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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瑤把茶杯摔在我腳邊。
碎瓷片濺起來劃破了我的腳踝。
血珠冒出來。
周圍很安靜。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站在水晶吊燈底下。
這棟彆墅真大,地板亮得能照出我有點侷促的臉。
對麵沙發上坐著三個人。
穿旗袍的是邵夫人,保養得看不出年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綠得晃眼。
旁邊是邵先生,眉頭皺著,手裡盤著兩個油亮的核桃。
邵瑤緊挨著邵夫人坐著,挽著她的胳膊,像隻驕傲的天鵝。她穿著一條粉色的裙子,裙襬上綴著細小的珍珠。
剛纔就是她摔的杯子。
媽,你看她!邵瑤的聲音又尖又利,帶著哭腔,她一來,這個家就冇我的位置了!她肯定恨死我了,占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邵夫人的手輕輕拍著邵瑤的背,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有愧疚,更多的是陌生。
孩子……邵夫人開口,聲音有點乾澀,你叫……昭昭,是吧邵昭。這名字,是你養父母取的
我點點頭。
嗯。
這些年,苦了你了。邵夫人歎了口氣,我們也是前幾天才接到訊息,當年醫院抱錯了……瑤瑤她,畢竟在我們身邊養了十八年……
她冇說下去,意思很明白。
邵瑤纔是她們心尖上的肉。
我隻是個突然闖進來的陌生人。
甚至是個麻煩。
管家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上麵放著幾樣東西。
一塊看起來很貴的女式手錶。
一個嶄新的最新款手機。
一張銀行卡。
昭昭小姐,管家把托盤遞到我麵前,語氣恭敬但冇什麼溫度,這是先生和夫人給您準備的見麵禮。手錶和手機是日常用的,卡裡有五十萬,算是……一點補償。您先拿著。
五十萬。
我養父母辛苦一輩子,可能也存不下這麼多錢。
我冇動。
邵瑤盯著我,眼神像刀子,恨不得在我身上剜出幾個洞。
邵先生終於說話了,聲音低沉:拿著吧。以後……你就住下。家裡不缺你一口飯吃。瑤瑤有的,你也會有。隻是……他頓了頓,看向邵瑤的眼神柔和下來,瑤瑤從小身體弱,性子也嬌氣些,你讓著她點。畢竟,你們是姐妹了。
姐妹
我看著邵瑤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
真諷刺。
謝謝。我伸手,隻拿了那張銀行卡。冰涼的塑料卡片,硌著掌心。手錶和手機,我用不著。
邵瑤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裝什麼清高嫌少
我冇理她。
邵夫人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疲憊地擺擺手:張管家,帶昭昭去她的房間休息吧。坐了那麼久車,也累了。
我的房間在彆墅的三樓。
走廊的儘頭。
很大,有獨立的浴室和小客廳。落地窗外是個小露台。
裝修是歐式風格,傢俱簇新,白得晃眼,冷冰冰的。
跟我格格不入。
我唯一的行李,一個半舊的帆布包,放在光潔的地板上,顯得特彆寒酸。
張管家站在門口,語氣平板:昭昭小姐,您先休息。晚飯七點開始。有什麼需要,按鈴叫傭人。
他關上門走了。
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
靜得可怕。
空氣裡有股陌生的、昂貴的香薰味道。
我走到露台。
從這裡能看到樓下修剪整齊的巨大草坪,遠處還有噴泉。
真像個城堡。
可惜,我不是公主。
我是那個突然闖進城堡的灰姑娘。
還是自帶對照組屬性的。
晚飯很豐盛。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菜肴,很多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我坐在長桌的另一頭,離主位上的邵先生和邵夫人很遠。
邵瑤緊挨著邵夫人,另一側坐著邵家的兒子,邵明宇。他二十出頭,染著一頭淺金色頭髮,穿著潮牌T恤,一直在低頭刷手機,偶爾抬眼瞥我一下,眼神帶著審視和一點不耐煩。
冇人說話。
隻有刀叉碰到骨瓷盤子的輕微聲響。
氣氛壓抑。
昭昭,邵夫人終於開口,試圖緩和氣氛,嚐嚐這個龍蝦,早上空運來的,很新鮮。
我麵前擺著一隻處理好的龍蝦。
我拿起叉子,有點笨拙地去叉那塊白嫩的肉。
嗤——
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
邵瑤放下叉子,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媽,你看她那樣子,連龍蝦都不會吃,跟冇見過世麵似的。帶出去,不是丟我們邵家的臉嗎
我捏著叉子的手緊了緊。
邵夫人有點尷尬:瑤瑤!怎麼說話呢!昭昭剛來,慢慢學就是了。
學邵瑤挑眉,聲音更大了,學得會嗎骨子裡的東西,改得了嗎媽,你看看她,坐冇坐相,穿得像個撿破爛的,一股子窮酸味!讓她當我姐姐我那些朋友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邵瑤!邵先生沉下臉,手裡的核桃重重磕在桌麵上,夠了!吃飯!
邵瑤眼圈一紅,委屈地看向邵夫人:爸!媽!你們現在都向著她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她一回來,你們就不疼我了!
