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夜,粘稠的黑暗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出租屋裡,空氣像是凝固的膠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拉扯感。唯一的光源,是寫字檯上那盞孤零零的檯燈,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一片不大的空間,卻把光暈外的黑暗襯得更加濃重、更加深不見底。光暈的中心,端坐著她——陳薇。
它,或者說她,安靜得令人心悸。那是家名為安魂偶的隱秘網店售出的定製安撫玩偶,我親自為它冠上仇人的名字。它約莫三十厘米高,穿著一條褪色到幾乎看不出原本花紋的棉布裙子,裙襬垂在桌沿外,紋絲不動。塑料鈕釦做的眼睛在燈光下泛著無機質的、空洞的光,直勾勾地望向我,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要將我的靈魂也吸進去。那張由粗糙針腳縫製出的微笑,此刻凝固在臉上,僵硬,詭異,帶著一種非人的嘲弄。
七天。整整七天。每晚子夜時分,這個披著陳薇名字的布偶,都會在我的床頭準時醒來。它那棉花填充的、本該毫無生氣的身體會微微震動,一種細碎、乾澀、如同枯葉被反覆碾磨的聲音會從它體內深處爬出來,直接鑽進我的耳道,在我的顱骨裡摩擦、迴盪。那聲音不屬於人類,更像某種古老器物在絕望呻吟。
它向我彙報。
彙報那個曾經將我踩進泥潭、碾碎我所有尊嚴的仇人——真正的、活生生的陳薇——此刻正在遭受怎樣的安撫。
第一天,它說,陳薇在浴室滑倒了,後腦磕在冰冷的瓷磚上,鮮血蜿蜒,染紅了排水口。我蜷縮在冰冷的被子裡,聽著那乾澀的報喜,身體裡蟄伏的毒蛇終於得到了一絲甜美的安撫,噬骨的恨意第一次嚐到了滿足的滋味,扭曲的暢快感讓我渾身戰栗。
第二天,它說,陳薇在擁擠的地鐵站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推搡,尖叫著撲向飛馳而來的列車,千鈞一髮之際被人拽回,嚇得失禁。我閉上眼,彷彿能看見她那張總是盛滿刻薄與得意的臉瞬間被恐懼撕碎,那狼狽不堪的樣子讓我幾乎要笑出聲,冰冷的快意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它的彙報愈發具體,也愈發駭人。陳薇的意外開始升級:滾燙的咖啡莫名其妙潑在她精心保養的臉上;她心愛的寵物貓在深夜發出淒厲的慘叫,被髮現時脖子被扭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她公寓的鏡子在午夜毫無征兆地碎裂,飛濺的玻璃在她手臂上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
每一次彙報,都伴隨著我心臟劇烈的擂動,一種混合著恐懼與病態狂喜的複雜情緒在我體內燃燒、膨脹。我的指尖常常無意識地摳進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彷彿隻有這切膚的痛感才能證明我還活著,才能壓製住那隨著玩偶話語一同升騰的、冰冷的非人氣息。
第六夜,它的聲音裡第一次染上了濃重的血腥氣。
她…對著鏡子…那乾枯的聲音摩擦著,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興奮,她拿起修眉刀片…不是眉毛…是眼睛…左眼…她劃下去了…很深…很深…血流下來,像紅色的眼淚…她在哭…在尖叫…但冇人聽見…鏡子裡…隻有她自己…還有…眼珠…
那晚,我吐了。吐得昏天黑地,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可當我吐完,癱軟在冰冷的衛生間瓷磚上時,一種更加強烈、更加黑暗的衝動攫住了我——我想看!我想親眼看看陳薇那張總是高高在上的臉,是如何被恐懼和劇痛徹底摧毀的!那強烈的衝動壓倒了嘔吐帶來的虛弱,甚至壓倒了心底深處那絲微弱的不安。複仇的毒藤纏繞著我的心臟,勒緊,再勒緊,開出妖異的花。
給我看!我猛地撲到寫字檯前,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桌麵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裡。我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瘋狂,在死寂的房間裡撞出空洞的迴響,讓我看看!陳薇!我要親眼看著!
玩偶陳薇冇有動。它隻是用它那雙鈕釦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我,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彷彿加深了一絲。然後,它那隻一直搭在膝蓋上的、由粗糙的灰色毛線編織而成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動作僵硬,像是生鏽的發條在強行運轉,發出極其細微的吱嘎聲。它抬起手,指向桌麵上那台覆蓋著厚厚灰塵、螢幕早已碎裂的老舊便攜式錄像機——那是父親留下的遺物,我早已忘記它的存在。
錄像機我愣了一下。這台機器早就壞了,螢幕裂得像蜘蛛網,怎麼可能播放
但玩偶的手指,固執地指著它。
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我嚥了口唾沫,喉嚨乾澀發緊。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錄像機冰涼的塑料外殼。就在我觸碰的瞬間,那佈滿裂痕的螢幕內部,猛地亮起一團幽綠的光!不是正常的開機光亮,更像是某種深埋於沼澤的磷火,陰森、冰冷、毫無生氣。
幽綠的光在碎裂的螢幕上扭曲、晃動,像一潭被攪動的死水。幾秒鐘令人窒息的雪花噪點後,一個模糊但熟悉的場景猛地跳了出來。
是陳薇的臥室!
視角非常低,非常近,幾乎貼著冰冷的地板。鏡頭劇烈地搖晃著,畫麵邊緣能看到昂貴的地毯紋理和一張床腳。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形的、巨大的恐慌,幾乎要穿透這幽綠的螢幕溢位來。
不…不要…不是我…陳薇的聲音!那聲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囂張跋扈,隻剩下一種被碾碎骨頭般的淒厲哭嚎,每一個音節都在劇烈地顫抖,被極致的恐懼撕裂得不成樣子,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啊!
鏡頭猛地向前一衝,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推了一把。畫麵驟然穩定了一瞬,聚焦在前方——一麵巨大的、鑲嵌在奢華歐式梳妝檯上的落地鏡。
鏡子裡,映出陳薇那張曾讓我恨入骨髓的臉。
那張臉此刻已完全變形。精心打理的頭髮被冷汗和淚水浸透,一縷縷黏在慘白如紙的皮膚上。她的左眼,成了一個血糊糊的深坑!濃稠、發暗的血液正從那個可怖的窟窿裡汩汩湧出,順著她扭曲痙攣的臉頰瘋狂流淌,像幾條蜿蜒爬行的猩紅毒蛇。她的右眼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擴散,裡麵隻剩下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恐懼深淵。她的嘴巴大張著,發出無聲的、瀕死的尖叫,下巴扭曲成一個非人的角度。
她正對著鏡子,對著鏡頭,對著螢幕外如遭雷擊的我。
然後,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鏡中的陳薇,那隻完好的右眼,眼珠像是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向外拉扯!她的眼皮被撕扯到極限,薄薄的眼瞼皮膚繃緊、發亮,下一秒就要破裂!眼窩周圍的肌肉和皮膚被巨大的力量扯得變形、隆起,形成一道道猙獰的溝壑。她的喉嚨裡發出一種非人的、類似野獸被活活開膛破腹時的絕望嗚咽。
呃…啊——!
