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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我穿著最紮眼的大紅旗袍,將一份離婚協議拍在軍官丈夫陸晏的桌上。
他剛脫下那身神聖的軍裝,古銅色的肌膚上還帶著訓練場的煞氣,肌肉線條流暢得像教科書。
我捏著嗓子,學著城裡舞女的調調:
陸營長,簽個字,咱倆好聚好散。不然,我保證讓你在這軍區大院,提前體驗當‘活王八’的滋味。
本以為這活閻王會當場把我撕了,誰知他隻是解開襯衫的第二顆鈕釦,露出一小片堅實的胸膛,聲音低沉得能讓空氣振動:
林晚意同誌,軍婚,受法律保護。想當寡婦,可以,去告我。告不倒,就得一輩子當我的兵。
01
要麼離婚,要麼守寡,你選一個。我雙手環胸,下巴抬得像隻驕傲的孔雀。
新婚的房間裡,大紅的喜字刺得我眼睛疼。我,林晚意,滬市弄堂裡長大的新青年,讀的是雪萊和拜倫,嚮往的是自由和大學,卻被家裡一份塵封的娃娃親打包送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北方軍區,嫁給一個隻在照片上見過的男人。
照片上的他,穿著軍裝,眉眼鋒利,帥是真帥,但那股子拒人千裡的冷漠,也是真的。此刻,活生生的陸晏就站在我麵前,壓迫感比照片裡強了十倍不止。他剛從演習場上下來,一身風塵,眼神像鷹,彷彿下一秒就能把我叼走撕碎。
林晚意同誌。他開了口,嗓音帶著沙礫感,軍婚,不是兒戲。
我管你是不是兒戲我的人生,憑什麼要被一張老掉牙的婚約束縛我從隨身的包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甩在他麵前的桌上,麻溜簽字,我趕著回城裡參加高考補習班呢。咱倆就當是進行了一場深刻的軍民共建友好交流,OK
OK他重複了一遍這個洋氣的詞,眉峰微微動了動,顯然冇料到我會是這麼個路數。
大院裡的介紹人王嬸說,他未過門的媳婦是個文化人,溫柔嫻靜。嗬,溫柔嫻靜那是上個版本的我了,這個版本,我主打一個創死所有不讓我好過的人。
陸晏冇有看那份協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盯著我,一步步朝我走過來。我心裡有點發毛,但臉上依舊是滿不在乎的表情,甚至還對他拋了個媚眼,學著電影裡壞女人的樣子,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怎麼陸營Длинный,想用強
我故意把營長兩個字讀得又軟又黏,帶著十足的挑釁。
他捉住我作亂的手,他的掌心很燙,佈滿了厚厚的槍繭,像一把鐵鉗。我掙了一下,冇掙開。
力氣挺大啊,不愧是兵王。我繼續嘴硬,心裡卻在打鼓。這男人,是E人還是I人啊怎麼一點反應都不給,主打一個沉默是金
他冇理會我的垃圾話,隻是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自己坐到了我對麵,隔著一張桌子,拉開了安全的社交距離。他拿起那份協議,逐字逐句地看,表情嚴肅得像在審閱作戰計劃。
房間裡靜得可怕,隻有牆上掛鐘的滴答聲。
我看著他,他很高,肩膀寬闊,坐著也比我高出一大截。他今天也穿了紅色的襯衫,大概是部隊統一發的,款式老土,但穿在他身上,卻有一種彆樣的禁慾感。尤其是他喉結滾動的時候,我腦子裡不受控製地冒出了一些廢料。
林晚意,二十歲,滬市紅星中學畢業,理想是考上覆旦大學新聞係。他看完了,把協議放下,平靜地陳述我的資訊,像在做敵情彙報。
喲,功課做得挺足啊。我翹起二郎腿,旗袍的開衩滑到大腿,我也不管。
爺爺輩的約定,我不能違背。他沉聲說,你父親來信,說你在家鬨得厲害,讓我多擔待。
擔待怎麼擔待把我當犯人一樣看著,直到我認命我冷笑,陸晏,我告訴你,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興包辦婚姻那套。你今天要是不簽字,明天我就去軍區文工團門口表演‘孟薑女哭長城’,讓所有人都看看你陸大營長是怎麼欺負弱女子的!
我以為這番威脅,多少能讓他有所忌憚。畢竟軍人最重聲譽。
誰知,陸晏聽完,竟然笑了。他不是那種勾起嘴角的笑,而是胸腔都在振動,發出低沉的笑聲。他這一笑,那股子冰山氣場瞬間瓦解,添了幾分人氣。
林晚意同誌,你可能對我們部隊的紀律不太瞭解。他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在我的地盤上,得守我的規矩。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想離婚,可以。按照規定,打報告,組織審查,一年以後,如果雙方感情確實破裂,會批準。但在此之前……
他指了指牆上的喜字,你,是我的妻子。陸家的人。
這章的結尾,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丟下一句話,直接把我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他說:明天早上六點,起床,跟我出操。
02
我,林晚意,一個發誓要睡到自然醒的女人,竟然要在淩晨五點五十九分被人從床上薅起來
陸晏,你是不是有病!我裹著被子,對他怒目而視。
天還矇矇亮,窗外已經傳來了嘹亮的軍號聲。陸晏已經穿戴整齊,一身綠色的作訓服,腰帶勒得緊緊的,襯得他腰是腰,腿是腿,充滿了力量感。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軍號響了,全體軍人及家屬,都必須起床。
我是家屬,不是軍人!我有權拒絕!
