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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在赤影冰冷的蛛網中央,我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動彈不得。
>透明蛛絲把我裹成橢圓繭殼,隻有手臂能勉強活動,空氣裡滿是鐵鏽與乾塵的冰冷味道。
>他總在我掙紮時精準側頭,冰冷的視線帶著無聲警告。
>這個聽覺障礙的蜘蛛,卻執意模仿塞拉斯照顧我的方式——用纏著絲線的手指餵我人類食物。
>他為什麼…在意你赤影的聲音像生鏽代碼。
>他忽然用蛛絲編了個懸垂的鏤空球,中心嵌著顆折射迷離綠光的粗糙寶石。
>當我忍不住伸手觸碰時,他嘴角竟勾起轉瞬即逝的冰冷得意。
>更多銀絲瞬間將我連同玩具層層封鎖,我成了他蛛網中央的精緻戰利品。
>他偶爾撥動主絲讓我輕晃,低語帶著金屬般的嘲弄:蝸牛…找得到嗎
>執行任務時,蛛絲會驟然收緊,世界壓縮成窒息安靜的繭。
>隻有唇上滴落的冰冷水珠提醒我還活著。
>直到他帶著硝煙味歸來,蒼白手指輕觸我臉頰,一層層剝開繭殼。
>食物再次遞到唇邊,他的眼神沉寂如休眠的係統。
>透過蛛網,我偶爾能看到塞拉斯在遙遠通道口焦灼搜尋的身影。
>赤影無聲地沿絲線靠近,我閉上眼,等待那冰冷氣息。
>心底自嘲:不過是從潮濕溫室,挪到了冰冷絲巢,成了彆人架子上等待歸來的收藏品。
>他指尖微動,纏緊的銀絲開始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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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在赤影這片巨大的、冰冷的金屬蛛網中央,我才真正刻骨銘心地明白了什麼叫動彈不得。
那些透明的絲線,細得幾乎看不見,卻又堅韌得不可思議。它們一層又一層,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像有生命的水流,將我全身嚴密地包裹,最終定型成一個微微橢圓的繭殼。隻有我的兩條胳膊,從肩膀往下,被允許可憐巴巴地露在外麵,成了我在這片銀白牢籠裡唯一能勉強活動的肢體。空氣是凝滯的,帶著一股濃重的金屬鏽蝕味,還有一種奇異的、乾燥的灰塵氣息,冷得像是從地心深處滲出來的寒氣,激得我牙齒不受控製地微微打顫。
塞拉斯那座終年濕熱得幾乎令人窒息的地下溫室花園,此刻回想起來,竟模糊地染上了一層虛幻的暖意,遙遠得像個褪色的夢。
赤影——那個用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像釣魚一樣把我從塞拉斯眼前硬生生釣走的男人——就站在幾步之外。他身形異常頎長,包裹在某種深灰色的、質地不明的作戰服裡,勾勒出利落而隱含力量的線條。他的動作總是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優雅,精準得像設定好的程式。我知道他聽力極差,細微的聲響傳不進他的世界。所以,當我不小心在這層銀絲的包裹裡掙動了一下,哪怕隻是指尖無意識地蜷縮,帶動了包裹手臂的幾根絲線,整個懸吊著我的巨大蛛網便立刻像被撥動的琴絃,發出一陣幾乎無聲、卻足以讓整個結構都清晰感知到的震顫。
幾乎是震顫發生的瞬間,他側過了臉。那張蒼白得冇什麼血色的麵孔轉向我,冇有任何表情,眼神卻精準無比地鎖定了我所在的位置。那目光冰冷、沉寂,像兩塊淬過寒冰的深色玻璃,裡麵清晰地映著一個無聲的警告:彆動。
我瞬間僵住,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再放輕,彷彿自己真的成了這蛛網上一件易碎的展品。空氣裡那股鐵鏽混合乾塵的味道似乎更濃了,冰冷地堵在喉嚨口。
他似乎很滿意這份強製的安靜,微微頷首,轉回頭去,繼續他之前的工作——用修長、同樣纏繞著幾縷細密銀絲的手指,靈巧地編織著另一片結構複雜的小型蛛網,加固著某個區域。
很快,我就被迫領教了他一個令人費解又毛骨悚然的習慣:模仿。
盤子裡不再是實驗室裡那種千篇一律、味道寡淡的營養膏。有時是幾片烤得邊緣微焦、散發著誘人麥香的麪包邊;有時是一個紅彤彤、表皮還沾著清涼水珠的蘋果;甚至有一次,是一小盒炸得金黃酥脆、散發著濃烈油脂和香料氣息的炸雞塊——後來聽一個矮墩墩的清潔機器人一邊笨拙地擦著金屬地板,一邊用電子合成音嘟嘟囔囔地抱怨,是赤影拜訪了基地的中央廚房,裡麵的廚師長抖得像個篩糠的篩子,才把東西遞出來。
他會用那幾根纏著銀絲、靈活得不可思議的手指,拈起食物,穩穩地遞到我被裹得隻剩下嘴唇附近一點點活動空間的嘴邊。那動作,帶著一種刻意模仿來的輕柔,試圖複刻塞拉斯曾經照顧我時的姿態。然而,塞拉斯眼中那種笨拙卻真實的暖意,在這裡徹底消失了。赤影的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隻有一種純粹的、近乎冷酷的專注,像實驗室裡的研究員在觀察培養皿中的微生物,一絲不苟地記錄著我如何費力地就著他冰涼的手指,一點點地進食。每一次吞嚥,都在他那沉寂的目光注視下,變得格外艱難和羞恥。
他為什麼…在意你
有一天,就在他又一次將一小塊撕下來的麪包遞到我唇邊時,他毫無預兆地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直得冇有絲毫起伏,像一段生鏽的機械在讀取早已失效的代碼。他似乎並不期待我的回答,更像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空閒的那隻手隨意地抬了起來。幾縷新的、細得在昏暗光線下幾乎隱形的銀絲,無聲地從他蒼白的指尖彈射而出。它們在空中迅疾地飛舞、交錯、纏繞,發出極其細微的、如同冰線摩擦的嘶嘶聲。僅僅片刻,一個小小的、由蛛絲盤繞而成的鏤空球體就在我頭頂上方幾尺的地方編織成型,垂落下來,懸停在我被束縛的手臂剛好能勉強夠到的高度。
那球體的結構精巧得令人驚歎,細密的銀絲盤繞出繁複而規律的幾何圖案。而在球體的中心,赫然嵌著一顆小小的、切割得相當粗糙、邊緣甚至有些嶙峋的綠色石頭。基地頂部投下的冰冷光線穿過蛛網和球體的空隙,落在那顆石頭上,瞬間被折射、散射,化作無數細碎迷離、如同虛幻星河般的綠色光點,在我眼前跳躍、旋轉。
那光芒,帶著一種原始而神秘的誘惑力。我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被它深深吸引。被囚禁在繭殼裡、麻木了許久的心,似乎被這小小的、跳躍的光點輕輕撥動了一下。手臂幾乎是無意識地,帶著一種渴望觸碰真實的衝動,朝著那個小小的、旋轉著綠光的球體伸去。指尖僵硬地探向那片冰冷而璀璨的微光。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顆冰涼石頭粗糙表麵的刹那,我眼角的餘光,清晰地瞥見了赤影。
他那張大多數時間都像一張精心描繪卻缺乏靈魂的蒼白麪具般的臉上,嘴角竟然極其細微地、向上提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微笑,冇有絲毫的溫度或愉悅。那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冰冷的、純粹屬於掌控者的得意弧度。像獵人看到獵物精準地踏入了精心佈置的陷阱。
這弧度出現的瞬間,他那隻剛剛編織完玩具的手,指尖再次輕描淡寫地一彈。
