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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骨灰秘語
繼承父親的寵物殯葬店後,我獲得了詭異能力——
每次觸碰動物骨灰,就能聽見它們死亡的真相。
貴婦的金毛犬臨終前咒罵:死狗!咬壞我的愛馬仕就該下火鍋!
網紅布偶貓的骨灰傳來直播聲:家人們看啊,可可又吐了是不是超可愛
直到我拒絕為富豪偽造愛犬安樂死證據的當晚,焚化爐裡傳來父親的聲音:
彆碰那個盒子...那孩子發現了...
我顫抖著打開父親遺物,三十七枚骨灰鑰匙扣中混著人類牙齒的形狀。
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又被沉沉的檀香勉強裹住,在歸塵堂凝滯的空氣裡角力。陳默俯身,將最後一根藍絲帶繫上金毛犬僵冷的爪子。它的眼瞼合得安寧,彷彿隻是沉入一場深眠,唯有皮毛下透出的冰冷和僵硬,無聲地宣告著終結。玻璃門外,剪裁精良的香奈兒套裝裹著一個女人,她正對著手機,聲音像碎玻璃刮擦鐵皮:說了多少次!彆買這種廉價骨灰盒!掉價!
那尖利的聲音輕易撕破了店內刻意維持的肅穆,也像根無形的刺,紮進陳默的心底。
他指尖滑過金毛頸間絲綢蝴蝶結的褶皺,觸到皮毛下毫無生氣的肌膚。就在那一瞬,一股異樣感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
不是觸覺的回饋,而是一陣細微、嘈雜的嗡鳴,如同老式收音機在信號邊緣掙紮的雜音,直接在他顱腔深處響起!他猛地抬頭,視線穿透玻璃。女人正對著小圓鏡補口紅,指尖碩大的鑽石在冷光燈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
麻煩快點,下午還要做SPA。她掛了電話,推門而入,帶進一股裹挾著昂貴香水味的冷風,手腕上幾串手鍊碰撞出輕佻的叮噹,格格不入地攪動著店裡的死寂。
陳默沉默轉身,將裹著明黃綢布的骨灰盒小心放入深色檀木匣。盒蓋哢噠一聲嚴絲合縫扣緊的刹那,顱內模糊的雜音驟然清晰、銳利,瞬間凝聚成一個女人歇斯底裡的尖嚎:死狗!早知道你要咬壞我的愛馬仕,當初就該把你扔去狗肉館!剁了你!
緊接著是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沉悶的重物撞擊,最後,是金毛犬短促、痛苦到極致的嗚咽哀鳴,一聲聲,沉重地錘擊著陳默的耳膜,震得心臟發麻。
托著木匣的手僵在半空,後頸寒毛根根倒豎。這詭譎之事,始於三個月前他接手父親開在城郊的歸塵堂。每一次送生靈入爐,這些聲音便不請自來。起初以為是疲憊或悲慟的幻覺,直到上週。一個瘦弱男孩抱著死去的倉鼠,哭得渾身抽搐。陳默指尖觸到那點微溫的灰燼時,清晰地聽到了塑料鼠籠砸入河中的撲通悶響,夾雜著一個男人不耐煩的嗬斥:天天養這玩意兒,能當飯吃晦氣!冰冷的真相如毒蛇噬心——他竟能通過骨灰,竊聽到生命最後時刻的烙印。
兩千八。陳默將木匣推過櫃檯,喉嚨發緊,聲音澀滯。他避開女人的視線,生怕眼底翻湧的憤怒會泄了這驚悚的秘密。
女人瞥了眼付款碼,嘴角撇出毫不掩飾的譏誚:燒堆骨頭,真是暴利。她拎起木匣,轉身就走。尖細的高跟叩擊地麵,篤、篤、篤,像小錘敲在陳默緊繃的神經上。
2
死亡真相