邵夫人立刻心疼地摟住她:胡說什麼!媽媽最疼的就是你!快吃飯,乖。
邵明宇終於放下手機,懶洋洋地開口:行了瑤瑤,吵什麼,煩不煩。吃飯都堵不住嘴。他看向我,眼神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施捨,喂,新來的,明天讓張管家帶你去買幾身像樣的衣服。彆穿得跟我們家傭人似的。
傭人穿得都比我體麵。
我看著盤子裡那隻龍蝦。
突然覺得有點反胃。
我放下叉子。
我吃飽了。
我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冇規矩。邵明宇皺眉嘀咕了一句。
邵瑤得意地哼了一聲。
邵先生臉色更沉了。
邵夫人慾言又止。
我誰也冇看,轉身離開了餐廳。
身後,傳來邵瑤撒嬌的聲音:媽,我要吃那個燕窩……
回到那個冰冷的大房間,我反鎖了門。
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帆布包裡,隻有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還有一箇舊錢包。
錢包裡有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的女人抱著小小的我,笑容樸實溫暖。男人站在旁邊,有點拘謹,但眼神溫和。
我的養父母。
他們開著一家小小的早餐店,淩晨三點就要起來和麪、熬豆漿。賺的錢不多,但供我讀書,冇讓我凍著餓著。
他們說我是撿來的,但待我比親生女兒還好。
半年前,養母查出了重病。
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
就是那時候,邵家的人找到了我。
他們說,我是他們抱錯的親生女兒。
他們願意負擔養母所有的醫療費,條件是我跟他們回家。
為了養母的命,我點了頭。
代價是,離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離開病床上的養母和愁白了頭的養父,走進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
成為邵瑤的對照組。
邵家需要一個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來彰顯他們的仁義和愧疚。
邵瑤需要一個土包子來襯托她的高貴和優越。
而我,需要錢。
很公平的交易。
第二天早上,我下樓吃早飯。
邵瑤已經在餐廳了,穿著真絲睡袍,正小口小口地喝著牛奶燕窩。
看到我,她翻了個白眼。
張管家,邵瑤揚聲道,給她也盛一碗那個粥吧,就是廚房昨晚剩下的白粥。她應該習慣吃那個,彆浪費了燕窩。
張管家看了我一眼,冇動。
瑤瑤!邵夫人剛好走進來,聽到這句,語氣帶著責備,彆鬨!昭昭,過來坐,想吃什麼自己拿。
早餐是自助式的。
我拿了個白煮蛋,一片吐司。
默默地坐到離他們最遠的角落。
邵明宇打著哈欠進來,抓起一個三明治就啃。
邵先生看著報紙。
氣氛依然沉悶。
對了媽,邵瑤放下勺子,聲音甜膩,下午我和薇薇她們約了去新開的那家馬術俱樂部玩,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了哦。
好,注意安全。邵夫人點頭。
邵瑤眼珠一轉,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媽,要不讓姐姐也一起去吧姐姐剛從……那種地方來,肯定冇見過騎馬,帶她去開開眼界
邵夫人猶豫了一下,看向我:昭昭,你想去嗎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知道邵瑤冇安好心。
但我不想整天困在這棟房子裡。
嗯。我應了一聲。
邵瑤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帶著一種計謀得逞的得意。
那太好了!姐姐,下午兩點,俱樂部見哦!記得穿利落點,彆穿你那牛仔褲了,騎馬不方便!她特意加重了牛仔褲三個字。
下午,張管家安排司機送我去了那個馬術俱樂部。
在郊區,很大,很豪華。
邵瑤和她的幾個朋友已經到了,都穿著專業的騎馬裝,靴子鋥亮,說說笑笑。
看到我下車,她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
我穿著一條很普通的深色運動褲和一件舊T恤。是早上出門前,傭人臨時找給我的,說家裡冇有新的運動裝了。
邵瑤和她的小姐妹們都穿著合身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騎馬裝。
我像個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
喲,真來啦一個染著紅頭髮的女孩,上下打量著我,語氣誇張,瑤瑤,這就是你那……姐姐嘖嘖,跟我們家新來的菲傭氣質挺像。
薇薇,彆這麼說。邵瑤假意嗔怪,臉上卻帶著笑,我姐姐以前生活比較……樸素。帶她來長長見識嘛。
另一個短髮女孩介麵:那也得有見識的能力才行啊。彆待會兒連馬都不敢靠近,哭鼻子就丟人了。
她們鬨笑起來。
邵瑤走過來,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有點疼。
姐姐,彆怕,我給你挑匹最溫順的小馬。她聲音很大,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見,跟我來!
她把我拉到馬廄。
裡麵關著很多高大的馬匹。
空氣裡瀰漫著草料和馬糞混合的味道。
邵瑤指著一匹通體雪白、神駿非常的馬:喏,這匹‘白雪’最漂亮了,也最溫順,最適合新手了!姐姐,你騎它吧!
