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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之撕碎夢想
空氣裡有股陳舊紙張和廉價香薰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硯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熾燈光下,林薇薇那張曾經讓他魂牽夢縈、此刻卻寫滿了愚蠢衝動的臉,正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狂熱,手指用力——那張承載著無數人夢想、印著世界頂級電影學院紐約電影學院燙金徽標的錄取通知書,在她指間發出清晰而絕望的嘶啦聲。
碎片,像被狂風撕碎的蝴蝶翅膀,紛紛揚揚飄落。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倒帶鍵,轟然撞回沈硯的腦海。上輩子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比此刻頭頂的冷氣更刺骨。就是這雙手,撕碎通知書後,又親手將他推入深淵,偽造錄音,買通水軍,讓他從冉冉升起的新星變成全網唾罵的娛樂圈毒瘤,最終在無儘的黑暗和病痛中潦草收場。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帶著前世瀕死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沈硯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壓下喉嚨口那股翻湧的腥甜。
薇薇!一個故作焦急、實則掩不住得意洋洋的男聲響起。頂流偶像顧澤,那張被萬千粉絲譽為神顏的臉龐上,恰到好處地堆滿了心疼和自責。他上前一步,試圖去拉林薇薇的手,彆這樣!這是你的前途!都怪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他眼神閃爍,目光卻黏在林薇薇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上,帶著狩獵者的審視。
林薇薇猛地甩開他,像一頭捍衛領地的母獅,對著沈硯的方向嘶吼,聲音尖銳得能劃破耳膜:沈硯!你看到了嗎我不稀罕什麼紐約!顧澤纔是我的光!他說了,會帶我上綜藝,給我最好的資源!我的未來在他這裡!
周圍的空氣凝固了。練習室門口擠滿了聞聲而來的練習生,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震驚、惋惜,還有看好戲的竊竊私語。目光如同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風暴中心的沈硯身上。同情,嘲諷,幸災樂禍……無聲地交織。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裡,像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他衝上去,試圖抓住那些飄落的碎片,膝蓋砸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發出悶響。他苦苦哀求,聲音嘶啞,尊嚴被碾得粉碎,換來的卻是顧澤輕蔑的嗤笑和林薇薇更深的厭惡與決絕,成為日後釘死他死纏爛打罪名的鐵證。
這一次……
沈硯胸腔裡那股幾乎要炸裂的濁氣,奇異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封萬裡的平靜,帶著看透一切的殘忍清明。他甚至還扯動了一下嘴角,一個冰冷的、冇有絲毫溫度的弧度在英俊卻蒼白的臉上緩緩綻開。
啪、啪、啪——
突兀而清晰的鼓掌聲,在死寂的練習室裡響起,一下,又一下,緩慢而有力,像敲打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驚愕地釘在他身上。
沈硯放下手,挺拔的身姿帶著一種淬過寒冰的疏離。他看著那對緊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看著林薇薇臉上未乾的淚痕和顧澤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薄唇輕啟,吐出的字眼清晰、冰冷,像淬了毒的冰棱,砸落地麵:
恭喜啊,林薇薇,得償所願。
他微微歪頭,眼神是純粹的、不帶一絲雜質的漠然,彷彿在看路邊的垃圾。
畢竟,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裡。祝你們,鎖死,百年好合。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練習室裡隻剩下空調運轉的微弱嗡鳴,還有幾十道抽冷氣的聲音。
林薇薇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不敢置信地看著沈硯。那個從小到大對她百依百順、連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的沈硯,怎麼會……怎麼會用這種看蛆蟲的眼神看她還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沈硯!你……你混蛋!她聲音尖利地顫抖,帶著被冒犯的狂怒和一絲連自己都冇察覺的恐慌。
顧澤臉上的深情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眼神陰沉下來。他強壓下怒意,再次擺出那副隱忍委屈、受害者的姿態,上前一步試圖擋在林薇薇身前,聲音帶著刻意的包容:沈硯,我知道你生氣,怪我搶走了薇薇。你罵我,打我,我都認!是我不好……薇薇,你快把通知書撿起來粘好,跟他去紐約!彆管我了!他說著作勢要推開林薇薇離開,腳步卻像釘在原地,目光黏在她身上,充滿了不捨的暗示。
這一招,對上輩子被戀愛衝昏頭腦的林薇薇,百試百靈。
果然,林薇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反手死死抓住顧澤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她對著沈硯,用儘全身力氣咆哮:沈硯!你閉嘴!你憑什麼這麼說他顧澤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他纔是真正懂我、愛我的人!我的未來,不用你管!我的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她像隻被徹底激怒的、失去理智的困獸,所有的委屈、憤怒、以及對沈硯脫離掌控的恐慌,都化作了最尖銳的攻擊。
沈硯臉上的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他不再看林薇薇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投向練習室門口。
那裡,一個身影安靜地倚著門框。
蘇翎。
公司裡出了名的冷美人,也是同期練習生裡公認天賦最高的怪物。她懷裡抱著幾本厚厚的、邊角磨損的劇本和分鏡圖冊,清麗的麵容上冇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像一尊精緻的玉雕。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場鬨劇,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默片。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隔絕喧囂的光暈。
上輩子,在他被千夫所指、跌入穀底、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苟延殘喘時,隻有這個從未有過深交的女孩,頂著巨大的壓力和封殺令,一次次試圖聯絡他,笨拙地收集那些被刻意掩蓋的證據碎片。甚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模糊的視線裡,似乎還看到她單薄的身影在病房外和醫生護士焦急地交涉……
冰冷的恨意深處,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溫熱的石子,盪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沈硯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薇薇身上,隻剩下徹底的冰冷和決絕。
好,很好。他點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斬斷一切的力道,既然輪不到我管,那從此以後,你林薇薇是死是活,是飛黃騰達還是爛在泥裡,都與我沈硯,再無半點瓜葛!
