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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鍘刀下的重生
冰冷的觸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後頸。
濃重的鐵鏽味混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沉滯的泥土腥氣,蠻橫地灌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刮擦肺腑的疼痛。耳畔是模糊的嗡鳴,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水,無數嘈雜的聲音在其中沉浮、扭曲——粗魯的嗬斥,壓抑的啜泣,還有……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的嘎吱聲,緩慢而沉重,帶著宣告終結的冷酷節奏。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深海中的碎片,艱難地向上掙紮、聚合。
**夜鶯……代號‘夜鶯’……23世紀中央情報局……基因強化特工……任務:滲透‘深藍矩陣’……**
記憶的碎片帶著電擊般的刺痛猛地紮入腦海!實驗室的慘白燈光,目標基地深處震耳欲聾的爆炸衝擊波,身體被撕裂般的劇痛……緊接著,是另一股截然不同、卻更加洶湧混亂的洪流,帶著絕望的悲鳴和刻骨的怨恨,瘋狂地衝擊著她剛剛凝聚的自我認知!
**顧清漪……大胤朝……顧氏嫡女……皇後……**
無數畫麵碎片般閃現:鳳冠霞帔下的屈辱強笑,深宮冷殿裡的孤寂長夜,構陷通敵的莫須有罪名,還有……那道冷酷無情的硃砂禦筆——**廢後顧氏,穢亂宮闈,勾結外敵,罪無可赦,賜鴆酒……哦不,鴆酒太便宜她了,拖去西市,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廢後處斬**
夜鶯猛地睜開了雙眼!
光線刺目。首先撞入視野的,是一塊巨大的、邊緣帶著暗褐色乾涸痕跡的青銅物件。它懸在頭頂……不,是懸在她的頭頂!距離她的天靈蓋,僅有三寸之遙!那冰冷的、沉重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金屬質感,讓她瞬間認出了它——斷頭鍘!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正是鍘刀被緩緩提升到極限的絞盤發出的催命符!
視線下移,她發現自己正跪在一方冰冷堅硬、佈滿汙漬和可疑深色斑塊的石台上。粗糙的麻布囚服摩擦著皮膚,帶來火辣辣的痛感。手腳被粗大的麻繩死死捆縛,勒進皮肉,血液幾乎凝滯。台下,是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無數雙眼睛——好奇的、麻木的、興奮的、充滿惡意的——像密集的針,紮在她身上。高台對麵,是一排鋪著猩紅桌圍的官案,幾張或冷漠、或凝重、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快意的麵孔端坐其後。為首一人,身著深紫官袍,麵容刻板嚴肅,正用一種宣讀公文般毫無起伏的腔調,念著最後的判決詞:
……顧氏罪婦,行止不端,敗壞綱常,更兼心懷怨望,勾結北狄,意圖傾覆社稷,罪證昭昭,天地不容!今奉上諭,明正典刑,以儆效尤!驗明正身,即刻行刑!
行刑二字如同重錘落下!
嗬——台下發出一片壓抑的、混合著興奮與恐懼的抽氣聲。
劊子手,一個赤著上身、肌肉虯結的彪形大漢,往掌心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那雙渾濁而漠然的眼睛掃過夜鶯纖細的脖子,像是在打量一塊待宰的砧板肉。他猛地抬起了蒲扇般的大手,準備狠狠拍下,觸發那懸於頭頂的死亡機關。
就是現在!
意識深處,那個在爆炸中與她一同穿越、幾乎成為她本能一部分的錨點驟然被啟用!一個無形的、完全由她的精神力感知構建的空間瞬間在她思維中清晰展開。冇有時間猶豫!意念如電光石火般凝聚,精準地鎖定了目標座標——高台對麵,監斬官席最中央,那個紫袍官員身後半步,那個唯一空著的、象征著最高監斬權威的位置!
**錨定!遷躍!**
心中無聲指令炸響。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吸力瞬間攫住了她全身每一個粒子!視野在萬分之一秒內被一片純粹、刺目的白光徹底吞噬!身體彷彿被瞬間分解,又在同一刹那於另一個座標點重新凝聚。那感覺並非疼痛,而是一種靈魂被強行抽離又塞回的極致眩暈和虛空感,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幾乎刺穿耳膜的耳鳴。
時間,在那一刻似乎被無限拉長,又瞬間坍縮。
刺目的白光驟然消失。
台下鼎沸的人聲、劊子手那即將拍下的巨掌、監斬官刻板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詭異地凝固了,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西市刑場。
無數雙眼睛,帶著極致的茫然和無法理解的驚恐,死死地釘在高台之上。
斷頭台上,空空如也。隻剩下那柄沉重的青銅鍘刀,兀自懸在半空,冰冷的刃口在慘淡的天光下泛著幽光。
而在對麵,監斬官席上,那個唯一空著的、鋪著猩紅錦墊的太師椅上,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憑空出現!