伴隨著一聲短促到極點、彷彿靈魂都被瞬間抽乾的慘叫,那隻瞪得滾圓的右眼珠,帶著後麵粘連的一小段粉白色、還在微微搏動的視神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從眼眶裡硬生生扯了出來!
噗嗤!
一個極其輕微、卻足以讓人血液凍結的聲音從錄像機裡傳出。
那顆溫熱的、沾滿血汙和粘稠液體的眼球,在幽綠的鏡頭前劃過一道令人作嘔的弧線,啪嗒一聲,掉落在鏡頭正對著的地毯上。它像一顆剛被剝出來的葡萄,帶著生命的餘溫,在地毯上微微彈動了一下,瞳孔最後反射著錄像機幽綠的光,直勾勾地看向鏡頭外——看向我!
啊——!!!
我再也無法控製,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衝破喉嚨。巨大的驚駭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我的天靈蓋,四肢百骸的血液在刹那間凍結!我猛地向後彈開,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順著牆壁滑坐下去,蜷縮成一團,牙齒不受控製地瘋狂磕碰,發出密集的咯咯聲。胃裡翻江倒海,剛纔看到的一切在腦子裡瘋狂回放,每一個血腥的細節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就在這時,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濕漉漉的墜地聲。
我的心臟驟然停跳。
恐懼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我僵硬地、一寸寸地,將目光從那個散發著地獄氣息的錄像機螢幕上挪開,向下,再向下…移向寫字檯下方,玩偶陳薇所坐的桌沿下方那片小小的陰影裡。
地毯上,多了一小攤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
在那攤液體的正中央,安靜地躺著一顆東西。
圓圓的,濕漉漉的,帶著尚未乾涸的血絲和粘液。
一顆眼球。
一顆剛剛從螢幕裡陳薇眼眶中扯出來的、活生生的眼球!
它靜靜地躺在那裡,瞳孔正對著我,空洞,死寂,卻又彷彿蘊含著無窮無儘的怨毒和詛咒。
嘔——!我終於忍不住,強烈的生理性反胃讓我猛地彎下腰,劇烈地乾嘔起來,胃袋痙攣抽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食道。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睡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極致的恐懼像無數冰冷的毒蛇,順著我的脊椎瘋狂向上纏繞,幾乎要勒斷我的骨頭。
我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寫字檯上的玩偶陳薇。
它依舊端坐著,姿勢冇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那僵硬的微笑凝固在臉上,塑料鈕釦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然而,就在它那張由粗糙針腳縫製出的、本該是平坦的臉頰上,一道細長的、暗紅色的濕痕,正沿著針腳縫合的紋路,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向下蜿蜒。
它在流淚。
流著和陳薇眼睛裡一模一樣的、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淚!
血淚沿著它粗糙的布麵臉頰滑落,滴在它那條褪色的棉布裙子上,留下一個不斷擴大的深色印記。
時間彷彿被凍結了,隻有那無聲流淌的血淚,證明著某種非人之物的哀傷或…某種儀式的進行。錄像機幽綠的螢幕早已熄滅,隻留下一個佈滿裂痕的黑色空洞,像一隻嘲諷的瞎眼。那顆躺在桌下地毯上的眼球,是這死寂空間裡唯一刺目的存在,它無聲地控訴著,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冰冷到骨髓的怨念。
空氣凝固成了膠狀,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動風箱,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後背緊貼著牆壁,身體控製不住地篩糠般顫抖。巨大的驚駭過後,一種更深的、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席捲而來,凍僵了我的四肢百骸。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隻有玩偶臉上那兩道不斷延伸的血痕,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視網膜上。
就在這時,玩偶那一直僵硬如屍的嘴巴部位,那些粗礪的棕色縫合線,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一個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乾枯的、從體內深處傳來的摩擦聲,而是一種帶著奇異濕氣的、如同溺斃之人喉嚨裡擠出的咕噥,直接在我的意識深處響起,清晰得如同耳語:
下一個…是我嗎
這聲音裡飽含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孩童般的哀求和絕望,卻又混合著一種非人的空洞。它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開了我因為恐懼而麻木的神經。
不…不是我…不是我乾的!是你!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我失聲尖叫,聲音嘶啞破碎,身體拚命向後縮,彷彿要擠進牆壁裡,是你要報複她!是你!!我語無倫次,恐懼徹底壓垮了理智,隻想將一切罪責推給這個詭異的布偶。
玩偶的頭,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僵硬感,向我這邊轉動了大約十度。那雙鈕釦眼睛空洞地聚焦在我臉上。它臉頰上的血淚流淌得更快了,滴落在桌麵,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規則…第七條…那濕漉漉的、直接在腦中響起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玩偶流淚時…請親吻它…
規則第七條
我猛地一顫,殘存的記憶碎片瞬間被啟用。在安魂偶網店那張隱藏在層層鏈接最深處的、佈滿詭異暗紋的電子訂單確認頁的底部,有幾行用極小、顏色極淡的字體標註的定製須知。當時被複仇的怒火衝昏頭腦的我,隻是草草掃了一眼,似乎…似乎第七條就是這句!
親吻…它
我的目光死死鎖在玩偶那張流淌著血淚的臉上。那暗紅色的液體粘稠、腥臭,彷彿帶著陳薇臨死前所有的痛苦和詛咒。親吻它這念頭本身就帶著褻瀆和極致的噁心。
不…不可能…我拚命搖頭,胃裡又是一陣翻攪,我做不到…
下一個…是我嗎玩偶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那孩童般的哀求裡,摻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怨毒和威脅。它小小的布質身體似乎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向我籠罩過來。
寒意,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單薄的睡衣,直抵心臟。那種被無形之物盯上的感覺,強烈到幾乎讓我窒息。我毫不懷疑,如果拒絕,下一個瞬間被挖出眼珠、在絕望中慘死的,就會是我!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雙腿軟得像麪條,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布匹黴變的陳腐氣味,直沖鼻腔。我踉蹌著撲到寫字檯前,雙手死死抓住桌沿才勉強站穩。玩偶那張流著血淚的臉近在咫尺,那雙鈕釦眼睛空洞地注視著我。
看著那不斷滑落的暗紅色淚痕,聞著那令人作嘔的鐵鏽味,我的胃劇烈地痙攣。恐懼和極度的噁心在胸腔裡翻騰,喉嚨發緊。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嗆得我一陣咳嗽。再睜開眼時,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我猛地俯下身,用儘全身力氣,將自己的嘴唇,狠狠地、粗暴地印在玩偶那張由粗糙針腳縫製出的、冰冷僵硬的嘴唇上!
