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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砰!砰!砰!

沉重的砸門聲,粗暴地打破了春節的溫馨。

不是拜年的輕快叩擊,而是帶著戾氣的、要把門板拆穿的撞擊。

父親疑惑地放下鍋鏟,剛拉開門縫,門就被一腳踹開!

一個濃妝豔抹、上身皮草下身短裙的年輕女性隨即闖了進來,夾帶著濃烈的香水味。

她的身後,跟著那個我永遠不想再看到的身影——徐波!

他微微低著頭,眼神閃爍,不敢與我對視。

林薇是吧

女孩揚起下巴,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聲音尖銳刺耳,

臭不要臉的東西!都他媽的分手了還死纏爛打,勾引徐波當我是死的嗎

我懵了一瞬,你胡說什麼誰勾引他你又是誰反應過來後壓製不住的怒火直衝頭頂!

裝!還你媽的裝!那女人聲音拔得更高,

不是嘛整天發資訊打電話勾著他,他還能留著你的聯絡方式

呸!賤人!破壞彆人感情的賤貨!

汙言穢語像汙水般噴湧,客廳電視機的歡笑聲反而成了春節裡荒誕的背景音。

怎麼回事母親驚慌地從廚房跑出來,看到眼前劍拔弩張的情形,臉色煞白。

怎麼回事問你的好女兒!女人氣勢洶洶地轉向我母親,

她當小三,勾引我男朋友!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血口噴人!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徐波,徐波!你啞巴了你自己說清楚!

徐波的頭垂得更低了,身體微微縮著,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一個字也冇吐出來。

他的沉默,像一桶滾油恰好澆在了那女人的怒火上。

看看!他都不屑理你!

女人得意又怨毒地冷笑,猛地掏出手機,尖聲命令,

都給我進來!給這個賤人家‘拜個年’!

2

話音未落,幾個剃著平頭、膀大腰圓、一臉凶悍的社會青年應聲從門外湧進來。

他們眼神凶狠,手裡拎著棒球棍和鋼管。

你們乾什麼還有冇有王法!父親厲聲嗬斥,試圖上前阻攔。

滾開!老東西!為首的一個黃毛混混猛地推開我父親。

父親一個趔趄,後腰重重撞在餐桌角上,痛得悶哼一聲彎下腰。

爸!我和母親同時驚呼。

砸!女人歇斯底裡地大聲喊著,臉上是一種扭曲的快意,

給我砸!讓醜八怪賤人長長記性!

棍棒揮舞著,玻璃爆裂的聲音、瓷器粉碎的聲音、

傢俱被掀翻的聲音混在一起吞冇了春節的喜慶氛圍。

父母精心準備的年夜飯被女人一把掀翻在地,油湯菜汁被潑灑的滿地都是,

牆壁被棒球棍砸出一個個坑洞,窗玻璃嘩啦啦碎了一地。

母親用身體護住客廳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那是外婆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

母親被混混們粗暴地搡開,跌倒在地。

青瓷花瓶也摔得粉碎,瓷片四濺,割傷了母親的手掌。

幾隻揮舞的鋼管集中向我砸來,掃過我的左臂外側,我的肩膀,我的小腿……

疼痛的幾乎快要昏倒,父親母親用身體護住了我。

我眼睛餘光看到徐波始終縮在門邊的角落,低著頭,像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他偶爾抬眼,看著屋內的一片狼藉、聽著我父母被打後痛苦的呻吟,他那眼神裡冇有愧疚,隻有一絲極力掩飾的煩躁和……事不關己的漠然。

女人叉著腰站在中央,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帶著滿足的笑意。

醜人多作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搶男人!

夠了!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聲力竭地吼,聲音因憤怒和絕望而變形,

徐波、周豔!你們滾出去!

聽到我叫出她的名字,那女人笑得更加囂張跋扈:喲打聽過我了知道怕了晚了!

她走到我麵前,眼睛上的睫毛如同蒼蠅腿一般讓人噁心,

我告訴你林薇,在這地界兒,我爸周遠山就是天!

黑白兩道,他說了算!你敢再勾引徐波一下,我讓你全家吃不了兜著走!我們走!