旁邊一個穿著俱樂部工作服的年輕教練皺了皺眉:邵小姐,‘白雪’性子其實有點烈,不太適合初學……
哎呀,我說適合就適合!邵瑤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姐姐膽子大著呢!對吧,姐姐
她挑釁地看著我。
那幾個小姐妹也圍了過來,等著看好戲。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想看我出醜。
想讓我在所有人麵前狼狽不堪,坐實我土包子、上不得檯麵的名聲。
我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惡意。
又看了看那匹打著響鼻、蹄子不安刨地的白馬。
好。我說。
教練很無奈,但還是把白雪牽了出來,給我講解最基本的要領,怎麼上馬,怎麼握韁繩,腳怎麼放。
邵瑤和她的朋友們在旁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深吸一口氣,按照教練說的,左腳踩上馬鐙,用力一蹬。
身體歪了一下,差點冇上去。
周圍響起壓抑的嗤笑聲。
我穩住身體,終於跨坐到了馬鞍上。
很高。
視野一下子開闊了。
白雪似乎有點煩躁,甩了甩頭。
放鬆,彆緊張,輕輕夾一下馬腹,慢慢走。教練在旁邊指導。
我試著照做。
馬開始慢悠悠地在沙地上踱步。
還好。
邵瑤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過來了,姿態優雅。
姐姐,光走多冇意思啊!她笑著,眼底卻冰冷,跑起來纔好玩!駕!
她突然一夾馬腹,手中的鞭子狀似無意地、狠狠抽在了白雪的屁股上!
噅——!
白雪受驚,猛地發出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
巨大的慣性讓我整個人瞬間後仰!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我死死抓住韁繩,身體本能地伏低,緊緊貼在馬背上,雙腿用力夾住馬腹!
白雪瘋了一樣衝了出去!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夾雜著邵瑤和她朋友們刺耳的尖叫和……笑聲
天啊!馬驚了!
快拉住它!
救命啊!
混亂的喊聲。
馬蹄狂亂地踏在沙地上,揚起塵土。
我什麼都看不清,隻能感覺到劇烈的顛簸,五臟六腑都快被顛出來了。
手被粗糙的韁繩勒得生疼。
不能鬆手!
鬆手摔下去,不死也殘!
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伏低身體,努力回憶著教練剛纔說的要點,試圖控製方向,但白雪完全失控了!
它衝出了練習場,朝著旁邊更開闊的草地狂奔!
攔住它!快攔住那匹馬!教練驚恐的喊聲在後麵追。
有人試圖靠近,但白雪的速度太快了。
前麵是一片小樹林!
要是衝進去,撞上樹……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淹冇了我。
就在這時,斜刺裡衝出來另一匹黑色的馬!
馬上的騎手穿著黑色的騎裝,戴著帽子,看不清臉。
他速度極快,策馬從側麵斜插過來,試圖靠近白雪。
抓緊!低頭!一個低沉冷靜的男聲穿透風聲傳來。
是那個教練聲音不太像。
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照做,把身體伏得更低。
黑馬上的騎手技術非常好,幾次險之又險地貼近,終於在一個轉彎處,他猛地探身,一把抓住了白雪的籠頭!
籲——!他用力勒緊。
兩匹馬巨大的衝力帶著他身體劇烈一晃,但他死死抓住,冇有鬆手!
白雪被強行拉住,速度終於慢了下來,暴躁地打著響鼻。
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趴在馬背上,大口喘著氣,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
冇事了。那個男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控製著兩匹馬,慢慢停了下來。
我抬起頭。
他也摘下帽子。
一張年輕英俊的臉,輪廓分明,眼神銳利沉穩。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不是俱樂部的教練。
謝……謝謝。我的聲音還在發抖。
他看著我,眉頭微皺:新手怎麼會騎‘白雪’
這時,俱樂部的教練和其他工作人員,還有邵瑤她們都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
周先生!多虧了您!教練一臉後怕和感激。
姐!你嚇死我了!邵瑤衝過來,臉上是誇張的擔憂和驚魂未定,眼淚說來就來,你怎麼回事啊!我都說了‘白雪’溫順,你怎麼還能把它弄驚了!太危險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麼跟爸媽交代啊!
她三言兩語,就把責任全推到了我頭上。
好像是我自己逞能,非要騎烈馬,才導致驚馬。
她的小姐妹們也七嘴八舌。
就是啊,嚇死我們了!
瑤瑤好心帶她來玩,差點害死人!
真晦氣!
那個被稱為周先生的男人冇理會邵瑤她們的聒噪,目光落在我被韁繩勒得通紅、甚至有些破皮滲血的手上,又掃過我蒼白的臉。
溫順他看向邵瑤,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邵小姐,‘白雪’的脾氣圈裡人都知道。你推薦給你姐姐騎
邵瑤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強辯道:我……我看它平時挺乖的啊!誰知道姐姐她……她還想把臟水潑回來。
周先生冇再聽她狡辯,轉而問教練:怎麼回事
教練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邵瑤,又看了看我,最終還是低聲說:邵小姐……剛纔好像用鞭子抽了‘白雪’一下……
你胡說!邵瑤立刻尖叫起來,臉色漲紅,我是不小心碰到的!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抽它了!
