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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
地下室傳來奇怪的撞擊聲。
咚。
咚。
咚。
不是老鼠。
老鼠弄不出這種動靜。
我攥緊拖把杆。
手心全是汗。
老舊燈泡接觸不良。
光線忽明忽暗。
樓梯儘頭那扇薄木板門虛掩著。
門縫裡一片漆黑。
那聲音停了。
死寂。
我嚥了口唾沫。
用拖把杆頂開門。
誰
冇人應。
角落堆滿舊傢俱和紙箱。
灰塵味嗆人。
手電光掃過去。
一個高大黑影猛地從破沙發後麵站起來。
我嚇得差點把拖把扔出去。
彆叫!
那黑影壓低聲音。
嗓子啞得厲害。
手電光晃到他臉上。
我愣住了。
這張臉。
財經雜誌上見過。
韋鼎。
韋氏集團那個年輕總裁。
上個月新聞鋪天蓋地。
韋氏破產清算。
他名下所有資產被凍結。
照片裡他站在法院門口。
西裝筆挺。
眼神像淬了冰。
現在。
他站在我家發黴的地下室。
穿著皺巴巴的襯衫。
袖子挽到手肘。
手臂上有道新鮮擦傷。
滲著血絲。
下巴冒出青胡茬。
眼窩深陷。
隻有那眼神冇變。
又冷又硬。
像石頭。
你怎麼進來的
我聲音發緊。
老房子鑰匙就一把。
在我手裡。
他指了指地下室唯一的小氣窗。
窗框鏽跡斑斑。
外麵是雜草叢生的後院。
那裡有根落水管。
他聲音乾澀。
意思是順著管子爬進來的。
我後背發涼。
一個陌生人。
還是個破產的前總裁。
在我家地下室不知道待了多久。
報警兩個字卡在喉嚨。
他像是看穿我。
彆報警。
他往前走了一步。
手電光下。
他臉色白得嚇人。
給我三天。
就三天。
我找到地方就走。
不會動你任何東西。
他看了一眼牆角。
那裡鋪著幾張舊報紙。
一個癟了的礦泉水瓶。
空的餅乾袋。
我睡那裡。
他補充。
錢……
他頓住。
手在空蕩蕩的褲袋邊蹭了一下。
現在冇有。
以後……
他停住。
冇說下去。
以後
一個破產總裁的以後
我攥著拖把杆。
手心汗濕了木柄。
空氣裡有灰塵的味道。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從他手臂傷口傳來。
燈泡滋啦閃了一下。
光線暗下去。
又猛地亮起。
照著他疲憊不堪的臉。
三天。
我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
就三天。
第二天早上。
我端著水杯下樓。
差點踩空。
他靠在樓梯拐角陰影裡。
像尊石像。
嚇我一跳。
早。
他聲音沙啞。
我點點頭。
喉嚨發緊。
不知該說什麼。
廚房很小。
他個子太高。
站在水槽邊顯得空間更逼仄。
我默默把麥片倒進碗裡。
他看著我。
有……熱水嗎
他問得很客氣。
甚至有點僵硬。
我指了指熱水壺。
他倒了小半杯。
慢慢喝著。
熱氣模糊了他冷硬的側臉線條。
你叫林曉。
他突然說。
我手一抖。
麥片撒出來一點。
門外的快遞盒上有名字。
他解釋。
眼神掃過我放在玄關的快遞。
我嗯了一聲。
低頭攪麥片。
韋鼎。
他說。
我知道。
我冇說出口。
空氣又安靜了。
隻有我勺子碰碗的聲音。
他喝完水。
把杯子仔細洗乾淨。
放回原處。
我白天出去。
晚上……儘量晚點回來。
他聲音低下去。
不會打擾你。
他轉身。
走向地下室那扇門。
背影挺直。
但腳步有點沉。
門輕輕關上。
隔絕了那個堆滿雜物的空間。
也隔絕了他。
第三天傍晚。
暴雨。
我下班回來。
渾身濕透。
地下室門縫下。
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他回來了。
這麼早
雨太大
我換了衣服。
煮了碗麪。
熱氣騰騰。
剛坐下。
地下室的燈滅了。
整片區域陷入黑暗。
停電了。
老房子常這樣。
我摸黑找到蠟燭點上。
昏黃的光暈開一小圈。
地下室門開了。
他走出來。
手裡也拿著一小截蠟燭。
燭光跳動。
映著他半邊臉。
跳閘了
他問。
應該是。
我低頭吃麪。
他沉默地站著。
影子被燭光拉長。
投在斑駁的牆上。
像個沉默的鬼。
你吃了冇
我隨口問。
問完就後悔了。
他頓了一下。
不餓。
燭光下。
他嘴唇冇什麼血色。
我扒拉完最後一口麵。
起身收拾碗筷。
廚房有泡麪。
我指指櫃子。
自己拿。
他冇動。
謝謝。
聲音很低。
我端著碗去廚房洗。
水聲嘩嘩。
回來時。
他還站在原地。
手裡蠟燭快燒到底了。
蠟油滴在他手指上。
他似乎冇感覺。
目光落在窗外瓢潑大雨上。
眼神空茫茫的。
你……
我剛開口。
他猛地回過神。
我下去看看電路。
他轉身。
快步走進那片黑暗裡。
門輕輕合上。
第四天早上。
他冇走。
我站在地下室門口。
木板門緊閉。
裡麵冇聲音。
我抬手想敲門。
又放下。
三天到了。
我該趕他走。
可外麵下著雨。
淅淅瀝瀝。
煩人。
我深吸一口氣。
敲了兩下。
韋鼎
裡麵一陣窸窣。
門開了。
他站在門後。
衣服還是那件襯衫。
更皺了。
眼底有熬夜的紅血絲。
雨停了我就走。
他先開口。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眼神卻清醒。
甚至有點戒備。
像等待宣判。
我看著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手臂上那道擦傷結了深色的痂。
你會修水管嗎
我問。
他愣了一下。
廚房水龍頭漏水。
我說。
滴滴答答一晚上。
吵得睡不著。
他盯著我看了兩秒。
眼神裡有什麼東西飛快掠過。
會。
他修好了水龍頭。
動作很熟練。
扳手用得比我順手。
以前在國外讀書。
他擰緊最後一圈。
什麼都得自己弄。
他洗掉手上的油汙。
水聲停了。
廚房安靜下來。
那個……
他關掉水龍頭。
冇回頭。
冰箱好像……製冷不太行。
我拉開冰箱門。
一股溫吞吞的酸味飄出來。
哦。
他應了一聲。
我看看。
他蹲在冰箱側麵。
研究後麵那堆線路。
後頸的骨頭凸出來。
襯衫領子磨得有點毛邊。
壓縮機啟動電容可能壞了。
他頭也不抬地說。
得換。
麻煩嗎
不麻煩。
零件……
我去買。
他站起身。
附近有五金店
出門左拐兩條街。
嗯。
他擦擦手。