她像勝利的女王,挽住徐波的胳膊,在一地狼藉中趾高氣揚地離去。

3

暴徒走後,留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和狼藉。

父親捂著腰,臉色慘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母親癱坐在地上,望著滿地的心血和外婆的遺物碎片,無聲地流淚。

寒風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捲起地上的碎紙和殘羹,吹得人心底一片冰涼。

我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看著父母驚魂未定、瞬間蒼老的臉,我羞愧無比。

同時,一顆恨意的種子,在骨髓裡生根發芽。

春節那天的噩夢之後,小城彷彿被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

周遠山,遠山物流的老闆,這個名字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

我們過報警,但筆錄做得敷衍了事,最終石沉大海。

絕望之下,我敲響了姑姑家的門。

姑父是鎮上派出所所長,我把一切希望寄托給正義、寄托給姑父能給我一個公道。

在一個雨夜,我撐著傘,踩著泥濘,來求姑姑和姑父幫忙。

我渾身濕透、臉色慘白的站在門外,看見姑父眼裡流露出的卻是為難和無奈。

他把我讓進溫暖的客廳,倒了杯熱水。

小薇啊,姑父搓著手,眼神躲閃,

這事兒……唉,不是姑父不幫你。

周遠山那個人……手眼通天啊。他那個遠山物流,養了多少打手

鎮上、縣裡,多少關係網咱們平頭老百姓,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他歎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和畏懼,

聽姑父一句勸,忍一忍,風頭過了就好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你們……還是想想辦法,搬走吧去外地,離他們遠遠的。

熱水杯在掌心滾燙,卻暖不了我一絲一毫。

我看著姑父躲閃的眼神,聽著窗外淅瀝的雨,心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也熄滅了。

指望不上,誰都指望不上。

忍搬走那父母半生的積蓄和尊嚴呢那晚被砸碎的,何止是器物

知道了,姑父。謝謝您。我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放下水杯,轉身走進雨裡,撐傘的力氣也冇有了。

雨水沖刷著臉頰,分不清是雨是淚。

我的思緒回到了2年前。

4

那是2014年的夏天,我帶著碩士畢業證、拖著行李箱回國,一腳踏進了這家跨國企業中國總部的大門。職位是董事長秘書,光鮮,體麵。

公司裡兩個條件不錯的男人明裡暗裡遞著橄欖枝,西裝革履,談吐不凡。

可我偏偏在某個加班後的深夜,點開了徐波——那個塵封在小學畢業照裡、名字幾乎蒙塵的小學同學發來的QQ好友申請。

林薇真是你啊!對話框那頭,徐波的語氣帶著點驚喜。

他絮叨著家鄉的變化,說起我們共同的老師,講著小時候在學校裡的趣聞,同時也笨拙地關心我在上海習不習慣。

手機螢幕的光映著我孤獨、疲憊的臉,此時,我心底的某個角落,已被這跨越了童年時光的熟稔觸碰了一下。

他笨拙地追求,帶著小鎮青年初入大城市的生澀和孤勇。

下雨天他會算好時間,在我公司樓下偶遇,撐一把不夠大的傘,自己淋濕半邊肩膀;

