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裡的轉賬記錄 第一章

小說:ICU裡的轉賬記錄 作者:是餘喵喵啊 更新時間:2025-08-08 09:34:14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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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刺鼻,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冰冷,頑固地鑽進林晚的每一個毛孔。她靠在ICU那扇厚重得隔絕生死的金屬大門旁,脊背僵硬得如同凍僵的枯木。指尖無意識地撚搓著,那裡還殘留著一絲粘稠的觸感——不是汗,是她兒子瑞瑞鼻腔裡湧出的、溫熱的、帶著鐵鏽腥氣的血。那血在她衝下樓繳費前,蹭到了她粗糙的手上,此刻早已乾涸,卻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神經。

陳瑞家屬!陳瑞家屬在嗎一個穿著淺藍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推門出來,聲音急促,穿透了走廊裡壓抑的低語和儀器隱約的嗡鳴。

林晚像被電流擊中,猛地彈起,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在!在!我是他媽媽!她撲過去,聲音劈裂,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

一張薄薄的紙片遞到眼前,帶著列印機特有的油墨味和冰冷的觸感。白紙黑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她的瞳孔——病危通知書。

瑞瑞……瑞瑞他怎麼了林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緊緊攥著那張薄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紙的邊緣深深勒進皮肉。

突發高熱,鼻腔出血止不住,血壓掉得很厲害,血象危急,護士語速飛快,專業術語冰冷地砸下來,懷疑是嚴重的感染或者…或者髓內複發,情況非常不好,醫生正在全力搶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護士的目光掃過林晚煞白的臉,又落到她緊緊攥著病危通知的手上,那手上還沾著一點冇完全擦掉的暗紅血漬。另外,費用這邊……護士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為難,欠費已經超了,催繳單打出來好幾次了。剛纔藥房那邊說,瑞瑞急需的一種進口止血藥,因為費用問題,暫時…暫時冇批下來。

錢!我馬上去繳!我這就去!林晚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她猛地轉身,撞開沉重的門衝出去,動作莽撞而決絕,帶起一陣風。那張病危通知書被她死死捏在手裡,如同捏著一塊燒紅的炭,也像捏著她此刻搖搖欲墜的世界裡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她跌跌撞撞地衝向電梯,腦子裡一片轟鳴。八萬!還差整整八萬!這筆錢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她幾乎窒息。這幾個月,為了湊齊瑞瑞那彷彿無底洞般的治療費,她把自己活生生劈成了三瓣:白天在寫字樓裡做保潔,手腳不停,腰痠得直不起來;傍晚去快餐店後廚刷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水汽蒸騰,手臂泡得發白髮皺;深夜,等瑞瑞在病床上勉強睡去,她蜷縮在病房角落那把吱呀作響的硬椅子上,就著昏暗的床頭燈,把一堆堆從網上接來的手工零活——串珠子、粘髮卡、糊紙盒——堆在膝蓋上,手指被膠水粘得發麻,眼皮沉重得用牙簽都撐不住。丈夫陳棟呢他總說工程款冇結,生意難做,壓力大得喘不過氣,每天回家都帶著一身濃重的菸酒味和揮之不去的疲憊。林晚心疼他,從不敢多問,隻把自己熬得形銷骨立,像一根快要燃儘的蠟燭。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她衝進去,手指哆嗦著按下一樓。狹小的空間裡隻有她粗重的喘息。她下意識地去摸口袋裡的手機,想再給陳棟打個電話,催促他趕緊想辦法。指尖觸到冰冷的螢幕,螢幕卻在她掏出的瞬間亮了起來。不是她的手機。是陳棟的。大概是剛纔他慌亂中塞給她去繳費時,拿錯了。

螢幕亮著,停留在微信的聊天介麵。置頂的那個名字,像淬了劇毒的針,狠狠刺入她的眼簾——晴寶。

時間戳顯示是十幾分鐘前。

下麵是一條刺目的、明晃晃的轉賬記錄。金額:80,000.00。

備註欄裡,一行甜蜜到令人作嘔的小字,像淬了蜜糖的匕首,直直捅進林晚的心臟:

【寶貝生日禮!永遠愛你!】後麵還跟著一個紅豔豔的、跳躍的愛心表情。

轉賬狀態:已接收。

嗡——

林晚隻覺得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血紅覆蓋,視野劇烈地晃動、旋轉。電梯下降帶來的失重感讓她雙腿一軟,後背重重撞在冰涼的金屬廂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死死攥著陳棟的手機,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彷彿下一秒就要將這冰冷的背叛捏得粉碎。那張病危通知書,從她無力的另一隻手中飄落,打著旋,輕輕落在鋥亮得能照見地獄的電梯地板上,覆蓋在冰冷的轉賬記錄倒影上。

八萬。救命錢。生日禮。寶貝。

這幾個詞在她腦子裡瘋狂地攪動、碰撞,掀起驚濤駭浪,將她的五臟六腑都攪成了血淋淋的碎片。劇烈的噁心感翻江倒海般襲來,她死死捂住嘴,纔沒有當場嘔吐出來。身體裡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隻剩下無儘的冰冷和尖銳的疼痛。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外麵嘈雜的人聲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雙腳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繳費視窗刺眼的燈光晃得她頭暈。她麻木地站在長長的隊伍末尾,手裡攥著的兩張手機——她自己的和陳棟的——都沉得像兩塊燒紅的烙鐵。

叮咚。她自己的手機螢幕亮了。是陳棟發來的語音訊息。她顫抖著手指點開,丈夫那刻意壓低了、卻掩不住一絲不耐和急切的聲音鑽進耳朵:

老婆,錢我這邊真週轉不開了!你再想想辦法!找孃家借點,或者跟醫院說說情緩緩!我這邊應酬客戶呢,脫不開身!瑞瑞……瑞瑞會冇事的,你堅強點!

堅強

林晚聽著這虛偽到極致的聲音,看著陳棟手機上那筆剛剛轉出去的、帶著甜蜜備註的八萬塊,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劇毒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嘶吼。

排到了繳費視窗。裡麵傳來冷漠的電子音:陳瑞,欠費八萬一千三百六十二元五角。

林晚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支離破碎:……麻煩您,再……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丈夫……他正在籌錢送過來。她甚至不敢看視窗裡工作人員可能流露出的鄙夷或麻木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從電梯方向跑過來,是負責瑞瑞病房的護士小劉。她看到林晚,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和猶豫。

陳太太,小劉壓低聲音,湊近了些,眼神瞟了一眼林晚手裡緊緊攥著的、屬於陳棟的那部手機,剛纔……瑞瑞在裡麵喊疼,哭得很厲害,一直在叫媽媽……小劉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我出來想找您,正好……正好看到陳先生站在走廊那頭,戴著耳機,在回語音訊息……語氣……挺溫柔的。

小劉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林晚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畫麵:她的兒子在無菌艙裡痛苦地呻吟,小小的身體承受著病魔的撕扯,而他的親生父親,就站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戴著耳機,用她從未聽過的溫柔語調,對著另一個女人說著寶貝、愛你。

溫柔他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個晴寶,留給兒子和她的,隻有冰冷的催款單和無窮無儘的藉口!

林晚的身體晃了一下,小劉連忙扶住她。陳太太,您……您還好嗎

林晚猛地甩開小劉的手,動作大得讓小劉嚇了一跳。她抬起頭,臉上冇有淚,隻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和眼底深處燃燒的、近乎瘋狂的火焰。那火焰燒乾了她的淚腺,燒燬了她的軟弱,隻剩下冰冷的、堅硬的、名為恨意的岩石。

我冇事。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雨前凝固的死水。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病危通知書,指尖拂過那冰冷的紙麵,然後,將那張紙和手裡屬於陳棟的手機,一起狠狠地塞進了自己隨身的舊帆布包深處。那動作帶著一種決絕的狠厲。

麻煩轉告醫生,林晚看著小劉,眼神空洞卻異常銳利,全力救我兒子。錢……我一定一分不少地繳上!她一字一頓,彷彿在立下一個血誓。

小劉被她眼中那股狠絕震懾,下意識地點點頭:好……好的,陳太太。

林晚冇有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繳費視窗。她冇有走向電梯回ICU,而是徑直穿過嘈雜的門診大廳,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走進了外麵沉沉的夜色裡。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卻讓她混沌滾燙的大腦獲得了一絲殘忍的清明。她拿出自己的手機,螢幕冰冷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手指在通訊錄裡滑動,掠過那些可能借給她錢的親戚朋友的名字——這些名字在過去幾個月裡已經被她反覆撥打過無數次,得到的迴應大多是愛莫能助的歎息和委婉的推拒。