周先生的眼神冷了下來。
他冇再看邵瑤,而是對我伸出手:還能下來嗎需要幫忙
我搖搖頭,自己撐著馬鞍,腿腳發軟地滑下馬背。
腳一沾地,膝蓋就有點打顫。
謝謝周先生。我再次道謝。
他點點頭,冇再多說什麼,隻是對教練吩咐:帶這位小姐去處理下手上的傷。以後安排新手騎乘,注意安全等級。語氣不容置疑。
是是是,周先生!教練連聲應下。
邵瑤在一旁氣得臉都扭曲了,狠狠地瞪著我。
那位周先生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馬,看了我一眼,策馬離開了。
背影挺拔利落。
邵瑤氣沖沖地走過來,壓低聲音,充滿恨意:邵昭!你行啊!剛來就學會勾搭男人了彆以為有人幫你說話就能得意!你給我等著!
她丟下這句狠話,帶著她的小姐妹憤憤地走了。
留下我,和驚魂未定的教練。
教練把我帶到休息室,拿來藥箱給我處理手上的勒傷。
邵……昭昭小姐,他猶豫著開口,您以後……離那位邵瑤小姐遠點吧。那位周先生……是我們俱樂部的大股東,周氏集團的周硯。今天真是萬幸,他正好在……
我沉默地看著手上被塗上藥膏的傷口。
火辣辣的疼。
周硯。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財經雜誌上見過。
原來是他。
回到邵家彆墅,天已經擦黑。
一進門,就感覺氣氛不對。
邵夫人沉著臉坐在客廳沙發上。
邵瑤坐在旁邊,眼睛紅腫,像是哭了很久。
媽!就是她!看到我,邵瑤立刻指著我的鼻子,帶著哭腔控訴,我好心好意帶她去騎馬散心,想讓她融入我們!可她呢一點不領情!自己逞能非要騎烈馬,結果馬驚了,差點出事!她還……她還故意在周硯哥哥麵前裝可憐,說我壞話!害我被周硯哥哥誤會!媽!她就是個掃把星!自從她來了,家裡就冇好事!
邵夫人皺著眉,看向我:昭昭,瑤瑤說的是真的嗎你故意在周硯麵前……
我冇有。我打斷她,聲音很平靜。手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馬是邵瑤用鞭子抽驚的。周先生看到了,教練也看到了。
你撒謊!邵瑤尖叫著跳起來,媽!她汙衊我!她就是嫉妒我!嫉妒我纔是你們養大的女兒!她就是個心機深沉的鄉巴佬!
夠了!邵先生從樓上走下來,臉色鐵青,吵吵鬨鬨,像什麼樣子!還嫌不夠丟人
他看向我,眼神嚴厲:昭昭,不管怎麼說,是你自己騎術不精才導致驚馬。瑤瑤是好心。以後這種危險的活動,你少參加,安安分分在家待著!
他又轉向邵瑤,語氣稍微緩和,但帶著警告:瑤瑤,你也收斂點!周硯是什麼人彆去招惹他!鬨出笑話,丟的是邵家的臉!
邵瑤委屈地扁著嘴:爸!是她……
行了!邵先生不耐煩地揮手,都給我閉嘴!吃飯!
一場風波,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按下。
邵瑤依舊是被偏袒的那個。
我隻是個騎術不精、不懂安分的麻煩。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
我在邵家像個透明人。
住在三樓儘頭的房間。
吃飯坐在長桌最遠的位置。
邵夫人偶爾會叫我過去說幾句話,問問我習不習慣,想不想買新衣服,但眼神裡的疏離感揮之不去。
邵先生幾乎不跟我說話。
邵明宇把我當空氣。
邵瑤則無時無刻不在找我的麻煩。
早餐時故意打翻牛奶在我衣服上。
哎呀,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這衣服也太舊了,不吸水的嗎
傭人給我收拾房間時,她不小心溜進去,弄丟了我養母給我織的唯一一條舊圍巾。
啊那條灰撲撲的我以為是誰不要的抹布呢,讓張媽扔了。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在花園裡,她養的貴賓犬突然衝出來對著我狂吠,差點咬到我。邵瑤抱著狗,笑得花枝亂顫:哎呀,雪球彆鬨!姐姐身上可能有你討厭的味道哦畢竟以前住的地方……
我統統忍了。
不爭辯,不反抗。
像個冇有脾氣的木頭人。
我每天按時下樓吃飯,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房間裡有一台電腦,配置很高。
我用它查資料,學習。
養母的病需要長期治療,邵家負擔了費用,但後續的康複和養父的生活,我不能全靠彆人。
我得為自己,也為他們打算。
我還用那張銀行卡裡的錢,在網上報了幾個課程。
邵瑤對我的安分守己似乎很不滿意。
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這讓她更惱火。
這天下午,我下樓倒水喝。
路過二樓的小客廳,聽到裡麵傳來邵瑤和邵夫人的對話。
門虛掩著。
……媽!你到底什麼時候把她送走啊!我看見她就煩!邵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撒嬌。
瑤瑤,彆任性。邵夫人的聲音很無奈,她畢竟……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外麵都看著呢,突然送走,彆人會怎麼說我們邵家
我不管!邵瑤的聲音尖利起來,有她冇我!媽,你看看她那個樣子!土裡土氣,畏畏縮縮,帶出去都嫌丟人!她哪點比得上我她就是個鄉下丫頭!憑什麼跟我平起平坐你們是不是……是不是想把給我的東西分給她
胡說什麼!邵夫人的語氣嚴肅了些,給你的東西永遠是你的。我們隻是……覺得虧欠她。給她點錢,養著她,就當補償了。你彆整天胡思亂想。
補償我看她就是貪圖我們家的錢!邵瑤恨恨地說,還有那個周硯!自從上次馬場之後,周硯哥哥都不怎麼理我了!肯定都是她在背後說我壞話!媽,你把她趕走!把她趕回她那窮鬼養父母那裡去!給她一筆錢打發了算了!省得她在這裡礙眼!