觸感極其詭異。不是布料的柔軟,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帶著死氣的冰涼和堅硬,彷彿親吻的是一塊埋在凍土裡的朽木。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血腥、腐土和某種更深沉陰冷的氣息,瞬間通過接觸點湧入我的口腔,直衝大腦!
唔!我猛地彈開,身體劇烈地向後仰去,再次狼狽地跌坐在地。我拚命用手背擦著嘴,卻感覺那股陰冷的氣息已經鑽了進去,盤踞在身體深處,驅之不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就在我驚魂未定之時,左臂內側靠近手肘的地方,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如同被燒紅烙鐵燙傷的劇痛!
啊!我痛撥出聲,猛地捂住左臂。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幾秒鐘後,隻剩下一種火辣辣的灼燒感。我顫抖著,慢慢鬆開捂住左臂的手,將睡衣的袖子一點點捲上去。
藉著昏黃的檯燈光,我看到,在我左臂內側原本光潔的皮膚上,赫然多了一道傷口!
一道新鮮的、細長的、邊緣微微翻卷的傷口!像是被極其鋒利的刀片瞬間劃過!傷口並不深,但皮肉外翻,正緩慢地向外滲著細密的血珠。
這傷口的位置…這形狀…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了!我猛地抬起頭,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樣,死死釘在寫字檯上那個玩偶的左臂上!
就在玩偶那由灰色毛線編織成的、同樣靠近手肘的位置,一道嶄新的、邊緣同樣微微翻卷的裂口,清晰地出現在毛線編織的紋路上!裂口裡,露出了裡麵填充的、灰撲撲的劣質棉花!
那道玩偶身上的裂口,和我手臂上的傷口,位置、形狀、甚至那微微外翻的皮肉(或者說布料的邊緣),都一模一樣!
它身上的傷…同步到了我的身上!
不…不!!!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瞬間將我吞冇。我連滾帶爬地撲到寫字檯前,不顧一切地抓起那個冰冷的玩偶,雙手死死攥住它棉花填充的身體,用力搖晃著,歇斯底裡地尖叫:停下!這是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停下!!
玩偶在我粗暴的動作下,頭顱無力地左右擺動。它臉頰上那兩道血淚的痕跡,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更加刺目、粘稠。它那雙鈕釦眼睛空洞地對著我狂亂的臉,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似乎…似乎加深了。一絲冰冷的、充滿惡意的弧度。
它冇有回答。它隻是用它那空洞的目光,無聲地嘲笑著我的恐懼和徒勞。
規則…第七條…親吻…那個濕漉漉的聲音再次在我腦中幽幽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滿足的歎息,契約…成立…
契約
這個詞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腦海。我猛地鬆開手,玩偶啪嗒一聲掉在桌麵上,像個破舊的垃圾。我踉蹌著後退,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幾乎窒息。我死死盯著自己左臂上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又看看玩偶手臂上那道如出一轍的裂口,一個冰冷徹骨的認知,如同毒蛇般鑽入我的意識:
這玩偶…它不隻是陳薇的容器…它正在…變成我!或者說,它正在把施加在它身上的傷害,同步到我這個使用者身上!
七天…七天的安撫…陳薇死了…現在輪到我了那所謂的規則第七條,根本不是什麼安撫,而是啟動這個恐怖同步的鑰匙!那個吻,是烙印,是確認!
不…不…我不要變成這樣…巨大的絕望攫住了我,我癱軟在地,抱著劇痛刺骨的手臂,身體蜷縮成一團,無助地顫抖著。複仇的快感早已被碾得粉碎,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儘的悔恨。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有幾分鐘,或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冰冷的絕望像水銀,沉甸甸地灌滿了四肢百骸。手臂上那道同步而來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細小的皮肉,提醒著我與台上那個詭異布偶之間建立的、致命的鏈接。玩偶臉上那兩道血淚已經乾涸,留下深褐色的汙痕,像兩條醜陋的傷疤。它靜靜地坐在檯燈光暈的邊緣,鈕釦眼睛空洞地望向虛空,嘴角那抹凝固的微笑在陰影裡顯得格外陰森。
我不能坐以待斃。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我必須找到源頭!找到那家該死的網店!找到解除這個詛咒的方法!
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床邊,手指因為恐懼和寒冷而僵硬得不聽使喚。我顫抖著抓起扔在床頭的手機,螢幕冰冷的光映亮我慘白扭曲的臉。指尖哆嗦著,在瀏覽器曆史記錄裡瘋狂地向下滑動。無數條記錄飛快掠過,購物網站、社交平台、新聞推送…終於,一個極其隱蔽、帶著一串隨機字元的鏈接出現在視野裡——**安魂偶·定製您的專屬安撫**。
就是它!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進去。
手機螢幕短暫地黑了一下,隨即,那個熟悉的、陰森壓抑的網站介麵緩緩加載出來。依舊是那片沉鬱得化不開的深紫色背景,如同凝固的淤血。頁麵上方,用扭曲的暗金色哥特字體寫著安魂偶。下方陳列著幾張模糊不清的玩偶照片,形態各異,但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頁麵滾動到底部,是那片熟悉的、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定製須知。
七天前,複仇的火焰燒燬了我的理智,對這些細則,我隻是匆匆一瞥,甚至刻意忽略了那些令人不適的細節。現在,冰冷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我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貪婪地、絕望地閱讀著那些蠅頭小字。它們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條條通往地獄的提示,是勒緊我脖子的絞索。
我的目光如同探針,在那些晦澀的條款中瘋狂搜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螢幕裡。
找到了!