他利落地轉身,黑色的運動服外套劃開一道冷冽的弧線,毫不停留地走向門口。人群下意識地為他分開一條通道。
經過蘇翎身邊時,她站直了身體,冇有言語,隻是極其自然地伸出手,將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遞到他麵前。瓶身上凝結著冰涼的水珠。
沈硯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伸手接過。冰涼的觸感瞬間從指尖蔓延,奇異地熨帖了胸腔裡翻騰的戾氣。他側過頭,對上蘇翎那雙清澈平靜、彷彿能映照人心的眼眸。
他極輕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對她點了點頭,唇角牽起一個極其微弱的、真實的弧度。冇有道謝,卻勝過千言萬語。
他大步離開,將身後林薇薇失控的哭喊、顧澤假惺惺的安撫以及滿室嘩然的議論,徹底隔絕。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大樓,夏日午後灼熱的陽光兜頭澆下,沈硯微微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是自由的味道,夾雜著城市特有的喧囂塵埃。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
螢幕上跳動著父親沈國棟的名字。
沈硯眼底最後一絲溫度也沉了下去。他劃開接聽。
阿硯!你在搞什麼名堂!沈國棟的咆哮聲幾乎要震破聽筒,帶著氣急敗壞的焦灼,我剛接到老林電話!薇薇那丫頭哭得快暈過去了!你是不是又欺負她了你是不是逼她了她不想去紐約就不去!你憑什麼罵她是垃圾顧澤那孩子我看著挺好!你馬上給我滾回來,去給薇薇道歉!哄不好她,你也彆認我這個爸了!
又是這樣。
上輩子,林薇薇就是沈國棟心頭那顆最亮的硃砂痣,而他沈硯,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陪襯。林薇薇考上市重點,沈國棟大擺筵席;他沈硯發燒住院,沈國棟隻會罵他耽誤訓練。林薇薇說東,沈國棟絕不說西。他沈硯所有的努力和委屈,在父親眼裡,永遠抵不過林薇薇的一滴眼淚。
心口那片早已被無數次刺穿的舊傷,此刻又被這熟悉的偏袒狠狠撕裂,痛得麻木。
沈硯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抬頭看著刺目的太陽,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一種蒼涼的、悲愴的瘋狂,眼淚都被這荒唐的笑逼了出來。
電話那頭,沈國棟被他反常的笑弄得莫名其妙,更是火冒三丈:你笑什麼!瘋了不成!
笑聲戛然而止。
沈硯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原的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碴:爸,我有時候真想去做個親子鑒定,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還是說林薇薇纔是你沈國棟的種
你為了一個眼瞎心盲、自甘墮落的外人,逼你的親兒子去舔著臉求她上進沈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多年的爆發,到底是你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沈國棟粗重的、難以置信的喘息。
沈硯不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
集訓營我搬過去住了,高考前不回來。他冷冷地宣告,隨即乾脆利落地掛斷電話,動作冇有絲毫猶豫地將那個名為父親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終於徹底清靜了。
2
冰封的覺醒
集訓營的日子,像上了發條般高速運轉,卻也純粹得隻剩下汗水、台詞本和鏡子裡一遍遍打磨的眼神。沈硯將自己徹底沉入表演的深海,用近乎自虐的專注去填補前世被荒廢的時光。每一個晨跑時滴落的汗水,每一次深夜對鏡練習到沙啞的嗓音,都在無聲地積蓄著力量。
流言蜚語像甩不掉的蒼蠅,嗡嗡地圍繞著他。
因愛生恨、被甩了心理扭曲、嫉妒顧澤……各種惡意的揣測在小小的集訓營裡發酵。沈硯充耳不聞。他的目光越過那些無聊的窺探,落在了排練廳角落那個永遠安靜的身影上——蘇翎。
她似乎永遠抱著一本厚厚的外文戲劇理論書,或者在速寫本上飛快地勾勒著什麼,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勿擾氣場。
第一次小組即興表演對抗賽前,沈硯被一個極其刁鑽的目睹至親被害後強顏歡笑的題目卡住了。那種極度悲慟與極致壓抑的扭曲感,他反覆嘗試,總覺得差了點火候,情緒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無法精準爆發。
煩躁像藤蔓纏繞上來。他合上劇本,準備出去透口氣。
一張邊緣有些卷角的速寫紙,被兩根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推到了他麵前的桌麵上。
紙上用極簡卻精準的炭筆線條,勾勒出一個側影。那人的肩膀微微塌陷,一隻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節扭曲變形,彷彿要捏碎骨頭。他的臉是微微上揚的,嘴角甚至扯出了一個誇張的、近乎滑稽的弧度,可那雙眼睛,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最深沉的絕望如同實質的黑暗,從那空洞中瀰漫出來,吞噬了所有虛假的笑意。
在畫像下方,一行清雋有力的小字:【悲慟到極致,身體會背叛意誌,形成悖反的僵笑。試試用身體的緊繃對抗內心的崩塌。】
醍醐灌頂!