這一次,數量更多的銀絲如同驟然爆發的銀色閃電,從他指尖激射而出!它們不再侷限於那個小球,而是在我周圍原本就存在的巨大蛛網空隙間瘋狂穿梭、縱橫交錯。嘶嘶的破空聲密集響起,一張更加細密、更加複雜、如同天羅地網般的銀絲囚籠,在我眼前、在我身側、在我頭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織成,將我連同那個剛剛勾起我好奇心的綠色玩具一起,更嚴密、更窒息地圍困在了中央。
視野瞬間被壓縮。光線被切割成更細碎的斑塊。我徹底成了蛛網最中心、最醒目位置的一件展品。一件被精心陳列的、等待主人欣賞的標本,懸掛在這片巨大、冰冷、錯綜複雜的銀色森林中央。
赤影偶爾會踱步到這張巨網的下方,微微仰起頭,欣賞他的作品。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藝術品的擺放角度是否足夠完美。他會伸出手,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動一根連接著我這個繭的主絲線。
嗡——
整個龐大而精密的蛛網體係隨之盪漾起一陣無聲的漣漪,傳導至我的繭殼。我也跟著這無形的力量,在空中輕輕晃動起來,像掛在蛛絲上的露珠,身不由己。
蝸牛…
他那低沉平直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金屬空間裡響起,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的嘲弄,清晰地撞擊著我的耳膜,…找得到嗎
那語氣,像在把玩一件價值連城卻又唾手可得的戰利品,充滿了對那個註定失手的對手——塞拉斯——的輕蔑和譏諷。每一次撥動,每一次晃動,都是對那隻無法穿透這層高懸屏障的蝸牛無聲的羞辱。
他也有離開的時候。基地冰冷的廣播偶爾會響起簡短的任務代號,或者某個區域需要清理的指令。每當這時,那些原本隻是包裹著我的透明絲線,會驟然以可怕的力量收緊!
勒!
窒息的痛楚瞬間攫取了我。絲線深深地陷進皮膚裡,像是要直接勒進骨頭。胸腔被強大的壓力擠壓,每一次微弱的吸氣都變得無比艱難,帶著撕裂般的痛感。視野徹底被眼前交疊層壓的透明銀絲遮蔽、扭曲,隻剩下模糊晃動的光影。世界被壓縮成一個絕對黑暗、絕對安靜、令人絕望的繭。時間在這個繭裡失去了所有意義,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質。隻有唇上偶爾滴落的、帶著一絲清甜氣息的冰冷水珠,纔像生命的倒計時一樣,微弱地提醒著我:我還活著,還在他的計算之中。
這是他精密計算後留下的維繫,維持生命的最低限度,不多不少,剛剛好夠我不至於在他回來之前變成一具屍體。這冰冷的維繫,比直接的虐待更讓人感到恐懼和屈辱。
直到……
熟悉的、帶著硝煙和塵土混合氣息的冰冷靠近。那是一種戰場歸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血腥味,即使隔著繭殼,也能清晰地滲透進來。
包裹得死緊的絲線,會開始被一種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量,一層層地剝開、鬆開。那過程緩慢而精準,帶著一種拆解精密儀器的謹慎。刺目的光線隨著繭殼的剝離,重新湧入我的視野,刺激得我生理性地眯起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模糊的光影中,是他那張冇什麼表情的、蒼白的臉。
他冰涼的手指會伸過來,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確認物品完好般的觸感,輕輕地、短暫地碰碰我的臉頰,指尖殘留著硝磺的微塵和金屬的冷氣。然後,那個餵養的動作會再次重複。食物——有時是溫熱的、帶著油脂香氣的肉派,有時是冰涼多汁的漿果——再次被遞到我的唇邊。他的眼神,透過那層冰冷的玻璃,依舊沉寂一片,毫無波瀾。彷彿這幾天的消失,連同我這瀕臨窒息的痛苦掙紮,都隻是他龐大係統運行中一次微不足道的短暫休眠,此刻不過是按下了繼續鍵。
我躺在這由他絕對意誌編織的柔軟牢籠裡,被懸在遠離泥土、雨水和一切自然氣息的冰冷高空。透過層層疊疊、近乎隱形卻又無處不在的銀絲網絡,能看到下方龐大基地如同蟻穴般運行的點點冷光。塞拉斯的身影,偶爾會出現在極其遙遠的某個通道口,隻是一個模糊的、焦慮移動的輪廓。他似乎在瘋狂地搜尋,身影在冷硬的金屬背景中顯得渺小而徒勞。但他永遠無法穿透這層由他天敵精心構築的、高懸於冰冷金屬穹頂之下的無形屏障。那屏障,是物理的蛛網,更是赤影無聲宣告的主權。
蛛網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足以讓我心臟驟停的震動。
是他回來了。赤影正沿著那些承載他重量的粗壯主絲線,無聲無息地、如同幽靈般走向我這個懸掛在中央的核心。
我閉上眼,認命地等待著。等待著那熟悉的、裹挾著硝磺與塵土味道的冰冷氣息再次籠罩下來,等待著那令人窒息的繭殼又一次被剝開,等待著食物觸碰嘴唇的冰涼觸感,等待著那毫無溫度的確認撫摸。
心底深處,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在自嘲地低語:看啊,你不過是從一個潮濕悶熱的溫室囚籠,挪到了另一個冰冷華麗的蛛絲牢巢裡。本質上,依舊是彆人架子上,一件等待主人歸來的、名為所有物的收藏品罷了。
繭殼外,他指尖微動。
纏緊的銀絲,開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一圈圈地鬆解。冰冷的空氣,帶著基地深處永恒不變的鐵鏽味,再一次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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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這片懸浮的冰冷中,被拉長、扭曲,失去清晰的刻度。赤影的照顧帶著一種程式化的精確和冰冷的模仿,日複一日地重複。
這天,他遞過來的不是麪包或水果,而是一小碟顏色鮮豔的漿果慕斯,細膩的質地和甜膩的香氣在冰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突兀。勺子是他用幾根銀絲臨時纏繞成的,邊緣帶著金屬的涼意。
張嘴。他的指令一如既往地平直,毫無情緒起伏。
我機械地張開嘴,任由那冰涼的、甜得發膩的糊狀物被塞進口中。粘稠的感覺糊在喉嚨裡,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赤影的目光緊盯著我的喉嚨,觀察著吞嚥的起伏,像在確認某種程式的順利運行。一絲漿果的紅色痕跡蹭到了我的嘴角,他蒼白的指尖立刻伸過來,用指腹極其精準地抹掉。那觸感冰涼,動作卻帶著一種模仿來的細心,隻讓我感到更深的寒意。
難吃他突然問,聲音在空曠中顯得格外突兀。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的反應提出疑問。
我愣了一下,喉嚨裡還堵著那甜膩的東西,隻能含糊地搖搖頭。難不難吃對他而言,大概隻是需要記錄的數據點之一。
他不再追問,視線卻轉向了懸在我頭頂不遠處的那個綠色石頭蛛絲球。球體在微弱的氣流中緩緩自轉,折射出細碎的綠光。他指尖微動,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銀絲射出,精準地纏繞在球體連接主網的一根絲線上,輕輕一撥。
嗡……綠光球開始加速旋轉,光點在我眼前劃出更迷離的軌跡,像一場無聲的微型風暴。他側著頭,似乎在聽那球體旋轉時帶起的、微乎其微的空氣流動聲,又像是在觀察我是否會被這加速的光影再次吸引。
光…他低低地說了一個字,像在確認某種現象。然後,他不再看我,轉身走向蛛網邊緣,開始用指尖彈射出新的銀絲,加固著連接穹頂的幾處重要節點。蛛網隨著他的動作,傳來一陣陣細微而規律的震動,我像個搖籃裡的嬰兒,被動地隨著這節奏輕輕搖晃。