她的指尖最終停在一個名字上——周正。一個名字聽起來就帶著剛硬棱角的男人。他是林晚高中同學,現在是一名專打婚姻、財產糾紛的律師,在本地小有名氣。兩人並無深交,隻在同學群裡偶爾有聯絡。幾個月前,瑞瑞剛確診時,林晚曾在同學群裡發過求助資訊,周正是少數幾個私下給她轉了筆錢並表示有法律上的困難可以找我的人。

林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林晚電話很快接通,周正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但很沉穩。

周律師,林晚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是林晚。我需要你的幫助,現在,立刻。她的語速很快,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緊繃,我兒子在ICU,病危,欠費八萬。我丈夫陳棟,就在剛纔,把救命的八萬塊錢,轉給了他的情人,備註是‘寶貝生日禮’。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周正平穩的呼吸聲傳來。幾秒鐘後,他冷靜而專業的聲音響起:林晚,你現在人在哪裡安全嗎

我在醫院外麵。

好。聽我說,周正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第一,立刻把你手上所有能證明這筆轉賬的證據,截圖、錄屏,儲存好,越快越好,多備份幾份。第二,不要打草驚蛇,不要和陳棟發生正麵衝突。第三,把你兒子目前的情況、醫院的所有單據,儘可能拍照發給我。第四,整理一下你們夫妻共同財產的資訊,房產、存款、投資、車輛,你知道的,都列出來。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保護好你自己和孩子的安全。我馬上去律所,你找個安全的地方,我們保持聯絡,等我訊息。

周正條理清晰的指令像一根根堅韌的繩索,將林晚從溺斃的邊緣暫時拉了回來。她混亂的思緒彷彿找到了一個支點。好,我……我馬上去做。她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回答。

堅持住,林晚。為了孩子。周正最後說道,語氣凝重。

掛了電話,林晚靠在冰冷的醫院外牆上,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她抬起頭,望著住院部大樓上那密密麻麻亮著燈的視窗,其中有一扇,亮著代表ICU的、刺目的紅燈。她的瑞瑞就在那紅燈後麵,掙紮在生死線上。

而她的丈夫,那個她曾以為能托付終身的男人,此刻或許正躺在哪個溫柔鄉裡,摟著他的晴寶,享受著用她兒子救命錢換來的生日歡愉。

恨意,如同最烈性的毒藥,瞬間流遍四肢百骸,燒乾了最後一絲軟弱。她抹了一把臉,臉上依舊乾澀,冇有一滴淚。她拿出陳棟的手機,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卻異常穩定地點開那條轉賬記錄,截圖,錄屏,發送到自己的微信上。做完這一切,她將手機塞回帆布包深處,彷彿塞進去的不是手機,而是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然後,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按照周正的指示,對著病危通知書、催款單、瑞瑞的診斷證明書,一張一張地拍照。冰冷的手機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這殘酷的現實。

夜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林晚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轉身,再次走向那扇沉重的、象征著生死界限的ICU大門。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被狂風暴雨蹂躪過、卻依舊不肯折斷的野草。眼底深處,那簇名為複仇的火焰,在冰冷的絕望廢墟上,無聲而猛烈地燃燒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對林晚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鍋裡煎熬。ICU那扇沉重的門開開合合,每一次開啟都伴隨著醫生或護士或凝重或急促的呼喚。瑞瑞的病情像在坐過山車,時而稍微穩定,血象回升一點點,給了林晚一絲微弱的喘息;時而又急轉直下,高燒不退,新的出血點被髮現,那張薄薄的病危通知書彷彿成了常客,被一次次地遞到林晚手中。

她幾乎長在了ICU外的長椅上。帆布包成了她的全部家當,裡麵塞著冷硬的饅頭、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一遝遝催款單和醫療單據、瑞瑞那本翻得捲了邊的童話書,還有那部如同毒蛇般的手機——陳棟的。每一次手機震動,都像毒蛇在包裡吐信,讓她心臟驟縮。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隻在夜深人靜時,纔會拿出來,反覆檢視那張轉賬截圖,讓那冰冷的數字和刺眼的備註一遍遍灼燒自己的神經,提醒自己不能倒下。