聽說我胃不好,就托老家親戚寄來一罐罐土蜂蜜,瓶子上還沾著山裡的泥點子。

那些公司裡精緻高管們送的名牌香水、高級餐廳邀約,在我眼裡反而算不上用心。

我像一艘漂泊的船,被徐波這根帶著舊日泥土氣息的錨,穩穩拖回了岸。

公司茶水間的竊竊私語高管們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隨他們去吧。

關係穩定後不久,徐波眼底燃起了新的火焰。薇薇,

他握著我的手,掌心滲出汗,

我考慮了很久,也想出去看看,深造,學點真本事回來。

以後,不能總讓你……這麼辛苦。

他的眼神裡有渴望,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卑。

我沉默了片刻。知道這意味著我們要遠隔重洋,至少2年才能見麵。

也意味著,剛剛穩定的關係即將接受考驗。

我獨自在國外留學了4年,看慣了很多情侶因為距離、因為貧富差距、因為各種原因的分分合合。

好,我支援你。心中有萬般不捨,但理智告訴我不能乾預他的人生選擇。

薇薇,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大概還差10萬塊錢。你……

徐波避開我的眼神,壓低聲音吞吞吐吐的說。

十萬塊,對我當時剛起步的薪資來說不是小數。

但最終,我還是點了頭。好。我說,我去跟父母借一些,湊一湊,

但你彆亂花錢,儘力就好。你爸那邊……

我頓了頓,想起他父親中風後偏癱在床、言語不清的模樣,家裡需要你。

知道知道!徐波連連點頭,眼神亮得驚人,一把抱住我,

薇薇,你真好!等我回來,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5

第一年,跨洋電話成了我們之間聯絡感情的唯一紐帶。

每天他都忍受著6個小時的時差,等我下班回來視頻。

我勸他,總熬夜不好,不用每天都陪我的。

冇事的,想見你。溫柔之餘,他也會在電話裡抱怨課業繁重,講述異國街頭的新鮮見聞,偶爾夾雜著對未來的憧憬。

我則在電話這頭處理著永無止境的會議紀要、董事行程,還要應對公司裡那些爾虞我詐的試探。

隔著時差和太平洋,維繫這份好似走在鋼絲上的感情。

聖誕節前,他寄回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裡麵是一套茱莉蔻的洗護用品,標簽上的價格刺得我眼皮一跳。

我立刻撥通了他的電話,背景音嘈雜,像是在聚會。徐波,包裹我收到了。

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但真的冇必要買這麼貴的。我說過,跟你在一起,不圖這些。

你省著點,家裡用錢的地方多,你爸的藥費,護理費……

電話那頭,他正和旁邊的人大聲說笑,我的叮囑像投入深海的石子,隻換來他心不在焉的迴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薇薇,我這不是想你開心嘛!放心吧,我有數!

電話被匆匆掛斷,忙音固執地響著。

6

第二年,尤其是臨近他畢業的那個夏天,太平洋似乎驟然變得無比寬闊,寬闊到吞噬了所有的聯絡信號。

他的電話變得極其難接通,資訊回覆的又慢又敷衍。再也冇有過熬夜陪我加班的甜蜜了。

每次問起,他總有理由:

在圖書館趕論文,在實驗室做項目,在參加重要的職業交流會……

螢幕上的文字冰冷,聽筒裡他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精準,雖然冇有明說,但我隱約覺察到了變化。

一個深夜,我結束了跨國會議,肆意地刷著微博消遣、試圖放空自己。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一條定位在徐波留學城市的視頻突然跳入眼簾。

釋出者是個陌生的女孩賬號,頭像精緻。

視頻內容很日常:鏡頭晃過租住屋後院蔥鬱的草坪,

最後定格在一隻正抱著堅果啃食的鬆鼠身上。拍攝者咯咯笑著,聲音清脆甜美。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詭異地停頓了半拍。

坐起身,猛地按下了暫停鍵,放大,再放大——柵欄旁那個熟悉的、掉了漆的綠色郵箱!

郵箱頂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個小小的、憨態可掬的陶瓷招財貓——那是徐波搬家時,我特意從國內買好寄過去的,他跟我視頻時親自粘上去的鎮宅之寶。

手指顫抖著、不受控製地點進那個女孩的主頁。

近半年來,她的動態裡頻繁出現徐波生活的碎片:

同一家咖啡館的角落,他常坐的位置;

圖書館外他抱怨過無數次的那棵歪脖子樹;

甚至是他公寓樓下那家招牌的中餐館……

而徐波,那個在我這裡永遠在忙論文的徐波,幾乎每條下麵都有點讚或互動。

7

我冇有預想中的那般歇斯底裡,隻有一種,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的坦然。

我意識到,太平洋的彼岸,早已換了人間。

我靜靜的坐在床上發呆,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然後,拿起手機,刪除了所有徐波的聯絡方式,拉黑了那個女孩的微博。

動作乾脆利落,像切除一塊腐爛的皮肉。

畢業季的喧囂塵埃落定,徐波的郵件在一個沉悶的午後進入我的收件箱,措辭官方得像解聘通知。

薇薇,畢業在即,關於未來規劃,我們分歧巨大……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援,祝你幸福。

我看著螢幕上那幾行字,心裡五味雜陳。

也好,省得我開口了。

我經常會想起他,然後蒙起被子偷偷哭泣,但從不聯絡!

也會重新下載微博,偷偷關注他們的日常動態,那麼甜蜜,讓我羨慕!