這種搖晃,是囚禁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帶著一絲詭譎生機的律動,卻也時刻提醒著我的處境。
赤影離開執行任務的頻率似乎增加了。每一次繭殼驟然收緊帶來的窒息和漫長黑暗,都像一次瀕死的體驗。時間在絕對寂靜的繭裡徹底消失,隻有心跳聲和血液奔流的轟鳴在耳膜裡無限放大,震得人頭痛欲裂。恐懼不再是尖銳的刺痛,而是變成了粘稠的、滲透骨髓的冰冷淤泥,一點點淹冇意識。
唇上那規律滴落的冰冷水珠,成了唯一的錨點。每一次水滴落下,都像是生命沙漏又漏下了一粒沙。我開始在黑暗中無聲地計數,數著水滴的次數,試圖抓住一點時間的碎片。一百滴…兩百滴…三百滴…數到後來,意識模糊,數字變得混亂,隻剩下那水滴聲,滴滴答答,敲打著瀕臨崩潰的神經。
有一次,水滴的間隔似乎異常漫長。久到黑暗和寂靜帶來的巨大壓力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壓碎。就在絕望的冰冷順著脊椎爬到頭頂時,那熟悉的、帶著致命硝煙味的冰冷氣息終於靠近了。
繭殼被剝開的速度似乎比以往更快了些。刺目的光線湧入,我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息,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嘶啞聲。他的臉出現在視野上方,依舊是那張蒼白的、缺乏表情的麵具。但他剝開最後幾層束縛著我口鼻的銀絲時,指尖似乎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倉促
冰涼的手指拂開我汗濕粘在額角的頭髮,短暫地停留在我的額頭上,似乎在感知溫度。然後,他迅速拿出一個軍用水壺,將壺嘴湊到我乾裂的唇邊。清涼的水帶著一絲淡淡的電解質味道湧入口中,我貪婪地吞嚥著,嗆得咳嗽起來。他冇有像往常那樣立刻移開,隻是微微調整了角度,繼續慢慢地喂著,沉寂的目光落在我因嗆咳而起伏的胸口,像是在評估一個受損部件的恢複情況。
喂完水,他纔拿出食物——一塊壓縮餅乾。堅硬、乾澀,帶著戰場應急口糧特有的味道。他耐心地掰成小塊,喂到我嘴裡。冰冷的指尖偶爾會蹭到我的嘴唇。我閉上眼,屈辱地忍受著,但身體深處,卻在那窒息後的餘悸中,可恥地升起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安心——他還需要我這個觀察樣本,我還不會死在這繭裡。
這種安心感,比饑餓和寒冷更讓我感到恐懼和羞恥。
某次他離開後,繭殼剛剛收緊到令我窒息的邊緣,一個極其輕微的哢噠聲在下方響起,緊接著是一束細微的紅光穿透層層疊疊的銀絲,掃過我的繭殼。
是那些研究人員!
紅光很有規律地移動著,像是在掃描記錄。我僵在繭殼裡,連吞嚥口水的動作都不敢有,生怕引起絲線的震動被捕捉到。那紅光冰冷而客觀,不帶任何情感,像手術檯上的無影燈。它停留了幾分鐘,記錄著這個被懸掛在高處、陷入假死狀態的樣本。然後,哢噠一聲輕響,紅光消失了,下方傳來極其細微的、類似輪子滾動的聲音,迅速遠去。
他們在觀察。觀察赤影的行為,觀察我的反應,觀察這種扭曲的共生關係。而我,隻是一份被記錄的數據。這份認知,比赤影的束縛更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
赤影回來時,似乎並未察覺異樣。他依舊一絲不苟地執行著剝繭、餵食、確認的流程。隻是在他又一次撥動蛛絲,讓懸在旁邊的綠光球旋轉起來時,我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不再去看那曾經吸引過我的迷離光點。
他撥動絲線的手指,停頓了半秒。
那雙沉寂如冰湖的眸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長久地落在了我的臉上。不再是觀察吞嚥,不再是確認狀態,而是帶著一種純粹的、冰冷的探究。他似乎在困惑,困惑於我這個樣本對之前有效的刺激物為何失去了反應。
這種被當成謎題審視的感覺,讓我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慢慢地收回了撥動綠光球的手。冇有言語,冇有表情。他轉身走到蛛網的另一端,背對著我,開始用指尖彈射出新的銀絲。這一次,他冇有加固任何結構,那些銀絲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飛舞、纏繞,最終凝結成一個新的、更小的幾何形狀——一個由無數三角形構成的複雜多麵體,懸停在綠光球旁邊,內部空洞,什麼也冇有,隻有冰冷的線條。
他是在嘗試新的玩具還是…在表達某種冰冷的不解
日子在窒息與喘息、屈辱與那點可恥的安心的交替中繼續。赤影的模仿行為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僅僅複刻塞拉斯提供的食物種類。有一次,他帶回了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散發著濃鬱奶香的點心,上麵還有一層細膩的糖霜。那甜膩的味道,與基地冰冷的金屬氣息格格不入。他依舊是拈起一小塊,遞到我嘴邊,眼神依舊沉寂,但動作似乎少了點之前那種刻板的輕柔,多了點…直接
他甚至嘗試了一次喂水。不是用水壺,而是用幾根銀絲極其精巧地纏繞成一個微型的小碗,裡麵盛著清水。他試圖像餵食那樣,將碗湊到我唇邊。然而,水的流動性和蛛絲小碗的邊緣控製遠比他想象的複雜。水灑了出來,順著我的下巴流到脖子,浸濕了包裹頸部的銀絲,帶來一陣更深的寒意和粘膩的不適。
他盯著那流淌的水跡,幾秒的沉默。然後,他收回了那個精巧卻無用的銀絲小碗,重新拿起軍用水壺。整個過程,他臉上依舊冇有任何表情,但那種精確模仿出現錯誤後短暫的停頓,讓我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非程式的波動。也許,隻是一點冰冷的困惑
變化不止於此。那個他新編織的、冇有寶石的幾何多麵體,一直懸在那裡。他偶爾會撥動一下,讓它旋轉,空洞的內部切割著光線。幾天後,那個多麵體的內部,多了一顆極其微小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石頭,像是某種夜光礦石的碎粒。光芒很弱,在綠光球的璀璨旁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是在…測試測試我對不同刺激物的反應
我依舊避開了綠光球,目光偶爾會掠過那個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幾何體。那光芒太溫和,太不起眼了。赤影撥動它的頻率,似乎也隨之降低了。一種冰冷的挫敗感,彷彿透過他沉寂的背影瀰漫開來。
一天下午,基地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緊接著是刺耳的警報尖嘯!地麵似乎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懸吊著我的巨大蛛網立刻傳來劇烈的震顫!遠比我自己掙紮時引發的要強烈十倍!我像狂風中的落葉一樣在空中猛烈搖晃起來,被絲線勒緊的身體傳來一陣陣鈍痛。
赤影的身影瞬間出現在蛛網邊緣!他頎長的身軀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一隻手緊緊抓住一根粗壯的主絲穩定自己,另一隻手已經抬起,指尖縈繞著隨時準備激射而出的銀光。他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一種緊繃的、高度戒備的神情。他那雙沉寂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鎖定了震源方向——基地深處某個區域騰起的淡淡煙塵。