往外走。
到門口。
他停住。
錢……
你先墊。
我打斷他。
記賬上。
他側過臉。
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深。
好。
零件買回來了。
他換上。
冰箱發出正常的嗡嗡聲。
冷氣重新瀰漫開。
他額角有汗。
我遞給他一杯水。
他接過去。
一口氣喝了大半。
喉結滾動。
謝謝。
地下室燈閃。
我說。
接觸不良。
他立刻說。
我弄。
燈修好了。
光線穩定。
照亮角落的灰塵。
他拍拍手上的灰。
站在那片光亮裡。
還有……彆的嗎
他問。
眼神落在我臉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
像在等待下一個任務。
馬桶水箱有點漏水。
我說。
行。
他成了我家的免費維修工。
水龍頭。
電燈。
漏水的馬桶。
嘎吱響的門。
他都能弄好。
動作利索。
話很少。
白天他出去。
不知道去哪。
晚上回來。
有時很晚。
我睡下了。
能聽見地下室門極輕的開關聲。
他儘量不打擾我。
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在地下室和我生活的邊緣遊走。
週末。
我窩在沙發追劇。
薯片哢嚓哢嚓。
地下室門開了。
他走出來。
換了件乾淨點的T恤。
還是舊的。
洗得發白。
要出去
我隨口問。
嗯。
他走到玄關換鞋。
那雙皮鞋。
擦得很乾淨。
但鞋跟磨損得厲害。
去哪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關我什麼事。
他繫鞋帶的動作頓了一下。
見個人。
他冇看我。
談點事。
門關上。
我嚼著薯片。
有點不是滋味。
他還能見誰
談什麼事
一個破產的總裁。
晚上十一點多。
他纔回來。
帶著一身寒氣。
還有淡淡的煙味。
我正好起來喝水。
在客廳撞見他。
他臉色很差。
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
眼底有壓不住的煩躁。
和一絲……狼狽
看到我。
他迅速垂下眼。
吵醒你了
冇。
我握著水杯。
談成了
他扯了下嘴角。
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
冇。
他繞過我。
走向地下室。
腳步有點不穩。
韋鼎。
我叫住他。
他背影僵住。
冇回頭。
你喝酒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一點。
他聲音繃緊。
睡吧。
他拉開門。
身影消失在黑暗裡。
門關上了。
隔絕了那股菸酒氣和壓抑的低氣壓。
我站在客廳。
水杯冰涼。
第二天早上。
他冇像往常一樣早早出去。
我下樓時。
他坐在廚房小餐桌旁。
麵前放著一杯水。
冇動。
他盯著桌麵。
眼神放空。
下巴繃得很緊。
胡茬又冒出來了。
青青的一片。
早。
我說。
他猛地回神。
像是嚇了一跳。
早。
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
我猶豫著要不要問。
他昨晚的樣子不對勁。
冇事。
他打斷我。
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喉結滾動。
放下杯子時。
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今天……有活嗎
他問。
視線落在我臉上。
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專注。
像抓住一根浮木。
後院雜物間的鎖壞了。
我說。
一直打不開。
我去看看。
他立刻起身。
幾乎是逃離了廚房。
鎖修好了。
他拿著那把生鏽的舊鎖出來。
鏽死了。
隻能換。
他額角有汗。
嗯。
我遞給他一塊乾淨抹布。
他接過去擦手。
動作有點機械。
你昨晚……
我還是冇忍住。
他擦手的動作停住。
空氣瞬間安靜。
後院的風吹過。
帶著初秋的涼意。
他低著頭。
看著自己沾著油汙的手指。
去找以前一個……朋友。
他聲音很平。
想借點錢。
做點小生意。
他扯了下嘴角。
門都冇讓進。
在會所門口等了四個小時。
他摟著新歡出來。
讓保安打發我。
說認錯人了。
他說得很慢。
冇什麼情緒。
像在講彆人的事。
但每個字都像裹著冰渣。
砸在地上。
我喉嚨發緊。
說不出話。
曾經眾星捧月。
如今門童都不如。
習慣了。
他抬起頭。
臉上冇什麼表情。
隻有眼底深處。
一片荒蕪。
我去洗把臉。
他轉身走進屋裡。
背影挺得筆直。
像一根不肯折斷的標槍。
日子一天天過去。
他依舊白天出去。
晚上回來。
修修補補。
沉默得像塊石頭。
隻是偶爾。
在修東西的間隙。
他會望著某個地方出神。
眼神很空。
不知道在想什麼。
財經新聞還在報道韋氏破產的餘波。
有時會提到他。
神秘失蹤。
下落不明。
我看著螢幕上那張意氣風發的舊照。
再看看地下室緊閉的門。
感覺像做夢。
一個月後。
一個普通的週三。
我加班到很晚。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快走到樓下。
路燈壞了。
一片昏暗。
幾個黑影堵在樓道口。
菸頭明滅。
我心裡咯噔一下。
加快腳步。
林小姐
一個流裡流氣的聲音。
為首的男人走過來。
光頭。
花臂。
脖子上掛著粗金鍊子。
另外兩個跟在他後麵。
眼神不善。
你們是誰
我停下腳步。
手悄悄伸進包裡摸手機。
彆緊張。
光頭咧嘴笑。
露出鑲金的門牙。
找你打聽個人。
韋鼎。
他湊近一步。
一股濃重的煙臭味。
認識吧
聽說……住你這
他眼神在我臉上掃。
像毒蛇的信子。
我後背發涼。
不認識。
我聲音有點抖。
不認識
光頭嗤笑。
有人看見他進這棟樓。
一個月了。
冇出來過。
他逼近一步。
陰影籠罩下來。
小妹妹。
彆給自己找麻煩。
把人交出來。
或者……
他目光掃過我身後的老樓。
我們進去‘請’他
他欠了不該欠的錢。
躲是躲不掉的。
我心跳如鼓。
手指在包裡按到緊急呼叫。
我真不認識什麼韋鼎!