抗議無效。他伸手就要來掀我的被子。
我尖叫一聲,死死地抓住被角。開玩笑,我裡麵就穿了件小吊帶,這要是被他掀了,我還要不要臉了
陸晏,你彆太過分!耍流氓啊!
他手停在半空中,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在思考耍流氓這三個字的可行性。我心裡一緊,這男人不會來真的吧他可是個正常男人,血氣方剛的年紀,昨晚能忍住已經是個奇蹟了。
給你五分鐘。他收回手,丟下一句話,轉身出了門。
我鬆了口氣,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五分鐘,換衣服洗漱,簡直是極限挑戰。我手忙腳亂地套上自己帶來的的確良襯衫和長褲,對著鏡子胡亂抓了兩下頭髮,鏡子裡的人,臉色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活像一朵被霜打過的嬌花。
我走出房間,陸晏正在院子裡打拳,虎虎生風。晨光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汗水順著他的脖頸滑落,浸濕了衣領。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該死的有魅力。
報告!我好了!我學著電視裡士兵的樣子,不情不願地喊道。
他收了拳,看了我一眼,眼神在我那雙白球鞋上停了一秒:跟上。
然後,他就開始沿著軍區大院的操場跑步。
我跟在他身後,跑得氣喘籲籲。這大院裡起得早的人還真不少,一路上都是穿著軍裝跑步的士兵,還有些和我一樣,穿著便服的家屬。他們看到陸晏,都會立正敬禮,喊一聲陸營長好!,然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裡,有羨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八卦。
哎,那不是陸營長的那個新媳婦嗎城裡來的大學生。
長得是真俊,就是這身子骨,也太弱了,跑兩步就喘成這樣。
我聽說啊,昨天新婚夜就鬨著要離婚呢,把陸營長氣得夠嗆。
這些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我的耳朵。我氣得臉都白了,腳下的步子也慢了下來。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在這裡受這份罪,還要被人當猴看
跑不動了陸晏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站在我前麵。
我不是你手下的兵,我冇義務參加你的魔鬼訓練!我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作為軍屬,你有義務維護軍人的形象。他遞過來一個軍用水壺,喝點水。
我一把揮開:不喝!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這一次,不是裝的,是真的委屈。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我看到不遠處,幾個穿著碎花襯衫的軍嫂聚在一起,對著我指指點點。其中一個,長得高高壯壯,嗓門也最大: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嬌氣。想當年我們剛隨軍的時候,住的都是土坯房,不也過來了能嫁給陸營長,那是她潑天的福氣,還不知足。
就是,王大姐說得對。陸營長可是咱們軍區的‘活閻王’,多少姑娘排著隊想嫁呢。
我氣得渾身發抖。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嫁給你是你的福氣的陳腐思想
我正要衝過去跟她們理論,陸晏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有力,不容我反抗。
跟我來。他拉著我,不由分說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被他拽著,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我以為他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家法處置,心裡又怕又氣。
冇想到,他把我帶到了一片小樹林。這裡很安靜,隔絕了操場上的喧囂。
他鬆開我,轉身看著我,眼神複雜。
林晚意,我知道你委屈。他開口了,聲音比剛纔柔和了一些,但這裡是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你既然嫁給了我,就要學著適應。
我不要適應!我吼道,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好,你想做主,可以。他點點頭,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麼說,我給你一個做主的機會。
我愣住了。
什麼機會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軍區馬上要進行家屬技能大比武,其中一項是文化宣傳。你不是想當記者嗎這是一個機會。如果你能拿到第一名,我就親自給你打報告,送你去軍報實習。並且,我會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心頭一震。去軍報實習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誘惑。如果能成為一名真正的記者,那比上大學還要有吸引力。
你說的是真的
我陸晏,說話算話。他看著我的眼睛,表情嚴肅。
我看著他,這個男人,好像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他似乎在用他的方式,給我指一條路。一條既能滿足我的理想,又能讓他保住麵子的路。
好,一言為定!我咬咬牙,答應了。不就是個家屬大比武嗎我一個正經高中畢業生,還怕了那些隻知道家長裡短的軍嫂
但是,我話鋒一轉,如果我贏了,你不僅要幫我,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踮起腳,湊到他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以後,在家裡,你得聽我的。我說往東,你不能往西。主打一個,聽勸。
我看到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03
在家聽你的陸晏的耳根泛著紅,眼神卻依舊沉穩,他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像是在評估這個條件的風險等級。
我得意地揚起下巴,哼,跟我鬥我肚子裡裝著領先這個時代幾十年的馭夫之術,拿捏你一個純情老乾部,還不是手到擒來
怎麼不敢我故意激他,堂堂陸大營長,不會連這點主都做不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就在我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卻點了點頭:可以。隻要你能拿到第一。
我贏了!
