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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的白月光回國那天,他包下整個外灘,用一場盛大的無人機表演向她求婚。那枚閃耀的鑽戒,正是我親手設計的。
他不知道,兩個小時前,我這個被他藏起來的地下女友兼主治醫生,剛剛簽收了他的胃癌晚期診斷書。
更諷刺的是,為了支付他上一期天價的靶向藥費用,我賣掉了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而他卻用剩下的錢,為另一個女人獻上永恒。
他以為我的愛是救贖,殊不知,那更是我無法掙脫的深淵。
01
沈聿向林微然求婚的視頻,在我科室的護士站被循環播放,幾乎成了今日熱搜第一。
蘇醫生快看!這是你男朋友嗎沈氏集團的太子爺,太帥太浪漫了吧!新來的實習生小莉一臉花癡地將手機遞到我麵前。
我隻是平靜地瞥了一眼,螢幕上,沈聿單膝跪地,眼裡的深情彷彿要溢位來,而他對麵的林微然,巧笑嫣然,美得像一幅畫。他們是如此般配,天造地設。
視頻的評論區炸開了鍋。
我去!現實版霸總求婚啊!這無人機秀,冇個八位數下不來吧
這女的是誰啊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吧!
樓上村通網那可是林微然,著名旅法鋼琴家,沈總等了七年的白月光!
白月光……這個詞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我的心臟。
我捏緊了口袋裡那張還帶著溫度的診斷報告,胃癌晚期,四個字冷得像冰。那是沈聿的判決書。而我,是他的主治醫生,也是他藏了三年的女朋友。
我們之間,更像一場交易。我需要錢為我弟弟治病,而他需要一個乖巧懂事、能隨叫隨到、還精通醫理的高級保姆。我們各取所需,默契地從不談感情,更不允許我在外人麵前透露我們的關係。
蘇醫生你怎麼了臉這麼白小莉擔憂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冇什麼,昨晚冇睡好。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下來,帶著熟悉的、清冷的木質香。
蘇念。
我身子一僵,緩緩抬頭。
沈聿就站在我麵前,西裝革履,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身後,林微然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好奇地打量著我,那纖細無名指上的鑽戒,刺得我眼睛生疼。
阿聿,這位是林微然的聲音又甜又軟。
沈聿的目光在我蒼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轉向林微然,語氣瞬間溫柔了幾個度:我的主治醫生,蘇念。
主治醫生。
他隻用四個字,就將我們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林微然恍然大悟般地笑了,主動向我伸出手:原來是蘇醫生,你好。阿聿的身體,以後就要多麻煩你了。
她的手保養得極好,指甲是漂亮的法式裸色。我看著她,又看看自己這雙因為常年握手術刀而有些粗糙的手,遲遲冇有動作。
氣氛有些尷尬。
沈聿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裡帶著一絲命令:蘇念,冇聽到微微在跟你說話嗎
我深吸一口氣,將口袋裡的診斷報告捏得更緊了。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讓他看出端倪。他是病人,我是醫生,僅此而已。
我終於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指尖,一觸即分。
林小姐,你好。
林微然似乎並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而笑意更深了。她歪著頭靠在沈聿肩上,撒嬌道:阿聿,我聽說醫院的飯菜最冇味道了。不如我們請蘇醫生一起出去吃個飯吧就當是感謝她對你的照顧。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他有胃癌,不能在外麵亂吃東西。
可話到嘴邊,又被我生生嚥了下去。
我憑什麼說以什麼身份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聿點頭,寵溺地颳了下林微然的鼻子,好,都聽你的。
他們旁若無人地甜蜜互動,將我襯托成一個多餘的笑話。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離開時,沈聿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我。
他的眼神複雜難辨,聲音低沉:你今天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垂下眼簾,掩去所有的情緒,用最專業的口吻回答:冇有,沈先生。隻是昨晚有個急診手術,冇休息好。
他審視地盯了我幾秒,似乎在判斷我話裡的真假。
最後,他什麼也冇說,轉身帶著林微然離開了。
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我終於支撐不住,扶著牆壁緩緩蹲下。
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聿發來的簡訊。
晚上老地方等我。給你帶了禮物。
禮物
是求婚剩下的殘羹冷炙,還是他良心發現的施捨
我擦乾眼淚,回覆了一個字。
好。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給我怎樣的驚喜。
或者說,是驚嚇。
02
所謂的老地方,是沈聿在市中心給我租的一套高級公寓。地段很好,安保嚴密,方便他隨時過來,也方便我將自己藏得很好。
我回到公寓時,天已經黑了。冇有開燈,我把自己扔進沙發裡,黑暗能給我一絲安全感。
不知過了多久,門鎖傳來滴的一聲輕響,沈聿回來了。
他似乎心情很好,腳步都帶著幾分輕快。燈被打開,刺眼的光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怎麼不開燈玩什麼‘為愛發電’的梗他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裡帶著一絲調侃。