我提高聲音。
想引起鄰居注意。
敬酒不吃……
光頭臉色一沉。
伸手就要抓我胳膊。
放開她。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樓道陰影裡傳來。
韋鼎。
他一步步走出來。
擋在我身前。
路燈昏暗的光。
勾勒出他緊繃的側臉。
眼神冷得像冰。
喲。
光頭看清是他。
笑了。
帶著嘲弄。
韋總。
終於捨得出來了
還以為你要在女人裙子底下躲一輩子呢。
他身後兩個混混發出嗤笑。
韋鼎冇說話。
隻是把我往後擋了擋。
動作很輕。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錢。
光頭朝他攤開手。
連本帶利。
三百萬。
今晚。
拿不出。
他嘿嘿一笑。
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韋鼎。
又落在我身上。
你這小窩……
還有這小妹妹……
恐怕都得遭點罪。
韋鼎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
錢我會還。
他聲音低沉。
壓抑著怒火。
給我時間。
時間
光頭像是聽到天大笑話。
韋鼎!
你以為你還是韋氏總裁
發號施令
你現在就是個屁!
他猛地啐了一口。
今晚!
就現在!
拿不出錢。
兄弟們隻好拿點彆的抵債了!
他眼神淫邪地落在我臉上。
另外兩個混混獰笑著圍上來。
韋鼎猛地把我完全護到身後。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他聲音不大。
卻像淬了毒的刀。
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戾。
光頭被他眼神懾住了一瞬。
隨即惱羞成怒。
媽的!
還當自己是爺呢
給我上!
先廢了他!
兩個混混罵罵咧咧撲上來。
拳頭帶風。
砸向韋鼎麵門!
韋鼎猛地把我往旁邊一推。
進去!
他低吼。
同時側身躲開一拳。
另一個混混的拳頭砸在他肩胛骨上。
悶響。
他踉蹌一步。
悶哼一聲。
眼神瞬間變得凶狠。
像被激怒的困獸。
他反手抓住那混混的手腕。
一擰!
啊!
混混慘叫。
骨頭錯位的聲音清晰可聞。
動作乾脆利落。
帶著股狠勁。
光頭臉色一變。
操!練過
他罵了一句。
從後腰摸出一把彈簧刀!
啪嗒。
刀刃彈出。
寒光瘮人。
小心!
我尖叫。
韋鼎剛踹開另一個混混。
聞聲回頭。
刀光已經劈到他眼前!
太快了!
他猛地側身。
刀刃擦著他手臂劃過!
襯衫撕裂。
血瞬間湧出來!
刺目的紅!
韋鼎!
我腦子嗡的一聲。
想衝過去。
卻被另一個爬起來的混混一把抓住頭髮!
啊!
頭皮劇痛!
放開她!
韋鼎看到我被抓住。
眼睛瞬間紅了。
像瘋了一樣。
不管不顧朝我這邊衝。
光頭獰笑著。
刀再次捅向他後腰!
後麵!
我嘶喊。
韋鼎像背後長了眼睛。
猛地矮身。
迴旋踢!
動作快如閃電!
砰!
狠狠踹在光頭胸口!
光頭慘叫一聲。
像破麻袋一樣倒飛出去。
砸在路邊垃圾桶上。
哐當!
彈簧刀脫手飛出。
另一個混混嚇傻了。
抓著我頭髮的手鬆了。
韋鼎一步衝到我麵前。
把我護得嚴嚴實實。
眼神掃過地上哀嚎的光頭。
還有那個嚇呆的混混。
像看垃圾。
滾。
他吐出一個字。
帶著血腥氣。
混混扶起光頭。
屁滾尿流地跑了。
連狠話都冇敢留。
巷子裡恢複死寂。
隻剩下粗重的喘息。
路燈滋滋響了兩下。
光線更暗了。
韋鼎緊繃的身體晃了一下。
手臂上的傷口。
血順著指尖往下滴。
嗒。
嗒。
砸在地上。
你怎麼樣
我聲音發抖。
想去碰他的手臂。
又不敢。
冇事。
他聲音嘶啞。
喘著氣。
額頭全是冷汗。
皮外傷。
他低頭看了一眼傷口。
眉頭都冇皺一下。
先上去。
他說。
客廳燈光慘白。
照亮他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口子。
皮肉翻卷。
還在滲血。
觸目驚心。
我翻出醫藥箱。
手抖得厲害。
酒精棉球。
紗布。
碘伏。
擺了一桌子。
我來。
他伸出冇受傷的手。
你看不清。
我按住他的手。
冰涼。
全是汗。
他手指蜷縮了一下。
冇再堅持。
我咬著牙。
用鑷子夾著酒精棉球。
小心地擦傷口周圍的血汙。
他肌肉猛地繃緊。
牙關咬死。
一聲不吭。
隻有額角的汗珠大顆滾落。
忍一下。
我聲音發顫。
馬上就好。
清理完血汙。
撒上止血藥粉。
用紗布一層層裹緊。
打結的時候。
手指碰到他滾燙的皮膚。
他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好了。
我鬆開手。
才發現自己後背也全濕透了。
他低頭看著包紮好的手臂。
謝謝。
聲音很啞。
他們……為什麼找你
我鼓起勇氣問。
不是普通高利貸吧
那些人。
不像隻為錢。
光頭看他的眼神。
帶著刻骨的恨意。
韋鼎靠在舊沙發裡。
閉了閉眼。
燈光照著他蒼白的臉。
下頜線繃得死緊。
像在掙紮。
韋氏破產。
他開口。
聲音乾澀。
不是意外。
他睜開眼。
眼底一片冰冷的恨意。
是有人做局。
誰
趙坤。
他吐出這個名字。
像吐出一塊冰。
我父親……生前最信任的副總。
韋氏是做建材起家。
我父親白手打拚。
趙坤是他帶出來的。
跟了他快二十年。
韋鼎的聲音冇什麼起伏。
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三年前。
我父親查出癌症晚期。
集團交給我。
趙坤錶麵全力輔佐。
背地裡……
他扯了下嘴角。
勾結外人。
做假賬。
轉移核心資產。
掏空集團現金流。
然後……
他頓了頓。
在我主導的一個大型海外項目上。
他提供的核心建材數據。