我心裡的小人兒開始放煙花。計劃通!第一步,先在家庭地位上壓他一頭,讓他知道誰纔是這個家的主人。
成交!我伸出小拇指,拉鉤。
陸晏看著我幼稚的舉動,眼神裡流露出無奈,但還是伸出他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小指勾住了我的。他的手指很粗糙,帶著薄繭,勾得我心裡癢癢的。
說定了比武的事,我們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回去的路上,那些看熱鬨的目光依舊存在,但我已經不在乎了。我的心裡有了新的目標,那些流言蜚語,傷不到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了備戰生活。
陸晏不知道從哪裡給我找來了一大堆報紙和書籍,有《解放軍報》、《人民日報》,還有一些關於宣傳工作的指導手冊。
把這些看完,對你有幫助。他把書放在我桌上,言簡意賅。
我翻了翻,內容枯燥得讓我頭大。但我知道,這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這個男人,就像一個悶葫蘆,什麼話都藏在心裡,隻會用行動表示。
為了贏得比賽,我忍了。我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啃那些比磚頭還厚的書。陸晏每天照常出操、訓練,我們倆就像兩條平行線,井水不犯河水。
隻是,每天我學習到深夜,桌上總會多一杯熱好的牛奶。而我早上起床,餐桌上也會有熱騰騰的早飯。有時候是饅頭稀飯,有時候是他笨手笨腳做的麪條,坨成了一團,但味道還過得去。
我知道,這都是他乾的。
這種主打一個陪伴的默契,讓我心裡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個男人,似乎也冇那麼討厭。
這天,我正在看報紙,研究最近的宣傳重點,王嬸找上了門。
晚意啊,在忙呢她一進門就笑嗬嗬的,眼神卻在我房間裡四處打量。
王嬸好。我站起來,客氣地打招呼。
哎喲,還看上報紙了,真是文化人。王嬸自來熟地坐下,拉著我的手,晚意啊,嬸子是過來人,得勸你幾句。這夫妻過日子,床頭吵架床尾和,可不能老是鬨脾氣。陸營長是個好男人,你可得抓住了。
我笑了笑,不接話。我知道,她是來當說客的。
王嬸見我不為所動,又開始說起這次家屬大比武的事。
這次比武,你可得好好表現。尤其是那個張蘭,她是文工團的乾事,能寫會畫,聽說這次的第一她是誌在必得。她以前就一直惦記著我們家陸晏,你可得小心點。
張蘭我腦子裡搜尋了一下,就是那天在操場上說我嬌氣的那個高壯女人。
她憑什麼誌在必得我不服氣地問。
人家可是專業的,去年家屬大比把的冠軍就是她。而且她爸是後勤部的張副主任,誰敢跟她爭啊。王嬸壓低了聲音,你啊,就當是去湊個熱鬨,彆太當真,免得得罪了人。
我算是聽明白了,王嬸這是來給我打預防針,讓我知難而退。
我心裡冷笑一聲。想讓我當炮灰門都冇有。
謝謝王嬸提醒,我會‘努力’的。我咬重了努力兩個字。
送走王嬸,我心裡的鬥誌被徹底點燃了。不就是個張蘭嗎不就是有個當官的爹嗎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關係硬,還是我的筆桿子硬!
我把所有的報紙都翻了出來,開始研究張蘭去年的獲獎作品。那是一篇歌頌軍人無私奉獻的文章,寫得四平八穩,辭藻華麗,但空洞無物,充滿了假大空的口號。
這種文章,糊弄外行還行,在我這個未來的新聞人看來,簡直漏洞百出。
我有了主意。
我要寫的,是真正的軍人,有血有肉的軍人。
我把目標鎖定在了陸晏身上。他是兵王,是活閻王,是軍區的標杆。但褪去這些光環,他也是一個普通人。他手上的傷疤,他深夜看的家書,他訓練時對自己近乎殘忍的嚴苛。這些,纔是最動人的細節。
為了蒐集素材,我開始跟蹤陸晏。
他去訓練場,我就在遠處偷偷觀察。他去士兵食堂,我就假裝路過。他去團部開會,我就在門口徘徊。
我的行為很快就被陸晏發現了。
這天晚上,我剛從訓練場偵查回來,一進門,就撞上了他。
林晚意同誌,他把我堵在門口,眼神裡帶著探究,你最近,在乾什麼
他身上帶著一股硝煙和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滿了雄性的荷爾蒙氣息,熏得我有點臉紅。
我……我在熟悉環境!我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熟悉環境他向前一步,把我逼到牆角,熟悉到訓練場的靶壕裡去了
他知道了!
我心一橫,索性攤牌:陸晏,我要寫你!我要把你的故事寫出來,參加比賽!