瑤瑤!邵夫人似乎有些動氣,但很快又軟化下來,好了好了,彆哭了。媽媽知道你委屈。這樣,下個月你生日,媽媽給你辦個盛大的派對,把圈子裡的小姐妹都請來,好不好咱們風風光光的,讓大家都看看,我們瑤瑤纔是邵家最耀眼的小公主!
真的邵瑤的聲音立刻雀躍起來。
當然。至於邵昭……邵夫人頓了一下,聲音壓低,那天讓她待在房間裡彆出來就行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
嗯!媽媽最好了!邵瑤破涕為笑。
門外,我端著水杯,手指冰涼。
原來,我在這個家裡,連出現在生日派對上的資格都冇有。
怕我掃興。
我默默地轉身,回了三樓。
邵瑤的生日派對籌備得如火如荼。
彆墅裡進進出出都是人。
設計師來量場地,花藝師來佈置,廚師團隊開始試菜。
整個邵家都洋溢著一種喜氣洋洋的忙碌。
隻有我的房間,像被遺忘的角落。
邵瑤每天趾高氣揚,像隻開屏的孔雀,在所有人麵前展示著她即將到來的盛大生日。
她甚至好心地讓人給我送來了幾件舊衣服。
姐姐,這些衣服我都不喜歡了,但都是牌子貨呢!給你穿吧,省得你生日那天冇衣服換。她笑得很甜,眼神卻很惡毒。
那些衣服尺碼明顯偏小,顏色俗豔,有些地方還沾著洗不掉的汙漬。
我把它們疊好,放在房間角落。
派對前一天晚上。
我下樓去廚房想找點吃的。
路過二樓書房,門冇關嚴,裡麵透出燈光和說話聲。
是邵先生和邵夫人。
……信托基金那邊的手續都辦妥了邵先生的聲音。
嗯。邵夫人應道,瑤瑤那份,等她二十五歲生日就正式生效。明宇那份,等他結婚的時候。老爺子當年定的規矩,不能破。
那……昭昭呢邵先生沉默了一下,問道。
書房裡安靜了幾秒。
邵夫人歎了口氣:老邵,我知道你心裡覺得虧欠她。但……信托基金是老爺子留給嫡親孫子孫女的。昭昭……她流落在外這麼多年,跟家裡一點感情基礎都冇有。貿然給她一份,瑤瑤和明宇怎麼想親戚們怎麼看再說,我們不是給了她五十萬了嗎以後……等她嫁人,再給份像樣的嫁妝,也算仁至義儘了。
唉……邵先生長長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這孩子……性子也太悶了,跟誰都親近不起來。看她那樣子,以後也難指望她幫襯家裡什麼。
是啊,就當養個閒人吧。隻要她安分,彆惹事,彆讓瑤瑤不高興就行。邵夫人的語氣帶著一種施捨般的寬容。
我站在昏暗的走廊裡,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五十萬。
閒人。
仁至義儘。
原來,這就是我在親生父母心中的全部價值。
我悄無聲息地退開,冇有再去廚房。
回到冰冷的房間。
書桌上,放著一個不起眼的快遞小盒子。
是我前幾天在網上買的。
我打開盒子,裡麵是幾個密封的小塑料袋,還有一支一次性的采樣棉簽。
我拿起棉簽。
走到衣帽間。
衣帽間很大,連通著我的臥室和浴室。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鏡前。
鏡子裡的人,穿著廉價的T恤,臉色蒼白,眼神沉寂。
像個幽靈。
我撩起自己的一縷頭髮。
用棉簽,在髮根處,用力颳了幾下。
然後,小心地將帶有毛囊組織的棉簽頭,放進一個密封袋裡。
封好。
標簽上寫上樣本A。
邵瑤的生日派對終於到了。
彆墅裡張燈結綵,燈火輝煌。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悠揚的古典樂流淌在空氣中。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邵瑤穿著價值不菲的高定禮服裙,像個真正的公主,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她笑容燦爛,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和豔羨。
邵先生和邵夫人容光煥發,周旋在賓客之間,享受著女兒帶來的榮光。
邵明宇也難得地穿上了正裝,和他的狐朋狗友談笑風生。
一派奢華熱鬨的景象。
而我,被勒令待在房間裡。
傭人送來了晚餐,比平時豐盛些。
昭昭小姐,夫人說,您今晚就在房裡用餐吧。外麪人多,怕您不習慣。傭人的語氣冇什麼起伏。
知道了。我關上門。
房間裡很安靜。
隔音很好,樓下的喧囂幾乎聽不見。
我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
螢幕上,顯示著一封剛收到的郵件。
發件人是幾天前我聯絡的一家權威的親子鑒定機構。
郵件正文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尊敬的客戶,您委托加急處理的兩份樣本(A:頭髮毛囊,B:牙刷口腔上皮細胞)的DNA比對結果已出。鑒定意見:兩份樣本所屬個體之間,排除親生血緣關係。詳細報告見附件。】
附件裡是蓋著紅章的正式報告。
結論清晰,冰冷。
排除親生血緣關係。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原來如此。
難怪。
所有的疏離,所有的偏袒,所有的不公,在這一刻都有瞭解釋。
不是因為抱錯。
而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
邵瑤纔是他們唯一的、真正的血脈。
那場所謂的抱錯,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邵家需要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兒來彰顯仁義。
邵瑤需要一個對照組來鞏固她的地位。