沈硯猛地抬頭,蘇翎已經回到了她自己的角落,彷彿什麼都冇發生過,隻留給他一個專注看書的側影。午後的陽光透過高窗,在她濃密的睫毛上跳躍,落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
沈硯捏緊了那張紙,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他提筆,在速寫紙的空白處,鄭重地寫下兩個字:【多謝。】
紙條被悄悄遞迴。蘇翎的目光掃過,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像錯覺。她拿起筆,在沈硯的字下麵,流暢地續了一句:【真想謝集訓營小賣部,冰可樂一瓶。】
看著那行字,沈硯愣住了,隨即,一種輕鬆的笑意第一次真正抵達眼底。原來高嶺之花,也喝肥宅快樂水啊。
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無需過多言語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張紙條,一瓶放在對方桌角的冰可樂,就是最好的交流。
3
垃圾的狂歡
而林薇薇和顧澤的愛情,則像一場在糞坑裡燃放的廉價煙花,轟轟烈烈,臭氣熏天。
他們徹底放飛自我。練習室裡不再有林薇薇刻苦練舞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她和顧澤旁若無人的擁吻、嬉笑打鬨。他們公然在食堂互相餵食,在走廊追逐尖叫,把嚴肅緊張的集訓營搞得烏煙瘴氣。林薇薇似乎極其享受這種叛逆帶來的關注,尤其是投向沈硯的目光,充滿了挑釁和炫耀。
沈硯,看見了嗎一次下訓,她特意堵在沈硯回宿舍的路上,挽著顧澤的胳膊,下巴高高揚起,像隻鬥勝的孔雀,冇有你指手畫腳,冇有那個該死的紐約枷鎖,我才真正活得像個人!是顧澤給了我反抗全世界的勇氣!這些——她指著自己濃重的煙燻妝和略顯暴露的穿著,都是我愛情的勳章!你這種不懂愛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你遲早會後悔的!
沈硯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冷淡的風。
手腕卻被林薇薇狠狠抓住,指甲掐進肉裡。她氣急敗壞地尖叫:沈硯!你聾了嗎!
沈硯停下腳步,終於側過頭,目光像冰冷的刀鋒,一寸寸刮過她妝容精緻的臉,最後落在顧澤那張故作深情的虛偽麵具上。他唇角勾起一個極儘嘲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愛不愛,我不懂。但我懂,以後是當保安守大門,還是當導演——他頓了頓,目光如冰錐般刺向顧澤,決定某些流量明星,能不能上我的戲。
說完,他毫不費力地甩開林薇薇的手,彷彿撣掉一粒灰塵,留下身後兩張瞬間扭曲鐵青的臉。
時間在汗水和專注中流逝。全國青年戲劇創作大賽決賽的日子到了。這場賽事分量極重,一等獎獲得者將直接獲得國內頂尖影視院校的保送資格和業內大佬的關注。沈硯和蘇翎,作為集訓營裡公認的王炸組合,毫無懸念地雙雙入圍。
決賽場地設在市藝術中心。清晨,沈硯和蘇翎作為代表,在校門口等待前往賽場的專車。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絲涼意,空氣中瀰漫著青草的氣息。
就在車快到時,一陣刻意拔高的嬌笑聲打破了寧靜。林薇薇像隻花蝴蝶,緊緊貼著顧澤,扭著腰肢從他們麵前走過,眼神睥睨。
喲,這不是我們未來的大導演和大編劇嗎林薇薇誇張地拖長了語調,目光黏在沈硯身上,帶著惡意的嘲弄,沈硯,你說你這麼拚命圖什麼呀最後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嘖嘖,可憐哦。不像我們家顧澤,她親昵地蹭了蹭顧澤的胳膊,說了以後他養我,資源隨便挑!
顧澤立刻配合地挺起胸膛,露出一個自以為迷人的油膩微笑,對著沈硯的方向揚聲道:對!薇薇,以後我賺錢養你!我的就是你的!那副施捨般的口吻,彷彿在打發路邊的乞丐。
沈硯還冇開口,身旁一直沉默如冰的蘇翎,忽然動了。
她上前一步,擋在沈硯斜前方。清冷的目光像兩道實質的寒冰射線,精準地釘在林薇薇臉上。
林薇薇被她看得莫名心慌:乾……乾嘛
蘇翎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玉盤上,清脆又帶著絕對的壓迫感:說完了
說……說完了又怎樣林薇薇色厲內荏。
說完了,蘇翎語調毫無起伏,卻字字如刀,就帶著你身邊那個空有皮囊、內裡草包的‘資源包’,趕緊滾。她的目光掃過顧澤瞬間漲紅的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彆像兩隻聒噪的蒼蠅,擋在車前嗡嗡亂叫,影響空氣。
你!林薇薇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翎,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她最恨蘇翎,也最清楚自己和蘇翎在天賦、氣質上的雲泥之彆。這種**裸的、居高臨下的羞辱,讓她難堪到了極點。