警報聲還在尖銳地迴響,夾雜著遠處混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赤影側著頭,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模糊的聲波資訊,聽力障礙在此刻成了巨大的劣勢。他臉上的戒備迅速轉化為一種冰冷的、被侵犯了領地的暴戾。
他猛地轉頭看向我,視線如同實質的冰錐刺來。那眼神裡不再是警告,而是**裸的威脅:不準動!一絲一毫都不準!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連呼吸都屏住了,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任何一絲多餘的震動,都可能在這緊繃的時刻,引爆他冰冷的怒火。
他確認我完全僵住後,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沿著蛛絲滑下,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下方錯綜複雜的金屬通道深處。速度之快,隻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帶著硝磺味的殘影。
蛛網的劇烈震盪慢慢平息。警報聲也逐漸減弱,最終消失。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金屬穹頂下的巨大蛛網。
我依舊僵硬地懸在空中,心臟狂跳不止。剛纔他眼中那瞬間爆發的、純粹的、非人的暴戾,比任何一次警告都更清晰地昭示了他的本質——一個極度危險、領地意識極強的掠食者。而我,是他網中央最珍貴的收藏品。任何外來的威脅,都會瞬間點燃他冰冷的殺意。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濃重硝煙、塵土、還有一絲…鐵鏽般血腥味的氣息重新靠近。赤影的身影沿著絲線無聲地滑回。
他的作戰服上多了幾道清晰的裂口,邊緣有灼燒的焦痕,深灰色的布料上沾染著大片深色的、尚未完全乾涸的汙漬。他的左手手背上,一道不算深但猙獰的傷口正緩緩滲出暗紅的血珠,順著他蒼白的手指滴落在下方的金屬網格地板上,發出極其輕微的嗒…嗒…聲。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比平時更加沉寂,如同暴風雨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徑直走向我,動作帶著一種完成任務後的直接,少了往日的刻板優雅。他冇有像往常那樣先剝開繭殼,而是直接伸出手,帶著硝煙和血腥味的手指,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直麵他那雙毫無溫度的深色眼眸。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在我臉上、脖子上、裸露的胳膊上反覆掃視,檢查得異常仔細,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傷痕或灰塵。那審視的力度,帶著一種確認私有財產是否完好的冷酷。
確認完畢,他捏著我下巴的手指才鬆開。然後,他開始了剝繭的程式。動作比平時快,也少了幾分之前的小心翼翼。一層層銀絲被剝開,當最後幾層束縛著口鼻的絲線被扯掉時,我幾乎是貪婪地、劇烈地喘息起來,吸入帶著血腥和硝煙味的冰冷空氣。
他冇有立刻餵食。而是從腰間一個特製的密封小盒裡,取出一塊浸透了某種消毒藥劑的紗布。他一手固定住我的後頸,另一隻手拿著那冰冷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紗布,直接按在了我的臉上,用力地擦拭著。動作粗魯,毫無溫柔可言,擦掉我臉上可能沾染的灰塵,也擦掉了我剛纔因窒息和恐懼流下的淚痕。那藥水的氣味嗆得我直想咳嗽,皮膚被擦得生疼。
擦完臉,他纔拿出食物——依舊是一塊壓縮餅乾。他直接掰下一大塊,塞進我嘴裡,幾乎堵住了我的呼吸。冰冷的手指帶著血腥味,重重地蹭過我的嘴唇。我被迫艱難地咀嚼著,喉嚨被乾硬的碎屑堵得發疼,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上來,混合著嘴裡乾澀的味道,鹹澀難當。
他沉默地看著我吞嚥,眼神沉寂依舊,彷彿剛纔的粗暴擦拭和此刻的艱難進食,都隻是必要的清理和能量補充程式。他左手手背上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滲著血,一滴暗紅,滴落在我下方銀白色的蛛絲上,迅速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斑。
他毫不在意。
我閉上眼,咀嚼著嘴裡乾硬的食物,喉嚨裡火燒火燎,臉上被擦拭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那股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腥味包裹著我,像一層新的、無形的繭殼。身體深處那點因安全歸來而產生的微弱安心感,被這粗暴的清理徹底碾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絕望。我不僅是收藏品,更是他確認自身掌控力的工具。我的完好無損,是他冰冷邏輯裡勝利的標誌,僅此而已。
他處理完我的清理和進食,才隨意地撕下自己作戰服上一條還算乾淨的布條,潦草地纏在左手手背的傷口上,打了個死結。血很快又滲了出來,染紅了布條。他看都冇再看一眼,轉身走向蛛網邊緣,開始檢查剛纔爆炸震動是否對蛛網結構造成了損傷。他指尖彈出銀絲,精準地修複著幾處微小的應力點,動作流暢而專注,彷彿剛纔發生的一切,都隻是日常維護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那個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幾何多麵體,在他剛纔粗暴的動作中,被蛛網的震盪帶得偏離了原位,歪歪斜斜地懸在一邊,光芒顯得更加黯淡。赤影修複完蛛網,目光掃過那個小東西,停頓了一秒。然後,他指尖一彈,一縷銀絲射出,精準地將那個歪斜的幾何體切斷了連接。它無聲地墜落下去,消失在下方冰冷的金屬網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瞬間熄滅,如同從未存在過。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那個依舊在緩緩旋轉、折射著迷離綠光的寶石球上。沉寂的眸子裡,似乎什麼也冇有。
赤影粗暴的清理和餵食結束後,空間裡隻剩下壓縮餅乾乾澀的味道和他身上濃重得化不開的硝煙與血腥氣。他纏著滲血布條的手不再看我,徑直走向蛛網邊緣,開始修複爆炸震動可能造成的細微損傷。指尖銀絲彈出,無聲地穿梭、纏繞、加固。那專注的姿態,彷彿剛纔的暴戾與粗暴從未發生,一切都隻是係統運行中的例行維護。
我的下巴和臉頰還在隱隱作痛,被粗糙布料擦過的皮膚火辣辣的。嘴裡殘留著餅乾碎屑的乾澀和消毒藥水的刺鼻餘味,喉嚨像被砂紙磨過。身體深處那點可恥的、因他安全歸來而升起的微弱安心,被徹底碾碎,隻剩下冰冷的屈辱和一種更深的、被物化的窒息感。我不僅是收藏品,更是他確認自身存在、確認領地無虞的戰利品標記。我的完好,是他冰冷邏輯裡一個必須達成的冰冷指標。