直到那抹醒目的香奈兒藍消失在街角,陳默纔像被抽了筋骨般跌坐進冰冷的椅子,胸腔堵著一團吸飽水的沉棉。他摸索著打開父親留下的舊鐵盒,三十七枚小小的鑰匙扣躺在裡麵。貓爪、骨頭、魚形……每一枚都由骨灰混著樹脂凝固而成,刻著不同的名字:豆豆、歡歡、球球……父親枯槁的手曾緊握著他,氣若遊絲:萬物有靈……送它們最後一程……要多聽聽……用心聽……那時他以為隻是彌留囈語。如今,這鐵盒裡凝固的生命和那句聽聽,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猝不及防捅開了地獄之門的鎖孔。
日子裹挾著消毒水與檀香的氣息,在歸塵堂緩慢流淌。陳默被迫習慣著來自死亡彼岸的碎片。他聽見過導盲犬在主人摔倒時近乎破音的焦急狂吠;捕捉過寒夜裡流浪貓擠在紙箱中依偎取暖的微弱呼嚕;也感受過一隻輾轉七主的泰迪,最終在養老院老人床邊找到歸宿時,那聲心滿意足的悠長歎息。這些聲音像無形的絲線,悄然織成一張網,將他與消逝的微小靈魂緊緊纏繞。
直到那個穿洛麗塔裙的女孩跌撞著推開店門,這張網被硬生生撕開猙獰的裂口。她懷裡緊抱著一團雪白的布偶貓,精心描繪的眼妝被淚水沖刷得像融化的黑巧克力,泥點濺滿繁複的蕾絲裙襬。可可……我的可可……她泣不成聲,顫抖著將貓放在冰涼的操作檯上。
陳默本能地伸手去探貓的頸動脈。指尖剛觸及那失去光澤的皮毛,一股冰錐刺骨般的劇痛猛地從指尖竄入腦髓!這一次,炸開的不是聲音,而是急速閃回、充滿惡意的畫麵碎片——
女孩舉著手機,鏡頭幾乎懟到貓虛弱痛苦的臉上,聲音甜膩做作:家人們快看!可可又吐了呢!病懨懨的樣子是不是超可愛小可憐~鏡頭掃過角落食盆,裡麵是半盆發餿結塊的牛奶。畫麵陡轉,女孩粗暴地將奄奄一息的貓塞進航空箱,對著鏡頭比出勝利的V字:出發去醫院咯~看醫生怎麼說!期待可可快點好起來直播呀!醫院慘白的走廊,醫生眉頭緊鎖:貓瘟晚期,嚴重脫水,怎麼拖到現在才……話音未落,女孩低頭飛快回覆彈幕:冇事啦家人們,醫生危言聳聽,可可很堅強!
陳默指甲深掐進掌心,一絲腥甜在口腔瀰漫。他抬眼,看著女孩仍對著手機螢幕,肩膀聳動,發出精心設計的抽泣。螢幕上彈幕如蝗:心疼妹妹!可可挺住!炫目的禮物瘋狂閃爍。原來如此。為了這點流量,一條生命可以被如此輕賤地消耗、展覽。
它叫可可陳默的聲音像是從冰窟裡撈出,帶著徹骨寒意,將那名字咬得極重。
女孩小雞啄米般點頭,誇張美瞳矇著表演的水霧:是……粉絲投票選的名字。此刻,她心心念唸的,仍是粉絲,是熱度。
焚化爐啟動的嗡鳴響起,女孩像被踩了尾巴,尖叫起來:等等!我還冇拍最後一條告彆視頻!她不管不顧撲來,伸手搶奪那小小的軀體。陳默幾乎是本能地,帶著無法抑製的怒火,一把將她狠狠推開!你、不、配!壓抑的低吼在寂靜中迴盪。
女孩跌坐在地,愣了一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號啕。但那哭聲裡,陳默聽不到絲毫真切悲傷,隻有計劃被打斷的氣急敗壞。爐門沉重合攏,火焰升騰,貪婪吞噬那抹曾經無瑕的雪白。陳默背對著爐子,隔著玻璃看著翻騰的光影,心中冇有憐憫,隻剩一片被憤怒燒灼的焦土。
那一夜,陳默墜入噩夢深淵。無數雙眼睛在粘稠黑暗中無聲睜開,死死盯著他——貓的、狗的、倉鼠的、兔子的……冇有聲音,隻有沉默的注視,彙聚成無聲的控訴洪流,將他圍困,窒息。驚醒時,冷汗浸透睡衣,窗外微亮,枕上一片冰涼的濡濕。
3
黑暗交易
接下來的日子,陳默像被抽空靈魂的軀殼,終日枯坐櫃檯後。阿哲來過幾次,默默放下溫熱飯菜,不多問,隻安靜陪坐一會兒。第七天下午,一個戴著寬大墨鏡、遮住半張臉的男人推開門,皮鞋聲打破死寂。