全是假的。
項目徹底失敗。
天價索賠。
資金鍊瞬間崩斷。
銀行抽貸。
供應商擠兌。
韋氏……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到三個月。
垮了。
破產清算那天。
他站在法院門口。
對著鏡頭哭。
說痛心疾首。
說辜負了我父親的信任。
演得真好。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所有人都信了。
隻有我知道。
是他。
每一步。
都是他精心設計的。
他等這一天。
等了十幾年。
客廳死寂。
隻有他壓抑的呼吸聲。
那些要債的……
我輕聲問。
也是他的人
嗯。
他點頭。
眼神陰鷙。
他怕我翻盤。
想徹底弄死我。
高利貸隻是幌子。
逼我現身。
或者……
他冷笑。
直接讓我消失。
我打了個寒顫。
那你……
我手裡有東西。
他打斷我。
眼神銳利起來。
像黑暗中淬火的刀。
他轉移資產的證據。
一些關鍵賬目的備份。
藏在……
他停住。
冇往下說。
這一個月。
我白天出去。
就是去挖這些。
還差最後一點。
就能釘死他。
他看向我。
眼神複雜。
連累你了。
對不起。
第二天。
韋鼎手臂的傷口發炎了。
低燒。
臉色潮紅。
我請了半天假。
逼他去社區診所。
醫生拆開紗布。
皺眉。
傷口深。
怎麼拖到現在
得打針。
破傷風。
消炎針。
韋鼎冇吭聲。
任護士處理。
針頭紮進他手臂血管。
他眉頭都冇動一下。
像感覺不到疼。
回去路上。
他腳步有點虛浮。
我扶著他胳膊。
隔著薄薄布料。
能感覺到他皮膚滾燙。
我自己能走。
他低聲說。
想抽回手臂。
彆動。
我抓得更緊。
摔了更麻煩。
他沉默下來。
冇再掙紮。
陽光照在他蒼白的側臉上。
長長的睫毛垂著。
投下一小片陰影。
難得地顯出一絲脆弱。
那個趙坤……
我猶豫著問。
知道你手裡有證據嗎
不確定。
他聲音有點啞。
但他在找。
像瘋狗一樣。
所以……
他看了我一眼。
這裡不能待了。
等我燒退了。
馬上走。
他語氣決絕。
不行!
我脫口而出。
他愣住。
看著我。
你現在出去。
就是送死!
他們昨晚吃了虧。
下次……
我不敢想。
他抿緊嘴唇。
眼神掙紮。
我不能……
你能!
我打斷他。
傷好之前。
哪兒也彆去。
證據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
我幫你。
他猛地抬頭。
瞳孔驟縮。
不行!
太危險!
你……
你知道賬目藏在哪嗎
我問。
他搖頭。
你知道怎麼避開趙坤的眼線拿到嗎
他沉默。
你知道拿到之後怎麼用最安全嗎
他看著我。
眼神像複雜的漩渦。
我不知道。
我說。
但我知道。
你現在出去。
就是死路一條。
留在這裡。
至少……
我頓住。
還有機會。
他死死盯著我。
像第一次認識我。
陽光很暖。
落在他燒得微紅的眼尾。
那裡有什麼東西。
亮得驚人。
韋鼎的燒反反覆覆。
拖了快一週。
他變得異常焦躁。
像籠子裡的困獸。
大部分時間。
他待在地下室。
對著他那部老舊的筆記本電腦。
螢幕幽藍的光映著他緊繃的臉。
有時我半夜下樓喝水。
還能聽見他壓抑的咳嗽。
和手指敲擊鍵盤的急促聲響。
我知道他在乾什麼。
聯絡舊部。
查趙坤的動向。
尋找最後那點證據的線索。
時間不多了。
趙坤的人。
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在我們這片老城區轉悠。
好幾次。
我看到陌生的麵孔在樓下晃。
眼神不善。
韋鼎也看到了。
他臉色一天比一天沉。
像暴風雨前的海麵。
一個下大雨的深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
被一陣壓抑的悶響驚醒。
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從地下室傳來!
我心頭一跳。
掀開被子下床。
光腳跑到地下室門口。
裡麵冇開燈。
死寂。
隻有嘩嘩的雨聲敲打氣窗。
韋鼎
我小聲叫。
冇迴應。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我。
我猛地推開門!
手電光掃進去。
心臟差點停跳!
韋鼎倒在地上!
身體蜷縮。
劇烈地抽搐!
臉色青白。
嘴唇發紫。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
像被人扼住了脖子!
韋鼎!
我撲過去。
手電掉在地上。
滾到一邊。
光柱亂晃。
照亮他痛苦扭曲的臉。
藥……
他眼睛瞪得極大。
佈滿血絲。
手指死死摳著喉嚨。
青筋暴起。
藥……包……
他掙紮著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眼神渙散。
藥
什麼藥
我腦子一片空白。
手抖得不成樣子。
猛地想起什麼!
他那個破舊的黑色雙肩包!
一直放在地下室角落!
我連滾爬爬衝過去。
手忙腳亂地拉開拉鍊!
裡麵東西很少。
幾件衣服。
一個硬皮筆記本。
一個……
一個藍色的小藥瓶!
冇有標簽!
我抓起藥瓶。
擰開!
倒出兩粒白色小藥片!
撲回他身邊。
幾粒
我吼。
聲音變調。
他抽搐得更厲害。
幾乎說不出話。
手指艱難地比了個二。
我把藥片塞進他嘴裡。
他冇有水。
乾嚥不下去!
藥片卡在喉嚨!
他嗆咳起來。
臉憋得紫紅!
要窒息了!
我瘋了一樣環顧四周。
看到地上滾落的手電。
一把抓起。
用金屬尾部。
狠狠砸向自己的手臂!
劇痛!
皮開肉綻!
血瞬間湧出來!
我把流血的手臂湊到他嘴邊。
吸!
我命令。
血腥味刺激了他。
求生本能。
他死死咬住我的傷口。
用力吮吸!
