 19:07:5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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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衣帶童歸

春節前的長街被彤紅的燈籠浸成一片暖色,叫賣聲撞在青石板上碎成金粒,卻穿不透黎蘆周身那層淡淡的寒氣。她玄色衣袍下襬掃過積著薄塵的石階,佩劍

忘川

在鞘中沉默,唯有身後那隻緊緊攥著她衣襬的小手,帶著孩童特有的溫熱。

川芎的指尖幾乎要嵌進布料紋理裡,五歲的孩童還不懂何為江湖,何為宗門,隻知道眼前這個總愛揉他頭髮的女子是能讓糖葫蘆叫賣聲不再刺耳的人。他偷瞄著不遠處插滿紅果的草靶,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在陽光下透亮,像極了昨夜黎蘆袖口沾著的月光。

想吃

黎蘆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帶著她獨有的清冽,像山澗融雪。

川芎猛地低下頭,耳尖泛出紅潮,攥著衣襬的手收得更緊。他怕自己的貪念會惹她不高興,就像怕前幾日那個拿石子扔他的老嫗一樣。

黎蘆卻忽然蹲下身,冰涼的指尖輕輕颳了下他的鼻尖。她望著他脖子上那圈淡紅色的環形胎記,目光軟得像浸了水的棉絮,阿芎,想要什麼,要告訴師尊。

她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他一串時,自己也咬了一顆。山楂的酸混著糖衣的甜在舌尖炸開,黎蘆的眉尖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

和前世他買給她的那串味道一模一樣。

山門前的長階有九百八十一級,每一級都刻著護山大陣的符文。黎蘆牽著川芎拾級而上時,兩側侍立的弟子們衣袂翻飛如白鳥振翅。黎蘆師叔

的問候聲此起彼伏,川芎把半串糖葫蘆藏在身後,怯生生地往黎蘆影子裡縮。

那便是黎蘆師叔撿回來的孩子

聽說要做關門弟子呢,單傳一脈的規矩要破了

噓……

冇看見師叔看他的眼神嗎怕是寶貝得緊。

議論聲像細小的針,紮進川芎耳中。他攥著黎蘆衣角的手又用了些力,卻聽見她輕聲道:彆怕,以後這裡就是家。

家。這個詞讓川芎的睫毛顫了顫,他偷偷抬頭,看見黎蘆的側臉在夕陽裡鍍著金邊,鬢角幾縷碎髮被風掀起,像極了他夢裡見過的、在雲端舒展的羽翼。

祖師堂的香燭味濃得化不開,三跪九叩的儀式裡,川芎的膝蓋磕在蒲團上發疼。他捧著那碗溫熱的茶遞上去時,指尖抖得厲害,茶水晃出幾滴濺在黎蘆玄色的衣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師尊,請喝茶。

他的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落在黎蘆耳中。

她接過茶碗的瞬間,指尖與他相觸,兩抹相同的環形胎記在燭火下隱隱發燙。黎蘆的喉間發緊,想起前世他也是這樣,在漫天飛雪裡捧著熱茶跑來,說

阿蘆,暖暖手,那時他的胎記還帶著雪地裡的寒氣。

儀式結束後,黎蘆帶他回了後山的院落。院角的梅樹還冇開花,枝乾遒勁如鐵,像極了她心口盤桓不去的鎖鏈。她從櫃中翻出幾件新裁的月白小衣,布料上還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

夜裡寒涼,換上。

她把衣服遞過去時,刻意避開了他的脖頸。

川芎卻突然踮起腳,小手在自己粗布衣衫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捧著疊得整齊的衣物,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師尊,這是給我的

嗯。

黎蘆彆過臉,望著窗外出神。前世他總嫌她買的衣服顏色太素,說要給她染一匹最豔的紅,結果染壞了整整一池染坊的水,被追得繞著鎮子跑了三圈。

師尊喜歡什麼

川芎突然問道,聲音裡帶著孩童特有的認真,等我長大了,都買給師尊。

黎蘆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鈍痛蔓延開來。她轉過身,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指尖拂過那圈胎記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琉璃:我希望阿芎……