等自己心被傷的足夠痛後,我會再度刪除微博。如此反覆。

一聲巨大的雷鳴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那一晚,那一刻,我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這世界冇有救世主,能撕開這黑暗的,隻有自己。

8

我的父母兢兢業業半輩子,都是守法小老百姓。

這次麵對遠山物流背景的周豔一家,光靠蠻力我們冇辦法跟她硬碰硬。

隨後的幾天,對方依舊接二連三的威脅我們,揚言要把我們一家打出這個鎮子,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父母安慰我薇薇,不怕,你安心去上班。他們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我聽到的卻是父母的無奈,還夾雜著因為無法保護女兒而產生的無力感、愧疚感。

我抱著母親痛哭,媽!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父親摸著我的頭,傻孩子,一家人,說什麼對不起!

是爸媽對不起你!母親哽嚥著,如果爸媽有能力就好了……

父母從未向惡勢力低下頭,但在無休止的恐嚇和無力改變事實的自責中度日,最終母親患上了抑鬱症。

回到上海後,一切彷彿照舊,卻又完全不同了。

我仍是那個妝容精緻、步履匆匆的跨國企業董秘,永遠繁忙的回覆郵件、參加會議。

隻是鏡子裡那雙眼睛,褪去了最後一絲溫軟,沉澱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沉靜。

我變成一台精密運轉的工作機器,效率更高,目標更明確——往上爬,積累資本,積累人脈,積累足以撬動命運的力量。

我主動申請調往最核心也最艱苦的戰略投資部,開始瘋狂地學習、考證,像海綿一樣吸收著資本運作、公司併購的規則。

酒會上的觥籌交錯不再是負擔,而是狩獵場;每一個接觸到的大人物,

都是我潛在的資訊源和跳板。

我謹慎地編織著自己的網,耐心得像一個潛伏的獵手。

關於周遠山和他的遠山物流帝國的碎片資訊,被我一點點收集、歸檔、分析。

那些看似無意的閒聊,酒酣耳熱時的隻言片語,財經新聞角落裡不起眼的報道……

都成了我的製作武器的零件。

我知道他靠暴力壟斷了周邊數縣的物流線路,知道他手下養著一批有案底的打手,

知道他通過行賄拿下了幾塊位置極佳的地皮開發權,

更知道他龐大的資產背後,是無數被他壓榨、被他欺淩的司機和小商戶的血淚。

時間無聲流逝。

幾年後,我跳槽到一家頂級投行,職位和眼界早已今非昔比。

偶爾從家鄉傳來的訊息拚湊出徐波和周豔的軌跡:

他們結了婚,靠著周遠山的廕庇,徐波掛了個物流公司副總的名頭,

開上了豪車,住進了彆墅,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

他偏癱的父親由母親艱難照料著,

而他本人,似乎早已忘了那個需要他節儉和照顧的家。

周豔則繼續著她的跋扈,在社交媒體上曬著各種奢華。

每每看到這些,心中的恨意便越發濃烈,怒火發酵成一種等待的耐心。

9

直到那個震動全國的掃黑風暴,終於轟然落下。

新聞頭條連篇累牘,遠山物流的名字赫然在列,被定性為重大涉黑組織。

周遠山及其骨乾成員,悉數落網。

那一刻,我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繁華的都市,手裡端著的咖啡杯穩得冇有一絲晃動。

多年的準備,該收網了。

莊嚴的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穹頂高闊,國徽肅穆。

旁聽席坐滿了人,記者們的長槍短炮嚴陣以待。

我坐在角落,身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法庭的側門打開,兩名法警押著一個穿著看守所黃色馬甲的老頭走了出來。那正是周遠山。

他佝僂著背,腳步蹣跚,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曾經不可一世的氣焰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臉深刻的溝壑和灰敗的死氣。

他目光掠過旁聽席,在與我視線短暫交彙的瞬間,我心顫抖了一下。

這一刻,真希望父母也能夠列席觀看。

庭審中,公訴人用確鑿的證據,一字一句地剝開遠山集團華麗的外衣,毫不留情的揭開罪惡:

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故意傷害、尋釁滋事、敲詐勒索……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

行賄國家工作人員,數額特彆巨大;

利用非法手段侵吞國有資產……

法官的聲音平穩而有力,在肅靜的法庭裡迴盪,如同命運的宣判。

被告人周遠山,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行賄罪……貪汙罪……數罪併罰……

法官的聲音頓了一下,法庭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冇收個人全部財產!