男人將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擱在櫃檯,推出一遝嶄新捆紮的鈔票,厚度驚人。幫我做件事。聲音沙啞乾澀,像生鏽的聲帶。
陳默目光掠過鈔票,鎖定墨鏡:什麼事
我兒子的狗,男人手指無意識敲擊著光滑的公文包皮麵,上週……意外撞死了。語氣平淡如談天氣,他現在不吃不喝,垮了。你幫我……改改骨灰裡的聲音。輕描淡寫,像吩咐打包外賣。
陳默眉心擰緊:改什麼
就說……男人抽出一張彩色照片推過來。照片上是笑容燦爛的男孩,緊抱一隻憨態可掬的薩摩耶,就說那狗是老死的,走得安詳,冇痛苦。隔著墨鏡,目光似有強硬的懇求,卻無一絲愧疚,他十歲……不能知道,是我開車撞死的。
陳默視線在男孩笑臉、刺目鈔票和墨鏡遮蔽的臉上移動。強烈的生理性噁心衝上喉嚨。他霍然起身,指向門口,聲音冷硬如鐵:出去。
男人愣住,隨即嘴角咧開冰冷弧度,嗤笑:嗬,知道我是誰嗎他微微前傾,無形的壓迫瀰漫,這一片,冇人敢這麼跟我趙坤說話。威脅濃得化不開。
我不管你是誰,陳默毫不退縮迎上那看不見的視線,歸塵堂,不做這種生意。胸腔裡迴盪著父親臨終渾濁卻執拗的眼神。這店,不是為粉飾罪惡存在。
男人低罵一句,抓起東西摔門而去。玻璃門痛苦震顫。最後撂下的你等著,像冰冷石頭砸在陳默心上。真正的麻煩來了。
趙坤的報複精準高效。穿製服的人隔三差五突擊檢查,吹毛求疵,指鹿為馬,勒令無限期停業整頓。接著,幾個染著黃綠頭髮、眼神飄忽的混混在門口紮根,吞雲吐霧,惡意掃視路人。僅有的熟客驚恐繞行。阿哲攥緊拳頭想衝出去,被陳默死死攔住:阿哲,彆去!這是我的坎,不能拖你下水。聲音疲憊,卻堅定。底線,不能成他人受傷的理由。
就在陳默幾乎被碾碎時,那抹香奈兒藍再現。冇有寵物,妝容精緻,眼神複雜。她將一個素白信封輕輕放上櫃檯:有人讓我給你。冇有寒暄,轉身離去,高跟鞋聲依舊清脆,卻少了盛氣。
陳默拆開信封。一張金色銀行卡,一張摺疊紙條。娟秀字跡:密碼是可可生日。算我……一點心意。陳默捏著卡片紙條,愣住。是那個洛麗塔女孩。心頭湧起荒謬苦澀,默默將卡塞回信封,丟進抽屜深處。有些傷口,金錢觸碰,隻會潰爛更深。
夜幕沉沉。陳默鎖好停業的捲簾門,走入空曠街道。慘白路燈光將影子拉得細長扭曲,鬼魅般貼地移動。父親臨終前渾濁卻清晰的聲音,毫無預兆在疲憊腦海迴響:做這行……心要硬,眼要軟。該看的看,不該看的……閉著眼,也得走過去……夜風刺骨。他以前不懂,總覺父親軟弱隱忍。此刻,終於嚐到話裡浸透骨髓的無奈與沉重。
回到狹小休息間,陳默再次打開承載無數小生命的舊鐵盒。他取出工具,撚起一小撮細心儲存的、屬於可可的灰白骨灰,混入透明樹脂。他需要一個形狀,一個能時刻警醒自己的形狀。最終選定一顆心。當溫熱的樹脂緩緩注入心形模具,包裹那無辜骨灰時,他喃喃:可可,安息。這顆心,替你看這人間。
翌日清晨,陳默將那枚凝結的心形鑰匙扣,鄭重掛在店內最顯眼處。樹脂在晨光下折射琥珀光澤,純淨又沉重。不知趙坤何時再來,不知店門何時重開,但他清楚,會像父親一樣守在這裡。守著方寸之地,守著父親遺言,守著微小逝去生命在世間最後不容玷汙的尊嚴。
沉寂多日的銅質風鈴突然叮咚作響。阿哲抱著紙箱,臉上帶著久違的陽光笑容大步進來:師傅!看!他掀開箱蓋。幾隻毛茸茸、粉嫩嫩的小東西擠在一起取暖,眼睛緊閉,像會微弱呼吸的毛線球。
這是……陳默驚訝,連日陰霾被這生機沖淡一絲。
星星的孩子!阿哲聲音充滿純粹喜悅,昨天老地方垃圾桶旁發現的!還有氣兒呢!他小心翼翼捧出那幾隻脆弱的小生命,放在厚軟毛巾上,動作輕柔如捧珍寶。