看著林薇薇那副吃癟憋屈、活像吞了蒼蠅的表情,沈硯冇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蘇翎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刹那間,冰雪消融。她對著沈硯,唇角彎起一個清晰可見的、極其燦爛的弧度,如同破雲而出的朝陽,瞬間點亮了她清冷的眉眼。
沈硯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最終,沈硯和蘇翎聯手創作的先鋒實驗短劇《困獸之籠》,以其極具衝擊力的肢體語言、深刻的人性剖析和精妙的光影運用,毫無懸念地摘下了大賽雙人組一等獎的桂冠。保送資格和業內橄欖枝,雙雙落入囊中。
訊息傳回集訓營,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炸開了鍋。惋惜林薇薇自毀前程的聲音,也再次甚囂塵上。
沈硯隻是淡然一笑。這就受不了了
前世的記憶碎片翻湧上來。他記得很清楚,就在高考前不到一個月,顧澤因為虛榮心作祟,為了在幾個社會大哥麵前充麵子,帶林薇薇去了城郊一家極其混亂的地下酒吧迷城參加所謂的畢業狂歡,結果在那裡沾上了不該沾的東西,還被人拍下照片。雖然後來顧澤的團隊花大價錢壓了下去,但這件事成了他日後塌房的定時炸彈。
這一次,沈硯不介意讓這狂歡,提前,更精彩一些。
他找了個絕對可靠的渠道,花了一筆不大不小的錢,弄到了幾張迷城內部限量的狂歡之夜VIP邀請卡。這種卡意味著免費的高檔酒水和專屬卡座,對顧澤這種愛慕虛榮又囊中羞澀的人渣,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卡被不經意地送到了顧澤手裡。
沈硯算準了時間。在狂歡之夜開始,震耳欲聾的音樂和迷幻的燈光徹底淹冇理智的半小時後,他用一個無法追蹤的匿名號碼,撥通了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舉報電話。
喂,110嗎我要實名舉報,‘迷城’酒吧地下二層VIP包廂,有人聚眾吸食違禁品,場麵很大,影響極其惡劣!
電話掛斷,沈硯站在宿舍窗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平靜無波。
第二天,迷城酒吧被警方突擊檢查、多名人員因涉毒被帶走的新聞,如同平地驚雷,炸翻了整個城市娛樂版塊的頭條。而更爆炸性的訊息,如同瘟疫般在集訓營內部瘋狂蔓延。
【高三藝考生顧澤、林薇薇考前涉毒被抓!疑現場狂歡視頻流出!】
據傳,林薇薇在現場為了保護顧澤,麵對警察的詢問時情緒激動,口不擇言地將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推搡執法人員,行為極其惡劣,直接被采取了強製措施。而顧澤,雖然同樣被帶走調查,尿檢結果成了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考,對他們而言,已然結束。
訊息傳到圖書館時,沈硯正和蘇翎坐在靠窗的位置,各自對著厚厚的複習資料做最後的衝刺。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在書頁上,一片靜謐。
蘇翎抬起頭,看向沈硯。沈硯也恰好停下筆,望向窗外刺目的陽光。他微微眯起眼,聲音輕得像歎息,又帶著塵埃落定的平靜。
結束了。
4
決裂的父子
高考最後一門結束的鈴聲,如同天籟。沈硯第一個走出考場,夏日的風帶著自由的氣息撲麵而來,吹散了最後一絲壓抑。
他直接回了集訓營的宿舍。剛放下筆袋,手機就瘋狂地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著那個被他拉黑過、又不知何時被他父親沈國棟重新存上的名字。
剛接通,沈國棟那帶著哭腔、歇斯底裡的咆哮就衝了出來,震得沈硯耳膜發疼:
沈硯!你個畜生!你還有冇有點人性!薇薇被抓了你知不知道!她這輩子全毀了!全毀了!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冷血的禍害!當初你要是肯拉她一把,她怎麼會走到這一步!都是你害了她!你這個喪門星!
沈硯麵無表情地將手機拿遠了些,等電話那頭的嚎哭和咒罵稍微平息,才用冰冷到極點的聲音開口:
第一,她被抓,是因為她涉嫌容留他人吸毒,觸犯了法律紅線,是她自己作死,咎由自取。
第二,路是她自己選的,泥坑是她自己跳的,冇人推她。我冇有義務,更冇有興趣,賠上自己的人生,去給她陪葬,去填她那個無底洞。
你……你這個冇良心的白眼狼!沈國棟被徹底激怒,口不擇言地咒罵,老林(林薇薇父親)天天堵在我家門口哭!我這老臉都丟儘了!我告訴你沈硯,這事你要是不管,想辦法把薇薇弄出來,我們就斷絕父子關係!我冇你這個兒子!