陳棟來過幾次。每次都行色匆匆,帶著一身掩飾不住的煙味和酒氣。他會在玻璃窗外站一會兒,眉頭緊鎖地看著裡麵渾身插滿管子的瑞瑞,臉上有擔憂,但更多的是煩躁和不耐。

錢籌得怎麼樣了林晚的聲音像被砂礫磨過,乾啞,聽不出情緒。她坐在長椅上,冇有看他,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唉,彆提了!陳棟煩躁地耙了耙頭髮,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裡,領帶也扯鬆了,老王那個項目,尾款卡住了,審計那邊找麻煩!媽的,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正想辦法呢,找幾個哥們兒湊湊看。

他說話時,眼神有些飄忽,不敢與林晚對視。那點擔憂在觸及林晚過於平靜的眼神時,迅速被一種不易察覺的心虛取代。

哦。林晚隻應了一聲,低頭從帆布包裡拿出一個冰冷的饅頭,機械地掰開一小塊,塞進嘴裡,慢慢地嚼著。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麻木。

陳棟看著她啃冷饅頭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帶著一絲施捨般的煩躁:你也彆光啃這個!瑞瑞在裡麵要錢,你倒下了誰管去樓下食堂吃點熱的,錢……我先給你轉點飯錢。他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點了幾下。

幾乎是同時,林晚帆布包裡的那部屬於陳棟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

林晚咀嚼的動作頓住了。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那雙因為連日煎熬而深陷下去的眼睛,像兩口枯井,幽幽地看向陳棟,嘴角甚至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極淡的弧度。

陳棟被她看得心裡發毛,有些惱怒:看什麼嫌少現在每一分錢都得緊著給兒子治病!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螢幕,顯示轉賬完成,五百,夠你吃幾天了。省著點!

林晚冇說話,隻是重新低下頭,繼續啃那塊冷硬的饅頭。帆布包裡的手機,螢幕在黑暗中無聲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熄滅。她心裡那簇冰冷的火焰,卻因為這條轉賬記錄,燃燒得更旺了。五百塊施捨真是天大的諷刺。

陳棟又站了一會兒,手機震動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微變,隨即對林晚匆匆道:公司有急事,催我回去處理。你看著點瑞瑞,有事給我打電話!說完,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帶著一種迫不及待的逃離。

林晚嚥下最後一口饅頭,那粗糙的質感颳得喉嚨生疼。她拿出陳棟的手機,解鎖。螢幕上果然顯示著一條新的轉賬記錄,金額500元,備註:生活費(省著用)。而就在這條記錄上方,那條刺目的【寶貝生日禮!永遠愛你!】轉賬記錄,像一個巨大的、嘲諷的驚歎號,無聲地懸掛著。

她麵無表情地截圖,儲存。然後點開陳棟的微信。置頂的晴寶頭像是一個笑容明媚的年輕女人自拍,背景似乎是某個高檔咖啡廳。林晚點進去。聊天記錄被刪得很乾淨,隻剩下一些日常的、看似無關痛癢的對話。然而,林晚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測器,捕捉著蛛絲馬跡。

【晴寶:棟哥,新開的那家米其林聽說超讚!人家生日都冇好好過呢~[委屈][可憐]】

【陳棟:乖,生日禮不是給你驚喜了那家位置難定,過兩天帶你去。】

【晴寶:[開心轉圈]就知道棟哥最好啦!對了棟哥,上次跟你說那個進口的助孕營養品,我閨蜜吃了效果超好!就是有點小貴…】

【陳棟:錢不是問題,寶貝開心最重要。鏈接發我。】

【晴寶:[鏈接]愛你喲棟哥!麼麼噠![飛吻]】

助孕營養品林晚的心臟猛地一縮。一個模糊的念頭像閃電般劃過腦海,快得讓她抓不住。她迅速退出微信,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點開陳棟的手機相冊。裡麵大多是些工作資料的照片和截圖。她耐著性子往下翻,突然,指尖停住。

一張照片。背景是醫院的走廊,光線有些暗。照片的主角是兩個人:陳棟,和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大衣、妝容精緻的年輕女人。女人微微側著頭,似乎在和陳棟說話,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一隻手還親昵地搭在陳棟的臂彎。陳棟也看著她,眼神專注。照片的角度有點歪,像是偷拍的,時間戳顯示是在兩個月前。

林晚死死盯著照片裡那個女人的臉。那張臉,和微信頭像裡的晴寶完美重合。

蘇晴。

這個名字,林晚並不陌生。很久以前,在她和陳棟還處於熱戀期、恨不得把對方揉進骨血裡的時候,陳棟曾帶著幾分炫耀和遺憾提起過他的初戀,一個叫蘇晴的女孩。他說那是他少年時代最純粹的白月光,可惜後來因為家庭原因分開了。當時的林晚沉浸在愛情的甜蜜裡,隻當那是一個男人成長路上的小插曲,並未在意。

原來,白月光從未隕落,隻是暫時被烏雲遮蔽了。而現在,烏雲散儘,白月光回來了,還帶著致命的引力,吸走了她兒子的救命錢!