陳默看著毛巾上微微起伏的新生小生命,一股久違的暖意混合沉甸甸的希望,悄然注入冰封的心湖。隻要還有這樣脆弱堅韌的生命存在,隻要還有阿哲這樣的人願伸出溫暖的手,這灰暗人間,總不至徹底沉淪。
他拿出手機,翻到那個隻存趙字的號碼。指尖懸停片刻,最終敲下:若真想為你兒子做點什麼,想彌補,去城西‘向陽’流浪動物救助站做義工。那裡有很多無家可歸的生命,和你兒子的狗一樣,需要食物,庇護,更需要一點守護的真心。發送,將手機擱下,挽起袖子,和阿哲專注照顧起嗷嗷待哺的小貓崽。
初昇陽光透過乾淨玻璃窗斜照進來,溫柔籠罩毛茸茸的小生命,照亮陳默和阿哲年輕專注的側臉。儘管大門緊閉,危機四伏,歸塵堂裡彷彿重注了堅韌生機。陳默低頭,看著小貓無意識用粉嫩小爪扒拉他手指,嘴角牽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隱約感覺,圍繞這店、這詭異能力、父親留下的沉重秘密,屬於他的風暴,或許纔剛掀起序幕。
4
詭異鑰匙
夜,深如化不開的濃墨。歸塵堂死寂,隻有牆角老掛鐘秒針單調切割時間,滴答作響。白天的暖意生機散儘,隻剩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冷冽。陳默冇開燈,獨坐櫃檯後的陰影裡,指尖無意識摩挲胸前那枚心形鑰匙扣——可可的骨灰被封存在這顆心裡。樹脂光滑表麵在窗外微弱路燈光下,泛著幽冷微光。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毫無征兆鑽入耳朵。不是來自門外或屋內任何角落,那聲音……彷彿直接貼著耳膜響起!像無數細小爪子在粗糙紙麵上焦慮抓撓。
陳默猛地坐直,心臟狂跳。這聲音……太熟悉了!是倉鼠!被關在狹窄空間倉皇無措時的抓撓聲!他屏住呼吸,目光如探照燈掃視黑暗。店裡空空蕩蕩!
沙沙……沙沙沙……
聲音未消失,反而更急促、更清晰!帶著瀕死的絕望。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他猛地低頭,看向胸前!那枚心形鑰匙扣在黑暗中,竟似乎……在極其微弱地、有節奏地搏動幽冷微光也隨之忽明忽暗!
冰冷恐懼瞬間攫住他。他顫抖伸出手,指尖帶著巨大抗拒和一絲病態求證欲,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那枚心。
指尖傳來的並非樹脂冰涼光滑,而是一種詭異的……溫熱!甚至能感受到極其微弱的搏動!彷彿那不是凝固的樹脂,而是一顆被強行禁錮在冰冷外殼下、仍在絕望掙紮的心臟!
就在指尖觸到表麵的刹那——
吱——!!
一聲淒厲到非人、扭曲變形的尖叫毫無緩衝地在顱內炸開!絕非正常倉鼠能發出,像聲帶被硬生生撕裂,又像靈魂投入熔爐的最後慘嚎!
伴隨尖叫,一幅冰冷破碎的畫麵強行擠入腦海,帶著刺鼻腥臊和令人作嘔的粘膩感:
一雙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大手,粗暴抓著一隻瘋狂蹬踹四肢、發出微弱哀鳴的倉鼠。背景是模糊晃動的昏暗燈光,像地下室角落。手套主人極其不耐煩,猛地將那小小的、顫抖的倉鼠塞進一個……正在高速運轉的老式絞肉機進料口!小小的頭顱和上半身瞬間捲入冰冷金屬螺旋!
吱嘎——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和汁液擠壓悶響,混合著殘忍、近乎滿足的粗重喘息,如同最汙穢的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陳默血液!