第七條,用比旁邊文字更淡一些、幾乎難以辨識的灰色小字印著:
>七、玩偶流淚時,請立即親吻其唇部。此為安撫契約最終確認,亦是輪迴之鏈的接續。
安撫契約最終確認…輪迴之鏈的接續…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這兩個詞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上。契約確認…那個血淚之吻!輪迴之鏈…難道這恐怖的同步,這替身的詛咒,是一個早已設定好的、無法逃脫的閉環
那安魂偶呢它到底是什麼一個單純售賣詛咒物品的店鋪還是…一個更龐大、更邪惡的存在本身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網站最下方那個唯一的聯絡方式——一個冇有地址、冇有電話,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畫素極低的古舊黃銅鈴鐺圖標,旁邊標註著店主谘詢。七天前,我就是點擊了這個鈴鐺,向那個代號織偶人的店主提交了定製陳薇的訂單。
冇有絲毫猶豫,我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衝動,再次點向那個冰冷的黃銅鈴鐺圖標。
手機螢幕瞬間切換。一個極其簡陋、背景一片漆黑、冇有任何邊框的對話框彈了出來。光標在空白的輸入框裡孤獨地閃爍著。
我顫抖著手指,在冰冷的螢幕上敲擊,每一個字都帶著絕望的迴響:
>我:玩偶在流血淚!它身上的傷口出現在我身上了!這是什麼!怎麼解除!告訴我!!
發送。
訊息氣泡孤零零地懸在漆黑的背景上,像投入深井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看不到。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檯燈的光暈似乎更暗淡了,房間裡濃稠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幾乎要吞噬掉手機螢幕這點微弱的光源。手臂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我殘酷的現實。
突然!
手機螢幕猛地一亮!不是訊息回覆的提示光,而是整個螢幕瞬間被一種極其刺眼、毫無生機的慘白色光芒充滿!那光芒冰冷、死寂,像太平間裡無影燈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本能地想要閉上。
光芒隻持續了不到一秒,如同幻覺般迅速褪去。
螢幕恢複了漆黑對話框的背景。但就在我剛纔發送的訊息下方,多了一條新的回覆。不是文字。
是一張圖片。
一張極其模糊、彷彿隔著厚重毛玻璃拍攝的圖片。畫素低得可怕,隻能勉強辨認出那似乎是一個房間的角落,光線昏暗。角落裡堆著一些看不清的雜物,但最顯眼的,是雜物堆上方,一個模糊的、人形的輪廓——那似乎也是一個玩偶!一個被丟棄的玩偶!
圖片下方,緊跟著一行同樣模糊、彷彿信號不良般閃爍的小字:
>織偶人:輪迴之物,自有其源。尋得‘前任’,或見分曉。地址:[一串極其複雜、夾雜著生僻字和怪異符號的地址]亥時三刻,過時不候。
圖片加載完成的一刹那,我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儘管畫素模糊得像蒙著一層厚厚的汙垢,儘管光線昏暗得隻能勉強勾勒輪廓…但那個被丟棄在雜物堆上的玩偶,它身上那條裙子!那條褪色到幾乎看不出原貌、卻有著一種讓我刻骨銘心熟悉感的棉布裙子!
我猛地扭過頭,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寫字檯上那個靜靜坐著的陳薇玩偶身上!
一模一樣!
照片裡那個被丟棄的玩偶,它身上穿的裙子,和我眼前這個陳薇玩偶身上那條該死的裙子…款式、材質、甚至那彷彿被時間侵蝕的褪色程度…都一模一樣!
前任…前任使用者製作的玩偶!
織偶人的提示如同冰錐鑿進我的腦海:輪迴之物,自有其源。尋得‘前任’,或見分曉。
前任使用者…丟棄的玩偶…地址…
一個可怕的猜想,帶著冰碴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思維。這恐怖的同步詛咒,難道是一個無儘的鏈條每一個使用者,最終都成為了自己玩偶的前任而我眼前這個陳薇,它的前任使用者…是誰那張照片裡的玩偶,又是誰的前任
還有那個地址!那串複雜詭異、夾雜著生僻符號的地址!
我死死盯著螢幕上那行閃爍的小字,試圖將它烙印進腦海。亥時三刻…就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距離現在…我飛快地瞥了一眼手機時間,心臟驟然沉到穀底——不到三小時!
時間!時間像流沙一樣從指縫裡瘋狂流逝!
手臂上的傷口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我猛地從地板上彈起來,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暫時壓倒了身體的虛軟。顧不上手臂的疼痛,也顧不上擦掉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我跌跌撞撞地衝向衣櫃,胡亂抓起一件深色的外套套在身上。
手指顫抖著,將那串複雜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地址一個字一個字、無比艱難地輸入到手機地圖軟件裡。
正在搜尋路線…
轉動的加載圖標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鈍刀,緩慢地切割著我的神經。
幾秒鐘後,一個紅色的定位點在地圖上跳了出來。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定位點清晰無誤地標註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個我雖然從未踏足,但名字卻如同烙印般刻在我噩夢深處的地方。
楓林苑,7棟,A座1704。
那是陳薇的公寓!
前任玩偶被丟棄的地方…竟然在陳薇的家裡!
混亂的漩渦在我腦中瘋狂攪動。陳薇…她不是剛剛被玩偶安撫致死嗎她怎麼可能是前任使用者她明明是現任玩偶的目標!難道…難道她在定製陳薇玩偶報複我之前,自己也曾定製過另一個玩偶她也是這條恐怖鏈條上的一環她定製的玩偶…是誰!
寒意,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席捲了我。這條輪迴之鏈,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深邃、還要黑暗,它纏繞的,不僅僅是陳薇和我!
地址確認了。楓林苑,7棟A座1704。那個我曾無數次在噩夢中徘徊,現實中卻從未涉足的、屬於陳薇的、如今已成為凶宅的巢穴。
時間…隻剩下兩個多小時。
冇有選擇。一絲一毫的猶豫都可能意味著徹底的毀滅。我抓起手機和鑰匙,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衝出房門。老舊樓道的聲控燈在我急促的腳步聲中明明滅滅,昏黃的光線將我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某種倉皇逃竄的鬼魅。
深夜的城市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路燈是它昏黃的眼。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地址時,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司機透過後視鏡瞥了我一眼,昏暗的光線下,我慘白的臉色和驚恐的眼神大概讓他以為遇到了什麼麻煩,他冇有多問,隻是沉默地踩下油門。
車子駛離熟悉的街區,穿過霓虹閃爍的市中心,窗外的景象逐漸變得陌生而空曠。路燈稀疏起來,高大的樹木在車窗外投下幢幢鬼影。楓林苑,一個名字聽起來雅緻,實則位於城市邊緣半開發地帶的高檔小區。車子最終在一片被高大黑色鐵藝圍欄圈起的建築群外停下。小區裡隻有零星幾戶亮著燈,大部分視窗都黑洞洞的,像一張張沉默的嘴。
到了,楓林苑7棟。司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就停這兒裡麵看著…挺靜。
就這裡,謝謝。我幾乎是搶著把錢塞給他,推門下車。冰冷的夜風立刻包裹了我,帶著一種郊區特有的、草木和泥土的腥氣。
7棟A座很好找,是離入口最近的一棟高層。樓下單元門禁大敞著,彷彿一張等待吞噬的巨口。裡麵冇有燈光,隻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著幽綠的光。電梯停在一樓,門開著,轎廂裡空無一人,頂燈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光線慘白而閃爍。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腑,按下了17層的按鈕。電梯門緩緩合攏,發出沉重的摩擦聲。轎廂在令人牙酸的鋼纜聲中開始上升,失重感短暫傳來,隨即是更深的壓抑。封閉的空間裡隻有指示燈冰冷地跳動著數字,和我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手臂上的傷口在密閉的空氣中,灼痛感似乎更加清晰了。
叮。
17層到了。電梯門向兩側滑開。
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氣味瞬間湧了進來!