夜鶯,或者說,頂著顧清漪軀殼的夜鶯,穩穩地坐在那張象征著監斬最高權力的太師椅上。她身上的粗麻囚服顯得格外刺眼,手腳上被掙斷的麻繩散落在地。臉色蒼白如紙,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那是空間遷躍對精神造成的巨大負荷。但她的腰背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傲立的青竹。
她緩緩抬起眼。
2
妖後驚變
那雙眸子,不再是顧清漪的哀婉絕望,也不是穿越初醒時的混沌迷茫。那裡隻剩下淬了寒冰、曆經無數生死錘鍊出的、屬於頂級特工的絕對冷靜與銳利鋒芒。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冰冷地掃過台下凝固如雕塑的人群,掃過劊子手僵在半空的巨掌,最後,落在了她身旁——那個距離最近、身著深紫官袍、臉上血色儘褪、瞳孔因極致驚駭而縮成針尖的監斬官臉上。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
夜鶯微微側過頭,清冷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般清晰地刺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個字都敲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臟上:
這位子,空著也是空著。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卻足以凍結靈魂的弧度,我看,我坐,更合適。
妖……妖婦!妖法!護駕!快護駕!紫袍監斬官終於從極致的恐懼中掙脫出一絲神智,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身體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向後彈開,狼狽地撞翻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他指著夜鶯,手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臉上的肌肉因驚恐而扭曲,再無半分方纔宣判時的刻板威嚴。
這聲變了調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引爆了全場!
鬼啊——!
妖術!她是妖孽!
顧氏……顧氏冤魂索命了!
驚恐萬狀的尖叫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前排的百姓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哭爹喊娘地拚命向後擠去,隻想逃離這匪夷所思的恐怖之地。後排的人被推搡著,不明所以,也跟著驚慌失措地湧動推搡。維持秩序的衙役兵丁們也被這超越認知的一幕駭得魂飛魄散,手中的水火棍和腰刀哐當、哐當掉了一地,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秩序整個刑場外圍瞬間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人潮洶湧,互相踐踏,哭喊聲、叫罵聲、兵刃落地的脆響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海洋。
高台之上,監斬席的官員們反應各異。有人麵無人色,癱軟在椅子上,牙齒咯咯作響;有人驚跳起來,下意識地拔出腰間裝飾意義大於實際用途的佩劍,劍尖卻抖得如同風中蘆葦,毫無威懾力;更有甚者,直接兩股戰戰,軟倒在地,官帽歪斜,狼狽不堪。那個劊子手,保持著巨掌懸空的姿勢僵在原地,銅鈴般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浸濕了胸前的護心毛。
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紋絲未動。
就在監斬席最外側、一個相對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一個身著玄色蟠龍常服的年輕男子端坐著。他身姿挺拔如鬆,麵容在刑場混亂的光影下顯得有些模糊,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得如同劃破夜空的鷹隼,穿透了所有的混亂、尖叫和恐懼,牢牢地鎖在夜鶯身上。
他的眼神裡冇有旁人那種極致的驚恐和慌亂,隻有深不見底的凝重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彷彿發現曠世奇珍般的探究與銳利。
他便是大胤朝的監國太子,蕭徹。
在夜鶯身影消失於鍘刀之下、又詭異地出現在監斬席中央的瞬間,蕭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緊了。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一刹那,他眼中掠過的是絕對的震驚,但轉瞬即逝,隨即被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所取代。他看著她蒼白卻沉靜的臉,看著她那雙迥異於顧清漪、彷彿經曆過萬載寒冰淬鍊的眼眸,看著她端坐在象征監斬權威的位置上,以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說出那句我坐更合適。
混亂的浪潮似乎要將他所在的角落也吞噬。侍衛統領秦川,一個麵容剛毅、眼神警惕如豹的青年,早已按住了腰間的刀柄,魁梧的身體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將蕭徹嚴密地護在身後半步之內。他急促地低語,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殿下!此地凶險莫測!卑職護您速離!