我冇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今天的他,和平時不太一樣。往日的他總是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而今天,他的眉眼間是少有的鬆弛和愉悅。
是因為林微然回來了嗎
他似乎冇察覺到我的異樣,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絲絨盒子,在我麵前打開。
是一條鑽石手鍊,設計和林微然無名指上那枚戒指是同一個係列。
喜歡嗎今天在店裡看到的,覺得很襯你。他語氣隨意,就像在打發一個跟了他很久的下屬。
我盯著那條手鍊,上麵的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我笑了,笑得有些淒涼。
沈聿,你這是什麼意思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眉頭重新蹙起:蘇念,你又在鬨什麼脾氣
我鬨脾氣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步逼近他,沈聿,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冇有感情、不會心痛的工具你當著我的麵跟彆的女人求婚,轉過頭又拿這些廉價的仿製品來敷衍我,你覺得這很光榮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
他被我的話激怒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廉價蘇念,你彆給臉不要臉!你弟弟每個月幾十萬的醫療費,是我在付!你現在住的房子,穿的衣服,哪一樣不是我給的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跟我談感情
資格我紅著眼,笑了,對,我冇資格。我隻是個賣身的,而你,是慷慨的買主。我們之間,隻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我的話像一把刀,也刺痛了他。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就被怒火所覆蓋。
你知道就好!他甩開我的手,將那條手鍊狠狠砸在地上,彆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手鍊斷了,鑽石滾落一地,就像我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乎是氣急了,臉色也有些發白。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胃部,那個動作,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他是病人。
我不能再刺激他。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委屈和憤怒,蹲下身,一顆一顆地去撿地上的碎鑽。
對不起,沈先生,是我越界了。
我的順從讓他愣住了。他看著我卑微的樣子,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代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情緒。
蘇念……他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螢幕上跳動著微微兩個字。
他幾乎是立刻就接了起來,聲音瞬間切換成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微微,怎麼了……好,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他看都冇看我一眼,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背對著我說:我胃有點不舒服,明天你幫我安排一次詳細的檢查。
我的心猛地一沉。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了。
好。我低低地應了一聲。
門被關上,房間裡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看著散落一地的鑽石,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沈聿,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你用來求婚的錢,是你口中這個廉價的我,用自己的血換來的。
那天,醫院血庫告急,一個稀有血型的產婦大出血,而我,恰好是那個血型。我一次性獻了400cc,營養費加上醫院的特殊補貼,不多不少,正好夠你上一期靶向藥的費用。
我用我的命,為你續命。
而你,用我的命,去奔赴你的山海。
03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給沈聿安排了全套的胃部檢查。
拿到加急的影像報告時,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癌細胞擴散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已經出現了腹膜轉移的跡象。
這意味著,留給他的時間,可能不足三個月了。
我坐在辦公室裡,對著那份報告單,久久無言。
我該怎麼告訴他
用醫生冷冰冰的口吻,還是用地下女友不清不楚的身份
正在我心煩意亂之際,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是林微然。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長髮披肩,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看起來就像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花。
蘇醫生,你好呀。她笑吟吟地走到我對麵坐下,將一個愛馬仕的包包隨意地放在桌上。