能平安長大。

名揚天下什麼的,她從來不在乎。她隻想要他活著,哪怕是以忘記她為代價。

川芎似懂非懂地點頭,把新衣服抱在懷裡,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那天夜裡,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黎蘆練劍的風聲,劍鳴清越如泣,他縮在被子裡想,原來神仙住的地方,是會有歌聲的。

第二章

十年光影稠

春去秋來,梅花開了又謝,川芎的身高躥得比院角的竹子還快。他不再是那個會把糖葫蘆藏在身後的孩童,劍穗掃過地麵時帶起的風,已有了幾分淩厲。

每日寅時,黎蘆都會站在崖邊等他。她依舊是那身玄衣,佩劍

忘川

斜倚在石上,晨光漫過她的肩頭,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川芎來時,總能看見她望著林海出神,像一尊冇有魂魄的玉像。

師尊。

他執劍行禮,少年的聲音已褪去稚氣,帶著清朗的質感。

黎蘆回過神,眸中的迷茫迅速被溫柔取代:今日練‘流風式’。

她的劍出鞘時冇有聲息,玄色衣袂與劍影交織成網,晨光在劍峰流轉,彷彿有星河墜落在她腕間。川芎看得癡了,直到劍尖停在他咽喉前一寸才驚覺,耳後瞬間沁出冷汗。

分心了。

黎蘆收劍回鞘,指尖劃過他汗濕的額發,阿芎,練劍時要心無旁騖。

是。

川芎低頭,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方纔看見師尊轉身後頸的肌膚在晨光裡泛著薄紅,想起昨夜她為他縫補劍袋時,燭火映著的側臉也是這般好看,一時竟失了神。

這樣的失神越來越頻繁。他會在練劍時盯著她挽劍花的手指發呆,會在她講解心法時注意到她唇瓣開合的弧度,會在她揉他頭髮時,故意放慢呼吸,想多聞一會兒她發間清苦的藥香

——

她總說自己體寒,常年帶著藥囊。

十歲那年,他染了風寒,高熱不退。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用微涼的手探他的額頭,一遍遍換著額上的濕巾。他抓住那隻手不肯放,像抓住救命稻草,嘴裡胡亂喊著:彆離開……

醒來時,看見黎蘆趴在床邊睡著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他的手還被她握著,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暖得讓人心頭髮緊。他悄悄抽回手,想為她蓋件外衣,卻看見她頸間露出的胎記,與自己的一模一樣。

師尊也有

他脫口而出。

黎蘆驚醒,慌忙攏了攏衣領,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嗯,天生的。

那是不是說,我和師尊是一家人

川芎的眼睛亮起來,像找到歸屬的小獸。

黎蘆的喉間哽了一下,許久才輕聲道:是。

她冇有說,這胎記是詛咒的印記,是輪迴的枷鎖。每一世,他們都會帶著同樣的印記相遇,以師徒之名,行戀人之實,卻終究逃不過

言則死

的結局。

十二歲那年,川芎在宗內大比中拔得頭籌。他捧著獎盃跑回院落時,看見黎蘆正在樹下喂鹿。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玄衣上落了幾片金黃的銀杏葉。

師尊,我贏了!

他把獎盃遞到她麵前,鼻尖沁著薄汗。

黎蘆接過獎盃,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想起前世他把武林盟主的令牌塞給她時,也是這樣亮晶晶的眼神。阿芎很厲害。

她揉了揉他的頭,這一次,他冇有躲開。

等我再厲害些,就保護師尊。

川芎仰頭看她,眸子裡的光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黎蘆的心像被浸在冰水裡,又被炭火燙著。她知道他會越來越強,強到足以撼動整個江湖,可那又如何隻要她說出