蕭徹的目光卻未曾從夜鶯身上移開半分。他緩緩抬手,動作沉穩有力,止住了秦川進一步的行動。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周遭的嘈雜,清晰地傳入秦川耳中:急什麼。好戲,纔剛剛開場。
他的視線,如同無形的探針,反覆掃過夜鶯略顯單薄的囚服下挺直的脊背,掃過她額角的冷汗,最後落在她那雙看似隨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指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的手上。那雙手,纖細,卻絕不是養尊處優的柔弱,指腹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薄繭蕭徹的眼底,幽光更深。
秦川,他的聲音更沉了一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去。立刻調集最精銳的影衛,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盯死她。查清楚,過去三個月,不,過去一年!她身邊接觸過的每一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哪怕隻是多吃了一口飯,少喝了一口水,都要給孤挖出來!查得乾乾淨淨!
是!殿下!秦川冇有絲毫猶豫,抱拳領命。他最後瞥了一眼高台上那個引起滔天钜變的身影,眼神複雜,隨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混亂的人群,消失不見。
蕭徹依舊端坐,玄色的衣袍在混亂的風中紋絲不動。他看著高台之上,在無數驚惶目光的聚焦下,那個死而複生的廢後顧清漪,緩緩從那張象征著監斬權的猩紅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她的動作並不快,甚至帶著一絲遷躍後的虛弱感,但每一步都踏得極穩。
台下洶湧的人潮下意識地隨著她的動作向後退縮,彷彿她身上帶著無形的火焰。衙役兵丁們如夢初醒,紛紛撿起地上的武器,卻隻敢遠遠地圍著,刀尖顫抖,眼神驚懼,冇有一個敢真正上前。
夜鶯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那一張張寫滿恐懼的臉,掠過癱軟在地的紫袍監斬官,最終,竟穿透了混亂的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遠處監斬席邊緣、那個玄色身影之上。
隔著紛亂攢動的人頭,隔著瀰漫的恐懼與煙塵,兩道目光在空中無聲地碰撞。
蕭徹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抹冰冷到極致的平靜,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審視與瞭然。彷彿她早已洞悉了他的存在,洞悉了他那道無聲的命令。
夜鶯的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並非笑容,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隨即,她收回了目光,無視所有指向她的兵刃和充滿敵意的視線,抬步,徑直走向下台的階梯。她的腳步落在佈滿塵土的木階上,發出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聲響。圍在階梯口的衙役們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開,不由自主地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她就這樣,在無數道驚駭、恐懼、探究的目光洗禮下,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下了高台。囚服的身影,孤絕而挺拔,一步步冇入了刑場外更加混亂、卻也更加廣闊的街道陰影之中。
3
瘟疫邊緣
蕭徹依舊端坐原地,直到那抹囚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才極其緩慢地鬆開。指尖,殘留著因用力過度而留下的深深印痕。
刑場上的混亂還在繼續,哭喊聲、叫罵聲不絕於耳。那柄懸空的青銅鍘刀,在慘淡的天光下,泛著冰冷而嘲諷的光澤。
夜,如濃墨般潑灑下來,將白日裡那場驚天動地的刑場驚變掩入更深的帷幕之後。然而,這驚悸的漣漪,卻並未平息,反而在皇城最隱秘的角落,醞釀成更加洶湧的暗流。
東宮,慎思閣。
燭火透過薄如蟬翼的素紗燈罩,在室內鋪開一層柔和卻帶著幾分清冷的光暈。檀香在錯金博山爐中靜靜燃燒,嫋嫋青煙筆直上升,試圖驅散空氣中無形的凝重。蕭徹坐在寬大的紫檀書案後,麵前堆著幾份加急的奏報,但他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那些關乎國計民生的字句上。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觸手生涼的墨玉鎮紙,指尖的冰涼似乎能稍稍平息心頭的灼熱。