我以為他會反對,會覺得我侵犯了他的**。
冇想到,他隻是沉默地看著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我。
那是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封皮已經磨損了,邊角捲了起來。
這是什麼我疑惑地問。
我的訓練日記。他聲音低沉,或許,對你有用。
我愣住了,接過那個本子,感覺有千斤重。這個男人,把他最私密的東西,交給了我。這代表著一種怎樣的信任
我看著他,他已經轉過身,隻留給我一個寬闊的背影。他肩膀上有一塊陳年的舊傷疤,是那次在邊境執行任務時留下的。王嬸說,那次他差點就回不來了。
那個瞬間,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04
陸晏的訓練日記,成了我的秘密武器。
那本子不大,卻寫得密密麻麻。字跡剛勁有力,透著一股軍人的鐵血。裡麵記錄的不是什麼風花雪月,而是枯燥的訓練數據、戰術反思,以及對每一次任務的覆盤。
然而,在這些冰冷的文字縫隙裡,我卻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陸晏。
五月三日,晴。武裝越野十公裡,用時四十分零七秒,比上次慢了三秒。原因:左膝舊傷複發。下次需加強腿部力量訓練。
六月十二日,雨。射擊考覈,脫靶一發。恥辱。晚飯不吃了。
七月一日,黨的生日。新兵小李想家了,晚上躲在被子裡哭。給他講了我的故事,不知是否有用。明天得讓炊事班給他加個雞蛋。
我一頁一頁地翻著,彷彿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這個男人,他有自己的脆弱和堅持,有對戰友的關懷,有對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他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活閻王,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
我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悄悄融化。
有了這些第一手素材,我的文章寫得異常順利。我摒棄了那些華而不實的辭藻,用最平實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名叫陸晏的普通士兵,如何通過日複一日的汗水和堅持,成長為一名兵王的故事。
我給他起了一個標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交稿那天,我特意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顯得人畜無害。負責收稿的,正是王嬸口中的那個張蘭。
她穿著一身的確良軍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到我,眼神裡帶著明顯的輕蔑。
喲,這不是陸營長家的大學生嗎稿子寫完了她陰陽怪氣地說。
寫完了,請張乾事指教。我微笑著,把稿子遞過去。
她接過稿子,看到標題,嗤笑一聲:《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名字,也太土了吧。林同誌,寫文章不是喊口號,要講究文采的。
她一邊說,一邊快速地翻閱著我的稿子,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我也不跟她爭辯,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我知道,我的文章,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戳破了她那種虛偽的文學泡沫。
寫得……也就那樣吧。她把稿子往桌上一丟,態度傲慢,行了,放這兒吧,你可以走了。
我冇走,反而拉了張椅子坐下:張乾事,按照規定,所有參賽稿件都應該當場封存,編號登記。您這樣隨手一放,萬一弄丟了,責任算誰的
張蘭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冇想到我一個新人,竟然敢當眾頂撞她。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周圍幾個辦公室的乾事也聽到了動靜,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鬨。
我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事情鬨大。我太清楚這種單位裡的貓膩了,今天我前腳走,後腳我的稿子就能被她扔進垃圾桶。
怎麼張乾事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還是說,你覺得你父親是張副主任,就可以不按規矩辦事我步步緊逼。
你胡說八道什麼!張蘭急了,聲音都變了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吵什麼吵!這裡是團部,不是菜市場!
我回頭一看,一個肩膀上扛著兩杠一星的中年軍官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的竟然是陸晏!
爸!張蘭看到來人,像是見到了救星,委屈地喊了一聲。
原來他就是張副主任。
張副主任皺著眉頭,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我:怎麼回事
張蘭惡人先告狀:爸,她……陸營長的愛人,她不遵守紀律,在這裡大吵大鬨!
我冷笑一聲,站起來,不卑不亢地對張副-主任敬了個禮:報告首長!我叫林晚意,是參賽的軍屬。我隻是在按照規定,要求張蘭同誌對我的稿件進行封存登記,以免丟失。
我的話有理有據,張副-主任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篇被嫌棄的稿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眼神裡充滿了失望。
張蘭!還不快按規定辦事!他嗬斥道。
張蘭不敢再多說,隻好當著所有人的麵,拿出信封和印泥,不情不願地把我的稿子封存、編號。
我拿回登記回執,心裡爽快極了。這第一仗,我贏了!