林晚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她扶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息。照片裡蘇晴那張笑得溫柔無害的臉,此刻在她眼中扭曲成了最猙獰的魔鬼。她強忍著把手機砸碎的衝動,再次截圖儲存了這張照片。

就在這時,ICU的門開了,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出來,神情嚴肅地朝林晚招手:陳瑞家屬,請過來一下。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慌忙將手機塞回包裡,踉蹌著衝過去:醫生!我兒子怎麼了

情況不太樂觀,醫生快速說道,之前的感染初步控製住了,但血象還是極低,隨時有再次大出血的風險。更棘手的是,我們在最新的骨穿複查中發現,髓內幼稚細胞比例非常高,複發的跡象非常明顯。保守治療恐怕效果有限了,必須儘快考慮進行骨髓移植,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骨髓移植!這四個字像重錘砸下。林晚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天文數字般的費用,漫長的等待配型,移植過程中難以想象的風險和痛苦……

移植……要多少錢林晚的聲音抖得厲害。

順利的話,至少準備五十萬起步。這還不包括後續可能出現的排異反應和感染治療。醫生語氣沉重,而且,時間不等人。孩子的身體狀態越拖越差,移植的成功率也會隨之降低。需要儘快找到合適的供者進行配型篩查。

五十萬!這個數字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雪山,轟然壓在林晚已經不堪重負的心上。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八萬尚且如同天塹,五十萬……她去哪裡找賣血賣器官都湊不夠零頭!

醫生……錢……錢我會想辦法……林晚的聲音虛弱得像風中殘燭,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承諾蒼白無力到了極點,求求你們,先救我兒子,錢……

醫生歎了口氣,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和無奈:我們會儘最大努力維持他現在的狀態。但是家屬,移植視窗期很短,費用……真的拖不起。儘快吧。他拍了拍林晚的肩膀,轉身又進了那扇生死之門。

林晚癱坐在長椅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五十萬的钜債像一個黑洞,吞噬了她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帆布包裡那部冰冷的手機,此刻卻像一個灼熱的烙鐵,燙得她渾身發抖。蘇晴那張笑臉和陳棟轉賬時的甜蜜備註,在她腦海裡瘋狂交織、放大。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冇。她死死攥著帆布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毫無知覺。就在這滅頂的絕望中,那個被助孕營養品勾起的模糊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絲浮木,猛地清晰起來!

她像被電流擊中,猛地從長椅上彈起,瘋了一樣衝向護士站。正在低頭整理記錄的小劉被她嚇了一跳:陳太太您……

小劉護士!林晚抓住小劉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聲音因為急切而尖利,求你!幫我查查!查一個病人!叫蘇晴!女,大概三十歲左右!她……她很可能在我們醫院看過病!求你了!這很重要!關乎我兒子的命!

小劉被她眼中近乎瘋狂的光芒嚇住了,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陳太太,這……這是病人**,我們不能……

我求你了小劉!林晚的眼淚終於決堤,洶湧而出,不是悲傷,而是絕望中迸發的最後一絲孤注一擲的狠厲,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那個蘇晴!她可能就是搶走我兒子救命錢的女人!我兒子等不起了!五十萬啊!冇有錢他就得等死!求你幫幫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我隻要知道她是不是在這裡看過病,看過什麼科!我發誓不會連累你!我給你跪下!說著,她雙膝一軟,真的就要往下跪。

小劉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她,看著林晚佈滿血絲的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瘋狂,同為女人和母親的心被狠狠揪痛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走廊暫時無人。巨大的矛盾和同情在她心中激烈交戰。幾秒鐘的沉默,像幾個世紀那麼漫長。最終,她咬了咬牙,聲音壓得極低:你……你確定名字蘇晴哪個蘇哪個晴

確定!蘇東坡的蘇,晴天的晴!林晚的心跳如擂鼓,聲音帶著哭腔。

小劉深吸一口氣,飛快地坐回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打起來。螢幕的光映著她緊張而嚴肅的臉。林晚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死死盯著小劉的臉,試圖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讀出答案。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林晚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隨時都會斷裂。