閣內並非隻有他一人。三個身著玄色勁裝、氣息收斂得如同不存在的人影,單膝跪在陰影裡,彷彿融入了地麵的墨色。他們是影翼,蕭徹手中最鋒利也最隱秘的刀。此刻,他們正以一種毫無情緒波動的語調,交替彙報著:
目標離開西市後,未回廢後幽居的冷宮。於城南貧民窟邊緣,尋得一處廢棄的土地廟棲身。廟宇殘破,門窗洞開,易於觀察,也……易於被觀察。
其行跡初看無異。拾荒、尋野菜果腹。然……彙報者聲音微頓,其於廟中暗角挖掘,動作極快,遠超常人。所獲之物,多為朽木碎石,似無目的。然卑職觀其挖掘手法,精準高效,非一日之功,似……受過極嚴苛之訓。
接觸者寥寥。僅與廟旁一跛腳老乞婆有過短暫交談,施捨半塊硬餅。老乞婆身份已查,確係本地流民,無異常背景。目標其餘時間,沉默寡言,眼神警惕,常於無人處閉目盤坐,姿勢古怪,呼吸悠長,似某種吐納調息之術。
第三名影衛介麵,聲音更低:最異處,在於其身體。按案卷所載,廢後顧氏體弱多病,尤畏風寒。然據卑職連日觀察,目標身處破廟,夜寒露重,僅裹單薄舊絮,卻未見絲毫畏寒之態。行動間步伐沉穩有力,與案卷所述判若兩人。且……
他微微抬頭,陰影中目光銳利一閃:其右手拇指、食指及虎口處,有極薄繭痕,位置特殊,絕非執筆、女紅所能致。倒似……常年緊握某種特殊硬物摩擦而成。
蕭徹摩挲鎮紙的動作停了下來。室內隻剩下燭芯偶爾爆裂的輕微劈啪聲,和檀香無聲繚繞的軌跡。土地廟、挖掘、吐納、不畏寒、特殊的繭痕……每一個細節,都像一塊塊散落的拚圖,指向一個與深宮廢後顧清漪截然不同的輪廓。那刑場上的白光,那睥睨全場的眼神,絕非偶然。
繼續盯。蕭徹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沉靜如古井,聽不出絲毫波瀾,十二時辰,不得有瞬息的疏忽。她接觸的每一粒塵埃,撥出的每一口氣息,孤都要知道。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跪伏的人影,尤其注意,她是否……有尋找某些特定物品的跡象。非金非玉,或許是……你們從未見過的東西。
卑職領命!三人齊聲低應,身形微動,如同被風吹散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見。
慎思閣的門被無聲地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絲外界的聲響。蕭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白日刑場上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睛,那雙帶著奇特薄繭的手,還有影衛口中那個在破廟裡閉目調息、不畏寒霜的身影,反覆在他腦海中交織。
顧清漪……他薄唇微動,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舌尖卻嚐到一股全然陌生的滋味。這軀殼之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個……驚世駭俗的東西
就在蕭徹陷入沉思之際,一陣急促卻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
殿下!是秦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緊繃。
進。
秦川推門而入,臉上慣有的沉穩被一層凝重覆蓋,他快步走到書案前,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壓低聲音急報:殿下!京兆尹急報!南城‘柳條巷’一帶,突發惡疾!病者初起高熱,繼而咳血,皮膚現黑斑,發病急驟,鄰裡間已有十數人相繼染病,已有……三具屍體抬出!府衙醫官束手無策,言此症……恐似前朝‘黑瘟’!
黑瘟蕭徹猛地睜開眼,眸底寒光乍現!前朝那場席捲數州、十室九空的慘烈瘟疫記載瞬間湧入腦海。他霍然起身,帶倒了身後的圈椅,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封鎖柳條巷!即刻!所有染病者及其近鄰,嚴禁出入!調太醫院院正、副院正及所有精通疫病的禦醫,火速前往!所需藥材,開內庫,不惜一切代價!他的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地上,帶著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力。
是!秦川領命,轉身欲走。
等等!蕭徹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奇異的急促,她……土地廟那邊,距離柳條巷多遠
秦川腳步一頓,瞬間明白了她指誰,臉色更加難看:回殿下,不足……半裡!僅隔兩條窄街!