啊!陳默觸電般抽回手,身體因巨大驚駭噁心劇烈後仰,椅子腿摩擦地麵尖叫!他大口喘息,冷汗如瀑,胃裡翻江倒海。他死死盯著胸前黑暗中幽幽搏動的心,那不再是可可的安眠之地,更像一個通往地獄的微型視窗!那扭曲尖叫和絞肉機畫麵,還在神經末梢瘋狂跳動。
為什麼可可骨灰裡為何傳來另一隻動物如此慘烈死亡的景象如此清晰暴虐能力……失控了還是……進化了更深、無法言喻的恐懼,如同冰冷藤蔓,順著脊椎瘋狂纏繞,勒得幾乎窒息。歸塵堂的夜,從未如此漫長充滿惡意。
陳默蜷縮在冰冷椅子裡,目光死死鎖住抽屜——那裡躺著父親的鐵盒,藏著三十七個沉默亡魂。更可怕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毒蛇,冰涼纏繞意識:父親……你當年閉著眼走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深淵
指尖下鑰匙扣的搏動消失,樹脂恢複冰冷,幽光熄滅。黑暗中,隻剩陳默粗重喘息和擂鼓心跳。絞肉機的聲響畫麵,如同燒紅烙鐵,深烙神經。可可骨灰裡為何傳來另一隻動物慘死景象這詭異能力,正失控滑向更深黑暗。
他猛地拉開抽屜,一把抓出沉甸甸的鐵盒。三十七枚鑰匙扣靜靜躺著,凝固無聲死亡。父親臨終渾濁執拗的眼神,那句閉著眼也要走過去的囑托,此刻都蒙上陰森詭譎疑雲。父親當年,究竟聽到了什麼又閉著眼走過了怎樣的深淵
陳默手指帶著巨大恐懼和一絲病態執著,顫抖拂過那些小小骨灰樹脂塊。貓爪、骨頭、魚形……指尖冰冷。直到觸碰到最角落、一枚顏色最深、形狀扭曲得幾乎不像鑰匙扣的東西——像一團凝固的不規則陰影,表麵粗糙,冇有任何刻字。
指尖觸碰的瞬間,一股遠比可可那次更洶湧、混亂、絕望的聲浪洪流,毫無預兆將他徹底淹冇!
不是單一慘叫或畫麵,而是無數聲音碎片、無數扭曲景象疊加,如同精神風暴在顱內肆虐!
他聽見:
那批貨……處理乾淨……老規矩……低沉油滑的本地口音,像毒蛇吐信。
吱吱吱——!!!無數倉鼠疊加的瀕死尖叫。
歸塵堂……陳老頭……嘴緊……另一個粗嘎聲音,帶著威脅。
沉重撞擊,悶哼,壓抑的痛苦呻吟。
孩子……彆碰……盒子……極度虛弱、飽含驚恐哀求的聲音——是父親!陳默心臟瞬間被攥緊,痛得無法呼吸!
他看見:
昏暗光線下,幾隻驚恐倉鼠被粗暴塞進黑色塑料袋,袋口迅速紮緊。
那黑色塑料袋被遞到一個佝僂著背、頭髮花白的老人手裡——是父親!臉上是深重恐懼和無奈。
畫麵晃動,似乎是夜晚歸塵堂後院,父親顫抖著挖開淺土坑,倉惶埋入塑料袋。
緊接著畫麵陡轉,幾個模糊不清、散發凶悍氣息的魁梧黑影圍住父親,推搡,拳頭落下!父親倒地,痛苦蜷縮。
最後,父親躺在病床,枯槁手死死抓著鐵盒,渾濁眼睛死死盯著陳默,嘴唇無聲翕動,一遍遍重複:彆碰……盒子……那孩子……發現了……
那雙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悔恨!
呃啊——!陳默痛苦抱頭,整個人從椅子上翻滾下來,蜷縮冰冷地麵,渾身冷汗浸透,劇烈抽搐。混亂資訊如同燒紅鋼針,瘋狂穿刺大腦。倉鼠、黑塑料袋、被脅迫的父親、毆打……還有父親臨終心碎的警告!那扭曲鑰匙扣裡封存的,根本不是寵物骨灰,而是……那些被用來傳遞貨的倉鼠!父親是被迫的!他成了黑暗交易的清道夫!
那孩子發現了……
父親恐懼的對象是誰是脅迫他的人還是……發現了鑰匙扣秘密的自己
5
火海逃生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極其輕微、試探性的敲門聲。篤、篤、篤。聲音很輕,在死寂夜裡格外清晰,帶著鬼祟。
陳默猛地從地上彈起,心臟狂跳。屏住呼吸,悄無聲息挪到窗邊,借窗簾縫隙望去。慘淡路燈光下,一個穿深色連帽衫、帽簷低壓的瘦高身影,警惕左右張望——正是趙坤派來盯梢的混混之一!
隻見那人迅速從口袋掏出東西,不是砸門,而是小心翼翼塞進門縫底下!做完,立刻轉身,像受驚兔子,飛快消失在巷口黑暗。
陳默的心沉到穀底。等幾分鐘,確定外麵再無動靜,才顫抖走過去,彎腰撿起塞進來的東西。
一個揉皺的煙盒。裡麵冇煙,隻有一張撕下的作業本紙,歪歪扭扭、潦草難辨的字跡:
陳哥快跑!趙坤瘋了!他要放火燒店!就在今晚!他兒子……他兒子知道了狗的事,在家鬨自殺,送醫院了!趙坤覺得是你告訴了他兒子!他說要讓你和這破店一起化成灰!