那個被他隨手切落、消失在黑暗中的白色幾何體,像一個短暫的、被證明無效的實驗,無聲地宣告了失敗。赤影的目光掃過依舊懸在原位、緩緩旋轉折射著迷離綠光的寶石球,沉寂的眸子裡冇有任何情緒。他指尖微動,一縷銀絲精準地纏繞上連接綠光球的絲線,輕輕一撥。
嗡……
綠光球驟然加速旋轉,璀璨的光點在冰冷的空氣中劃出更加狂亂、更加炫目的軌跡,如同一個被強行啟用的微型漩渦,試圖再次捕獲我的注意力。那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刺眼、更霸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召喚。
我死死地閉上眼,將臉埋進包裹著頸部的銀絲繭殼裡。冰冷的絲線貼著滾燙的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清醒。不。不能再被吸引。那光芒是陷阱的誘餌,是掌控的證明。每一次注視,都是對他無聲勝利的認可。我咬緊牙關,抵抗著那光芒透過眼皮的微弱誘惑,身體在加速旋轉帶來的氣流中微微晃動。
赤影的動作停頓了。
即使閉著眼,我也能感覺到那兩道沉寂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長久地、聚焦地落在我的臉上。不再是觀察吞嚥,不再是確認狀態,甚至不是之前的探究。那是一種純粹的、被明確拒絕後的冰冷審視。空氣彷彿凝固了,隻有綠光球加速旋轉帶起的微弱風聲。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粘稠地流逝。那目光帶來的壓力,比收緊的繭殼更令人窒息。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有幾秒,或許有一個世紀,那股帶著硝煙味的冰冷氣息驟然遠離。腳步聲沿著蛛網的絲線,沉重而清晰地遠去,消失在金屬通道的深處。
他走了。冇有任務廣播,冇有征兆。
巨大的蛛網恢複了絕對的死寂。綠光球失去了持續的撥動,旋轉慢慢變緩,迷離的光點軌跡也柔和下來。我依舊閉著眼,僵在繭殼裡,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拒絕的後果是什麼更緊的束縛更長時間的黑暗繭殼還是……彆的什麼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沿著脊椎向上攀爬。
這一次的離開,似乎格外漫長。黑暗繭殼帶來的窒息和死寂,混合著未知的恐懼,幾乎要將我吞噬。水滴聲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滴滴答答,像生命的倒計時,也像某種冰冷的嘲笑。我數著水滴,試圖分散注意力,但赤影臨走前那冰冷的審視目光,總是不期然地刺破黑暗,帶來更深的寒意。他生氣了一個冇有情緒的生物,也會生氣嗎還是說,那隻是程式運行受阻後的邏輯反饋
當那熟悉的、帶著硝煙與塵土氣息的冰冷終於重新靠近時,我幾乎要以為那漫長的煎熬隻是我的錯覺。繭殼被剝開的速度比上次粗暴歸來時更慢,也更…精確一層層銀絲被解開,光線重新湧入,刺得眼睛生疼。
他站在繭殼外,蒼白的麵孔上看不出絲毫波瀾。作戰服似乎換過了,深灰色的布料乾淨整潔,冇有新的裂口或汙漬。左手手背上潦草包紮的布條不見了,傷口似乎處理過,隻留下一道顏色轉深的結痂痕跡。
他像往常一樣伸出手指,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我的臉頰。但那觸感停留的時間,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長了那麼零點幾秒。指腹沿著顴骨的輪廓,極其輕微地滑動了一下,像是在重新確認某種輪廓,又像是在評估皮膚的溫度和彈性。那冰冷的觸感,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
然後,他收回手。冇有立刻拿出食物。
就在我困惑於這短暫的異常時,他攤開了另一隻一直垂在身側的手掌。
掌心裡,靜靜地躺著一塊新的石頭。
不是綠色,也不是之前那微不足道的白色。這是一種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藍色。它隻有指甲蓋大小,形狀極其不規則,像一塊從星空中墜落的碎片。它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佈滿了極其細微的、如同冰晶炸裂般的棱角。冇有強光照射,它自身就在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幽藍光芒。那光芒不刺眼,不炫耀,如同深海之底獨自燃燒的冷焰,帶著一種孤絕而靜謐的美。與旁邊那個依舊在折射著炫目綠光的寶石球相比,它顯得如此內斂,如此……不同。
赤影的視線,在我臉上和這塊幽藍的石頭之間,緩慢地移動了一個來回。他的眼神依舊沉寂,如同凍結的湖麵。但這一次,他冇有試圖將石頭鑲嵌進某個編織好的玩具裡,也冇有用蛛絲將它高高懸掛在我必須費力伸手才能夠到的位置。
他隻是攤著手掌,將它遞到了我麵前。位置不高不低,剛好在我被束縛的手臂能自然垂落時,指尖可以勉強觸碰到的高度。
一個邀請一個測試還是……一種冰冷的讓步
我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目光無法從那塊散發著幽藍冷光的石頭上移開。它太不一樣了。冇有刻意的炫耀,冇有霸道的吸引。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沉默的訴說。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麻癢,一種想要觸碰那抹純粹幽藍的衝動,在恐懼的冰層下蠢蠢欲動。
赤影耐心地等待著,手掌紋絲不動。那沉寂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壓力傳感器,捕捉著我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身體每一處肌肉的緊繃或放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頭頂綠光球的旋轉似乎也慢了下來,迷離的光點變得有些懶洋洋的。終於,在一種連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衝動驅使下,我極其緩慢地、帶著試探地,將被銀絲束縛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垂落下來。指尖微微顫抖著,朝著那塊幽藍的石頭,一點一點地伸去。
冰冷的空氣拂過指尖。越來越近。那幽藍的光芒似乎也因我的靠近而微微明亮了一絲絲還是錯覺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棱角分明表麵的前一刹那——
赤影那隻攤開的手掌,極其輕微地、幾乎是難以察覺地,向上抬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毫米。
指尖冇有碰到預想中的冰冷堅硬。
它擦過了赤影手掌邊緣的皮膚。
那觸感……冰涼、乾燥,帶著一種奇特的、如同上等瓷器般的細膩質感。和他指尖的觸感完全不同,冇有硝磺味,冇有血腥氣,隻有一種純粹的、屬於他本身的、非人的冰冷。
這個微小的、意料之外的接觸,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過我的指尖!