好啊。沈硯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徹底的解脫,這個家,我早就不想回了。反正在你心裡,林薇薇纔是你的親女兒,不是嗎
不再給對方任何咆哮的機會,沈硯乾脆利落地掛斷電話,手指翻飛,將那個號碼再次拖入黑名單的深淵。世界,終於徹底安靜了。
幾天後,高考放榜。沈硯約了蘇翎在市中心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見麵。
她先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給她清麗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桌上放著兩杯冒著涼氣的冰美式,還有一瓶……熟悉的冰可樂。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拿出手機,點開查分頁麵。
幾秒鐘後,兩雙眼睛抬起,目光在空中交彙。
全市理科狀元。
並列。
看來,蘇翎將那瓶冰可樂推到沈硯麵前,玻璃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滑落,在她指尖留下濕痕。她唇角上揚,漾開一個清淺卻無比真實的笑容,眼底彷彿落滿了細碎的星光,我們這輩子,是分不開了。
沈硯握住那冰涼的瓶身,感受著那股沁入心脾的涼意直抵靈魂深處。他抬眼,深深地望進蘇翎清澈的眼底,彷彿要望進她的靈魂。
是啊,他聲音低沉,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溫柔,那就,彆分開了。
蘇翎眼中的笑意瞬間加深,像投入石子的湖麵,層層漾開,璀璨得令人心折。
好。
一個字,一個承諾,重若千鈞。
他們冇有去喧囂的慶祝場所,而是默契地起身,並肩走進了隔壁那家巨大的、充滿油墨書香的書店。沈硯挑了一本厚重的《電影大師鏡頭語言密碼》,蘇翎則選了一本精裝的《世界經典戲劇結構剖析》。兩人交換了手中的書,作為給彼此的最高讚許和無聲的約定。
走出書店,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爽。蘇翎抱著書,側頭看向沈硯,陽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
林薇薇的事,她語氣平靜,你打算怎麼辦
沈硯的目光投向遠處車水馬龍的天際線,夕陽的餘暉將高樓染成溫暖的橘紅。他搖了搖頭,聲音淡漠卻堅定:
她的人生,與我何乾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洞察的冷峭,不過,我猜她不會就這麼算了。一個習慣了把過錯推給全世界的人,怎麼會真心悔改她隻會覺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而我,沈硯收回目光,看向蘇翎,眼底映著她的身影,就是她心裡,最大的債主。
5
學神的崛起
大學的生活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鋪開。沈硯進了頂尖的京華電影學院導演係,蘇翎則選擇了戲劇文學專業。一個執掌鏡頭,一個編織故事,王炸組合的名號在學院裡迅速打響,成了令人矚目的學神CP。
一起泡在圖書館啃艱深的理論著作,一起在排練廳為一個鏡頭調度爭論到深夜,一起參加國際性的青年影展項目……他們的腳步從未停歇。當沈硯隨口提起某個冷門導演的敘事風格令人著迷時,蘇翎會立刻找來所有相關論文和影片資料,陪他徹夜分析。當沈硯偶然說起想聽某位殿堂級電影大師的講座卻一票難求時,蘇翎會不動聲色地聯絡上她那位在文化部任職的父親,第二天兩張位置絕佳的票就到了沈硯手上。
和她在一起,沈硯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靈魂的共振。冇有猜疑,冇有消耗,隻有彼此成就的光芒,照亮對方前行的路。那些前世的陰霾,似乎真的在這樣充實而溫暖的日子裡漸漸淡去。
直到大一寒假將儘。
林薇薇出來了。
顧澤把鍋甩得乾乾淨淨,尿檢結果也僥倖過關,而林薇薇的頂罪行為加上初犯情節,最終讓她在裡麵蹲了不到一年。但這一年的代價,足以讓一個曾經驕傲的少女麵目全非。
她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像幽靈一樣,找到了京華電影學院。
那天,沈硯和蘇翎剛討論完一個新劇本的框架,並肩從圖書館高大的拱門下走出來。初春的傍晚,風還有些料峭。一個穿著廉價、不合身羽絨服的身影,突然從旁邊光禿禿的冬青叢後衝出來,死死攔在他們麵前。
是林薇薇。
曾經那張清純嬌美的臉龐,如今蠟黃憔悴,眼窩深陷,佈滿血絲的眼睛像淬了毒,死死地釘在沈硯身上。厚重的粉底也掩蓋不住她眉宇間的戾氣和落魄。
沈硯!她的聲音嘶啞乾澀,像砂紙摩擦。
蘇翎幾乎是瞬間就側移半步,將沈硯擋在自己身後,清冷的眸子像結了冰的湖麵,警惕地盯著林薇薇:有事
滾開!冤有頭債有主,我找沈硯!林薇薇的情緒像被點燃的炸藥桶,伸手就要去抓沈硯的胳膊,沈硯!你為什麼這麼狠!為什麼要報警害我!如果不是你,我和顧澤根本不會被抓!我的人生不會變成這樣!都是你!是你毀了我!
她身上散發出一種長期混跡底層的、混雜著劣質菸草和香水的渾濁氣味。
沈硯厭惡地皺眉,避開她的手,眼神冷得冇有一絲溫度:所以,你被抓,是因為我報警,而不是因為你犯法、包庇罪犯他覺得荒謬又可笑,林薇薇,看來這一年牢飯,你是白吃了,腦子一點冇長進。
你!林薇薇被噎住,隨即更加歇斯底裡,眼淚混著鼻涕流下來,阿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知道我在裡麵過的是什麼日子嗎顧澤那個王八蛋,出來就跑了,連個影子都找不到!我爸我媽嫌我丟人,連家門都不讓我進!我現在什麼都冇有了!什麼都冇有了!她哭嚎著,試圖喚起沈硯一絲舊情。
所以呢沈硯打斷她,聲音平靜得可怕,你什麼都冇有了,就想起我了找我乾什麼讓我可憐你還是讓我這個‘毀了你人生’的仇人,養著你
林薇薇的臉瞬間扭曲,被戳中心思的難堪讓她更加瘋狂:你欠我的!沈硯!你毀了我的明星夢!你得賠!五百萬!還有,立刻從京華退學!你不配待在這裡!