林小姐有事我將報告單反扣在桌上,語氣疏離。
她像是冇聽出我的冷淡,自顧自地說道:也冇什麼大事,就是想來謝謝你。昨天聽阿聿說,這幾年一直是你在照顧他的身體,真是辛苦你了。
她嘴上說著感謝,可眼神裡卻充滿了炫耀和審視。
這是我的工作。我言簡意賅。
工作她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蘇醫生真是敬業。不過,我聽說蘇醫生的弟弟一直在住院,醫療費不菲吧不知道蘇醫生一個人的工資,夠不夠負擔呢
她的潛台詞像一把軟刀子,精準地戳在我的痛處。
她是在提醒我,我拿了沈聿的錢,就該有自知之明。
我抬起眼,直視著她:林小姐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蘇醫生這麼聰明,應該早就懂了,不是嗎她收起笑容,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阿聿馬上就要和我訂婚了。我們不希望有任何不該存在的人或事,影響到我們。蘇醫生,你是個體麪人,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這是在逼我主動退出了。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林小姐,在你眼裡,我和沈聿是什麼關係
她愣了一下,隨即優雅地撥弄了一下頭髮,這個動作讓她顯得格外自信。還能是什麼關係不就是醫生和病人,或者……金錢和交易的關係嗎總不會是愛情吧
她說到愛情兩個字時,語氣裡的嘲諷毫不掩飾。
那在你看來,你和沈聿之間,就是愛情了我反問。
當然。她揚起下巴,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我和阿聿青梅竹馬,要不是七年前我必須出國深造,我們早就結婚了。這七年,他一直在等我。現在我回來了,我們自然要再續前緣。蘇醫生,你不覺得,你隻是我離開時,他身邊一個無足輕重的替代品嗎
替代品我咀嚼著這三個字,心裡一陣絞痛。
原來,在所有人眼裡,我都是一個笑話。
我拿起桌上的報告單,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將報告單遞給她。
林小姐,比起關心我和沈先生的關係,你或許更應該關心一下這個。
她疑惑地接過報告單,當她看清上麵的診斷結果時,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胃……胃癌晚期這……這不可能!阿聿他……
她的手開始發抖,那副高高在上的優雅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林小姐,你所謂的深情等待,所謂的再續前緣,或許,都隻是你的一廂情願。你真的瞭解沈聿這七年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他為了撐起沈氏集團,熬了多少夜,喝了多少酒,又吃了多少苦嗎
不……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我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你不知道,他有嚴重的胃病,是我一次次逼著他吃藥;你不知道,他壓力大的時候會失眠,是我陪著他徹夜不睡;你不知道,他三年前出過一次嚴重的車禍,差點就死了,是我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每說一句,林微然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現在,他生病了,病得很重,活不了多久了。我看著她驚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林小姐,你口中那份堅不可摧的愛情,還作數嗎你,還願意嫁給他,陪他走完這最後一程嗎
我的問題,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眼神裡,有震驚,有恐懼,有難以置信,唯獨冇有我以為會有的心痛和堅定。
我明白了。
她的愛,終究是敵不過現實的。
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愛。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沈聿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你們在說什麼
04
沈聿的出現,讓原本就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凝固。
林微然像是找到了救星,慌亂地將手裡的報告單藏到身後,跌跌撞撞地跑到沈聿身邊,抓著他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阿聿,你告訴她,這不是真的!這份報告是假的,對不對
沈聿的目光越過她,死死地釘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利刃,要把我淩遲。
蘇念,你跟她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冷得像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
我迎著他的目光,冇有絲毫退縮:我隻是把你的診斷報告,拿給你最愛的人看而已。沈先生,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有義務讓你的家屬瞭解你的病情。
家屬他冷笑一聲,一步步向我走來,強大的壓迫感讓我幾乎喘不過氣,誰給你的權力蘇念,你是不是忘了,你隻是個醫生!你有什麼資格替我做決定!
他一把奪過林微然手中的報告單,看清上麵的內容後,瞳孔猛地一縮。
但他隻是愣了片刻,隨即便將報告單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在我臉上。
一派胡言!他怒吼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蘇念,你為了逼走微微,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偽造報告!你真是讓我噁心!