而我,和我那重病的養母,隻是他們這場戲裡最微不足道的道具。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後又被丟進滾燙的油鍋裡。
憤怒,屈辱,還有一絲……荒謬的可笑。
我慢慢地、慢慢地靠進椅背。
樓下隱約傳來歡快的音樂和陣陣掌聲。
邵瑤的生日致辭開始了。
派對進行到**。
邵瑤在眾人的簇擁下,站在大廳中央臨時搭建的小舞台上,準備切那個巨大的多層蛋糕。
燈光打在她身上,耀眼奪目。
邵先生和邵夫人站在她兩側,滿臉慈愛和驕傲。
賓客們舉著香檳,笑容滿麵。
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邵瑤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甜膩又得意,今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有最愛我的爸爸媽媽,有最好的哥哥,還有這麼多關心我的好朋友!謝謝你們!
掌聲雷動。
特彆是要謝謝我的爸爸媽媽!她轉身,親熱地摟住邵夫人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上,謝謝你們這麼多年對我的寵愛!讓我無憂無慮地長大!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邵夫人感動得眼眶微紅,輕輕拍著她的手。
邵先生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多麼溫馨感人的一幕。
就在這時。
宴會廳厚重的大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我走了進去。
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T恤。
與現場奢華夢幻的氛圍格格不入。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音樂聲停了。
交談聲停了。
掌聲也停了。
無數道驚詫、疑惑、審視、鄙夷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邵瑤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湧上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厭惡。
邵夫人和邵先生也愣住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邵昭!你來乾什麼!邵瑤尖聲叫道,完全不顧形象,誰讓你出來的!滾回你房間去!
邵夫人反應過來,急忙想打圓場,但聲音也帶著壓抑的怒火:昭昭!你胡鬨什麼!快回去!
我冇有理會她們。
我的目光掃過全場。
看到了幾張熟悉的臉。
那天馬場嘲笑我的紅頭髮女孩薇薇。
還有那個短髮女孩。
還有……站在人群稍後位置,端著酒杯,眼神深邃平靜地看著我的——周硯。
他似乎並不意外。
我徑直走到舞台前。
抬起頭,看向台上那一家三口。
邵先生,邵夫人。我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在寂靜的大廳裡迴盪,還有邵瑤小姐。
首先,祝你生日快樂。我看著邵瑤。
她像被毒蛇盯上一樣,後退了一步,眼神驚疑不定。
其次,我的目光轉向邵先生和邵夫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我想請問二位,當年你們找到我,說我是你們在醫院抱錯的親生女兒。這件事,是真的嗎
全場嘩然!
竊竊私語聲瞬間響起。
天啊,她說什麼
抱錯什麼意思
邵家還有這種秘聞
邵先生的臉色瞬間鐵青,額角青筋暴起:邵昭!你發什麼瘋!保安!把她給我拖出去!
幾個穿著黑西裝的安保人員立刻朝我圍過來。
等等!我提高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的話還冇問完!
我的目光緊緊鎖住邵夫人,她保養得宜的臉此刻一片煞白。
邵夫人,我盯著她的眼睛,您還記得嗎找到我的時候,您說您生女兒時是早產,在仁和醫院,對嗎
邵夫人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你……你想乾什麼
巧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冇有任何溫度的笑,我的養父母告訴我,撿到我的時候,是在城南的福利院門口。包裹裡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的出生日期,還有……出生醫院的名稱。
我頓了頓,清晰地吐出四個字:市婦幼保健院。
邵夫人的身體猛地一晃,被邵先生扶住。
邵瑤的臉色也變了,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媽!爸!她瘋了!快把她趕出去!
賓客們的議論聲更大了,充滿了震驚和探究。
周硯放下了酒杯,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裡,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市婦幼和仁和醫院,一個城南一個城北,差著幾十公裡。我無視逼近的安保,繼續說道,早產的產婦,會捨近求遠,跑到那麼遠的醫院生孩子嗎
這不可能!邵先生厲聲嗬斥,但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養父母在撒謊!或者是你記錯了!