林薇薇,蘇翎的聲音像冰錐,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裡是高等學府,不是垃圾回收站。給你三秒鐘,立刻消失,否則我馬上叫保安。
你算什麼東西!林薇薇徹底癲狂,矛頭轉向蘇翎,唾沫橫飛,賤人!都是你!要不是你勾引沈硯,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對我這麼狠心!她張牙舞爪地就要撲上來。
蘇翎眼神一厲,毫不猶豫地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校園保衛處的電話,聲音清晰冷靜:保衛處嗎圖書館南側冬青叢,有人惡意騷擾學生,情緒失控,有攻擊傾向,請立刻派人處理!
林薇薇顯然冇想到蘇翎如此乾脆利落,愣了一下。就在這愣神的功夫,兩名身材高大的保安已經快步跑了過來,一左一右架住了還在瘋狂叫罵掙紮的林薇薇。
放開我!沈硯!你不得好死!你們這對狗男女……汙言穢語隨著她被拖遠的身影漸漸消散。
沈硯看著林薇薇被拖走時那怨毒得如同厲鬼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封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當一個人徹底墮落,底線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6
瘋狂的複仇
果然,沈硯低估了林薇薇的瘋狂和無恥。
她不知從哪裡弄到了沈硯的新號碼,開始了資訊轟炸。從哭訴哀求到惡毒詛咒,再到露骨的威脅。沈硯一概無視,直接拉黑。
幾天後,京華電影學院的校園論壇上,一個匿名帖子被高高頂起,標題觸目驚心:
【扒一扒新晉導演才子沈硯的真麵目:是學神還是冷血渣男青梅的泣血控訴!】
發帖人以林薇薇的口吻,用極其煽情、委屈的筆調,描繪了一個癡心青梅為愛犧牲前程,卻被薄情竹馬功成名就後無情拋棄的故事。字裡行間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辜負、被傷害的完美受害者,對沈硯進行著全方位的道德綁架和汙衊。
帖子瞬間引爆,不明真相的學生們群情激奮,對沈硯口誅筆伐。
沈硯第一時間接到了蘇翎的電話,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依舊冷靜:帖子看到了需要我聯絡管理員處理嗎
沈硯看著螢幕上那些洶湧的惡意,出乎意料地平靜:不用刪。讓她鬨。鬨得越大越好。他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她跳得越高,就越證明我當初的選擇,有多正確。
他甚至登錄了自己的實名賬號,在那個已經蓋了幾百層樓的帖子下麵,隻回了一句話:
【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尊重她的選擇。同理,我的錢,我的人生,我選擇不借、不賠,也請她尊重我的選擇。】——沈硯。
這句話如同在滾油裡潑進一瓢冷水,輿論瞬間兩極分化。支援沈硯人間清醒和痛罵他冷血無情的爭論愈演愈烈。
就在輿論戰最激烈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匿名ID(昵稱:錘不扁的銅豌豆)出現了。它直接甩出了一個驚天大料,瞬間將林薇薇精心編織的謊言砸得粉碎:
【樓主(林薇薇)彆賣慘博同情了!你包庇的那個所謂真愛顧澤,就是個專騙女人錢、拉人下水的渣滓!‘迷城’酒吧聚眾吸毒案判決書在此(關鍵資訊已打碼)!看看你林薇薇的大名在哪兒為這種人頂罪坐牢,還有臉來誣陷沈硯要點臉吧!】
下麵附上了幾張圖片,正是迷城案部分公開的判決書截圖,林薇薇的名字清晰地列在容留他人吸毒的從犯名單裡,還有幾張模糊卻足以辨認出她和顧澤在酒吧混亂環境中的照片。
實錘一出,輿論瞬間驚天逆轉!
【臥槽驚天大反轉!說好的為愛犧牲呢原來是毒鴛鴦啊!】
【嘔!這女的腦殘吧給吸毒的軟飯男頂罪沈硯罵她垃圾真是罵輕了!】
【笑死,渣男賤女,鎖死鎖死!彆出來禍害人間了!沈硯學長快跑!】
【心疼沈硯學長 1,這什麼極品青梅幸虧跑得早!保命要緊!】
林薇薇精心塑造的癡情受害者人設,被她用生命去保護的男人和冰冷的法律文書,聯手撕得粉碎。帖子瞬間成了她的大型社死現場。
林薇薇徹底瘋了,在帖子下麵瘋狂用各種小號辱罵爆料人,汙言穢語不堪入目:
【假的!P的!都是沈硯和那個賤人蘇翎陷害我!你們不得好死!】
很快,論壇管理員以人身攻擊、散佈不實資訊、擾亂秩序為由,將她所有關聯ID永久封禁。
這場由她親手點燃、妄圖將沈硯燒成灰燼的網絡大火,最終將她自己燒得屍骨無存。
沈硯看著這個結果,心中毫無波瀾。他甚至能猜到,那個錘不扁的銅豌豆,九成九是蘇翎的手筆。她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為他掃清障礙。
風波剛平,沈國棟的電話又打了進來,這是沈硯上大學後他第一次主動聯絡。
阿硯……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久違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爸……爸在你們學校的光榮榜上看到你獲獎的訊息了,好,真好,爸……爸為你高興。他頓了頓,語氣急轉直下,帶著哭腔,可是薇薇那孩子……她現在,真的太慘了。
高中冇畢業,又有那麼重的案底……正經工作根本找不到,隻能在那種臟兮兮的小飯館後廚洗盤子,一天乾十幾個小時,手都泡爛了,也掙不了幾個錢……阿硯,爸知道你出息了,蘇翎那姑孃家裡好像也很有能量……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拉薇薇一把給她找個輕鬆點的活兒哪怕……哪怕在你們學校圖書館整理整理書也行啊總比洗盤子強……
沈硯聽著,隻覺得一股荒謬的涼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他氣極反笑,聲音冷得掉冰渣:
爸,你是不是忘了她做過什麼一個有刑事案底、連高中畢業證都冇有的人,你讓我給她在京華安排工作你是覺得我的前途太順了,想親手給我埋個雷
我……我也是冇辦法啊!沈國棟急了,聲音帶著哭腔,你林叔叔天天來求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薇薇那孩子……也確實可憐……阿硯,算爸求你了,行不行就這一次!爸以後再也不管她的事了!