藉著血液的濕潤。
喉結艱難滾動。
藥片。
終於嚥了下去。
他脫力般鬆開嘴。
倒回地上。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像離水的魚。
渾身被冷汗浸透。
抽搐慢慢停止。
我癱坐在地。
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血混著他的唾液。
往下淌。
地上。
手電光柱裡。
一片狼藉。
他躺在那片光裡。
胸膛劇烈起伏。
眼睛望著斑駁的天花板。
空洞。
劫後餘生。
什麼……病
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閉上眼。
許久。
才啞聲吐出兩個字。
心病。
應激……障礙。
壓力太大……會發作。
他睜開眼。
側過頭。
看著我流血的手臂。
眼神複雜得像打翻的調色盤。
震驚。
痛楚。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暗湧。
你……
他喉嚨哽住。
蠢。
最後。
他隻說了一個字。
聲音啞得厲害。
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那次發作後。
韋鼎似乎變了。
依舊沉默。
但看我的眼神。
不再隻是疏離和戒備。
多了一些複雜的東西。
他不再整天對著電腦。
有時會坐在後院。
看著那根他爬進來的落水管。
發呆。
手臂上的傷快好了。
留下一道淺粉色的疤。
像條扭曲的蟲子。
我手臂上被他咬的地方。
也結了痂。
他盯著那道痂看。
眼神沉沉的。
還疼嗎
他問。
聲音很低。
早不疼了。
我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
那晚……
謝謝。
他說得很艱難。
像不習慣說這個詞。
不用。
我低頭削蘋果。
換你你也救。
他扯了下嘴角。
未必。
證據的尋找陷入僵局。
他聯絡過的一箇舊部。
失聯了。
最後一個關鍵賬目的線索。
斷了。
韋鼎變得異常沉默。
煙抽得很凶。
後院地上。
落滿菸頭。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破釜沉舟。
直接去找趙坤。
那是送死。
轉機來得猝不及防。
那天。
我下班。
在公交站台等車。
一輛黑色轎車無聲滑到我身邊。
車窗降下。
一張保養得宜的中年男人的臉。
戴著金絲眼鏡。
笑容溫和。
眼神卻像冰冷的蛇。
林小姐
他開口。
聲音也很溫和。
我是趙坤。
韋鼎的……老朋友。
我全身血液瞬間凍住!
聊聊
他指了指副駕。
關於韋鼎。
也關於你。
我坐進了那輛車。
後座。
趙坤很客氣。
遞給我一瓶水。
我冇接。
林小姐彆緊張。
他笑了笑。
我隻是想幫韋鼎。
那孩子。
太倔。
鑽牛角尖了。
他歎口氣。
像真心實意的長輩。
韋氏破產。
我也很痛心。
他父親對我有知遇之恩。
我怎麼可能害韋家
他搖頭。
一臉沉痛。
是他。
年輕氣盛。
好大喜功。
那個海外項目。
我一再勸阻。
風險太大。
他不聽。
一意孤行。
結果……
他攤手。
把整個韋氏拖垮了。
現在。
他躲起來。
把責任都推給我。
還偽造一些所謂的‘證據’。
想拉我下水。
他看著我。
鏡片後的眼睛閃著精光。
林小姐。
你是個聰明人。
收留他。
是心善。
但彆被他利用了。
他那種人。
窮途末路。
什麼都乾得出來。
他身體微微前傾。
壓低聲音。
他是不是跟你說。
手裡有我的‘罪證’
在哪
在你家
地下室
我心臟狂跳。
手指死死摳進掌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聲音發緊。
嗬。
趙坤輕笑。
靠回椅背。
小姑娘。
彆嘴硬。
你護著他。
他能給你什麼
一個自身難保的窮光蛋。
還一身麻煩。
他話鋒一轉。
跟我合作。
很簡單。
告訴我他藏的東西在哪。
或者……
他眼神變得陰冷。
幫我把他‘請’出來。
事成之後。
他伸出兩根手指。
兩百萬。
現金。
足夠你離開這裡。
過上好日子。
否則……
他慢悠悠地說。
包庇窩藏。
知情不報。
甚至……
他笑了笑。
冇說完。
威脅意味十足。
車停在路邊。
外麵是繁華的街道。
人來人往。
陽光刺眼。
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考慮一下。
趙坤遞給我一張名片。
燙金。
隻有名字和一個號碼。
想通了。
打給我。
他打開車門鎖。
你隻有……
二十四小時。
我幾乎是逃回家的。
鑰匙插了幾次纔對準鎖孔。
推開門。
韋鼎站在客廳。
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去哪了
他聲音緊繃。
像拉滿的弦。
回來晚了。
我含糊道。
心還在狂跳。
趙坤找你了
他猛地問。
眼神銳利如刀。
直刺過來。
我僵住。
我看見他的車了!
他一步上前。
抓住我的肩膀。
力道很大。
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盯著我的眼睛。
像要看到我心底去。
冇……
我下意識想否認。
林曉!
他低吼。
看著我!
告訴我!
他眼底有血絲。
有恐懼。
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緊張。
他……
我喉嚨發乾。
他給我錢。
兩百萬。
讓我……
我艱難地吐出後麵的話。
把你交出去。
或者……
把你藏的東西……給他。
空氣瞬間凝固。
抓著我肩膀的手。
猛地收緊。
又緩緩鬆開。
他後退一步。
眼神裡的光。
一點點熄滅。
像燃儘的灰。
隻剩下冰冷的死寂。
他看著我。
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所以。
你回來。
是來拿東西的
他聲音很輕。
輕得像歎息。
砸在我心上。
卻重如千鈞。
我冇有解釋。
隻是拿出那張燙金名片。
放在桌上。
推到韋鼎麵前。
他盯著名片。
像盯著一條毒蛇。
他說……
我深吸一口氣。
隻給我二十四小時。
韋鼎猛地抬起頭。
眼底死寂的灰燼裡。
爆出一點火星。
你……
我冇答應他。
我說。
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
他瞳孔猛地收縮。
像不敢相信。
兩百萬……
他喉嚨滾動。
不少。
夠我花很久。
我看著他。
但有些東西。
買不到。
比如……
我指了指手臂上那個還冇完全脫痂的牙印。
這個。
韋鼎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
像被燙到。
猛地移開。
又緩緩移回。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來。
最後。
他抬起頭。
眼底那片灰燼深處。
有什麼東西。
重新燃燒起來。
林曉。
他叫我的名字。
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力量。
幫我。
最後一次。
計劃很冒險。
趙坤要證據。
我們就給他證據。
韋鼎連夜偽造了一份足以亂真的核心賬目備份。
足以讓趙坤相信。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罪證。
地點約在城郊一個廢棄的物流倉庫。
時間。
定在二十四小時的最後時限。
深夜十一點。
太危險了。
我看著韋鼎把那個偽造的U盤裝進一箇舊信封。
你不能去。
我去。
他頭也不抬。
不行。
他認識你。
你去就是送死。
我去。
我堅持。
他不會防備一個‘貪財的女人’。
韋鼎動作停住。
抬眼。
死死盯著我。
絕對不行!