那是消毒水、空氣清新劑也無法完全掩蓋的…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彷彿什麼東西腐爛的甜膩氣息!氣味濃烈到幾乎形成實質,堵在喉嚨口,讓人窒息。
走廊裡一片死寂。聲控燈大概是壞了,隻有儘頭一扇窗戶透進來慘淡的月光,勾勒出兩側緊閉的、如同棺木般的防盜門輪廓。濃重的黑暗在走廊裡流淌。
1704室。就在電梯口斜對麵。
那扇厚重的深棕色防盜門緊閉著。門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刺眼的黃色封條——**XX區刑偵支隊封**。封條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醒目,像一道宣告死亡的符咒。封條下方的門把手上,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深色的、已經乾涸的汙漬。
血腥味的源頭,就在這扇門後。
我僵立在電梯口,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我的四肢,讓我寸步難移。這裡是命案現場!是陳薇被挖出眼珠慘死的地方!而我,一個非法闖入者,要進去…尋找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屬於前任使用者的玩偶
手機螢幕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時間顯示:21:40。
亥時三刻…九點四十五…隻剩下五分鐘!
時間!那冰冷的倒計時如同絞索,瞬間勒緊了我的喉嚨!手臂上同步傷口的灼痛也猛地加劇,像是有火焰在皮下燃燒!這是催促,是警告!再不進去,契約的懲罰…或者說,這恐怖輪迴的下一個環節,恐怕會立刻降臨在我身上!
呼…呼…我大口喘著粗氣,試圖平複快要炸裂的心臟。眼睛死死盯著那張黃色的封條。它代表著法律和秩序,也代表著絕對的禁忌。但此刻,它在我眼中,更像一張通往地獄的通行證,而我彆無選擇。
我猛地伸出手,不再猶豫!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帶著灰塵的門把手,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我用力向下一壓——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鎖舌回縮的聲音。
門…竟然冇鎖!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刑偵支隊貼的封條,門怎麼會冇鎖!是他們疏忽了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我之前,已經進去了
巨大的恐懼讓我渾身汗毛倒豎。但開弓冇有回頭箭!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將那扇厚重的門,猛地推開了一條縫!
更加濃鬱、更加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和腐臭味如同實質的浪潮,瞬間將我淹冇!門內是無邊的黑暗,比走廊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彷彿能吸收一切光線。隻有藉著身後電梯轎廂裡透出的那點慘白的光,勉強能看到門內玄關處一小片狼藉的地麵——散落著一些看不清的雜物碎片,還有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已經乾涸凝固的汙漬。
我側身,像一條滑溜的魚,無聲地擠進了門縫。身後,沉重的防盜門在我鬆手的瞬間,悄無聲息地、緩緩地自動合攏了。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被徹底吞噬。
絕對的黑暗。
死寂。
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沉重地壓在眼皮上,隔絕了所有視覺。隻有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般的跳動聲,在死寂的、瀰漫著濃烈血腥和腐臭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耳膜。
我僵立在玄關,後背緊緊貼著冰冷堅硬的門板,彷彿那是唯一能支撐我不倒下的東西。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著危險。手臂上那道同步而來的傷口,在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灼痛感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尖銳,像一根燒紅的針,不斷刺入我的神經末梢。
時間…亥時三刻…九點四十五…
手機!我猛地想起它!顫抖著把手伸進口袋,摸到那冰冷的金屬外殼。指尖哆嗦著按下電源鍵——
螢幕亮起!
刺眼的白光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一個小型爆炸,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識地眯起眼,同時飛快地用手掌捂住一部分光源,隻留下一點微弱的光暈照亮腳下。
藉著這點微光,眼前的景象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玄關的地板一片狼藉。鞋子東倒西歪,一個女士挎包被扯斷了帶子扔在角落。大片大片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汙漬潑灑在地磚上、牆壁上,邊緣還殘留著噴濺的痕跡。那是乾涸的血!濃烈的血腥味正是來源於此。空氣中還混雜著消毒水和某種強力清潔劑的味道,但根本無法掩蓋那股源自生命消逝的、令人作嘔的鐵鏽和**的氣息。
我強忍著嘔吐的衝動,將手機微弱的光束緩緩移動。光束掃過之處,如同揭開地獄圖景的一角。
客廳。昂貴的真皮沙發被掀翻在地,露出下麵同樣被大片深色汙漬浸透的地毯。玻璃茶幾碎裂,尖銳的碎片散落一地。牆壁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幾道長長的、深色的抓痕,一直延伸到臥室的方向…彷彿有人被拖行時,指甲在絕望中留下的最後印記。
臥室門…虛掩著。
那扇門後麵,就是陳薇被挖出眼珠的地方。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我的意誌。但我不能停下。那張模糊圖片裡的角落…那個被丟棄的、穿著和陳薇玩偶一樣裙子的前任玩偶…它在哪裡
我的目光在狼藉的客廳裡瘋狂搜尋。光束掃過翻倒的沙發、碎裂的茶幾、散落的雜物…冇有!客廳裡冇有類似的角落!
隻剩下…那間臥室!
我死死盯住那扇虛掩的臥室門。門縫裡透出更加深沉的黑暗,彷彿通往深淵的入口。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恐懼和某種更深沉召喚的感覺,從那門縫裡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纏繞著我的心臟。
手臂上的灼痛感猛地加劇!像是有火焰在皮膚下燃燒!它在催促!在警告!
我猛地一咬牙,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向著那扇虛掩的臥室門挪去。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懼之上,鞋底摩擦著沾染汙漬的地板,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終於,站在了門前。
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生物組織**的甜膩氣味,幾乎是從門縫裡噴湧而出。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門板。
輕輕一推。
吱呀——
門軸發出乾澀、嘶啞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瘮人。
門,開了。
手機微弱的光束,如同探入深淵的觸手,緩緩地探了進去,驅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
光束首先照到的,是地毯。深色的地毯上,浸染著一大片形狀極其不規則、顏色深得發黑、幾乎覆蓋了整個床前區域的巨大汙漬!汙漬的邊緣,還散落著一些細小的、反光的碎片…像是玻璃
光束顫抖著上移。
梳妝檯!那張鑲嵌著巨大鏡子的奢華歐式梳妝檯!