不行。沈硯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我最後說一次,林薇薇是死是活,與我無關。以後她的事,一個字也彆再跟我提!
他不再聽電話那頭的哭嚎和咒罵,直接掛斷。胸口堵得發悶,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無力感席捲而來。
蘇翎輕輕從身後抱住他,將臉頰貼在他微微起伏的背上,聲音溫柔而堅定:彆回頭,阿硯。彆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費一絲一毫的情緒。
沈硯握住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感受著她傳遞過來的溫暖和力量,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失落和憤懣。
我隻是覺得……有些人,大概永遠都叫不醒。
7
硫酸下的守護
大三下學期的一個週末,難得的閒暇。沈硯和蘇翎約好去看一部期待已久的科幻大片首映。
電影院人聲鼎沸,巨大的海報前擠滿了興奮的觀眾。他們找到位置坐下,燈光暗下,浩瀚的宇宙星圖在巨幕上緩緩展開。
沈硯看得正投入,忽然感覺肩膀被人從後麵輕輕拍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回頭——
一張慘白、浮腫、扭曲得如同惡鬼的臉,在黑暗中猛地湊到他眼前!深陷的眼窩裡,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裡麵翻湧著極致的怨恨和瘋狂!
是林薇薇!
她不知何時,竟潛入了放映廳,就坐在他們正後方!
沈硯,她咧開嘴,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毒蛇般的嘶嘶聲,清晰地鑽進沈硯和蘇翎的耳朵,驚喜嗎
一股寒意瞬間從沈硯的尾椎骨炸開,直沖天靈蓋!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
電光火石之間,蘇翎動了!
她像一頭護崽的母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速度,猛地將沈硯狠狠推向自己身後的座椅空隙!同時用整個身體死死地護在他前麵!
嘩啦——!
幾乎就在蘇翎完成保護動作的同一刹那,林薇薇藏在口袋裡的手猛地掏出!一個裝著刺鼻透明液體的玻璃瓶,被她狠狠潑了出來!
絕大部分液體,都潑在了蘇翎驟然轉過來的後背上!
嗤啦——!
皮肉被強酸劇烈腐蝕的可怕聲響,伴隨著一股刺鼻的白煙,在昏暗嘈雜的放映廳裡,顯得格外清晰、恐怖!
啊——!!!
蘇翎無法抑製地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卻依舊死死地護在沈硯身前,半步不退!
殺人啦!
硫酸!是硫酸!
周圍的觀眾終於反應過來,驚恐的尖叫聲瞬間撕裂了整個影廳!人群像炸了鍋的螞蟻,瘋狂地推搡、哭喊著湧向出口,場麵徹底失控!
沈硯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和心痛像海嘯般將他淹冇。他顫抖著手想去扶蘇翎,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蘇翎!蘇翎!看著我!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藉著銀幕閃爍的光,他清晰地看到蘇翎後背的衣服瞬間被蝕穿,一大片皮肉變得焦黑、翻卷,冒著可怖的氣泡和白煙……
而潑出硫酸的林薇薇,看著擋在沈硯身前的蘇翎,看著對方背上那片慘烈的景象,自己也愣住了。她隻是想毀了沈硯那張讓她又恨又痛的臉!她冇想傷彆人!
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冇意識到的悔意剛剛閃過,就被更洶湧的、被識破後的惱羞成怒和徹底的瘋狂淹冇。
活該!都活該!她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她扔掉瓶子,轉身就想趁著混亂的人群逃跑。
站住!!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沈硯喉嚨裡迸發!那聲音裡蘊含的滔天怒火和撕心裂肺的痛楚,讓瘋狂逃竄的人群都為之一滯!
沈硯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從座椅間躍起,像一道複仇的黑色閃電,帶著摧毀一切的氣勢,幾步就追上了踉蹌奔逃的林薇薇!他雙目赤紅,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一把死死地揪住了林薇薇油膩肮臟的頭髮,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後一拽!
啊!林薇薇慘叫一聲,被拽得仰麵摔倒,後腦勺重重磕在台階上。
你可以傷害我!千次萬次!沈硯的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浸著血淚,他死死地壓製著掙紮的林薇薇,眼神是毀滅一切的瘋狂,但你不能碰蘇翎!她是我兩輩子……唯一的光!
目光掃過旁邊一個用來裝飾的、沉重的金屬滅煙筒,沈硯冇有絲毫猶豫,抄起那冰冷的金屬筒,帶著全身的暴怒和絕望,狠狠砸向林薇薇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砰!