字,或是他提前覺醒記憶,詛咒便會瞬間生效,他們會在彼此的血泊裡,重新開始這無望的輪迴。

十五歲的川芎已經比黎蘆高出半頭。他開始蓄起長髮,束髮的玉簪是黎蘆送的及笄禮。他常常在練劍後坐在崖邊,看黎蘆望著林海發呆,像在等什麼人。

師尊在等誰

他終於忍不住問。

黎蘆的肩頭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半晌才道:誰也不等。

可你每天都在這裡望。

川芎追問,少年的執拗裡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醋意。

黎蘆轉過頭,望著他棱角漸顯的側臉,恍惚間看到了前世的模樣。那時他也是這樣,在桃花樹下追問她為何總對著月亮出神,她笑著捏他的臉,說

在等你給我摘天上的星星。

阿芎,

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若是有一天,師尊不在了,你會想我嗎

川芎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師尊不會不在的。

他語氣堅定,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她一顫,師尊會看著我成為宗主,看著我……

他冇說下去,喉間突然發緊。有什麼情愫在心底翻湧,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帶著隱秘的疼痛。

黎蘆抽回手,指尖冰涼:天色晚了,回去練劍吧。

看著川芎轉身離去的背影,黎蘆緩緩抬手,撫上自己的胸口。那裡藏著一枚玉佩,是前世他臨死前塞給她的,玉上刻著他們的名字,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紅色。她每次心跳,都能感受到玉的冰涼,像在提醒她這場結局。

第三章

少年淩雲誌

十七歲的川芎站在宗主殿外,白衣勝雪,腰間的

忘川

劍穗無風自動。他剛剛在長老麵前立下誓言,要競選三年後的宗主候選,言語間的篤定讓滿堂長老頷首稱讚。

回到後山時,黎蘆正在煮茶。紫砂壺裡的水汽氤氳而上,模糊了她的眉眼。川芎坐在她對麵,看著茶葉在水中沉沉浮浮,像他們糾纏不清的宿命。

師尊,我決定了。

他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三年後競選宗主候選,然後下山曆練,名揚天下。

黎蘆執壺的手頓了頓,茶水濺在茶盤上,暈開一小片深色。她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已全然長成的少年,喉間像堵著棉絮。名揚天下,這四個字是他每一世的執念,也是將他推向深淵的誘餌。

江湖險惡。

她輕聲道,像是在勸說,又像是在自語。

我不怕。

川芎的眼神亮得驚人,我要讓整個江湖都知道,我是黎蘆師尊的弟子,我要讓師尊為我驕傲。

黎蘆笑了,眼底卻泛起潮意。她怎麼會不驕傲前世他單槍匹馬挑了魔教總壇,提著教主首級回來時,也是這樣意氣風發。可那時她在他身後,看著他胸口的血洞,連哭都不敢出聲

——

她怕一開口,便是永訣。

好。

她最終隻說了一個字,將沏好的茶推到他麵前,那便去吧。

川芎冇看到她垂眸時,落在茶水中的那滴淚。他興奮地說著自己的計劃,說要去江南看看,說要尋遍名山大川,說要帶最好的劍回來給她。黎蘆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聲,指尖卻在茶盞邊緣劃出細密的紅痕。

接下來的三年,川芎的練劍時間成倍增加。他常常在崖邊練到深夜,劍影與月光交織成網,劍氣劈開晨霧時,總能驚起一片宿鳥。黎蘆就坐在廊下看著他,手裡縫補著他磨破的劍袋,直到晨曦漫過他的肩頭,才輕聲喚他回來吃早飯。

離彆的前一夜,月色格外清冽。川芎坐在黎蘆身邊,看著她收拾行囊。她把幾件換季的衣衫疊得整整齊齊,又往包裹裡塞了些傷藥和乾糧,連他慣用的手帕都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塊。

師尊,我又不是去趕考,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川芎笑著打趣,心裡卻暖得發疼。

黎蘆冇抬頭,把最後一瓶金瘡藥塞進角落:江湖不比宗門,缺了什麼都不好買。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尤其是傷藥,要常備著。

川芎想起前世聽來的傳聞,說黎蘆年輕時曾一人一劍掃平了西域三十六寨,身上舊傷無數。他伸手想去碰她的手腕,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

師尊,

他忽然開口,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等我回來,我們……

阿芎。

黎蘆打斷他,猛地站起身,背對著他,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川芎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背,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或許是想告訴她,他這些年夜裡輾轉反側,想的全是她;或許是想問問她,為何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化不開的憂傷;或許,隻是想抱抱她。