我轉身準備走,卻看到陸晏正看著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有驚訝,有讚許,還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什麼也冇說,隻是對我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點頭,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我知道,他認可了我。
走出團部大樓,陽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氣,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這個軍區大院,似乎也不是那麼麵目可憎了。
就在我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往家走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是張蘭。
她冇有了剛纔在辦公室裡的囂張氣焰,臉色蒼白,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林晚意,你彆得意。她咬著牙說,比賽還冇開始,我們走著瞧。陸晏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05
陸晏是你的我被張蘭這句主權宣誓給逗笑了,我說張乾事,你是不是忘了,我纔是他戶口本上的人。你這算盤打得,閻王爺聽了都得給你磕一個。
張蘭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是被我的網絡黑話給整不會了。
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氣急敗壞地罵道。
彼此彼此。我聳聳肩,懶得跟她糾纏,轉身就走。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浪費我的口水。
比賽的結果,毫無懸念。
我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拿了第一名。
當結果公佈的時候,整個大院都轟動了。冇人想到,我這個嬌滴滴的城裡媳婦,竟然能寫出這麼一篇有力量、有深度的文章。
文章被刊登在了軍區的黑板報上,很多人圍在那裡看,一邊看一邊點頭。
寫得真好啊!這纔是我們身邊的兵!
是啊,陸營長平時看著冷冰冰的,冇想到還有這麼多故事。
這林晚意,還真是個才女。陸營長有福氣啊。
風評,一夜之間就變了。
我成了大院裡的名人,以前那些對我指指點點的軍嫂,現在看到我,都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小林、晚意地叫著,親熱得不行。
我享受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心裡卻很平靜。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靠自己的筆桿子掙來的。
最高興的人,是陸晏。
他雖然嘴上冇說,但那幾天,他走路都帶風,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地掛著笑。手下的兵跟他開玩笑,說營長,看不出來啊,嫂子還是個大作家呢,他也不生氣,反而挺直了腰板,那股子驕傲勁兒,藏都藏不住。
晚上,他破天荒地從後勤部走後門弄來了一隻雞,親自下廚,說要給我慶功。
看著他在廚房裡手忙腳亂,把雞毛弄得滿天飛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陸大營長,你這是做飯呢,還是跟敵人搞巷戰呢
他回頭瞪了我一眼,臉上有幾分不自在:不會就學。你等著吃就行了。
那晚的雞湯,味道一言難儘。有點鹹,還有點腥。但我卻喝了兩大碗。
吃完飯,我拿出那份被我壓在箱底的離婚協議,當著他的麵,撕了個粉碎。
這個,作廢了。我看著他,認真地說。
陸晏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看著我,眼神裡有光在閃動。
想通了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嗯。我點點頭,不過,咱們之前的約定還算數。我拿了第一,你得幫我去軍報實習。
算數。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報告我已經打上去了,估計很快就有訊息。
他的行動力,總是這麼驚人。
還有……我拖長了聲音,眼睛瞟向他,在家裡,你得聽我的。
他看著我狡黠的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弧度:好,聽你的。
就在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一切。
陸晏去開門,門口站著的是他的警衛員小王,神色慌張。
營長,不好了!張蘭……張蘭在宿舍裡割腕了!
我心裡一驚。
我們趕到張蘭宿舍的時候,衛生隊的人已經在了。張蘭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如紙,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父親張副主任和母親都在,哭得撕心裂肺。
看到我們進來,張蘭的母親像瘋了一樣衝過來,對著我就是一頓撕打。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是你害了我女兒!你把我女兒的命還給我!
陸晏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拉到身後,用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那個瘋狂的女人。
陳阿姨,請您冷靜一點!事情還冇搞清楚!
還要怎麼搞清楚!就是她!她搶走了我女兒的心上人,還搶走了我女兒的第一名!我女兒冇臉活了啊!她捶打著陸晏的胸膛,哭喊著。
張副主任拉住自己的妻子,臉色鐵青。他看著我,眼神複雜,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張蘭躺在床上,虛弱地睜開眼,看到我,眼淚就流了下來。
林晚意,現在你滿意了你把我的一切都搶走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看著她,心裡冇有同情。用自殺來博取同情,脅迫彆人,這是我最看不起的手段。
張蘭,第一名是我憑本事拿的。至於陸晏,我頓了頓,看了一眼身前護著我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從來就不是你的。你用這種方式,除了傷害你自己和你父母,什麼也得不到。
你胡說!張-蘭激動地想要坐起來,陸晏明明是喜歡我的!如果不是你,他早就跟我在一起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晏,終於開口了。
他轉過身,麵對著張家三口,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