8
永恒的誓言
林薇薇因故意傷害罪(致人重傷)且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
法庭上,沈硯最後一次見到她。穿著囚服的女人,早已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枯槁得像一具行屍走肉。當法官宣讀判決時,她突然抬起頭,渾濁空洞的眼睛看向旁聽席上的沈硯,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
沈硯讀懂了。
她在問:為什麼
沈硯冷漠地移開視線,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為什麼這個問題,早已在蘇翎替他擋下硫酸、後背留下永久傷痕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意義。
蘇翎的傷情比預想的更嚴重。背部大麵積三度燒傷,即使經過多次植皮手術和漫長痛苦的康複治療,猙獰扭曲的疤痕也如同一條巨大的蜈蚣,永遠烙印在她原本光潔美麗的肌膚上。
沈硯推掉了所有片約和項目,在醫院寸步不離地守了整整三個月。每一次換藥,看著紗佈下那片依舊觸目驚心的皮肉,聽著蘇翎強忍疼痛發出的細微抽氣聲,他的心就像被鈍刀反覆切割,痛得無法呼吸。
對不起……他握著蘇翎蒼白的手,聲音哽咽沙啞,巨大的愧疚幾乎要將他壓垮,都是為了我……是我害了你……
蘇翎虛弱地搖搖頭,反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尖冰涼,眼神卻溫柔而堅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傻瓜……說什麼呢她微微喘息了一下,看著沈硯,眼神認真得像是在宣讀某種神聖的誓言。
沈硯,我擋下那瓶硫酸,從來不是因為愧疚或者彆的什麼。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地敲在沈硯心上,是因為我愛你。前世,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拖入深淵,萬劫不複……這一世,我好不容易走到了你身邊……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絕不。
沈硯猛地抬頭,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酸楚沖垮了堤壩,眼淚洶湧而出。他俯身,無比珍重又小心翼翼地,將蘇翎輕輕擁入懷中,彷彿擁抱著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出院那天,陽光格外明媚,透過病房的窗戶,灑下一室金輝。
沈硯推著輪椅上的蘇翎,緩緩走在醫院花園靜謐的林蔭道上。初春的風帶著新葉的清香,拂過臉頰。鳥兒在枝頭清脆地鳴叫。
蘇翎,沈硯停下腳步,蹲下身,平視著輪椅上女孩依舊有些蒼白的臉,陽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躍。他握住她的手,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前所未有的決心,等你徹底康複了,我們就結婚吧。
蘇翎微微一怔,隨即,如同冰封的湖麵驟然被春風吹開,一個無比燦爛、彷彿彙聚了世間所有光亮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那笑容驅散了病容,讓她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她回握住沈硯的手,用力地點點頭,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和堅如磐石的承諾。
我願意,阿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願意了。
視線瞬間模糊。沈硯帶著笑,帶著淚,虔誠地吻上蘇翎溫軟的唇。陽光將他們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彷彿要融進這溫暖的春光裡。
婚禮籌備得低調而溫馨,隻邀請了最親近的師友。意外的是,沈國棟也來了。
幾年不見,他蒼老了很多,頭髮花白了大半,背也有些佝僂。林薇薇徹底入獄後,林家父母受不了打擊和鄰裡的指指點點,很快搬離了老城區,與沈家斷了聯絡。失去了那個長久以來偏袒和攀比的對象,沈國棟似乎纔在遲暮之年,笨拙地開始學習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父親。
他侷促地站在佈置著潔白玫瑰的禮堂角落,看著西裝筆挺、意氣風發的兒子,嘴唇哆嗦著,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當沈硯主動走過去,喊出那聲久違的爸時,沈國棟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渾濁的淚水爬滿了溝壑縱橫的臉。
阿硯……爸……爸對不起你……爸以前……糊塗啊……他哽嚥著,緊緊抓住沈硯的手,那雙手粗糙、顫抖,帶著深深的悔意,往後的日子……爸隻盼著你好……你和蘇翎……要好好的……
沈硯看著眼前這個蒼老悔恨的男人,心中那些積壓多年的怨懟和冰冷,似乎也在這一刻,隨著淚水悄然融化。他輕輕回握了一下父親的手,聲音平和:
爸,都過去了。
是的,都過去了。那些糾纏了兩世的噩夢,那些刻骨的恨意,那些蝕骨的疼痛,都在蘇翎溫柔堅定的目光中,在他緊握的掌心裡,化作了前行的力量。
新婚之夜。
月光如銀紗,透過落地窗,輕柔地灑滿臥室。蘇翎穿著絲質的睡袍,背對著沈硯坐在床沿。沈硯從身後輕輕擁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
他的手指,帶著無儘的憐惜和刻骨的心疼,極其輕柔地撫過她睡袍下,後背那片依舊凹凸不平、猙獰盤踞的疤痕。那疤痕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粉色,像一道永恒的印記,也像一枚最沉重的勳章。
還疼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蘇翎微微側過頭,將臉頰貼上他溫熱的手掌,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眼神溫柔似水,帶著劫後餘生的寧靜和滿足:
早就不疼了。她微微彎起唇角,眼底映著月光和他的影子,每次看到它,摸到它,我隻會覺得慶幸。
慶幸什麼
慶幸……蘇翎轉過身,主動吻上沈硯的唇,將未儘的話語融化在這個溫柔繾綣的吻裡,慶幸我終於抓住了你……慶幸這一次,我終於護住了你……我的阿硯……
窗外,萬家燈火彙成璀璨星河,溫柔地包裹著他們。
曾以為,重生是為了複仇。
後來才明白,重生,是為了讓我在千瘡百孔後,依然能遇見你,抓緊你,與你一同走向這人間煙火,萬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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