第二日清晨,山門前擠滿了送行的人。川芎一身白衣,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上,腰間的

忘川

劍在朝陽下泛著冷光。他看見黎蘆從人群中走來,玄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即將展翅的蝶。

師尊。

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黎蘆扶起他,指尖觸到他滾燙的皮膚,像被火燎了一下。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塞進他手裡:這裡麵是平安符,貼身帶著。

錦囊裡的硬物硌著掌心,川芎知道那是她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他想還給她,卻被她按住手。

拿著。

她的聲音有些發啞,這劍,也一併給你。

她解下腰間的

忘川,劍柄上還留著她的溫度。此劍隨我多年,能護你周全。

川芎接過劍,忽然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師尊,等我回來。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黎蘆的身子瞬間僵住。她看著他翻身上馬,看著他白衣獵獵消失在山路儘頭,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抬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

她知道他會回來,以一種她最不願見到的方式。

第四章

江湖路漫漫

下山第一年的春天,川芎在江南遇到了一場杏花雨。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白衣上,像極了黎蘆院角那株老梅落英。他坐在畫舫裡,看著兩岸的煙雨,忽然想起她總說江南的茶最好,便買了一簍明前龍井,托驛站的人寄回宗門。

信裡他隻寫了三行字:師尊安好,徒兒一切順遂。江南雨潤,勿念。

他不敢寫太多,怕字裡行間泄露了不該有的情愫。那日在山門前,他幾乎要脫口而出

我心悅你,可看到她眼底的慌亂,終究還是嚥了回去。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卻不知黎蘆回到院落時,吐了一口血在那封簡訊上,暗紅色的血珠暈染開來,像極了前世他死在她懷裡時的模樣。

第二年,川芎在洛陽救了被山賊圍困的鏢隊。鏢頭要重金相謝,他隻取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夜裡在破廟裡,他就著月光喝酒,酒液入喉時帶著灼人的疼。他想起小時候黎蘆不讓他碰酒,說小孩子喝酒會變笨,那時他總偷偷舔她杯沿的酒漬,被她發現了就撓他癢癢,笑得他在地上打滾。

他開始在江湖上闖出名聲,白衣劍仙

的名號傳到了各個角落。有人說他劍法淩厲,一招

流風式

能斷百箭;有人說他心善,路見不平必拔刀相助;也有人說,他腰間那柄

忘川

劍,是用上古玄鐵鑄就,能斬妖除魔。

川芎把這些傳聞都寫進信裡,卻唯獨不提每次打鬥後身上添的新傷。他怕她擔心,更怕她會不顧一切下山來看他

——

就像前世,她為了救被魔教圍攻的他,身中七箭,卻在他懷裡笑著說

阿芎,我冇事。

第三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川芎在塞北斬殺了作惡多端的雪狼幫首領,提著首級回到客棧時,發現桌上放著一封宗內的急信。信封上的火漆已經開裂,他拆開時,指尖抖得厲害。

信是師兄寫的,字跡潦草,墨跡裡似乎還混著淚痕:師弟速歸,師尊重病……

危在旦夕。

川芎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他甚至來不及細想為何一向康健的師尊會突然病重,抓起劍就衝出了客棧。他買了最快的馬,日夜不停地往回趕,馬蹄踏碎了塞北的冰雪,也踏碎了他一路以來的意氣風發。

他想起離彆的那天,黎蘆站在山門前,玄衣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她說

平安回來,語氣裡的哀傷像化不開的濃霧。那時他隻當是尋常的離彆愁緒,如今想來,她怕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趕回宗門時,山門的積雪冇過了腳踝。他跌跌撞撞地衝進後山,卻看見院落門口掛著白色的幡旗。梅樹上繫著的紅綢被換成了白布,在寒風裡獵獵作響,像在為誰哭泣。

靈堂裡,牌位上

黎蘆之位

四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香爐裡的香還在燃著,煙霧繚繞中,他彷彿看見黎蘆坐在那裡,玄衣素手,正對著他笑。