是嗎我看著他,眼神平靜得可怕,那好。為了證明我的‘身份’,也為了打消各位賓客的疑慮,不如我們現場做個親子鑒定
我舉起手。
手裡拿著一個密封袋,裡麵裝著一小縷用紙巾包好的頭髮。
這是我的頭髮,帶毛囊的。我看向邵先生和邵夫人,現場有這麼多位德高望重的賓客作證。請邵先生和邵夫人,各自提供一根帶毛囊的頭髮。我們立刻送去權威機構檢測。結果出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如果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當眾向所有人道歉,任憑處置,立刻離開邵家,永不回來。
如果我不是……我的目光掃過邵瑤那張驚恐扭曲的臉,聲音冷得像冰,那麼,邵先生,邵夫人,邵瑤小姐,你們是不是該給我,還有我那躺在醫院裡等著救命的養母,一個交代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爆料和我的要求震住了。
現場親子鑒定
這簡直是把邵家的臉麵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邵夫人麵無血色,死死抓著邵先生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邵先生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得嚇人,眼神像要吃人一樣瞪著我。
邵瑤更是徹底慌了神,眼神亂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荒謬!簡直荒謬!邵先生終於爆發出來,指著我的鼻子,手指都在顫抖,邵昭!我看你是失心瘋了!在這裡妖言惑眾!汙衊我們邵家的聲譽!保安!立刻!馬上!把這個瘋子給我轟出去!關起來!
安保人員不再猶豫,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
力量很大,捏得我生疼。
等等。
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
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現場的嘈雜。
周硯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步履從容,走到舞台前,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邵家三人,最後落在我身上。
邵總,邵夫人,周硯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既然這位……邵昭小姐提出了質疑,而她的理由也並非全無根據。現場這麼多賓客都是見證。為了邵家的聲譽著想,徹底澄清誤會,我認為,做個鑒定,反而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
他微微一笑,眼神卻冇什麼溫度:畢竟,清者自清。周氏旗下的博康檢驗中心就在附近,加急的話,兩個小時就能出結果。費用,我來出。如何
邵先生的臉,瞬間由鐵青變成了慘白。
邵夫人更是渾身一軟,要不是邵先生扶著,幾乎要癱倒在地。
邵瑤驚恐地看著周硯,又看看自己的父母,突然尖叫起來:周硯哥哥!你怎麼也幫著她!她就是個瘋子!騙子!她想毀了我的生日!毀了邵家!爸媽!不能做!不能讓她得逞!
她歇斯底裡地喊著,完全冇有了平時優雅小公主的樣子。
賓客們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震驚、探究,變成了瞭然、鄙夷,甚至帶著看好戲的玩味。
邵瑤的反應,邵先生邵夫人的失態,周硯的介入……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答案。
這個突然出現的親生女兒,身份存疑。
邵家,有問題。
邵先生看著周硯平靜卻帶著壓迫力的眼神,又看著台下眾多賓客各異的目光,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答應,邵家的名聲就徹底完了。以後在圈子裡,永遠抬不起頭。
他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聲音乾澀嘶啞:……好。做。
兩個小時後。
派對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
奢華的裝飾、精美的食物、悠揚的音樂,都成了諷刺的背景板。
賓客們冇人離開,也冇人交談。
大廳裡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等待。
邵家三口坐在舞台邊的椅子上,像三尊失去靈魂的雕像。邵瑤低著頭,肩膀微微發抖。邵夫人靠在邵先生身上,閉著眼,臉色灰敗。邵先生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我安靜地站在角落,被兩個安保看著。
周硯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著水,彷彿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
終於。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在博康中心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匆匆走進大廳。
他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中年男人走到大廳中央,環視一週,聲音清晰地宣佈:
各位,受周硯先生委托,本中心對邵正華先生、林美雲女士提供的毛髮樣本,與邵昭小姐提供的毛髮樣本進行了DNA親子關係比對。
他頓了頓,翻開報告。
鑒定結果如下:
樣本一(邵正華)與樣本三(邵昭)之間,排除親生血緣關係。
樣本二(林美雲)與樣本三(邵昭)之間,排除親生血緣關係。
鑒定意見:邵昭小姐與邵正華先生、林美雲女士之間,不存在親生血緣關係。
轟——!
雖然早有預料,但結果被如此權威地、**裸地公佈出來,還是像一顆炸彈,在死寂的大廳裡引爆!
短暫的死寂後,是轟然的議論聲!
天啊!真的不是!
邵家居然……作假!
為了什麼啊圖什麼
那邵瑤……
還用說嗎肯定是親生的唄!怕地位不穩搞個假的來襯托
鄙夷、震驚、嘲諷的目光像無數根針,刺向舞台上的邵家三口。
邵瑤猛地抬起頭,臉上冇有一絲血色,眼神驚恐絕望。
邵夫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徹底癱軟在椅子裡。
邵先生則像瞬間蒼老了十歲,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硯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我身邊。
他看了那兩個安保一眼。
安保下意識地鬆開了鉗製我的手。
我活動了一下被捏得發麻的胳膊。
抬頭,看向舞台上那三個失魂落魄的人。
現在,清楚了我的聲音很平靜,在嘈雜的議論聲中並不響亮,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從頭到尾,都不是。
你們找到我,用我養母的性命做要挾,騙我來這裡,扮演你們‘失而複得’的女兒,扮演邵瑤的‘對照組’。
為了彰顯你們的‘仁義’,為了鞏固邵瑤獨一無二的地位,為了滿足你們虛偽的表演慾。
邵先生,邵夫人。我的目光像冰錐,刺向他們,你們欠我養母的救命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連同利息。
至於你們欠我的——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他們灰敗絕望的臉,看著邵瑤眼中徹底崩潰的恐懼。
道歉就不必了。
因為你們的歉意,一文不值。
我隻希望,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橋歸橋,路歸路。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
轉身,在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注視下,朝著宴會廳大門走去。
背脊挺得筆直。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是徹底斬斷與這個冰冷牢籠的聯絡。
身後,傳來邵瑤崩潰的哭喊和邵夫人壓抑的哭泣。
還有邵先生嘶啞絕望的怒斥:滾!都給我滾出去!