蕭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那破敗的土地廟,此刻無異於瘟疫風暴的中心!那個謎一樣的女人……他眼神急劇變幻,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決斷:加派影衛!不惜一切代價,護住土地廟周圍!尤其是她!若她試圖離開……不,無論她做什麼,影衛隻需遠遠盯住,絕不可驚擾,更不可讓她脫離視線!但務必確保,她不被瘟疫波及!若有任何閃失……
他冇有說下去,但秦川從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厲色。
卑職明白!誓死護衛!秦川心頭凜然,重重抱拳,轉身如風般衝了出去。
4
暴民圍攻
慎思閣內,燭火劇烈地搖曳了一下。蕭徹站在書案後,窗欞外沉沉的夜色彷彿帶著無形的壓力,裹挾著南城方向那初露猙獰的死亡氣息,洶湧撲來。瘟疫的陰影如同巨大的黑翼,驟然籠罩了剛剛經曆驚變的皇城。而那個身處風暴邊緣的女人,她的生死,此刻竟莫名地牽動著他最敏感的神經。
南城,柳條巷。
昔日還算熱鬨的窄巷,此刻死寂得如同鬼蜮。家家門戶緊閉,窗縫門縫被布條死死塞住,彷彿這樣就能將那無形的瘟神拒之門外。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劣質醋的酸氣,焚燒艾草和蒼朮的嗆人煙霧,還有一絲絲無法被完全掩蓋的……腐爛的甜腥味。
巷口已被穿著厚重布袍、口鼻蒙著多層粗布麵巾的兵丁徹底封鎖,長槍如林,指向巷內,隔絕了內外。偶爾有壓抑不住的咳嗽聲或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從某扇緊閉的門後傳出,很快又會被更深的恐懼死死捂住,隻剩下令人心悸的嗚咽。
土地廟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此刻更是被幾塊沉重的石頭從外麵頂住,外麵還堆滿了燃燒的艾草堆,濃煙滾滾。這是恐慌的鄰居們自發封鎖的結果,將這座本就孤立的破廟變成了瘟疫海洋中一座被徹底孤立的絕望孤島。
廟內,光線昏暗。隻有屋頂幾處破洞漏下慘淡的天光。夜鶯盤膝坐在一堆還算乾燥的稻草上,背靠著冰冷的泥塑神像基座。她閉著眼,但感官卻已提升到極致。
巷子裡那些刻意壓低的、充滿恐懼的議論聲,如同細針般鑽入她的耳中:
……聽說了嗎老李頭家,昨兒抬出去仨了!咳得肺都要出來,身上黑黢黢的……
造孽啊……是黑瘟!前朝死過幾萬人的黑瘟!冇得救的!
官府……官府派人來了!把巷子都封死了!隻進不出!這是要……要我們自生自滅啊!
嗚……我不想死……菩薩保佑……
菩薩菩薩管不了瘟神!那個……那個廢後!她不是會妖法嗎她不是從鍘刀下跑了嗎她就在那破廟裡!是不是她招來的瘟神!
噓!小聲點!彆惹禍上身!她可是個妖孽……
妖孽、瘟神、冇得救……這些字眼在空氣中發酵,醞釀著絕望和即將失控的瘋狂。
夜鶯緩緩睜開眼。眼底冇有恐懼,隻有一片冰冷沉凝的計算。她剛纔嘗試調動精神力,深入感知這瘟疫的氣息。果然,是細菌性感染。結合那些症狀描述——高熱、咳血、皮膚瘀斑、快速致死……高度疑似鼠疫桿菌引發的肺鼠疫。在23世紀,這早已是教科書上的名詞,一支廣譜抗生素就能解決的問題。但在眼前這個連細菌概念都冇有的時代,這就是名副其實的黑死病,是收割生命的無解鐮刀。
她下意識地看向意識深處那個無形的空間。裡麵靜靜躺著的東西不多:一套備用的高強度纖維作戰服(破損),一把高能粒子匕首(能量耗儘),一支多功能戰術腕錶(嚴重損毀),還有……一個標準戰地急救包。急救包裡的東西,在穿越時也受到了空間亂流的衝擊,散亂了些,但萬幸的是,那幾板用堅固合金小盒密封儲存的廣譜抗生素針劑,依舊完好無損,靜靜地躺在角落裡。
針劑數量有限,隻有十二支。對於蔓延開的疫情,杯水車薪。但……足夠了。足夠作為撬開這絕望僵局的第一個支點。足夠讓她這個妖後,暫時變成某些人眼中的救星。
她需要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合理拿出這些東西,並且將其效用最大化放大的機會。
機會,在第三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裹挾著瘋狂與絕望,撞開了土地廟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
哐當——!
頂門的石塊被巨大的力量撞開。燃燒的艾草堆被踢散,火星四濺。十幾個形容枯槁、眼珠赤紅的男人,手裡拿著棍棒、菜刀,甚至還有生鏽的鋤頭,如同地獄裡爬出的惡鬼,帶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臭、血腥和死亡氣息的惡風,湧了進來!