師尊……

他跪倒在牌位前,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就在這時,一股尖銳的疼痛猛地刺穿腦海。無數畫麵碎片般湧來:桃花樹下,她笑著喂他吃桂花糕;懸崖邊上,他為她束起散落的長髮;魔教總壇,她替他擋下致命一擊,血染紅了他的白衣;輪迴台前,她握著他的手說

阿芎,下一世,我們不要再相愛了……

記憶如潮水般將他淹冇,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終於記起來了,記起了每一世的相遇,每一世的彆離,記起了那句不能說出口的

我愛你,記起了他們被詛咒捆綁的宿命。

——!

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冰冷的牌位上,與那三個字融為一體。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彷彿聽見黎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清冽的痛楚:阿芎,忘了我……

第五章

故院鎖清秋

川芎在黎蘆的院落裡住了十年。

他推掉了宗主候選的身份,把自己關在後山,像當年的黎蘆一樣,常常坐在崖邊望著林海發呆。他學著她的樣子煮茶,卻總也煮不出她那股清苦的藥香;他摩挲著

忘川

劍,劍柄上的紋路被磨得光滑,卻再也感受不到她殘留的溫度。

每年黎蘆的忌日,他都會去祖師堂祭拜。牌位上的字被他擦拭得一塵不染,香爐裡的香永遠是她喜歡的檀香。他會坐在那裡,一坐就是一天,把這一年江湖上的事說給她聽,就像她還在時那樣。

有一年冬天,宗門下了場罕見的大雪。川芎在掃雪時,發現梅樹下埋著一個小木盒。打開一看,裡麵是幾件他小時候穿過的月白小衣,還有一張泛黃的紙,上麵是黎蘆的字跡,娟秀卻帶著顫抖:

阿芎,見字如麵。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勿念,勿悲,勿尋。輪迴路上,忘川儘頭,你我終會再遇,隻是那時,願你我皆為陌路。

川芎把信紙按在胸口,淚水無聲地浸濕了衣襟。他怎麼會不懂她的意思她是怕他執念太深,在輪迴裡苦苦尋覓,徒增痛苦。可他做不到,哪怕每一世都要承受剜心之痛,他也要找到她,哪怕隻是遠遠看著她,也好。

三十歲那年,川芎成了宗門裡最年輕的長老。他依舊住在後山的院落裡,隻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沉默。他開始教導

younger

弟子練劍,教他們

流風式,教他們心法口訣,語氣裡的溫柔,像極了當年的黎蘆。

有弟子問他:長老,您為何總是獨來獨往

川芎望著院角重新抽出新芽的梅樹,輕聲道:我在等一個人。

他冇說等誰,也冇說等了多久。隻有在夜深人靜時,他纔會取出那枚染血的玉佩,貼在胸口,感受著玉的冰涼,就像感受著她的呼吸。

又是一個春節前的大雪天,川芎下山采購。在長街的角落裡,他看到一個蜷縮著的小女孩,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凍得瑟瑟發抖。她脖子上那圈淡紅色的環形胎記,在白雪的映襯下,像一朵開在雪地裡的紅梅。

川芎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他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子:我……

我冇有名字。

那我給你取一個,好不好

川芎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她凍得發紅的臉頰,叫黎蘆,跟我上山,好不好

小女孩看著他溫柔的眼神,點了點頭,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回到宗門時,弟子們都很驚訝。他們冇想到一向清冷的川芎長老,竟會帶回一個小女孩,還收她做了關門弟子。隻有川芎自己知道,輪迴的齒輪,又開始轉動了。

他把黎蘆帶到後山的院落,給她換上新做的月白小衣。看著她捧著糖葫蘆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川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黎蘆把他帶回了這裡,也是這樣溫柔地揉著他的頭髮。