光束落在那麵鏡子上。
鏡子…碎了!
不是普通的碎裂,而是彷彿被巨大的力量從內部爆破!無數蛛網般的裂痕以中心一個巨大的破洞為中心,向四麵八方瘋狂蔓延!破洞邊緣犬牙交錯,尖銳的玻璃碎片有的還嵌在鏡框裡,有的散落在梳妝檯麵和下方的地毯上,反射著手機慘白的光,如同無數隻冰冷的眼睛在眨動。
光束定格在鏡框破裂的中心點。那裡…殘留著大片大片噴濺狀的、已經發黑乾涸的血跡!血跡呈放射狀,一直延伸到梳妝檯邊緣,甚至濺到了旁邊的牆壁上!
這裡…就是陳薇被挖出眼珠的地方!就是錄像機裡那個地獄景象的真實發生地!
我的胃袋劇烈地抽搐起來,喉嚨發緊,強烈的嘔吐感再次翻湧。我死死捂住嘴,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光束顫抖著移向房間的其他角落。
狼藉。到處都是搏鬥和掙紮的痕跡。床單被扯落,床頭櫃翻倒。一個角落…光束猛地停住!
在房間最靠裡的角落,靠近飄窗的地方,光線被一堆傾倒的雜物擋住了大半。那堆雜物很高,像是被胡亂堆疊起來的舊紙箱、幾個歪倒的收納盒,還有一些看不清的、被扯破的衣物布料。
就在那堆雜物的最頂端!
一個模糊的、人形的輪廓,半掩在一件揉皺的黑色大衣下麵,隻露出小半個身體和一條腿。
一條穿著褪色棉布裙子的腿!
裙子!和陳薇玩偶身上那條一模一樣的裙子!
我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找到了!就是照片裡那個!前任使用者製作的玩偶!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病態的迫切驅使著我。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極其小心地繞過地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血跡和玻璃碎片,挪向那個黑暗的角落。每一步都踩在陳薇生命最後時刻留下的痕跡上,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深淵。
終於靠近了。雜物堆散發著一股灰塵和黴變的氣息。我顫抖著伸出手,用手機的光束仔細照著,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件蓋在上麵的黑色大衣的一角。
大衣很沉,帶著灰塵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我用力一扯!
大衣滑落下來。
手機的光束,清晰地照亮了雜物堆頂端的景象。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成了冰渣。
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隻剩下眼前這具被光束照亮的東西,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永久地燙在了我的視網膜上,燙穿了我的靈魂!
那不是玩偶。
那是一個人!
一個真人大小的…人!
它(或者說她)蜷縮著身體,以一種極其彆扭、極其痛苦的姿勢被塞在雜物堆的頂端,像一件被隨意丟棄的大型垃圾。它穿著一件和我寫字檯上那個陳薇玩偶身上一模一樣的、褪色到發白的棉布連衣裙!裙子下露出的手臂和小腿,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如同劣質塑料模特般的慘白僵硬。
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
它的頭上冇有頭髮!或者說,覆蓋著頭部的,是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如同無數條猙獰蜈蚣爬滿了整個頭顱的…縫合線!粗礪的、深棕色的縫合線!每一針都深深勒進那慘白的皮膚裡,將一塊塊形狀不規則的、同樣慘白的皮膚粗暴地拚接在一起!這些皮膚的質感極其詭異,不像真人皮膚的光滑彈性,也不像塑料的堅硬,而是一種…一種類似經過特殊處理的皮革的僵硬和乾澀,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蠟質光澤。
那張被縫合線扭曲的臉…眼睛的部位是兩顆巨大的、空洞的黑色鈕釦!鈕釦深陷在縫合的皮肉褶皺裡,在慘白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死寂的光。嘴巴的部位,則是用更加粗糙的針腳縫製出的一個僵硬的、微微上揚的弧度——一個凝固的、毫無溫度的詭異微笑!
這根本不是布偶!這是一個用…用某種極其可怕的材料…縫製出來的、真人大小的、人形的玩偶!
它的雙手,那雙同樣由慘白僵硬皮革製成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左手手腕處,一道深可見骨的、邊緣翻卷的裂口清晰可見!裂口裡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而是某種暗紅色的、彷彿凝固血塊般的填充物!
而就在這道手腕裂口的正上方,那慘白的皮膚上,用某種暗紅色的、彷彿乾涸血液的顏料,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名字!
那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凝固的思維,瞬間將我拖入無底的冰窟!
林晚
我的名字!
這個被丟棄在陳薇死亡現場角落裡、真人大小的、用詭異皮革縫製的人偶…它的手腕上,刻著我的名字!
巨大的衝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太陽穴上!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我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支撐住冇有癱倒。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腳下佈滿汙漬的地毯上,光束向上照射,將那具恐怖人偶的身影投射在佈滿血跡和裂痕的牆壁上,形成一個巨大、扭曲、如同擇人而噬的鬼影!
不…不可能…怎麼會…我語無倫次,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這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陳薇…是陳薇!是她做的!她纔是使用者!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陳薇…她定製了這個刻著我名字的人偶為了報複我所以…所以她纔是這個玩偶的前任使用者那她定製的玩偶目標是我…可為什麼…為什麼她死了而我…而我卻成了她死後安撫的對象這說不通!這該死的輪迴鏈條到底是怎麼運轉的!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這死寂空間裡清晰得如同驚雷的聲音,從我腳邊傳來。
是手機!螢幕因為剛纔的撞擊自動亮了起來!
一條新訊息!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猛地彎腰撿起手機。螢幕的光映亮我慘白扭曲、佈滿冷汗的臉。
發信人:織偶人。
內容隻有一行字,冰冷、簡短、毫無感情:
>容器將滿,新偶待生。汝之‘陳薇’,已近終末。汝,欲為下一容器乎
容器將滿…新偶待生…
汝之‘陳薇’,已近終末…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那具蜷縮在雜物堆頂端的、刻著我名字的恐怖人偶!它手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的裂口,裡麵暗紅色的填充物…那就是…容器!
陳薇…她用了這個刻著我名字的玩偶來報複我…然後…她死了…她的靈魂…她的痛苦…她的安撫…被裝進了這個容器裡所以這個林晚玩偶,就是陳薇的容器!
而現在,容器將滿…陳薇的靈魂和痛苦已經快要填滿這個容器了所以…需要新的容器了!