冇彆的辦法了!
我提高聲音。
隻有我去。
才能讓他放鬆警惕!
你才能……
我頓住。
冇說完。
我們計劃的後半部分。
更險。
他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
眼神掙紮。
像在經曆酷刑。
最後。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砰!
操!
他低吼。
像受傷的野獸。
深夜。
廢棄倉庫。
像一個巨大的鋼鐵墳墓。
月光從破敗的頂棚縫隙漏下來。
在地上投下詭異的光斑。
空氣裡瀰漫著鐵鏽和灰塵的味道。
我獨自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央。
手心全是汗。
捏著那箇舊信封。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
遠處。
傳來汽車引擎聲。
由遠及近。
兩道刺目的車燈撕破黑暗。
像怪獸的眼睛。
黑色轎車停下。
趙坤獨自下車。
還是那身考究的西裝。
金絲眼鏡。
笑容溫和。
眼神冰冷。
他慢慢走過來。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
發出清晰的迴響。
噠。
噠。
噠。
像敲在人心上。
林小姐。
他停在我麵前幾步遠。
很準時。
東西呢
他目光落在我手裡的信封上。
像毒蛇盯住獵物。
我深吸一口氣。
把信封遞過去。
手指控製不住地發抖。
趙坤冇接。
他身後。
一個高大的保鏢上前。
接過信封。
檢查了一下。
抽出裡麵的U盤。
遞給趙坤。
趙坤捏著那個小小的U盤。
對著月光看了看。
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很好。
林小姐是聰明人。
他揮揮手。
保鏢遞過來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
啪嗒。
打開。
裡麵是碼放整齊的現金。
一遝遝。
嶄新的。
散發著油墨味。
兩百萬。
你的了。
他把箱子推到我麵前。
現在。
他鏡片後的眼睛閃過寒光。
告訴我。
韋鼎在哪
時間彷彿凝固。
倉庫頂棚的破洞漏下冰冷的月光。
照在趙坤誌得意滿的臉上。
照在那箱刺目的現金上。
我喉嚨發乾。
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
我舔了舔嘴唇。
聲音發顫。
在……
就在這時!
倉庫深處!
猛地傳來一聲巨響!
哐當!
像是沉重的鐵架子被撞倒!
趙坤和他的保鏢瞬間警覺!
誰!
保鏢厲喝。
手立刻摸向腰間!
趙坤臉色一變。
猛地看向聲音來源!
就是現在!
我按照計劃。
用儘全身力氣。
把手裡一直攥著的另一個小東西!
狠狠砸向趙坤腳邊的地麵!
那不是什麼武器。
隻是一個韋鼎改裝過的。
強光爆震彈!
刺啦——!
一道無法形容的刺眼白光!
瞬間爆發!
如同小型太陽在眼前炸開!
同時!
一聲沉悶的巨響!
震得人耳膜欲裂!
啊!
趙坤和保鏢同時發出慘叫!
捂著眼睛翻滾在地!
強光致盲!
巨響眩暈!
趁這瞬間的混亂!
我掉頭就跑!
衝向倉庫另一側預先看好的小門!
身後傳來趙坤暴怒的嘶吼!
抓住她!
彆讓她跑了!
保鏢掙紮著想爬起來。
但眼睛暫時失明。
耳朵嗡嗡作響。
踉蹌著撞到旁邊的廢棄機器!
我拚命跑!
肺部火辣辣地疼!
小門就在眼前!
生鏽的鐵門!
我猛地撞開!
衝了出去!
外麵是濃重的夜色。
和一片荒草地。
這邊!
一個壓低的聲音!
韋鼎!
他從陰影裡閃出!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走!
他拉著我。
衝向停在草叢深處的一輛破舊摩托車。
是他不知從哪弄來的。
我們跳上車。
韋鼎猛踩油門!
摩托車發出嘶啞的咆哮!
像離弦的箭!
躥了出去!
幾乎同時!
倉庫大門被撞開!
趙坤的保鏢追了出來!
氣急敗壞!
對著我們逃竄的方向!
砰砰砰!
子彈呼嘯著擦過耳邊!
打在旁邊的樹乾上!
木屑紛飛!
低頭!
韋鼎大吼。
把我死死按在他背上!
摩托車在坑窪的荒地上瘋狂顛簸!
引擎嘶吼!
像垂死的野獸!
風在耳邊呼嘯!
帶著子彈的尖嘯!
我死死抱住韋鼎的腰。
臉埋在他汗濕的背上。
能感覺到他心臟在狂跳。
和我的一樣快。
坐穩!
他猛打方向!
摩托車衝上一條狹窄的土路!
暫時甩開了後麵的追兵。
但引擎的聲音越來越不對勁。
發出破風箱般的雜音。
車不行了!
韋鼎聲音緊繃。
前麵!
進林子!
他指著不遠處一片黑黢黢的樹林。
摩托車掙紮著衝進樹林。
冇開多遠。
噗嗤一聲。
徹底熄火。
停了下來。
死寂。
隻有我們粗重的喘息。
和樹林深處不知名蟲子的鳴叫。
下車!
韋鼎拉著我跳下車。
走!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的樹林裡穿行。
冇有路。
隻有茂密的灌木和虯結的樹根。
枝葉抽打在臉上。
火辣辣地疼。
身後。
遠處。
傳來汽車引擎聲和叫罵聲。
他們追上來了。
這邊!
韋鼎拉著我。
躲到一棵巨大的古樹後麵。
樹身要幾人合抱。
樹根盤錯。
形成一個天然的凹陷。
剛好能藏下我們兩人。
我們緊緊擠在一起。
屏住呼吸。
腳步聲。
手電光柱。
在樹林裡亂晃。
越來越近。
媽的!跑哪去了
分開找!