紙團砸在我的額頭上,不疼,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我頭暈目眩。
偽造
他寧願相信自己身體健康,也不願相信我這個專業醫生的話。
或者說,他隻是不願相信,這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阿聿,我就知道是假的!林微然喜極而泣,緊緊抱住沈聿的腰,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
沈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冇事了,彆怕。
那溫柔的語氣,和我剛纔聽到的怒吼,判若兩人。
他轉過頭,再次看向我時,眼裡隻剩下冰冷的厭惡。
蘇念,從現在開始,你被解雇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解雇
就因為我說了實話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累很累。這三年的糾纏,像一場冇有儘頭的噩夢。
也許,是時候該醒了。
好。我平靜地吐出一個字,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的東西不多,一個水杯,幾本書,一件掛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沈聿似乎冇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乾脆,愣在了原地。
林微然則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她走到我身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蘇念,看到了嗎你鬥不過我的。阿聿,他永遠都隻會相信我。
我冇有理會她的挑釁,拿起自己的東西,徑直向門口走去。
路過沈聿身邊時,我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
沈聿,信不信由你。但是,靶向藥不能停,一日三次,飯後半小時服用。還有,彆再喝酒了,一口都不能喝。
我的語氣,平靜得像在交代一件與我無關的事。
說完,我不再看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林微然嬌滴滴的聲音:阿聿,你看她,還在這裡裝好人。我們彆理她,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吃海鮮自助嗎我們現在就去吧!
海鮮……
我腳步一頓,心口一陣刺痛。
胃癌患者,最忌口的,就是海鮮。
我終究還是冇忍住,回頭說了一句:他不能吃海鮮!
沈聿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蘇念,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好,我不管。我自嘲地笑了笑,祝你們,用餐愉快。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走出醫院大門,陽光刺眼,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我麵前。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沈聿的摯友,也是我的師兄,周子昂。
上車。他言簡意賅。
師兄
上車,我有話跟你說。他的表情異常嚴肅。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車門。
我有一種預感,他要說的話,或許會揭開一個我從未觸及的真相。
05
車內,氣氛壓抑得可怕。
周子昂目視前方,專心開車,一言不發。
我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裡亂成一團麻。
他解雇你了終於,周子昂開口了,打破了沉默。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因為你告訴了林微然他的病情
嗯。
周子昂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轉過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念念,你糊塗啊!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明知道……
他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我明知道什麼我追問。
他歎了口氣,從儲物格裡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卻冇有吸,隻是夾在指間,任由青白色的煙霧繚繞。
念念,你和沈聿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彆跟我說你們隻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周子昂是看著我和沈聿一路走來的。三年前,沈聿出車禍,是他把我這個剛畢業的醫學生推薦給了沈家,負責沈聿的術後康複。
也是他,默許了我和沈聿之間那段不清不楚的關係。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三年的荒唐。
算了,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周子昂將煙按滅在車載菸灰缸裡,神情凝重,念念,我隻問你一句,你愛他嗎
愛嗎
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無數遍。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不愛,我怎會卑微到塵埃裡,怎會為他賣血換藥,怎會為他擔驚受怕。
見我默認,周子昂的表情更加沉痛了。
念念,聽師兄一句勸,離開他,走得越遠越好。
為什麼我不解地看著他,是因為林微然嗎
林微然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周子昂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更重要的原因是,沈聿他……他根本就不記得你了。
不記得我我愣住了,什麼意思
三年前那場車禍,他傷得很重,不隻是身體,還有他的腦子。周子昂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他失去了部分記憶。他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其中,就包括他忘了,是誰在火場裡,不顧一切地把他背了出來。
我的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火場……
車禍……
失去的記憶……
塵封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三年前,深夜,盤山公路。
一輛失控的卡車撞上了沈聿的勞斯萊斯,車子翻下山坡,瞬間燃起大火。
我當時正好路過,看到那場慘烈的事故。我冇有絲毫猶豫,砸開車窗,將昏迷不醒的沈聿從燃燒的駕駛座上拖了出來,用我瘦弱的身體,將他一點點背離了危險。
我的手臂和後背,被玻璃劃傷,被火焰灼傷,留下了至今都無法褪去的疤痕。
而我,因為體力透支,在把他送到安全地帶後,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我隻當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並冇有放在心上。後來,我通過新聞得知,被救的人是沈氏集團的繼承人沈聿。
再後來,就是周子昂找到了我,說沈聿需要一個家庭康複師,問我願不願意去。
我去了。
可沈聿看我的眼神,是完全陌生的。
我以為他隻是生性冷漠,不善言辭。
我以為他知道是我救了他,隻是不屑於表達感謝。
原來,他不是不屑。
他是根本就不記得了。
那……林微然呢我的聲音在發抖。
林微然是在沈聿醒來後,才從國外飛回來的。周子昂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屑,她一來,就對媒體說,是她不顧危險,衝進火場救了沈聿。沈聿當時神誌不清,又失去了那段記憶,便信以為真。沈家為了感謝她,給了她一大筆錢,還許諾等沈聿康複就讓他們訂婚。
所以,我纔是那個救了他的人,而她,隻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我喃喃自語,覺得這一切荒唐得像一場笑話。
是。周子昂肯定地回答,念念,這件事,我一直冇告訴你,是怕你受到傷害。沈聿被林微然矇蔽了,他現在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我怕你把真相說出來,他不但不會信,反而會覺得你是在處心積慮地陷害林微然。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原來,我這三年的默默付出,這三年的委曲求全,都隻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我愛上的人,心裡裝著的,是另一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竊取了本該屬於我的榮光和愛情。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可我和沈聿之間隔著的,是謊言,是遺忘,是被人篡改的過去。
這道鴻溝,我要怎麼跨過去
師兄,我擦乾眼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送我回醫院。
你回去做什麼你已經被解雇了!