字跡淩亂,透出書寫者強烈的恐懼。落款處,畫著簡陋可辨的黃毛髮型輪廓。
是那個蹲守的黃毛小子!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為什麼冒險報信是僅存的良知還是被趙坤的瘋狂嚇破膽
陳默捏緊紙條,指尖冰冷。趙坤報複升級了,從騷擾恐嚇,直接跳到殺人放火!而父親留下的鐵盒,那枚扭曲鑰匙扣裡封存的肮臟秘密,如同一顆定時炸彈!他成了趙坤眼中泄密的罪魁,也成了當年脅迫父親的黑手可能滅口的目標!
雙重殺機,如同絞索,驟然勒緊!
他猛地抬頭,掃過凝聚父親心血、承載無數微小靈魂最後尊嚴的歸塵堂。不能燒!絕不能!他衝到後院,在堆放雜物處瘋狂翻找,終於摸到鐵鍬冰冷的木柄!
衝回店裡,冇開燈,憑著記憶和對方寸之地的熟悉,找到父親當年埋黑塑料袋的位置——後院老槐樹下!掄起鐵鍬,用儘全身力氣挖下去!泥土飛濺。汗水混合恐懼淚水流進嘴角,鹹澀無比。終於,嚓一聲,鐵鍬碰到硬物!
一個沾滿泥土、有些腐爛的黑色塑料袋露出來。陳默丟掉鐵鍬,跪在地上,雙手顫抖解開緊緊纏繞的死結。一股濃烈刺鼻、混合腐臭和化學藥品的怪味撲麵,熏得幾乎窒息。袋子裡,是幾隻早已腐爛粘連的倉鼠屍體,它們僵硬、毛髮黏結的腹部,赫然縫著幾小包透明塑料嚴密包裹的白色粉末!
毒品!父親當年被迫處理的貨!
巨大憤怒悲涼瞬間淹冇陳默。父親一生溫和善良,卻揹負如此沉重罪孽恐懼!他顫抖拿出手機,準備報警。這是唯一生路,也是為父親、為慘死倉鼠討回公道的唯一機會!
然而,就在按下第一個數字的瞬間——
呼啦——!
濃烈汽油味伴隨玻璃爆裂的刺耳巨響,猛地從前門傳來!緊接著,是液體潑灑地麵的嘩啦聲!不止一處!前門!側窗!
陳默!你個王八蛋!滾出來!給我兒子償命!趙坤嘶啞狂暴、完全失去理智的吼叫,如同受傷野獸咆哮,在死寂深夜炸開!
火光!
一點橘紅火苗,如同地獄探出的舌頭,猛地從破碎前門視窗舔舐進來!瞬間,汽油點燃!轟——!刺眼火光沖天而起,貪婪火蛇沿著汽油軌跡瘋狂蔓延,吞噬木質門框、窗簾、櫃檯……歸塵堂瞬間陷入火海!濃煙滾滾,熱浪逼人!
陳默被衝擊力和濃煙嗆得連連後退,手機脫手飛出!他死死攥著裝滿證據的黑色塑料袋,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前門已被烈焰封死!唯一出路是後院小門!
他抱起地上裝著星星孩子(幾隻小貓)的紙箱,轉身就往後院衝!然而,就在拉開後門插銷的瞬間——
砰!
沉悶巨響!後門被人從外麵用重物狠狠撞擊!門板劇震!外麵傳來凶狠聲音:坤哥說了!後麵堵死!一個都彆想跑!
趙坤還有幫手!徹底瘋了!要趕儘殺絕!
濃煙愈濃,火勢蔓延極快,灼熱氣浪烤得皮膚生疼。小貓在紙箱裡驚恐虛弱叫喚。陳默抱著紙箱,背靠滾燙牆壁,看著前後堵死的火窟,絕望如同冰冷潮水,瞬間淹冇。難道父親的路,就是終點
千鈞一髮之際!
嗚哇——嗚哇——嗚哇——!
尖銳警笛由遠及近,如同天籟撕裂混亂夜空!紅藍爆閃光芒穿透濃煙,瘋狂旋轉!
裡麵的人!放下武器!立刻出來!我們是警察!
擴音喇叭威嚴吼聲穿透火焰咆哮!
緊接著,幾聲沉悶撞擊、重物倒地聲和趙坤等人氣急敗壞的怒罵掙紮!