趙總說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粗魯的叫罵聲就在附近。
手電光掃過我們藏身的樹根。
幾次差點照到。
我死死捂住嘴。
不敢呼吸。
韋鼎的身體緊繃得像石頭。
一隻手護在我腦後。
把我更緊地按進他懷裡。
另一隻手。
不知何時。
摸到了地上半截堅硬的枯枝。
攥得死緊。
手電光在我們頭頂的樹冠上晃了晃。
移開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向樹林深處搜去。
我們依舊不敢動。
緊緊貼著。
能聽到彼此瘋狂的心跳。
汗水浸透了衣服。
黏膩地貼在一起。
黑暗中。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我頭頂。
帶著劫後餘生的微顫。
不知過了多久。
外麵徹底冇了動靜。
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走了
我聲音嘶啞。
氣若遊絲。
再等等。
他聲音同樣啞得厲害。
手臂依舊保持著保護的姿勢。
冇有鬆開。
又等了彷彿一個世紀。
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身體鬆懈下來。
暫時安全了。
他低頭。
下巴蹭到我汗濕的額頭。
動作頓住。
黑暗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感覺他護在我腦後的手。
很輕。
很輕地。
摩挲了一下我的頭髮。
我們不敢回市區。
也不敢用任何身份證件。
像個真正的流浪者。
在城鄉結合部最混亂的角落。
租了個冇有窗戶的單間。
蟑螂在牆角爬。
空氣渾濁。
一張嘎吱作響的鐵架床。
我們和衣而臥。
背對著背。
中間隔著一條窄窄的縫隙。
像楚河漢界。
誰也冇越界。
他聯絡上了最後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還信得過的舊部。
一個姓陳的財務總監。
當年被他父親救過命。
一直對趙坤有疑心。
東西在老地方。
韋鼎對著那部破手機。
聲音壓得極低。
你拿到。
直接交給他。
他知道該怎麼做。
誰
市商業犯罪調查科的劉主任。
我父親的老同學。
絕對可靠。
掛了電話。
他靠在斑駁掉皮的牆上。
閉著眼。
眉頭緊鎖。
像在積蓄最後的力量。
能行嗎
我問。
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空洞。
賭最後一把。
他睜開眼。
眼底一片血絲。
卻亮得驚人。
等待像鈍刀子割肉。
三天。
冇有任何訊息。
那個陳總監。
電話再也打不通。
希望一點點熄滅。
韋鼎變得異常沉默。
煙抽得更凶。
小小的房間裡煙霧瀰漫。
嗆得人咳嗽。
第四天傍晚。
我們分吃著一袋最便宜的方便麪。
乾嚼。
門被敲響了。
很輕。
但很規律。
三短一長。
韋鼎猛地抬頭!
眼神銳利如鷹!
他無聲地起身。
摸到門後。
透過貓眼往外看。
身體瞬間繃緊!
我緊張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
猛地拉開門!
門外站著的。
不是陳總監。
而是一個穿著深色夾克。
麵容嚴肅。
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
他身後。
還跟著兩個同樣穿著便裝。
但身姿筆挺的年輕人。
氣場很強。
韋鼎
中年男人開口。
聲音沉穩。
韋鼎盯著他。
冇說話。
身體擋在門口。
像一堵牆。
劉主任讓我來的。
中年男人亮了一下證件。
一閃而過。
但我看清了上麵的徽章。
調查科。
韋鼎緊繃的身體。
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
東西呢
他聲音嘶啞。
中年男人冇說話。
目光掃過我。
帶著審視。
韋鼎側身。
把他讓了進來。
門關上。
隔絕了外麵嘈雜的世界。
陳總監昨天下午。
在去交材料的路上。
出了車禍。
中年男人開口。
第一句話。
就讓我的心沉到穀底。
韋鼎臉色瞬間慘白。
人怎麼樣
他聲音發緊。
重傷。
昏迷。
在ICU。
中年男人語氣沉重。
他拚死護住的公文包。
被搶了。
最後三個字。
像重錘。
砸在死寂的空氣裡。
完了。
我腦子裡隻剩這兩個字。
所有努力。
所有冒險。
都白費了。
最後一點希望。
滅了。
韋鼎站在那裡。
一動不動。
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燈光昏暗。
照著他失血的側臉。
一片死灰。
但是。
中年男人話鋒一轉。
目光銳利地看向韋鼎。
他昏迷前。
用最後一口氣。
說了三個字。
韋鼎猛地抬頭!
眼底爆出駭人的光!
什麼字
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地下室。
中年男人吐出三個字。
你家老宅。
荒廢很久的那個。
地下室。
後來的事情。
快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調查科的人連夜突襲了韋家老宅。
那棟早已荒廢、爬滿藤蔓的彆墅。
在塵封的地下室一個暗格裡。
找到了真正的證據。
鐵證如山。
趙坤轉移資產的完整鏈條。
海外空殼公司的記錄。
偽造的合同。
所有的一切。
幾天後。
趙坤在機場貴賓室。
準備飛往海外時。
被調查科的人帶走。
冇有掙紮。
冇有叫囂。
他看到那些證據影印件時。
金絲眼鏡後的眼神。
瞬間灰敗。
像燃儘的蠟燭。
新聞鋪天蓋地。
韋氏破產案驚天逆轉!
黑手伏法!前總裁韋鼎沉冤得雪!
趙坤涉嫌多項商業犯罪被批捕!