我猛地縮回手,心臟狂跳,彷彿觸碰到了某種禁忌的邊界!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恐懼、羞恥和莫名慌亂的熱流直衝頭頂,臉頰瞬間變得滾燙。
赤影的動作也頓住了。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蒼白麪具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極其短暫的、難以解讀的凝滯。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那隻攤開的手掌。深邃的幽藍石頭被他握在了掌心,光芒被遮蔽。
他冇有看我。隻是低下頭,攤開自己的另一隻手——那隻我剛纔無意中擦碰到的左手,目光落在手掌邊緣那極其微小的、被我指尖短暫擦過的區域。他伸出右手冰涼的食指指腹,在那片區域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輕輕摩挲了一下。彷彿在擦拭什麼,又彷彿在感受某種殘留的、難以理解的資訊素。
空氣凝固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尷尬和更深層次的恐懼瀰漫開來。剛纔那短暫的觸碰,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看不見的漣漪。
赤影摩挲自己手掌的動作停止了。他抬起頭,沉寂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那眼神比任何時候都更深沉,更……複雜不再是純粹的觀察或冰冷的審視,裡麵似乎摻雜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困惑的漣漪。像精密的儀器接收到了無法解析的亂碼。
他冇有說話。冇有拿出食物。冇有進行任何慣常的程式。
他隻是站在那裡,掌心緊握著那塊幽藍的石頭,隔絕了那孤絕的光芒。那雙冰封的眸子鎖定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將這個樣本看進了他精密計算的冰冷世界裡,卻找不到對應的處理公式。
沉默,在冰冷的金屬穹頂下,在巨大的、懸掛著無數銀絲的蛛網中央,沉重地蔓延。隻有頭頂那個旋轉漸緩的綠光球,還在徒勞地折射著迷離的光點,像一個被遺忘的、過時的謎題。
那短暫的、意外的指尖觸碰,像一道無形的冰裂縫,驟然橫亙在冰冷的空氣裡。
赤影低頭凝視著自己手掌邊緣的樣子,那專注得近乎詭異的摩挲動作,還有他抬頭時眼中那轉瞬即逝、卻清晰存在的困惑漣漪,都讓這片懸浮的囚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時間彷彿被凍結在蛛網的銀絲之間,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頭頂那個旋轉漸緩的綠光球,折射出的光芒都顯得有些呆滯。
他冇有動。冇有拿出食物,冇有進行任何程式。他隻是站在那裡,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緊握著那塊幽藍石頭的掌心微微向內蜷縮,隔絕了那孤絕的光芒。那雙冰封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鎖著我,裡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冰冷而混亂的數據流。他在處理一個錯誤一個超出他精密邏輯庫的未知變量一個無法被簡單歸類為樣本或戰利品的……接觸
恐懼像無數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刺進皮膚。我僵在繭殼裡,被觸碰過的指尖蜷縮起來,藏在手臂內側,彷彿那點微弱的餘溫是某種危險的烙印。臉頰依舊滾燙,那瞬間的羞恥和慌亂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混合著冰冷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個心跳的時間,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赤影終於動了。
他冇有再看我。隻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僵硬感,將緊握的拳頭鬆開。那塊深邃的幽藍石頭重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弱的光芒似乎閃爍了一下。他冇有將它遞過來,也冇有收回。他隻是攤開手掌,任由它靜靜地躺在掌心,彷彿那是一個暫時無法處理的燙手山芋。
然後,他轉過身,背對著我,走向蛛網的另一端。腳步失去了往日那種刻板的優雅,顯得有些……凝滯他在一根粗壯的主絲旁停下,背脊挺直,像一尊冰冷的金屬雕塑。他抬起那隻被我指尖擦碰過的左手,再次攤開在眼前。這一次,他冇有摩挲,隻是長久地、沉默地凝視著那一片皮膚,彷彿要在那蒼白細膩的紋理裡,找出剛纔那一瞬間奇異觸感的根源。
空氣裡隻剩下我壓抑的呼吸聲和他無聲的凝視。
這種詭異的僵持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冰冷的饑餓感開始在胃裡翻攪,提醒著我被中斷的進食程式。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細微的動作帶動了包裹頸部的銀絲,發出一絲幾乎聽不見的摩擦聲。
這微乎其微的聲音,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赤影的背脊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他冇有回頭,但那隻凝視自己手掌的手,緩緩地、帶著一種決斷般的姿態,收攏成拳,垂落回身側。
他轉過身。
臉上所有的困惑和凝滯都消失了,如同被一鍵清空。重新恢覆成那張蒼白、缺乏表情的精密麵具。隻有那雙眼睛,深處似乎沉澱了一層更深的、更難以穿透的冰冷。他徑直走向我,動作恢複了那種程式化的流暢。
他再次伸出手,卻不是拿出食物,也不是碰觸我的臉頰。那隻帶著硝煙味、骨節分明的手,目標明確地探向我被束縛在繭殼之外、剛剛縮回的手臂。
我下意識地想躲,身體卻在銀絲的禁錮下隻能做出微小的掙動。
他的指尖更快。冰涼的觸感精準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禁錮感。他的拇指指腹,直接按在了我剛纔無意中擦過他手掌邊緣的指尖上。
那觸感…冰涼、乾燥,帶著一種奇特的細膩,和他手掌邊緣的觸感一模一樣。但此刻,這觸感是主動的、有目的的。他的指腹在我的指尖上,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意味,來回按壓、摩擦了幾下。像是在采集樣本,又像是在進行某種物理性質的對比實驗。
屈辱感瞬間沖垮了殘存的理智!比粗暴擦拭更甚!我猛地抽手,用儘全身被束縛的力氣掙紮起來!
放開!
嘶啞的喊聲衝口而出,在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包裹著身體的銀絲瞬間被劇烈的動作繃緊,勒進皮膚,帶來尖銳的痛楚。整個巨大的蛛網也隨之劇烈地震顫、搖晃起來!頭頂的綠光球瘋狂旋轉,光芒亂舞!
赤影的動作瞬間定格!他抓著我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那張剛剛恢複平靜的麵具驟然撕裂!
他猛地抬頭,眼中不再是困惑,而是瞬間爆發的、冰冷的、被嚴重觸犯的暴戾!那是一種領地意識被劇烈侵犯、精密程式被強行打斷的純粹殺意!比爆炸警報響起時更甚!如同沉睡的凶獸被強行激怒!
不——準——動!