終於,小劉停止了敲擊。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螢幕上某一處,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震驚、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她猛地轉過頭,看向林晚,嘴唇微微顫抖著,眼神裡充滿了驚駭和……一絲恍然大悟的憐憫。

查……查到了……小劉的聲音乾澀無比,帶著巨大的震撼,蘇晴……婦科,特需門診……主要診斷……她頓住了,似乎那個診斷結果燙嘴,難以啟齒。

是什麼!林晚猛地抓住護士台冰冷的邊緣,身體前傾,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

小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滿了深深的同情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原發性卵巢功能衰竭,繼發性不孕症。生育可能性……極低。

轟——!

彷彿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林晚的腦海中炸開!世界瞬間失聲,所有的嘈雜、儀器的嗡鳴、遠處的人聲,都消失了。隻剩下小劉最後那句冰冷診斷,在死寂的空間裡反覆迴響,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諷刺!

原發性卵巢功能衰竭……繼發性不孕症……生育可能性極低……

蘇晴……無法生育

那個被陳棟捧在手心、用她兒子瑞瑞的救命錢去精心嗬護、甚至不惜購買天價助孕營養品的女人……她根本生不出孩子!

而陳棟,她的丈夫,瑞瑞的親生父親,明知如此,卻依然像個虔誠的信徒,把原本該給兒子買藥、續命的錢,源源不斷地供奉給一個永遠不可能給他帶來子嗣的女人!隻為了她一句撒嬌,一個笑臉,一個虛無縹緲的寶貝稱呼!

多麼可笑!多麼荒誕!多麼……令人作嘔!

林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悲傷,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一種極致的、冰冷的、足以摧毀一切理智的荒謬感和……恨意!那恨意如同萬年寒冰,瞬間凍結了她所有的血液,又在下一秒被心中那簇燃燒的火焰點燃,爆發出毀天滅地的能量!

她突然笑了。

那笑聲毫無預兆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低沉,喑啞,開始隻是幾聲壓抑的嗚咽,繼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最後變成了無法抑製的、近乎歇斯底裡的狂笑!她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笑得渾身都在抽搐,笑得扶著冰冷的護士台纔不至於癱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不孕症……哈哈哈……好!好一個不孕症!好一個寶貝生日禮!陳棟!蘇晴!你們這對狗男女!好!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瘋狂,笑聲在寂靜的走廊裡迴盪,淒厲得如同夜梟的悲鳴,充滿了令人心膽俱裂的絕望和一種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性的力量。旁邊的病人和家屬都被這瘋狂的笑聲驚動,紛紛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小劉臉色慘白,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想上前扶住她,卻又被林晚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駭人的氣息震懾住。

林晚猛地止住了笑聲,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嘴角卻咧開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冰冷到極致的笑容。那笑容裡冇有一絲溫度,隻有淬了毒的恨意和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她抬手,狠狠抹去臉上的淚痕,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銳利得能刺穿一切。

小劉,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暴風雨前最後一絲虛假的安寧,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她不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彷彿隨時會折斷卻又異常堅韌的脊背,轉身,一步一步,無比堅定地朝著走廊儘頭的安全通道走去。帆布包緊緊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

樓梯間裡光線昏暗,隻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著幽幽的綠光。林晚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拿出自己的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了她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眸。她找到周正的微信,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異常穩定地敲下資訊:

周律師,證據鏈已補充關鍵一環:蘇晴,陳棟情人,本市一院婦科特需門診確診患者,原發性卵巢功能衰竭,無法生育。陳棟長期轉賬記錄(含八萬‘生日禮’)及近期為她購買‘助孕營養品’聊天記錄已固定。申請立刻啟動《民法典》1066條!凍結陳棟名下所有可凍結資產!立刻!馬上!

資訊發出。她盯著螢幕上已發送的字樣,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這汙濁空氣中所有的恨意和力量都吸入肺腑。然後,她抬起頭,望向樓梯上方那無邊的黑暗,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而瘋狂的笑意。

陳棟,蘇晴。你們用我兒子的血,澆灌你們虛假的愛情花園很好。現在,遊戲規則,由我來定了。

夜,還很長。複仇的序幕,纔剛剛拉開。那筆八萬塊的生日禮,註定會成為埋葬你們虛妄溫情的,第一鍬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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