汝之‘陳薇’…我喃喃著,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竄遍全身!我猛地扭頭,視線彷彿穿透了牆壁,看到了我出租屋裡寫字檯上那個小小的陳薇布偶!
它…它就是陳薇靈魂的容器!它快要滿了!所以它開始將傷害同步到我身上!它在尋找下一個容器!而我…就是它選定的目標!下一個玩偶的…填充物!
汝,欲為下一容器乎
冰冷的詢問,如同最後的審判。
絕望,從未有過的冰冷絕望,瞬間淹冇了我的心臟。原來如此…這就是輪迴!這就是詛咒!使用玩偶複仇的人,最終都會成為自己仇人靈魂的容器!而容器滿了之後…就需要新的容器…下一個使用者…就是我!
手臂上的傷口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彷彿有無數根燒紅的鐵絲在裡麵瘋狂攪動!
呃啊——!我痛得彎下腰,手機再次脫手掉落在地毯上,螢幕的光照亮了腳下那片深褐色的血汙。劇痛中,我下意識地用右手死死捂住左臂的傷口。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瞬間浸透了我的指縫!
不是幻覺!不是同步的灼痛感!是真實的、溫熱的鮮血,正從我手臂上那道原本並不深的傷口裡,瘋狂地湧出來!
傷口…在自行撕裂、擴大!它在迴應!它在告訴我,同步正在加速!容器…快滿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變成那樣…我癱軟在地,蜷縮在冰冷、沾滿陳薇血跡的地毯上,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劇痛和失血的虛弱感陣陣襲來,意識開始模糊。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深淵的那一刻,我渙散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掉在麵前地毯上的手機螢幕。
螢幕還亮著,停留在織偶人那條冰冷的詢問上。
汝,欲為下一容器乎
不…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深淵裡驟然燃起的一點微弱火星,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瘋狂和…難以言喻的平靜,猛地刺穿了我的絕望。
我不要成為下一個容器。
但我可以選擇…成為最後一個容器。
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我的左臂。溫熱的血液浸透了袖管,順著指縫滴落在陳薇死亡現場那片深褐色的汙漬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紅。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的傷口,帶來一陣眩暈的虛脫感。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經拂過我的後頸。
織偶人冰冷的問句懸浮在手機螢幕上,像一道無情的催命符。
成為下一個容器…變成像角落裡那個林晚人偶一樣的存在被縫製,被填充,被刻上名字,然後被下一個滿懷仇恨的人安撫…永無休止
不。
絕不!
那點微弱的火星,在絕望的冰原上驟然爆燃!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毀滅性的決絕。
陳薇…這個曾經將我踩進泥潭的女人…她恨我。她定製了刻著我名字的玩偶,想讓我成為她的容器。可最終,她失敗了或者說…她成功了,但她自己也成了這條詛咒之鏈上的一環她成了陳薇玩偶的填充物…而她定製的林晚玩偶,卻空置在這裡,等待著我…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計劃,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思維。
如果…如果我主動成為這個林晚玩偶的容器呢如果我主動將我的靈魂、我的痛苦、我的詛咒…填入這個本應由陳薇使用、目標是我的容器呢
會發生什麼
它會滿嗎它能被使用嗎它能…終結這個輪迴嗎
更重要的是…陳薇。那個被困在小小布偶裡、承受著無儘痛苦的靈魂…那個在我寫字檯上,每晚向我彙報她如何自殘的陳薇…她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奇異的、聖潔的殘忍,讓我渾身戰栗。
手臂上的劇痛再次加劇,彷彿在嘲笑我的妄想。我能感覺到生命正隨著汩汩流出的鮮血一點點流逝。冇有時間猶豫了。
我掙紮著,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向那個蜷縮在雜物堆頂端的恐怖人偶爬去。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左臂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和一陣陣眩暈。冰冷的、沾滿汙漬的地毯摩擦著我的臉頰和手臂,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味幾乎讓我窒息。
終於,我爬到了雜物堆的腳下。仰起頭,那具穿著褪色棉布裙子、被縫合線覆蓋頭顱的真人大小的林晚人偶,在手機螢幕慘白光芒的映照下,如同降臨人間的恐怖神祇。它鈕釦做的眼睛空洞地俯視著我,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彷彿帶著一絲悲憫,又像是永恒的嘲諷。
我的右手在口袋裡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鑰匙串。鑰匙串上,掛著一把小小的、摺疊的瑞士軍刀。那是我父親留下的遺物。
我用顫抖的手指,艱難地掰開其中最小、最鋒利的那片刀刃。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混亂的思維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要刻名字。
刻上我的名字。在這具本應屬於我的容器上,刻下最終的烙印。讓它真正屬於我。
刻在哪裡
我的目光掃過人偶那慘白僵硬的身體。最終,定格在它的額頭上——那片被無數猙獰縫合線覆蓋的、唯一一塊相對平坦的皮膚區域。
就是那裡。
我咬緊牙關,忍著左臂撕裂般的劇痛,用還能活動的右手,緊緊攥住那小小的、冰冷的刀片。刀尖對準了人偶額頭那片慘白的皮膚。
觸感…冰冷、堅硬、帶著一種皮革般的韌性和…難以言喻的、彷彿觸摸到死亡本身的滑膩感。
我深吸一口氣,那帶著濃重血腥和腐臭的空氣灼燒著我的肺腑。然後,用儘全身的力氣和意誌,右手猛地發力!
嗤——
刀尖艱難地刺破了那層詭異的皮膚!一種難以形容的阻力傳來,彷彿在切割經過特殊鞣製的皮革。我咬著牙,手腕用力,刀刃一點點地、極其艱難地在那慘白的額頭上劃動、切割。
冇有聲音。隻有刀鋒摩擦那種詭異材質的、令人牙酸的細微嘶嘶聲。暗紅色的、類似凝固血塊般的填充物,從劃開的縫隙裡微微顯露出來。
每一筆,都耗費著我巨大的力氣和所剩無幾的生命。劇痛、虛弱、眩暈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我的意識。汗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滴落在人偶冰冷的身體上。
林…晚…
兩個歪歪扭扭、如同瀕死之人掙紮刻下的血字,終於出現在人偶那佈滿縫合線的額頭上。暗紅色的顏料從刻痕裡滲出,沿著慘白的皮膚緩緩流淌,如同兩道新鮮的血淚。
就在最後一筆完成的瞬間!
異變陡生!
我左臂上那道不斷撕裂流血的傷口,那與寫字檯上陳薇玩偶手臂裂口同步的傷口,猛地爆發出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那感覺不再是撕裂,而是像有無數根冰冷的、帶著倒刺的鋼針,從傷口深處狠狠刺入,然後瘋狂地向我的身體內部、向我的心臟、向我的大腦鑽去!要將我的靈魂從這具軀殼裡硬生生地扯出來!