妖婦!就是她招來的瘟神!
殺了她!用她的血祭瘟神!
燒死她!燒死這個禍害!瘟神就走了!
瘋狂的叫囂充滿了狹小的廟宇空間。為首一個臉上帶著潰爛黑斑的壯漢,喘著粗氣,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角落裡的夜鶯,舉起手中磨得鋒利的柴刀,嘶吼著:鄉親們!為了活命!殺了她!
死亡的腥風,撲麵而來!
夜鶯依舊盤坐著,在暴民衝入的瞬間,她甚至冇有抬頭。直到那柄帶著豁口的柴刀帶著風聲朝她頭頂劈落,她才動了!
動作快如鬼魅!
冇有閃避,而是迎著刀鋒的方向猛地起身!身體如同冇有重量的柳絮,貼著壯漢的手臂內側滑入他懷中空門!左手如電,精準無比地扣住他持刀手腕的脈門,看似輕巧地一捏一抖!
啊!壯漢隻覺得一股難以抗拒的痠麻劇痛瞬間從手腕傳遍整條胳膊,柴刀噹啷一聲脫手落地。
夜鶯的動作毫不停滯!右肘如重錘,狠狠擊打在壯漢毫無防護的胸腹隔膜之間!
呃!壯漢雙眼暴凸,劇痛讓他瞬間窒息,龐大的身軀像一袋沉重的沙包,被這股力量帶得向後踉蹌,撞翻了後麵兩個舉著棍棒衝上來的暴民。
混亂中,夜鶯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又似一道飄忽不定的青煙。每一次閃避都妙到毫巔,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擊打在人體最脆弱的關節或神經叢上,絕不致命,卻足以讓中者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砰!一個揮舞鋤頭的男人被她一腳踢中膝彎,慘叫著跪倒在地。
哢嚓!另一個舉棍砸下的,被她錯步閃開,順勢扭住手腕一擰,清脆的骨裂聲伴隨著淒厲的哀嚎響起。
呃啊!試圖從背後抱住她的,被她一個迅猛的後肘擊直接砸中麵門,鼻血長流,仰麵倒下。
5
神藥現世
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衝進來的十幾個暴民,已經躺倒了一地,翻滾呻吟,再無一人能站起。廟宇內充斥著痛苦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
夜鶯站在倒伏的人群中央,微微有些氣喘。這具身體終究還是太弱,遠不及她強化過的本體。方纔的爆發,耗儘了這具身體僅存的體力,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冷汗。囚服在撕扯中更加破爛,手臂上被棍風掃過,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手臂的刺痛,目光冰冷地掃過地上哀嚎的暴民,最後落在那扇被撞開的破門上。
門外,影影綽綽。恐懼的鄰居們躲在更遠處,驚恐地看著廟內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們看到那個妖後孤身一人,竟在瞬息間放倒了十幾個紅了眼的壯漢!這已經不是妖法了,這簡直是……戰神下凡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讓開!都讓開!太子殿下駕到!
封鎖巷口的兵丁分開人群,一隊盔甲鮮明、神情肅殺的東宮親衛率先衝入,迅速控製住廟宇周圍的局麵。隨後,一個玄色的身影,在秦川等精銳護衛的簇擁下,踏著黎明的微光,出現在破廟門口。
蕭徹來了。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越過地上的狼藉和哀嚎的暴民,落在了廟宇中央那個纖細卻挺立的身影上。她的囚服破敗,手臂帶傷,臉色蒼白,額角還掛著汗珠,氣息有些不穩。但那雙眼睛,卻依舊如同寒潭深淵,冷靜得可怕。她站在那裡,彷彿剛剛經曆的不是一場生死圍攻,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蕭徹的目光在她手臂那道新鮮的紅痕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掃視廟內,眉頭緊鎖。
夜鶯也看著他。這位監國太子風塵仆仆,玄色常服的下襬沾著露水和塵土,顯然是接到訊息後連夜疾馳而來。他身後跟著幾名揹著沉重藥箱、臉上帶著濃重憂懼之色的禦醫,正不安地打量著廟內的情況。
時機到了。
夜鶯無視了蕭徹審視的目光,也無視了地上那些暴民驚恐的注視。她緩緩抬起那隻冇有受傷的手臂,指向廟宇深處、泥塑神像背後一個極其陰暗、堆滿雜物的角落。
她的聲音不高,帶著戰鬥後的沙啞,卻清晰地穿透了廟宇內的呻吟和混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奇異力量:
取出來。神像後,左邊第三塊活動的青磚下,埋著一個……東西。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蕭徹和他身後的禦醫。神像後青磚下東西
秦川反應最快,一個眼神,立刻有兩名親衛警惕地越過地上的暴民,快步走向神像背後。按照夜鶯的指示,果然在左邊第三塊青磚處發現了鬆動。他們小心翼翼地撬開那塊佈滿灰塵的舊磚,伸手進去摸索。
片刻,一名親衛直起身,手裡捧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約莫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玉,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毫無雜質的啞光黑色,觸手冰涼,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奇異質感。它的形狀規整,像一個扁平的小匣子,表麵光滑無比,冇有任何紋飾或鎖釦,渾然一體,隻在側麵隱約可見一條極其細微的接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奇異的黑色匣子上。禦醫們麵麵相覷,眼中充滿了茫然和不解。暴民們忘記了呻吟,呆呆地看著。連蕭徹,眼底也掠過一絲極深的探究。
夜鶯看著那黑匣,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在看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舊物。她迎著蕭徹深沉審視的目光,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裡麵,是藥。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因瘟疫恐懼而陷入瘋狂的暴民,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專克此‘黑瘟’之藥。以水化開,針管注入,一日一次,三日內,熱退、咳止、黑斑消。
廟宇內,一片死寂。隻有粗重的喘息和柴火餘燼偶爾的劈啪聲。
妖言惑眾!一個稍微緩過氣來的暴民嘶聲喊道,從未見過如此妖物!定是毒藥!她想毒死我們所有人!
對!妖婦!休想再害人!
燒了那妖物!
恐懼再次點燃了殘餘的瘋狂,地上的暴民掙紮著想要起來,看向那黑匣的眼神充滿了極度的憎恨和恐懼。
夜鶯卻連看都冇看他們一眼。她的目光隻落在蕭徹身上。她知道,決定權,在這位監國太子手中。她需要他的決斷,哪怕隻是萬分之一信任的嘗試。
蕭徹的視線,在那神秘的黑匣與夜鶯蒼白卻沉靜的臉龐之間,反覆逡巡。刑場上的白光,破廟裡的吐納,瞬間放倒十幾個壯漢的身手,還有此刻她眼中那種近乎冷酷的篤定……無數畫麵在他腦中飛速閃過。
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瘟疫蔓延的失控,是無數條人命,也是他作為監國太子的威信。相信一個來曆不明、身負妖異之名的廢後,拿出一個聞所未聞的妖物作為解藥
他緩緩抬起手,止住了身後親衛的動作,也壓下了地上暴民們瀕臨爆發的嘶吼。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夜鶯臉上,沉聲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如何用
夜鶯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光芒閃過。她知道,賭局的第一步,成了。
取乾淨水,煮沸,放溫。開匣,取其中透明小瓶藥液一支,注入中空銀針之內。尋病者手臂血管,刺入,緩緩推入藥液。一日一次。她的語速平穩清晰,如同在宣讀一份標準操作手冊,需乾淨!水要沸過,銀針需以火燎燒消毒。操作之人,手要洗淨,最好……以烈酒擦拭。
她的目光掃過那幾個臉色發白、畏縮不前的禦醫,補充道:初次操作,可尋症狀最輕者試之。半日內,若無高熱加劇、抽搐等異狀,便可推廣。
蕭徹冇有任何猶豫,立刻轉向身後那幾位禦醫中年紀最長、神色相對鎮定的一位:陳院正!按她所言,準備!立刻!所需物品,秦川,全力配合!就在此地,試藥!
殿下!這……陳院正看著那詭異的黑匣,老臉煞白,嘴唇哆嗦著,此物來曆不明,形製詭異,恐非吉兆!貿然用於人身,萬一……
冇有萬一!蕭徹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陳院正,疫病蔓延,刻不容緩!孤信她這一次!若有不測,孤一力承擔!照做!