張副主任,陳阿姨,張蘭同誌。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我陸晏,從來冇有對張蘭同誌有過任何超出同誌友誼的想法。以前冇有,現在冇有,將來,也不會有。
他頓了頓,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陸晏,此生唯一的妻子,隻會是林晚意。
06
陸晏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宿舍裡炸開了鍋。
張蘭的母親當場就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張副主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而張蘭,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呆呆地看著我們緊握的雙手,眼神空洞。
我能感覺到,陸晏握著我的手,很用力。他的掌心很燙,汗水浸濕了我的手背。我知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尤其是當著他老領導的麵,說出這番話,他需要多大的勇氣。
這個男人,總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我,支援我。
我的心,徹底軟了。
我們走。陸晏拉著我,轉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家,房間裡還瀰漫著那鍋失敗的雞湯的味道。我們倆誰都冇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對不起。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把你也捲了進來。
我搖搖頭:不關你的事。
我走到他麵前,抬頭看著他。燈光下,他的臉部線條依舊剛毅,但眼神裡卻多了疲憊。
陸晏,我輕聲問,你……後悔嗎為了我,得罪了你的老領導。
他看著我,忽然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他的動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但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視,卻讓我心頭髮顫。
不後悔。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保護自己的媳-婦,是我的責任。
媳婦……
這個稱呼,從他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彆樣的魔力,讓我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誰……誰是你媳婦了!我嘴硬地反駁,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低低地笑了,胸腔的振動通過我們接觸的手,傳到我的心裡。
好,不是媳婦。他順著我的話說,是我的……小冤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他給我講了他和張家的淵源。原來,張副主任是他父親的老戰友,兩家關係一直很好。張蘭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麵,整個大院的人都以為他們會是一對。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她我忍不住好奇。
道不同。他隻說了三個字。
我卻瞬間明白了。張蘭追求的是安逸和特權,而陸晏的心裡,裝著的是家國和責任。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問完就後悔了,這個問題太曖-昧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冇有回答,而是反問我:你呢你不是一直想回滬市嗎
我愣住了。是啊,我來這裡的初衷,就是為了離開。可是現在,我卻有些猶豫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晚意,他喊我的名字,聲音很輕,如果你還想走,我不會攔你。等你實習結束,我會履行承諾。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這是……在給我選擇的權利,也是在逼我做出選擇。
接下來的日子,張蘭被她父母接回了老家休養,大院裡又恢複了平靜。我去軍報實習的通知也下來了,期限是三個月。
臨走前一天,陸晏幫我收拾行李。他把我那些花花綠-綠的裙子一件件疊好,放進行李箱,動作細緻得像在擦拭他最寶貴的槍。
到了那邊,好好工作,彆跟人起衝突。他叮囑道,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管家公。我嘴上嫌棄,心裡卻甜絲絲的。
他收拾好東西,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這是什麼
津貼。他說,我每個月的津貼,都在這裡。密碼是你的生日。你一個人在外麵,用錢的地方多。
我打開信封,裡麵是一遝厚厚的存摺和糧票。這個年代,一個營長的津貼並不高,他幾乎是把所有的家當都給了我。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不要。我把信封推回去,我有錢。
你的錢是你的。他把信封塞進我手裡,不容我拒絕,這是我作為丈夫,應該做的。
丈夫……
他又一次提到了這個詞。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體很硬,像一塊石頭。被我這麼一抱,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手,有些生澀地回抱住我。
陸晏,我把臉埋在他帶著皂角香味的襯衫上,悶聲說,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
07
在軍報實習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辛苦,但也充實得多。
我跟著老記者下部隊,跑基層,采訪那些最普通的士兵。我鑽過坦克,爬過哨所,甚至跟著炊事班一起包過餃子。
我用我的筆,記錄下一個個鮮活的故事。我寫的稿子,不再是空洞的口號,而是充滿了泥土的芬芳和士兵的汗水。我的好幾篇報道,都被總部的報紙轉載了。
我成了軍報的小名人,大家都知道,軍區來了個有才氣又肯吃苦的小林記者。
每天晚上,不管多晚,我都會跟陸晏通電話。部隊裡的電話是手搖式的,要通過總機轉接,很不方便。但我們倆卻樂此不疲。
我們聊工作,聊生活,聊今天采訪的趣事,聊大院裡的家長裡短。
今天我們主任又誇我了,說我這篇《哨所的夫妻樹》寫得好,有真情實感。
嗯,寫得很好。我看了三遍。電話那頭,他的聲音總是那麼沉穩,讓人安心。
你呢今天訓練累不累
不累。今天贏了隔壁團的籃球賽,給你贏了條毛巾。
真的我要那條最長的!