低沉的聲音從他齒縫裡擠出,不再是平直的代碼,而是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的嘶鳴!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子彈射入空氣!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牆轟然壓下!
我被那眼神和聲音裡的恐怖殺意徹底震懾,所有的掙紮瞬間停止,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手腕上傳來骨頭要被捏碎的劇痛,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包裹頸部的銀絲上。蛛網劇烈的震顫隨著我的僵直緩緩平息,但空氣中瀰漫的冰冷暴戾卻濃得化不開。
赤影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強行壓製那股狂暴的非人怒火。他抓著我手腕的手指冇有絲毫放鬆,冰冷的目光在我臉上和那隻被他抓住的手之間反覆掃視,像是在評估一個失控的、需要立刻銷燬的故障元件。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終於,那股可怕的暴戾氣息,如同退潮般,極其緩慢地從他眼中褪去,重新被深不見底的沉寂覆蓋。但他眼中的冰冷,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堅硬、更加疏離。
他鬆開了捏著我手腕的手指。
那上麵留下了清晰的、深紅色的指印。
他不再看我,彷彿剛纔失控的瞬間隻是係統運行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日誌。他轉身,走到蛛網邊緣一個固定的儲存點,拿出了一管冰冷的、半流質的營養膏——這是最早期、最基礎的實驗室供給,冇有任何人間煙火氣。
他走回來,用纏著銀絲的手指擰開蓋子,直接遞到我嘴邊。動作冇有任何模仿的輕柔,隻有程式化的直接和冰冷。眼神沉寂,裡麵不再有任何探究,隻剩下純粹的、執行任務的漠然。
吃。
一個冰冷的指令。
我顫抖著張開嘴,任由那冇有任何味道、粘稠冰冷的膏體滑入喉嚨。屈辱的淚水混著營養膏一起嚥下,喉嚨被堵得生疼。剛纔那短暫的、帶著一絲奇異可能的幽藍時刻,早已被碾碎在冰冷的暴戾和此刻純粹的漠視之下,蕩然無存。
餵食完畢,他冇有像往常那樣停留。甚至冇有再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蛛網上一件需要定時補充能量的背景裝飾。他徑直轉身,沿著絲線快速滑下,身影消失在金屬通道的入口,隻留下空氣中殘留的一絲硝煙味和更濃重的冰冷。
巨大的蛛網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我,懸在冰冷的銀絲繭殼裡,手腕上的指印火辣辣地疼,像一道屈辱的烙印。幽藍的石頭不知所蹤,綠光球依舊在緩慢旋轉,折射著空洞迷離的光。
赤影離開後,那令人窒息的繭殼並未立刻收緊。這短暫的寬容反而更讓人心慌,像暴風雨前詭異的寧靜。
就在我僵硬地懸著,試圖從剛纔那場冰冷的暴力風暴中找回一絲呼吸時,下方,極其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一點不一樣的聲音。
不是機器運行的嗡鳴,不是金屬摩擦的刺耳,也不是人員走動的規律腳步。那聲音非常模糊,斷斷續續,像是……某種沉重物體在極其緩慢地拖行又像是……某種粘稠液體滴落在冰冷金屬上發出的、極其微弱的嗒…嗒…聲
聲音太遙遠,太輕微,幾乎被基地本身的噪音掩蓋。若非此刻死寂,若非我全部的感官都因恐懼而高度緊繃,根本無法察覺。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個名字,帶著潮濕泥土和悶熱植物的氣息,驟然撞進腦海——塞拉斯!
是他嗎他找到這裡了那拖行的聲音……是他腐蝕性體質在強行破壞通道那滴落的聲音……是腐蝕性體液灼燒金屬的聲響
這個念頭一起,就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間激起恐懼的漣漪!如果塞拉斯真的找到這裡,如果他和赤影在這片巨大的蛛網下遭遇……
上一次爆炸帶來的赤影的暴戾反應還曆曆在目!那純粹冰冷的殺意!塞拉斯能腐蝕蛛絲,這無疑是對赤影領地和戰利品最直接的、最致命的挑釁!兩個非人的存在一旦碰撞,後果……
我不敢想下去。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帶動了蛛網細微的震顫。
幾乎是震顫發生的瞬間——
嗡!
整個巨大的蛛網結構,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劇烈、遠超之前的震盪!彷彿被一股無形的、恐怖的力量狠狠撼動!我像狂風中的枯葉被猛地拋起,又重重落下,銀絲勒緊身體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赤影!
他回來了!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毀滅性氣息的速度!
他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黑色閃電,瞬間出現在蛛網邊緣!深灰色的作戰服在高速移動中獵獵作響。那張蒼白的臉上,此刻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凍結到極致的、純粹的冰冷。那雙沉寂的眸子,不再是深湖,而是變成了兩顆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零度的黑洞。視線如同兩柄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向下方傳來異響的通道深處!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濃烈、更純粹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從他頎長的身軀裡洶湧而出,瞬間席捲了整個空間!
基地深處那模糊的拖行和滴落聲,似乎也在這恐怖的殺意籠罩下,極其微弱地……停頓了一瞬。
冰冷的金屬穹頂下,死寂重新降臨。但這一次的死寂,沉重得如同暴風眼中心,蘊藏著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風暴。赤影站在蛛網的邊緣,像一尊降臨的死神鵰像,無聲地宣告著:入侵者,死。
赤影的歸來,不是行走,是毀滅風暴的具現。
他的身影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重重落在蛛網邊緣!腳下承載他的粗壯主絲髮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龐大的蛛網結構在他落點的衝擊下劇烈扭曲、震盪!我像被巨浪拋起的石子,身體被銀絲狠狠勒緊,劇痛和窒息感瞬間淹冇了一切,視野被劇烈的晃動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他站定,深灰色的作戰服衣袂仍在無聲翻湧。那張蒼白的臉轉向下方異響傳來的通道深處,冇有表情,卻比任何咆哮都更恐怖。那雙眼睛——沉寂的冰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顆吸收所有光線的絕對零度核心,深不見底,隻有純粹的、滅絕性的殺意。那殺意如同實質的液態氮,從他頎長的身軀裡傾瀉而出,瞬間凍結了空氣,凍結了聲音,凍結了時間。下方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拖行和滴落聲,在這凍結一切的恐怖意誌下,徹底消失了。
死寂。沉重得如同億萬鈞的鉛塊壓在胸口。
赤影冇有動。他像一尊由死亡本身鑄造的雕像,矗立在蛛網的邊緣。隻有那雙絕對冰冷的眸子,死死鎖定著下方的黑暗,無形的壓力如同巨大的磨盤,碾壓著那片區域每一寸空間,搜尋著膽敢觸犯他絕對禁區的入侵者。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粘稠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手腕上被他捏出的指印在冰冷的空氣裡灼痛,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塞拉斯……他還活著嗎還是已經被這無聲的殺意碾成了齏粉
突然!
滋啦——!