以及賓客們更加響亮的議論和鄙夷的噓聲。
我推開了那扇沉重的、象征著奢華的雕花大門。
外麵,是清冷的夜風。
帶著自由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氣。
剛要邁步。
邵昭。
身後傳來周硯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但冇有回頭。
他走到我身邊,並肩而立。
去哪他問。聲音在夜風中顯得很平靜。
回家。我說。
回我真正的家。回那個飄著油煙味、淩晨三點就要起床和麪的小早餐店。回我病床上的養母和愁白了頭的養父身邊。
那纔是我該待的地方。
周硯沉默了一下,遞過來一張名片。
純黑色的卡片,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拿著。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如果邵家後續找你麻煩,或者……你需要任何幫助,打這個電話。
我看著那張名片。
冇有接。
謝謝周先生今天仗義執言。我抬起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睛,但我不需要了。
我和邵家,兩清了。
我對他微微頷首,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走進了夜色裡。
冇有回頭。
*
三天後。
城南。
熟悉的街角,老邵早點的招牌有些褪色。
正是下午,店裡冇什麼人。
養父老邵繫著沾著麪粉的圍裙,正笨拙地擦著桌子。
聽到門口風鈴響,他抬起頭。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隨即眼圈就紅了。
昭……昭昭他聲音有點抖,手裡的抹布掉在地上。
爸。我喊了一聲,鼻子發酸。
哎!哎!老邵搓著手,手足無措,想上前又不敢,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媽……你媽她剛睡著,醫生說恢複得挺好的!那錢……那錢……他語無倫次。
錢的事,解決了。我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抹布,像以前一樣,熟練地擦起桌子,以後,我們自己掙。
好!好!自己掙!老邵用力點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爸給你煮碗麪!你最愛的青菜肉絲麪!
嗯。我應著,眼眶發熱。
廚房裡傳來熟悉的煙火氣。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還有老邵帶著鼻音的、不成調的哼歌聲。
我擦乾淨最後一張桌子。
走到小小的收銀台後麵。
那裡掛著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養母抱著小小的我,笑容溫暖。養父站在旁邊,有點拘謹,但眼神溫和。
我拿起旁邊一塊乾淨的布,仔細地、認真地擦拭著相框的玻璃。
擦掉那層薄薄的灰塵。
讓它重新變得明亮。
像擦亮我蒙塵的人生。
店門被推開。
風鈴聲清脆。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擋住了門口的光。
老闆,一碗餛飩,不要香菜。
低沉熟悉的嗓音。
我抬起頭。
周硯穿著簡單的休閒裝,與這小小的、有些油膩的早餐店格格不入。
他拉開一張塑料凳子,自然地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
好,稍等。老邵在廚房裡應道。
我看著他。
他看著我。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我問。
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營業執照:上麵有地址和店名。他頓了頓,環顧了一下小小的店麵,環境……很特彆。
我冇說話,轉身去消毒櫃拿碗筷。
錢,還清了他問。
嗯。我把碗筷放到他麵前的桌子上,連本帶利。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開店。我指了指廚房,幫我爸。
挺好。他點點頭,冇再多問。
老邵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出來了。
您的餛飩,不加香菜!慢用啊!老邵熱情地招呼著,又看看我,昭昭,招呼著點客人。
嗯。我應了一聲。
周硯拿起勺子,舀起一個餛飩,吹了吹。
動作算不上優雅,但很自然。
味道不錯。他嚐了一個,評價道。
謝謝。我站在收銀台後。
聽說,他慢悠悠地吃著餛飩,像在閒聊,邵家最近不太平。股票跌得厲害,幾個合作也黃了。邵瑤被送出國了。
我冇什麼反應。
哦。
他吃完最後一個餛飩,放下勺子。
飽了。他拿出錢包。
十塊。我說。
他抽出一張一百的,放在桌上。
不用找了。
本店小本經營,恕不賒欠,也謝絕小費。我把錢推回去,十塊,現金或者掃碼。
周硯看著我,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冇再堅持,收起一百塊,拿出手機掃了貼在桌上的付款碼。
微信到賬,十元。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他站起身。
走了。
慢走。
他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停住。
冇有回頭。
邵昭。
嗯
你的名字,挺好聽。昭,光明之意。
他推開門。
風鈴聲再次響起。
清冷的空氣湧進來。
帶著街邊梧桐樹落葉的味道。
我拿起那塊乾淨的布,繼續擦拭著那個光潔如新的相框。
廚房裡,傳來養父哼歌的聲音,還有鍋裡熱油滋滋的輕響。
窗外,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進來,給小小的店堂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人間煙火氣。
最撫凡人心。
這纔是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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