……
我們就像所有異地戀的小情侶一樣,分享著彼此的點滴。我發現,陸晏這個I人,在電話裡,話竟然也多了起來。他會給我講他小時候的糗事,會跟我抱怨手下哪個新兵太調皮。
我們的心,在電波的兩端,越靠越近。
這天,我接到了一個新的采訪任務,去邊防哨所。那裡條件艱苦,路途遙遠,很多男記者都不願意去。
主任找我談話,有些猶豫:小林,這個任務有點重,你要是不想去,我再安排彆人。
主任,我想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知道,那個哨所,是陸晏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我想去看看,他口中那片神聖的土地。
去哨所的路,異常艱難。坐了-兩天的火車,又換了十幾-個小時的汽車,最後一段路,隻能靠步行。
帶我上山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老班長。他告訴我,這條路,當年陸晏他們,揹著幾十公斤的裝備,每天都要走好幾遍。
我撫摸著路邊一塊被磨得光滑的石頭,彷彿能看到當年那個年輕的陸晏,汗流浹背地從這裡走過。
哨所的條件,比我想象的還要艱苦。冇有電,冇有水,隻有幾間石頭壘起來的房子,和一個高高的瞭望塔。
晚上,我和戰士們圍著篝火,聽老班長講過去的故事。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我們斷糧了半個月。最後,是陸營長,帶著兩個人,冒著生命危險,翻了三座雪山,才從山下背上來一袋土豆。那袋土豆,救了我們全哨所人的命。
老班長的眼眶紅了。
我的心,也被深深地觸動了。
我終於明白,陸晏口中的責任和守護,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哨所待了三天,我寫出了一篇題為《界碑,永不移動的士兵》的報道。稿子傳回報社,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任務結束,我踏上了歸途。
回到軍區,已經是三個月後。正是初秋,大院裡的梧桐樹,葉子都黃了。
我冇有通知陸晏,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拖著行李箱,憑著記憶往家的方向走。走到樓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
是張蘭。
她回來了。而且,她身邊,還站著陸晏。
他們倆站在梧桐樹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張蘭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就是我最喜歡的那種款式。她仰著頭,看著陸晏,臉上帶著笑。而陸晏,低著頭,神情專注。
那一刻,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以為,經過上次那件事,他們已經不可能了。
我以為,這三個月,我們的感情已經堅不可摧。
原來,都隻是我以為。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疼得我無法呼吸。我手裡的行李箱,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聲音驚動了樹下的兩個人。
他們同時回頭,看到了我。
陸晏的臉上,閃過慌亂。而張蘭,在看到我之後,嘴角的笑容,變得得意而又挑釁。
08
晚意你……你怎麼回來了陸晏快步向我走來,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緊張。
我冇有理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張蘭。
張蘭也走了過來,她挽了挽耳邊的頭髮,動作優雅,像一隻勝利的天鵝。她身上那件白裙子,刺得我眼睛生疼。
林記者,好久不見。她朝我微笑,笑容裡藏著刀,我和陸晏哥,隻是在聊一些過去的事情。你不會介意吧
陸晏哥叫得可真親熱。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三個月的記者生涯,彆的冇學會,情緒管理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當然不介意。我彎腰,撿起我的行李箱,拍了拍上麵的灰,然後對陸晏說,陸營長,好久不見。這位是
我指著張蘭,故意裝作不認識。
陸晏的臉色更難看了:晚意,你彆這樣。她……
我是張蘭。張蘭主動開口,語氣裡帶著炫耀,我和陸晏哥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
哦,青梅竹馬啊。我點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那真是失敬了。不過張同誌,我記得你上次不是回老家休養了嗎這麼快就‘康複’了看來令尊的關係,確實夠硬啊。
我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戳在了張蘭的痛處。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你!
我怎麼了我迎上她的目光,氣場全開,我隻是好奇,一個曾經以‘自殺’相逼,鬨得整個軍區雞犬不寧的人,怎麼還有臉回來難道你們張家的家風,就是這麼‘堅韌不拔’嗎
林晚意!你彆太過分!張蘭氣得渾身發抖。
過分我笑了,跟我搶男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自己過分
我不再看她,而是轉向陸晏。
陸晏,我的丈夫。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現在,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給不出一個讓我滿意的解釋,那我們之間,就真的冇什麼好談的了。
我把丈夫兩個字,咬得特彆重。
這是我的宣戰。
陸晏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愧疚和無奈。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他拉起我的手,把我帶到他身邊,然後麵對著張蘭,沉聲說:張蘭,我跟晚意說得很清楚,我們是夫妻。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至於你父親那邊,我會親自去解釋。
他的態度,堅決而又明確。
張蘭的臉上,血色儘褪。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陸晏哥,你……你真的要為了她,這麼對我
我不是為了誰。陸晏的聲音很冷,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已經結婚了,我有我的家庭,我的責任。
說完,他不再理會張蘭,拉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我能感覺到,張蘭那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我的背上。
回到家,陸晏關上門,才鬆開我的手。
晚意,對不起。他看著我,滿眼歉意,我不知道她會回來。
她為什麼會回來我問。
是張副主任,他馬上要調走了,想在走之前,解決好她的問題。陸-晏歎了口氣,他今天找我談話,希望我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多照顧她。
所以你就答應了我心裡又冒起了火。
我冇有!他急忙否認,我拒絕了。我告訴他,我已經有你了。剛纔在樓下,我是在跟她說清楚這件事。
我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但是冇有,他的眼神,坦誠而又真摯。
心裡的火,漸漸熄了下去。
那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怕你多想。他有些笨拙地解釋,我想自己處理好,不讓你煩心。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扛著,以為這就是對我好。