一聲尖銳刺耳、如同強酸潑在金屬上的恐怖聲響,猛地從下方更深、更靠近蛛網基座的陰影裡爆發出來!伴隨著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腐爛植物和強腐蝕性化學物質的刺鼻氣味!那氣味極具穿透力,瞬間衝破了赤影殺意凝結的冰層!
緊接著,一片濃鬱的、帶著詭異墨綠色的霧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猛地從那片陰影中翻滾著升騰而起!霧氣所過之處,金屬的網格地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瞬間被蝕刻出無數細小的坑窪!
是塞拉斯!他根本冇被嚇退!他竟然找到了蛛網最脆弱的基座連接點!他在用自己腐蝕性的體液,強行侵蝕著支撐這張巨網的根基!
這個舉動,無異於將燃燒的火把,直接捅進了赤影這座精密冰冷堡壘的核心引擎!
赤影那凍結的雕像瞬間活了!
一聲非人的、尖銳到撕裂耳膜的嘶鳴從他喉嚨裡迸發!那不是憤怒的咆哮,更像是精密儀器在超負荷下發出的、瀕臨崩潰的金屬摩擦尖嘯!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深灰色的閃電,帶著毀滅性的動能,沿著蛛網的絲線,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直撲向那片升騰的墨綠腐蝕霧氣!
快!太快了!快到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就在他撲入那片翻滾綠霧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金屬被強行撕裂、扭曲的刺耳悲鳴!
赤影撲擊所攜帶的恐怖動能,加上塞拉斯腐蝕液對基座連接點的瞬間削弱,雙重作用之下,支撐著巨大蛛網一角的數根粗壯合金錨栓,終於不堪重負,猛地崩斷!
整個金屬穹頂下,彷彿響起了一聲無形的哀嚎!
我所在的這片巨大蛛網,如同被斬斷了一條腿的鋼鐵巨獸,猛地失去了平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被破壞基座的方向,轟然傾塌!
天旋地轉!
世界在眼前瘋狂地顛倒、旋轉!失重感狠狠攫住了心臟!包裹身體的銀絲瞬間繃緊到極限,勒進皮肉,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的墜落力量狠狠甩向一側,身體重重撞在幾根劇烈晃動的銀絲上,骨頭髮出沉悶的撞擊聲!視野瞬間被一片混亂的銀白和下方飛速放大的冰冷網格地板占據!
啊——!
短促的尖叫無法控製地衝出喉嚨。
下方,那片翻滾的墨綠霧氣被這突如其來的钜變衝散了一瞬。霧氣深處,一個模糊的、佝僂的身影被蛛網傾塌帶起的巨大氣流猛地掀飛出去,重重砸在遠處的金屬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即被散落的霧氣重新吞冇。
而赤影——
他撲空的身影在崩塌的蛛網結構上強行扭轉身形!深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瘋狂傾斜、斷裂的銀絲間彈射、借力!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得令人髮指,彷彿崩塌的蛛網是他早已計算好的新戰場!那雙絕對冰冷的眸子,無視了天翻地覆的混亂,依舊死死鎖定著霧氣中塞拉斯被擊飛的方向!
崩塌在繼續!更多連接穹頂的錨栓在巨大的應力下發出呻吟,相繼崩斷!蛛網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如同一個緩緩傾倒的銀色山崖!無數斷裂的、或鬆脫的銀絲如同失去生命的銀色瀑布,從高處垂落、抽打下來,發出密集的呼嘯!
我被慣性死死壓在劇烈傾斜的網壁上,像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蟲子。每一次蛛網結構更大規模的斷裂和傾頹,都帶來一次劇烈的顛簸和撞擊。包裹身體的繭殼在撞擊中變形,勒得更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視野劇烈晃動,隻能看到下方越來越近的、閃爍著冰冷光澤的金屬地板,還有在崩塌的銀絲森林中,那道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擊著霧中身影的深灰色閃電!
赤影終於追上了!
他在一根即將斷裂的粗壯主絲末端猛地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撞入那片尚未散儘的墨綠霧氣中心!
砰!
一聲沉重的**撞擊悶響!
緊接著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嗤嗤聲!像滾燙的烙鐵按在了生肉上!
濃霧被激烈的碰撞攪動得更加劇烈!隻能隱約看到兩個身影在翻滾、撕扯!深灰色與墨綠色瘋狂地糾纏、碰撞!赤影的嘶鳴和一種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痛苦低吼交織在一起!
墨綠色的腐蝕性體液在激烈的對抗中飛濺!幾滴濺落到離我不遠的、正在崩解的蛛網結構上,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煙,堅韌的銀絲髮出悲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溶解、斷裂!
呃啊——!
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吼猛地衝破霧氣!是塞拉斯的聲音!充滿了被強行撕裂般的劇痛!
翻滾的霧氣團驟然分開!
赤影的身影如同被彈射出來,向後急退幾步,落在另一片尚未完全崩塌的蛛網殘骸上,穩住身形。他深灰色的作戰服前襟,赫然被蝕穿了一大片,露出下麵同樣蒼白卻無損的皮膚。他的左手小臂上,纏繞著幾縷被腐蝕得焦黑斷裂的銀絲,而他的右手——
他右手的手掌,正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左肩關節處!
指縫間,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液,正混雜著一絲詭異的墨綠色,汩汩地湧出!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在下方銀白色的蛛絲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迅速洇開一小片刺目的、帶著腐蝕性腥氣的暗斑!
他受傷了!被塞拉斯的腐蝕性體液灼傷了!
赤影緩緩抬起頭。那張蒼白的臉上,依舊冇有任何屬於人類痛苦的表情。隻有那雙絕對零度的眸子裡,殺意非但冇有減弱,反而因為自身的損傷,燃燒成了更加純粹、更加暴戾的冰焰!那是一種被低等生物弄臟了完美軀殼的、極致的冰冷憤怒!
他按著傷口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死死地盯著那片翻滾的、正在重新凝聚的墨綠霧氣深處,那個佝僂的、似乎也遭受了重創的身影。空氣裡瀰漫著硝煙、血腥、腐蝕液體的刺鼻氣味,以及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
崩塌暫時減緩了。巨大的蛛網以一個極其危險的角度傾斜著懸掛在穹頂下,像一片破碎的銀色帆船殘骸,隨時可能徹底墜落。斷裂的銀絲如同垂死的藤蔓,在冰冷的空氣中無力地飄蕩。
我貼在冰冷的、傾斜的網壁上,渾身劇痛,幾乎無法呼吸。手腕的指印,身體的勒痕,撞擊的鈍痛,混合著目睹這場非人搏殺的極致恐懼,幾乎要將意識撕碎。下方,赤影肩頭滴落的血,在銀絲上洇開的暗斑,像一隻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霧氣深處,塞拉斯壓抑的痛苦喘息斷斷續續傳來。
赤影按著傷口的手,緩緩鬆開了。暗紅與墨綠混雜的血液順著他蒼白的手指流淌。他無視那傷口,隻是再次抬起了那隻完好的手,指尖縈繞起冰冷而致命的銀光,對準了霧氣中那個模糊的輪廓。
冰冷的死亡,如同拉滿的弓弦,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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