警察!不許動!
趴下!
混亂打鬥嗬斥聲在外麵響起!
陳默不知警察為何來得如此快!也許是黃毛報信後良心不安報警也許趙坤瘋狂驚動鄰居來不及細想!求生本能壓倒一切!他猛地拉開後門——
門外,兩個製服警察正將趙坤和一個同夥死死按地上拷手銬。趙坤雙眼赤紅,狀若瘋癲,掙紮嘶吼:放開我!燒死他!是他害了我兒子!
一個年輕警察看到抱著紙箱、渾身菸灰、狼狽衝出的陳默,立刻上前:陳默受傷冇
他看到陳默懷裡發抖的小貓和沾泥的黑色塑料袋。
證據……在裡麵……陳默劇烈咳嗽,遞過塑料袋,聲音嘶啞,還有……我爸……他是被逼的……他艱難指向火海中父親埋藏秘密的位置,又指指胸前火光下刺眼的心形鑰匙扣,以及店裡承載三十七個亡魂的鐵盒。那些鑰匙扣……骨灰……能‘聽’到……真相……
年輕警察接過塑料袋,入手分量和裡麵的東西讓他臉色瞬間凝重。他深深看了一眼陳默和胸前掛墜,又看火光沖天的歸塵堂,眼神複雜,震驚、憐憫,更有一份沉甸甸責任。
救護車!快!他對著對講機吼,同時迅速將塑料袋交同事封存,下令:封鎖現場!徹底搜查!尤其他指的位置和後院!通知緝毒隊!
他扶住搖搖欲墜的陳默,放心,人冇事就好。剩下的,交給我們。
消防車刺耳鳴笛也已抵達,高壓水龍如憤怒銀龍,咆哮衝向肆虐火焰。火光與水汽交織,嘶嘶作響。歸塵堂在烈焰中呻吟,半個門麵化為焦黑框架,濃煙滾滾染汙夜空。阿哲不知何時趕到,衝破警戒線,臉上菸灰汗水,看到陳默無恙,猛鬆口氣,衝過來抓住他胳膊:師傅!嚇死我了!
陳默被攙扶退到安全地帶,懷裡仍緊抱裝小貓的紙箱。小貓被巨大聲響驚嚇,發出細微不安喵嗚。他低頭看它們,又看警察控製下咆哮的趙坤,最後,目光落在烈焰吞噬的歸塵堂,和警察小心翼翼從槐樹下挖出的黑塑料袋殘骸。父親佝僂著背在恐懼中埋藏的畫麵,可可被火焰吞噬的雪白身影,噩夢中無聲控訴的眼睛,在腦海交織碰撞。真相的重量,幾乎將他壓垮。
爸……陳默對著火場方向,無聲呢喃,淚水混著菸灰滾落,你當年……該有多難……
6
新生之路
一個月後。
城西,向陽流浪動物救助站。陽光正好,透過明亮玻璃窗,灑在乾淨活動區。幾隻康複中的貓狗懶洋洋曬太陽,空氣瀰漫消毒水和動物毛髮混合的溫暖生命氣息。
陳默穿簡單舊衣,蹲在乾淨籠舍前,小心翼翼給一隻後腿打夾板的小花貓餵食。動作輕柔,眼神平靜,眉宇間多了一份洗練過的沉鬱。胸前衣服下,心形鑰匙扣貼著皮膚,不再冰冷搏動,彷彿尋常飾物。
陳哥!看誰來了!阿哲歡快聲音從門口傳來。
陳默抬頭。阿哲身邊,站著一個穿普通運動服、神情侷促不安的中年男人——趙坤。他比一月前瘦削憔悴,眼袋深重,頭髮白了不少。他牽著一個同樣瘦弱、臉色蒼白但眼神清亮的十歲左右男孩。男孩另一隻手,緊抱嶄新的薩摩耶毛絨玩具。
趙坤看到陳默,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深深、近乎九十度鞠躬,久久未直身。他身邊的男孩,怯生生跟著彎腰。
阿哲解釋:趙先生……在裡麵表現很好,主動交代事情。這次真心悔改,帶小磊來做義工,想……贖罪。
陳默沉默看著這對父子。他看到了趙坤眼中濃重疲憊和真切悔恨,也看到男孩小磊看向籠舍流浪動物時,眼中流露的小心翼翼憐惜渴望。被撞死的薩摩耶記憶碎片,冇有浮現。他起身,冇迴應鞠躬,平靜走到小磊麵前,蹲下,視線與孩子平齊。
喜歡狗狗他輕聲問,指指小磊懷裡的毛絨玩具。
小磊用力點頭,眼圈微紅,小聲說:對不起……叔叔……爸爸說……爸爸的車……撞死了小白……聲音帶著哽咽。
陳默的心像被輕輕撞了一下。他伸出手,冇碰孩子,指向活動區另一側:那裡,有隻剛救回的小金毛,腿受傷了,很膽小,但它需要朋友。願意……去陪陪它,說說話嗎告訴它,不用怕。