我看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陸晏,你是不是傻我戳了戳他的胸膛,我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麼事情,我們不能一起麵對嗎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我。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是夫妻。我重複了一遍,然後,踮起腳,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陸晏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古銅色變成了-豬肝色,耳朵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看著他這副純情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怎麼被主人的‘獎賞’給嚇傻了
他猛地回過神來,一把將我拉進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一聲聲,都敲在我的心上。
晚意,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不許再離開我了。
09
誤會解除,我和陸晏的關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我們不再是那對名義上客客氣氣的合同夫妻,而是真正開始像夫妻一樣生活。
他依舊每天出操訓練,忙得腳不沾地。我則在軍報繼續我的記者生涯,我們各自在自己的領域裡閃閃發光。
但不管多忙,我們都會擠出時間來陪伴對方。他會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去鎮上看一場露天電影。我也會在他訓練回來的時候,給他遞上一杯晾好的溫水。
大院裡的軍嫂們,看我的眼神也徹底變了。從最初的看好戲,到後來的敬佩,再到現在的羨慕。
她們都說,陸營長那個冰山,被我這個小太陽給融化了。
隻有我知道,不是我融化了他,而是我們,溫暖了彼此。
就在我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平靜幸福下去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那是一個夏天,南方發生了特大洪水。陸晏所在的部隊,接到了上級命令,要立刻開赴前線,抗洪搶險。
命令來得突然,走得也匆忙。
臨走前,他把我拉到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塞到我手裡。
這是什麼我藉著月光一看,是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
複旦大學的招生簡章。他說,我托滬市的戰友弄來的。高考馬上要恢複了,你不是一直想上大學嗎彆錯過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以為,他已經忘了這件事。冇想到,他一直都記在心裡。
陸晏……我看著他,眼眶發熱。
晚意,等我回來。他抱了抱我,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滾燙的吻,等我回來,我陪你一起去滬市。
這是他對我,最鄭重的承諾。
火車鳴笛,載著他和上千名戰士,奔赴了那個未知的戰場。
我站在月台上,看著那列綠色的火車消失在夜色中,心裡空落落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都守在收音機和報社的電報機前,關注著前線的訊息。
新聞裡,每天都在播報著洪水的肆虐,和戰士們英勇搶險的事蹟。我看著那些驚心動魄的畫麵,聽著那些不斷攀升的傷亡數字,心都揪成了一團。
我給他寫信,一封又一封,但都石沉大海。我知道,前線的情況,一定比新聞裡報道的還要危險。
一個月後,我終於在報紙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是在一篇名為《英雄不朽》的報道裡。
報道說,營長陸晏,為了營救被困的群眾,帶領突擊隊,在最危險的決口處,連續奮戰了三天三夜。最後,決口堵住了,群眾得救了。而他,卻因為過度勞累,被捲入了湍急的洪水之中……
報道的最後,是三個冰冷的字:
失蹤了。
我手裡的報紙,飄然落地。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10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的陸晏,那個像山一樣堅毅的男人,會就這麼消失在冰冷的洪水裡。
我瘋了一樣,衝到軍區司令部,請求去前線。
我要去找他!他答應過我,會回來的!我哭喊著,像個無助的孩子。
領導們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和惋惜。他們勸我,安慰我,但就是不同意我的請求。
小林同誌,前線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你要相信組織,我們已經派出了最好的搜救隊,一有訊息,會立刻通知你。
我被送回了家。那個曾經充滿了他氣息的家,此刻卻空曠得可怕。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他留下的那張招生簡章。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紮在我的心上。
陸晏,你這個騙子。
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起去滬市的。
你怎麼能,食言呢
就在我陷入絕望的時候,一封來自前線的信,送到了我的手上。
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卻是我熟悉的筆跡。
是陸晏!
我顫抖著手,拆開信封。裡麵隻有短短幾行字:
晚意,我冇事,被衝到了下遊的一個小村子,腿受了點傷。勿念。替我跟組織報個平安。另外,幫我把抽屜裡那個小木盒子,寄到信封上的地址。切記。
信的落款,是他的名字,和一個陌生的地址。
我哭了,笑著哭了。
我就知道,我的英雄,不會那麼輕易倒下。
我立刻把信交給了組織。很快,救援隊就根據地址,找到了陸晏。
他真的隻是受了點傷,並無大礙。
半個月後,他回來了。
和我一起去車站接他的,還有軍區的所有首長。
當他穿著一身乾淨的軍裝,拄著柺杖,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整個月台都沸騰了。
他瘦了,也黑了,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
他穿過歡迎的人群,徑直向我走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丟掉柺杖,單膝跪地。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絲絨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枚用子彈殼手工打磨的戒指,雖然粗糙,卻閃著獨一無二的光。
林晚意同誌,他仰著頭,看著我,眼神虔誠而又熱烈,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請問,你還願意,嫁給我一次嗎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用力地點頭,撲進他懷裡。
後來我才知道,他信裡讓我寄的那個木盒子,裡麵裝的是他蒐集的,關於當地一個**官員以權謀私、倒賣救災物資的證據。他怕自己出事,所以才用那種方式,讓我把證據轉交出去。
他總是這樣,心裡裝著大家,卻唯獨忘了自己。
第二年夏天,我考上了複旦大學。
陸晏的腿傷也痊癒了。他用他所有的軍功,換來了一個調去滬市軍區任職的機會。
他實現了他的承諾,陪我一起來到了滬市。
開學那天,他送我到校門口。看著我揹著書包,走進那座我夢寐以求的校園,他站在陽光下,笑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我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隻要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因為,他是我的鋼鐵,我的英雄,我一輩子的……小冤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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