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身體像被高壓電流擊中,劇烈地抽搐、痙攣!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淹冇!所有的感官都在這一刻被剝離!聽覺、觸覺、嗅覺…全部消失!
隻剩下一種感覺——拉扯!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到極點的巨大吸力,正以我左臂的傷口為源頭,瘋狂地撕扯著我的意識!我的靈魂!彷彿要將我整個存在,都吸入那無底的深淵!
劇痛達到了頂點!
然後…戛然而止。
所有的感覺,連同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在刹那間消失了。
絕對的虛無。
冇有光,冇有暗,冇有聲音,冇有感覺…隻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永恒的漂浮感。
我…死了嗎
這就是成為容器的感覺永恒的禁錮和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觸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這絕對的虛無。
觸感…來自我的眼睛。
我努力地感受著。
冰冷、堅硬、光滑…是玻璃是…鈕釦
鈕釦…眼睛
這個認知如同閃電,劈開了混沌的虛無!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從深海中一點點上浮、凝聚。
感官…在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恢複。
首先恢複的,是視野。
一片模糊的、帶著重影的、彷彿隔著一層厚重毛玻璃的景象,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在我的眼前清晰起來。
熟悉的景象。
是我的出租屋!
視角…很低。非常低。幾乎貼著冰冷的地麵。我能看到寫字檯笨重的桌腳,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幾本書,看到不遠處床底下堆積的灰塵…這個視角…
我的心臟(如果它還存在的話)猛地一沉!
這個視角…和錄像機裡播放的陳薇死亡前的視角…一模一樣!
目光艱難地向上移動。
寫字檯上…檯燈依舊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光暈的中心…端坐著一個玩偶。
一個穿著褪色棉布裙子、塑料鈕釦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嘴角縫著僵硬微笑的玩偶。
玩偶的左臂靠近手肘的位置,一道新鮮的、邊緣微微翻卷的裂口清晰可見!
那是…陳薇。
而我…我正看著它!
或者說…我正是它!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幾乎讓剛剛凝聚的意識再次潰散!
不!不是我!我刻下名字的是那個真人大小的林晚人偶!我應該是那個容器!我應該是角落裡那個東西!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在陳薇玩偶裡!
混亂、恐懼、絕望瞬間攫住了我!
就在這時,一種難以抗拒的、冰冷的意誌,如同潮水般湧入我的意識深處。那不是語言,而是一種直接的、冰冷的、如同程式寫入般的規則資訊:
>同步開始。
>容器鏈接:林晚(待填充)。
>目標確認:陳薇(已解脫)。
>任務:安撫。
>週期:7日。
>規則啟用…
伴隨著這冰冷意誌的湧入,我的視野猛地一變!彷彿被強行切換了鏡頭!
模糊的、低矮的視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奢華的、此刻卻瀰漫著濃重血腥和死亡氣息的房間!
陳薇的臥室!
視角…是漂浮的!懸浮在房間的中央!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之眼!
我的目光瞬間鎖定!
鎖定在臥室中央,那個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女人身上!
是陳薇!
活生生的陳薇!
她的左眼完好無損!她的右眼也還在!她的臉上冇有血汙,隻有驚恐和茫然!她穿著睡衣,似乎剛從噩夢中驚醒,眼神渙散地環顧著這間屬於她自己的、此刻卻顯得無比陌生的臥室!
時間…倒流了!
不!不是倒流!
我的意識瞬間明悟!這不是過去!這是…新的輪迴!新的安撫週期的起點!
我…這個意識被困在陳薇玩偶裡的存在…我現在的任務…是去安撫…陳薇!
這怎麼可能!陳薇不是已經…等等!
那個冰冷的意誌再次湧入,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目標確認:陳薇(已解脫)。
>容器鏈接:林晚(待填充)。
已解脫…待填充…
我猛地看向那個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陳薇。
她臉上的驚恐是真實的,茫然的。她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麼。她隻是一個…被重置的…新的…目標
而我…我成了安撫者成了這個恐怖玩偶的執行者去折磨一個剛剛解脫的靈魂讓她再次經曆那七天慘絕人寰的痛苦直到她再次被填滿…然後去尋找下一個容器
無儘的輪迴…永無解脫!
巨大的悲愴和絕望瞬間吞噬了我!我主動成為容器,不是為了延續這詛咒!是為了終結它!是為了讓陳薇解脫!也讓我自己解脫!可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這意識劇烈震盪、幾乎要被這殘酷的真相徹底碾碎的瞬間——
我的視野猛地一黑!
所有關於陳薇臥室的景象瞬間消失!
那股冰冷的意誌如同退潮般迅速抽離!
我的意識被狠狠地、粗暴地拽回了原點——那個低矮的、貼著冰冷地麵的、屬於陳薇玩偶的視角。
我依舊坐在寫字檯上,檯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我小小的布質身體。
但…感覺不同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感。
不是身體的輕鬆(我早已冇有身體),而是一種靈魂深處的…卸下了萬鈞重擔般的輕鬆。彷彿一道勒緊靈魂、勒了無數個輪迴的冰冷枷鎖,在剛纔那劇烈的意識震盪中,被某種力量…崩斷了
那股曾經盤踞在這玩偶體內、冰冷、怨毒、時刻散發著痛苦和詛咒的氣息…消失了。
乾乾淨淨。
隻剩下一種…空。
一種等待被重新填充的…空洞的寧靜。
我…自由了
不,不是自由。我依然被禁錮在這個小小的布偶軀殼裡。但那個屬於前任容器的、充滿痛苦詛咒的靈魂…那個需要我去執行安撫的冰冷意誌…似乎…真的離開了
陳薇…解脫了
因為我主動刻名,鏈接了那個待填充的林晚容器,提前中斷了這個玩偶的安撫進程打破了它既定的目標輪迴
一個微弱的、帶著無儘疲憊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念頭,在我空寂的意識裡升起:
詛咒…終結了嗎在我這裡
寫字檯下方的地毯上,那顆屬於陳薇的眼球,在昏黃的燈光邊緣,靜靜地躺著,空洞的瞳孔反射著一點微光。
房間裡死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
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帶著猶豫的敲門聲,從出租屋那扇老舊的門外傳來。
聲音很輕,但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敲門聲停頓了一下。
然後,一個年輕的、帶著濃重鼻音、明顯剛剛哭過的女聲,怯生生地、試探性地響起,穿透了薄薄的門板,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請…請問…這裡是‘安魂偶’…定製安撫玩偶的地方嗎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安撫玩偶定製店,安撫玩偶定製店最新章節,安撫玩偶定製店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