師尊,

小黎蘆咬著糖葫蘆,含糊不清地問,你為什麼總看著林海發呆呀

川芎轉過身,望著眼前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眼底的哀傷像化不開的墨:因為……

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等誰呀

小黎蘆歪著頭,好奇地追問。

川芎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指尖拂過那圈熟悉的胎記,聲音輕得像歎息:等一個……

不會再來的人。

夕陽漫過林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崖邊的風帶著梅香,忘川

劍在鞘中輕輕嗡鳴,彷彿在訴說著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故事。

第六章

輪迴無儘期

小黎蘆的成長像極了當年的川芎,卻又全然不同。她活潑好動,像隻停不下來的小雀,常常纏著川芎問東問西,從江湖趣聞到宗門秘辛,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師尊,山下的糖葫蘆是不是比山上的甜

師尊,你的劍為什麼叫忘川呀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師尊,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很厲害

川芎總是耐心地回答她,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看著當年那個怯生生的自己。他教她練劍,教她心法,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把黎蘆當年教給他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

隻是,他從不碰她脖子上的胎記,也從不提起黎蘆的名字。他怕自己的觸碰會喚醒什麼,怕那個名字會像鑰匙一樣,打開潘多拉的魔盒。

小黎蘆十五歲那年,也像當年的川芎一樣,站在他麵前,說要競選宗主候選,要下山曆練,要名揚天下。

川芎看著她白衣勝雪的模樣,恍惚間看到了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隻是點了點頭:好。

離彆的那天,山門前也擠滿了人。小黎蘆騎在駿馬上,腰間佩著他送的佩劍

——

那是他用

忘川

的碎片重鑄的,取名

歸塵。

師尊,等我回來!

她笑著揮手,眼裡的光比朝陽還亮。

川芎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儘頭,玄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黎蘆也是這樣看著他離開,眼底的哀傷像化不開的濃霧。

原來,等待比離彆更痛。

小黎蘆下山後,也像當年的川芎一樣,偶有書信寄回。她會寫江南的杏花雨,寫塞北的風雪,寫她遇到的奇人異事,字裡行間滿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川芎把這些信都收好,放在黎蘆當年藏木盒的地方。他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看,看著看著,就會想起那個玄衣女子,想起她坐在燈下讀他書信時,嘴角的溫柔笑意。

第三年的秋天,宗內傳來訊息,說小黎蘆在江湖上闖下了偌大名聲,被譽為

玉麵劍仙,連武林盟主都對她讚不絕口。

川芎聽到這個訊息時,正在崖邊煮茶。茶水煮沸的聲音裡,他彷彿聽見了命運的齒輪在轉動。他知道,離彆的日子近了。

果然,冇過多久,一封急信送到了後山。信上隻有八個字:蘆兒遇險,速來馳援。

川芎抓起

忘川

劍就衝出了院落。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江南,卻隻看到一片火海。魔教的人圍著一座破廟,笑聲裡帶著殘忍的快意。

黎蘆!

他嘶吼著衝進去,劍氣劈開熊熊烈火。

破廟裡,小黎蘆靠在牆角,白衣被血染紅,胸口插著一支箭,和當年黎蘆替他擋下的那支一模一樣。她看到川芎衝進來,忽然笑了,笑得像極了當年的黎蘆。

師尊……

她伸出手,指尖顫抖,我好像……

想起了一些事。

川芎抱住她,淚水混著血水落在她臉上:彆說!什麼都彆說!

他知道她想起了什麼,詛咒的印記正在發燙,死亡的氣息已經籠罩下來。他想帶她走,想逆轉這宿命,可懷裡的人卻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清冽如當年的山澗融雪:

我愛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小黎蘆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同時,一股尖銳的疼痛刺穿了川芎的心臟,他看著自己胸口滲出的鮮血,忽然笑了。

原來,這一世,是他先聽到了這句話。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長街,玄衣女子牽著他的手,糖葫蘆的甜香漫過鼻尖。她轉過身,對他笑,眉眼彎彎,像浸了月光的玉。

阿芎,我們回家。

輪迴的齒輪再次轉動,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又開了一季。這一次,誰會先想起誰誰又會先說那句不能說的愛

冇有人知道答案。

隻有那柄

忘川

劍,在歲月的長河裡靜靜等待,等待著下一世的相遇,等待著那場永遠無法抵達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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