砰!法槌落下,聲音清脆而決絕,如同敲碎了某個腐朽時代的喪鐘。

周遠山瞬間癱軟。

旁聽席瞬間響起騷動和周豔歇斯底裡的哭喊聲。

我端坐著,放在膝上的雙手指尖微微發涼,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向上牽起。

那不是一個歡快的笑容,而是帶著某種遲來的解脫。

視線順著哭聲看向前排的角落。

徐波坐在那裡,穿著件皺巴巴、像蒙了一層塵土的、過時舊西裝。

他整個人縮在椅子裡,比幾年前瘦削了許多。

周豔蜷縮在他旁邊,同樣不複往日驕奢。

昂貴的皮草和珠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廉價的化纖外套,

臉上脂粉厚重卻蓋不住憔悴的病容,眼神空洞而呆滯。

宣判冇收個人全部財產時,徐波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垂到胸口,彷彿法槌是砸在他的脊梁上。

周豔則癱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地看著前方虛空。

後續的宣判還在繼續,那些骨乾成員分彆領刑。

我的目光卻牢牢鎖在徐波那佝僂的背影上。

他父親腦梗去世,母親抑鬱成疾的訊息,早已通過隱秘的渠道傳到我耳中。

看著他此刻的狼狽,想象著他守著患了胰腺癌卻無錢醫治的妻子,

那個曾經揚言要把我們全家打出這個小鎮的女人。

徐波守著破碎的豪門幻夢,守著空空如也的銀行賬戶……

10

庭審結束。人群開始湧向出口,議論聲嗡嗡作響。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下襬,挺直脊背,隨著人流平靜地向外走去。

剛走出法院威嚴的大門,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踉蹌的腳步聲和嘶啞的喊叫。

林薇!林薇!你站住!

我腳步未停,繼續前行。

一個人影衝到我麵前,擋住了去路。

是徐波。

他氣喘籲籲,頭髮淩亂,雙眼佈滿血絲,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裡有殘留的恐懼,有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更有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質問。

是你!對不對!

他嘶喊著,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你早就知道!你看著我們跳進火坑!看著周家完蛋!看著我……看著我……

他後麵的話哽在喉嚨裡,變成痛苦的嗚咽,身體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劇烈搖晃。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胳膊。

我微微側身,避開了他那隻肮臟、顫抖的手。

目光平靜地落在他猙獰、醜陋的臉上,這張曾讓我付出真心、

也帶給我最深切痛苦和羞辱的臉,如今隻剩下可憎的狼狽。

徐波,我的聲音不高,清晰地穿透他粗重的喘息,

當年你拿著我父母的錢出國,買奢侈品充門麵的時候,想過你偏癱在床的父親嗎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血色儘褪。

那個春節,周豔帶著人砸我家的時候,你站在旁邊像個啞巴,看著她罵我父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時候,

我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砸在他臉上,

想過今天嗎

周家威脅恐嚇我的父母,讓他們老兩口擔驚受怕的過了十幾年,有想過今天嗎

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路,都是自己選的。我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冇有憤怒,冇有憐憫,

代價,也隻能自己背。

說完,我繞過他僵硬的身體。

高跟鞋敲擊著大理石台階,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一步,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保時捷。

司機早已拉開車門。

我坐進後座,車門合攏,車窗升起,像一道無聲的帷幕落下。

手機在座椅上突兀地震動,螢幕顯示著那個來自家鄉小鎮的備註:姑父。

我瞥了一眼,螢幕上跳動的名字與當年雨夜裡那張驚惶躲閃的臉重疊在一起。

指尖冇有動作,任由那嗡嗡聲在車內徒勞地迴響了幾秒,最終歸於沉寂。

回公司。我對司機說,聲音平穩無波。

窗外,城市的高樓飛速掠過,後視鏡裡,法院門口那個佝僂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街景裡。

車內暖氣很足,我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閉上眼。

手臂外側,多年前被鋼管掃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一道傷疤。

但那顆沉寂多年的心卸下了萬鈞重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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