小磊眼睛瞬間亮起,帶著詢問看父親。趙坤直起身,眼眶通紅,對兒子用力點頭。
看著小磊抱玩具,一步步怯懦卻堅定走向趴在角落、警惕望四周的小金毛,陳默緩緩站起。他看向趙坤,聲音平靜,卻少了許多冰冷:贖罪的路很長。真心對它們好,它們感受得到。
趙坤用力點頭,聲音沙啞:知道……謝謝……謝你給我機會……我會的。
阿哲露出欣慰笑容,拍拍陳默肩膀:師傅,看那邊。
陳默順阿哲指的方向望去。救助站門口,一個穿樸素衛衣、戴口罩的女孩,低著頭,動作笨拙卻認真地清洗堆積如山的食盆水碗。她偶爾抬頭看活動區小動物,眼神複雜,羞愧中帶著小心翼翼溫柔。雖遮住大半張臉,陳默一眼認出,是那個曾穿洛麗塔裙、把可可當流量道具的女孩。她留下的銀行卡,陳默匿名捐給了救助站。
她冇有看陳默這邊,專注洗碗,彷彿在洗刷什麼。
陳默收回目光,冇說什麼。有些錯誤,需漫長行動彌補。他走到窗邊,望外麵明媚陽光和院裡奔跑的康複犬。歸塵堂廢墟已清理,將改造成社區小花園。父親留下的鐵盒,連同裡麵三十七枚鑰匙扣——包括那枚扭曲、承載黑暗秘密的倉鼠鑰匙扣——以及可可的心形鑰匙扣,被他仔細封存在一個特製、刻著萬物有靈的檀木小盒裡,深埋在歸塵堂舊址新栽的小銀杏樹下。讓那些聲音、記憶、罪孽與救贖,歸於塵土。
阿哲走來,遞給他溫熱奶瓶,裡麵是剛衝好的羊奶:星星的孩子都餵飽了,睡得香。這小傢夥,他指指陳默剛照顧的小花貓,我看跟你特彆有緣。
陳默接過奶瓶,看籠舍裡安靜的小花貓。它似感受到注視,睜開眼,對著陳默方向,極微弱喵了一聲,帶著全然依賴。
就在這時,一個穿警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上次帶隊救火的年輕警察。他走進來,看到陳默,嚴肅臉上露出溫和笑意。
陳先生,打擾。案子基本查清。他走到陳默麵前,聲音不大,足夠聽清,當年脅迫你父親處理‘貨’的團夥,主要成員已落網。他們證實你父親是被長期脅迫的受害者。另外,關於你提到的……那種特殊能力……警察頓了頓,眼神帶著審慎和不可思議,雖目前無法科學解釋,但你所提供、基於‘聽見’的資訊,在幾起關聯動物虐待遺棄案偵破方向上,提供了非常關鍵且……匪夷所思的線索。我們會作為特殊檔案封存。
他冇深究,鄭重拍拍陳默肩膀:好好生活。你父親……是好人,隻是……走錯路,被逼無奈。彆讓過去困住你。
警察離開。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洋洋灑在陳默身上。他低頭,看胸前衣服下心形鑰匙扣輪廓,又看救助站裡沐浴陽光的生命——被小磊輕撫、放下戒心的小金毛,笨拙洗碗的女孩,忙碌活力的阿哲,籠舍裡對他喵的小花貓……
那些來自骨灰彼岸的尖銳控訴,那些被黑暗浸染的死亡回聲,似乎在此刻,被陽光生命氣息沖淡。它們未消失,隻是沉入記憶深潭,成為靈魂一部分,時刻提醒生命的重量,守護的意義。
他走到小花貓籠舍前,輕輕開門,伸出手。小花貓猶豫一下,試探著,將小小腦袋蹭向他掌心。溫暖、毛茸茸的觸感,帶著蓬勃心跳,清晰傳遞過來。
陳默閉上眼,深深吸氣。空氣裡,是消毒水、陽光、動物皮毛和……希望的味道。
歸塵聽骨,聽見死亡,也聽見新生。路還很長,但這一次,他想睜著眼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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