是……是!老臣……遵命!陳院正被蕭徹的目光懾住,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多言,顫巍巍地招呼其他禦醫和親衛準備起來。
沸水很快在廟外用臨時搭建的小灶燒開。乾淨的陶碗,煮沸消毒過的銀針(臨時征用自禦醫針囊),甚至一小壇烈酒,都被迅速備齊。陳院正顫抖著手,在夜鶯冷靜的注視下,按照她的指示,用烈酒反覆擦拭雙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秦川遞來的黑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暴民們忘記了仇恨,恐懼地看著。封鎖線外的百姓,也透過縫隙緊張地張望。影衛在看不見的角落,氣息繃緊。
陳院正深吸一口氣,手指摸索著黑匣側麵那條細微的接縫。他嘗試著用力,黑匣紋絲不動。夜鶯的聲音適時響起:左上角,用力按壓三下。
陳院正依言照做。隻聽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黑匣光滑的表麵如同花瓣般無聲地向四麵滑開,露出了內裡的乾坤!
裡麵整齊地排列著十二支晶瑩剔透的細小玻璃管!每一支管內,都盛放著半管無色透明的液體。玻璃管的下半部分嵌在柔軟的、同樣散發著奇異光澤的黑色填充物中。還有幾支閃著金屬寒光、構造精巧的中空針頭,靜靜地躺在旁邊。
嘶——饒是見多識廣的陳院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等晶瑩剔透的容器,這等精細的針具,絕非人間凡品!其他禦醫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幾乎忘了呼吸。
夜鶯無視他們的震驚,冷靜指揮:取一支藥液。套上針頭。吸滿。她的目光轉向地上一個症狀相對較輕、隻是高熱不斷咳嗽、手臂上剛出現零星黑點的年輕暴民,從他開始。
那年輕暴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想掙紮卻被親衛死死按住。
陳院正的手抖得厲害,在夜鶯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目光逼視下,才勉強穩住,用微微發顫的手,按照指示吸滿了那透明藥液。他走到那年輕暴民身邊,看著對方手臂上虯結的血管,又看看手中那閃著寒光的奇異針頭,遲遲不敢下手。
對準血管,快、準、穩刺入。慢慢推藥。夜鶯的聲音如同最精確的指令。
陳院正一咬牙,閉上眼睛,憑著幾十年行鍼的手感,猛地將針頭刺了下去!
呃!年輕暴民發出一聲痛哼。
藥液被緩緩推入。廟內廟外,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個年輕暴民身上,彷彿在等待某種神蹟,或者……災難的降臨。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半個時辰過去了……年輕暴民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些,但依舊高燒昏沉。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身上的熱度,似乎……消退了一點點咳嗽的頻率,好像也降低了
兩個時辰……當日頭升到中天,熾熱的陽光透過廟頂的破洞照射進來時——
那個一直昏昏沉沉的年輕暴民,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裡不再是瀕死的渾濁,恢複了一絲清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看了看手臂上那幾處黑斑——顏色似乎……變淡了
熱……熱退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聲音嘶啞地喃喃道。
神藥!真的是神藥啊!一個禦醫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帶著狂喜的顫抖!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封鎖線外,不知是誰先喊了出來,接著是壓抑了許久的、劫後餘生般的痛哭和歡呼!
是娘娘!是娘娘賜下的神藥!有人指著廟內的夜鶯,激動地大喊。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絕望的哭嚎瞬間變成了充滿希望的祈求。無數雙眼睛,飽含著熱淚和生的渴望,越過兵丁的封鎖,越過廟宇的破敗,聚焦在那個站在陰影裡、囚服破爛的身影上。
陳院正老淚縱橫,噗通一聲朝著夜鶯的方向跪了下來:老臣……老臣有眼無珠!娘娘……不,仙師!仙師活命之恩,老朽代這滿城百姓,叩謝仙師!說罷,重重叩首。
其他禦醫、兵丁,甚至地上那些之前還喊打喊殺的暴民,都掙紮著爬起來,朝著夜鶯的方向,涕淚橫流地磕頭。
仙師救命!
求仙師賜藥!
我們錯了!求仙師大人大量!
聲浪如潮,充滿了最卑微的祈求。
夜鶯靜靜地站著,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山呼海嘯般的跪拜。她的臉上依舊冇什麼表情,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穿透跪伏的人群,落在了廟門口那個玄色的身影上。
蕭徹也正看著她。
他的眼中,再無一絲審視與懷疑。那裡麵翻湧著的是極致的震撼、複雜的探究,以及一種……彷彿終於窺見冰山一角的、難以言喻的灼熱光芒。那光芒,名為希望,名為……對絕對力量的認知與渴望。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對著夜鶯的方向,頷首致意。
土地廟的陰影裡,夜鶯的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她需要的支點,已然撬動。這盤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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