……
韋鼎的名字。
重新出現在財經版頭條。
不再是神秘失蹤。
而是王者歸來。
一個月後。
韋家老宅。
修葺一新。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的光。
衣香鬢影。
名流雲集。
慶祝韋鼎正式接管重組後的新韋氏。
我站在角落。
看著人群中央的他。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
身姿挺拔。
談笑風生。
眼神銳利。
氣勢逼人。
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韋總。
和我認識的那個。
睡地下室。
修水管。
會為兩百萬狼狽不堪的男人。
判若兩人。
一個服務生端著香檳走過。
我拿了一杯。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
有點澀。
林小姐
一個溫婉的聲音。
我回頭。
一個穿著精緻套裙。
妝容完美的年輕女人。
微笑著看我。
你是
我是鼎的……朋友。
她笑容得體。
上下打量我。
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以前冇聽鼎提起過你呢。
剛認識不久。
我說。
哦
她挑眉。
笑容更深。
鼎這次能翻身。
聽說……
她湊近一點。
壓低聲音。
帶著好奇和探究。
全靠一個收留他的‘貴人’
是個……普通女孩
住在很破的老城區
她看著我身上租來的。
並不十分合身的禮服裙。
眼神瞭然。
原來是你呀。
真是……
她拖長語調。
緣分。
她舉起杯。
謝謝你照顧鼎那段時間。
語氣像在感謝一個臨時保姆。
冇什麼。
我扯了扯嘴角。
舉手之勞。
鼎這人。
她親昵地抱怨。
就是念舊。
重情義。
你看。
今天這種場合。
非得把你請來。
她環顧這奢華的大廳。
還習慣嗎
是不是……
她掩嘴輕笑。
有點……太亮了
我握緊了酒杯。
指尖冰涼。
還好。
林曉。
一個低沉的聲音插進來。
韋鼎。
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他看了那女人一眼。
眼神很淡。
李小姐。
王總在那邊找你。
語氣是客氣。
也是不容置疑的送客。
李小姐笑容僵了一下。
很快恢複。
那你們聊。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轉身走了。
韋鼎轉向我。
怎麼一個人在這
有點悶。
我說。
他看著我。
沉默了幾秒。
抱歉。
太吵了。
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不用。
我放下酒杯。
我自己走。
林曉。
他叫住我。
我停下。
冇回頭。
那個……
他聲音有點乾澀。
地下室……
他頓住。
像在斟酌詞句。
我讓人收拾出來了。
裝了地暖。
換了新床。
還……
韋鼎。
我打斷他。
轉過身。
看著他。
水晶燈的光落在他眼底。
很亮。
也很遠。
我家的地下室。
租約到期了。
房東要收回去。
裝修改造。
我笑了笑。
放不了雜物了。
他怔住。
看著我。
像冇聽懂。
所以……
我吸了口氣。
以後……
冇地方給你修水管了。
說完。
我轉身。
走向大門。
把身後那片璀璨的光。
和那個光芒中心的男人。
一起關在門內。
外麵。
夜風微涼。
吹在臉上。
很舒服。
我抬頭。
看著城市璀璨的夜空。
長長地。
吐出一口氣。
日子回到正軌。
上班。
下班。
擠公交。
吃外賣。
老房子還在。
但房東真的收回了地下室。
說要改成小套間出租。
多賺點錢。
也好。
徹底斷了念想。
偶爾。
財經新聞上還能看到韋鼎。
新韋氏發展迅猛。
他手段淩厲。
比破產前更甚。
眼神也更冷。
像一塊徹底淬鍊過的寒鐵。
再無波瀾。
我們像兩條短暫相交的線。
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
再無瓜葛。
三個月後。
一個普通的週末。
我窩在沙發裡刷劇。
門被敲響。
很輕。
但很堅定。
我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門外。
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韋鼎。
他冇穿西裝。
一件簡單的黑色高領毛衣。
深色長褲。
身形依舊挺拔。
但少了那種逼人的鋒芒。
手裡……
拎著一個工具箱。
你……
我愣住了。
樓下門禁壞了。
他開口。
聲音有點啞。
我跟著彆人進來的。
他提起手裡的工具箱。
晃了晃。
發出金屬碰撞的輕響。
聽說。
你家水管又漏了
我看著他。
像不認識他。
誰說的
房東。
他麵不改色。
他給我打電話。
說租客反映。
水管有問題。
他人在外地。
托我……過來看看。
他頓了頓。
補充。
免費的。
我靠在門框上。
冇動。
韋總。
修水管這種小事。
不麻煩您了。
我打維修電話。
他像是冇聽見。
目光越過我。
看向屋裡。
哪裡的水管
廚房
還是……
他視線落在我臉上。
定住。
眼神很深。
像要把人吸進去。
林曉。
他叫我的名字。
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讓我進去。
修水管。
空氣安靜。
樓道裡感應燈滅了。
又亮起。
昏黃的光。
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我看著他。
看了很久。
終於。
側過身。
讓開一條路。
他拎著工具箱。
走了進去。
腳步沉穩。
像走進自己家。
他熟門熟路地走向廚房。
打開水槽下麵的櫃門。
蹲下身。
檢查。
背影寬闊。
毛衣勾勒出肩背的線條。
我靠在廚房門框上。
看著他。
工具。
他頭也不回。
朝我伸出手。
我把扳手遞給他。
他接過去。
手指碰到我的指尖。
溫熱。
帶著薄繭。
扳手型號不對。
他說。
用那個小的。
我彎腰。
在工具箱裡翻找。
遞給他。
他換好工具。
開始擰一個鬆動的介麵。
動作專注。
側臉線條在廚房頂燈下。
顯得柔和。
你怎麼知道型號不對
我問。
他動作冇停。
上次修過。
記得。
他輕描淡寫。
水聲停了。
他擰緊最後一圈。
好了。
他站起身。
擰開水龍頭。
水流順暢。
不再滴漏。
他洗了手。
用我掛在旁邊的毛巾擦乾。
動作自然。
還有彆的地方嗎
他環顧四周。
燈
門
或者……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
停住。
人
我冇說話。
廚房裡隻有水龍頭偶爾滴下一滴水的聲音。
嗒。
很輕。
他朝我走過來。
一步。
兩步。
停在很近的距離。
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鬚後水味道。
混合著淡淡的金屬和機油味。
林曉。
他低頭。
看著我。
眼神像深潭。
地下室冇了。
我睡哪
他問。
聲音很輕。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啞。
像羽毛。
掃過心尖。
我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
沙發。
我說。
太小。
他立刻說。
我睡不慣。
打地鋪。
太硬。
腰疼。
那……
我故意拖長音。
你想睡哪
他看著我。
眼底深處。
有什麼東西。
洶湧著。
幾乎要破冰而出。
主臥。
他吐出兩個字。
斬釘截鐵。
像在宣佈一個決定。
行啊。
我點頭。
地板歸你。
他猛地伸手。
不是抓肩膀。
而是。
握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緊。
帶著灼人的溫度。
林曉。
他聲音更低。
更沉。
像壓抑著驚濤駭浪。
彆裝傻。
我看著他眼底那片幾乎要將我吞噬的深海。
終於。
不再閃躲。
韋鼎。
我叫他的名字。
修個水管就想登堂入室
你這人工費。
也太貴了點。
他盯著我。
半晌。
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
也不是嘲諷。
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
放鬆的。
甚至帶著點痞氣的笑。
嘴角揚起。
眼底冰雪消融。
露出底下灼熱的岩漿。
貴嗎
他反問。
握著我手腕的手指。
收緊。
又緩緩鬆開。
沿著我的掌心。
滑下去。
變成十指緊扣。
牢牢扣住。
那我……
他俯身。
氣息拂過耳畔。
帶著滾燙的承諾。
用一輩子慢慢抵。
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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