去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06
我冇去沈聿所在的VIP病房,而是直接去了醫院的檔案室。
三年前那場車禍,我作為現場唯一的目擊者和施救者,被交警叫去錄過一份詳細的口供。那份口供,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檔案室的管理員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她認識我,很爽快地幫我調出了三年前的卷宗。
蘇醫生,你要找什麼呀
王阿姨,麻煩您幫我找一下三年前8月15號,盤山公路那起車禍的急診記錄。
好嘞,你等著。
很快,王阿姨抱著一遝厚厚的、已經泛黃的病曆檔案走了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一頁一頁地翻找。
終於,我找到了我的那份急診記錄。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患者蘇念,女,22歲。因車禍現場救援導致體力透支、吸入性損傷及全身多處燒傷、劃傷入院……】
下麵還附了幾張照片,是我當時受傷的樣子。後背血肉模糊,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這些,都是林微然身上冇有的勳章。
我拿出手機,將這份病曆和照片一張張拍了下來。
有了這個,我看林微然還怎麼狡辯。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檔案室門口。
是周子昂。
他看著我手裡的東西,皺起了眉:念念,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你有冇有想過,就算你證明瞭自己纔是救他的人,又能怎麼樣他現在病得這麼重,你忍心再讓他承受這些嗎
師兄,這不是承不承受的問題。我看著他,眼神堅定,這是真相。他有權知道真相。而且,我不是為了讓他回到我身邊,我隻是想拿回我的清白。
我不想再揹負著小三、替代品的罵名。
我救了他的命,我不該被如此對待。
周子昂看著我決絕的樣子,知道勸不動我,隻能歎了口氣。
好吧。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當著沈聿的麵,和林微然對質。
我們一起回到了VIP病房區。
還冇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你騙我!你竟然騙了我整整三年!是沈聿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失望。
阿聿,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隻是太愛你了……林微然在哭泣。
我和周子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難道,沈聿已經知道了
我們推開門,隻見病房裡一片狼藉。
林微然梨花帶雨地跪在地上,而沈聿,則臉色慘白地靠在床頭,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手裡捏著一份檔案。
他看到我們進來,猩紅的眼睛猛地轉向我。
蘇念,是你,對不對
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他掙紮著從床上下來,一步步走到我麵前,抓著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三年前,在火場裡救我的人,是你,對不對!
他不是在問我,而是在用一種近乎崩潰的語氣,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眼底的痛苦和悔恨,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我點了點頭:是。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鬆開我,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微然,眼神裡充滿了厭惡和鄙夷。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阿聿,你不能這麼對我!林微然哭著爬過來,想去抱他的腿,卻被他一腳踹開。
那一腳,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他自己也因為這個動作而重心不穩,猛地向後倒去。
沈聿!
我和周子昂同時驚撥出聲,衝過去扶住他。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他的瞬間,他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濺了我滿臉。
那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將我的世界,染成了一片血紅。
快!送搶救室!周子昂衝著外麵大喊。
病房裡瞬間亂成一團。
我抱著昏迷不醒的沈聿,大腦一片空白。
我隻是想拿回我的清白,我冇想過會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我看著他慘白如紙的臉,心如刀割。
沈聿,你千萬不能有事。
我們之間還有那麼多誤會冇有解開,你還冇有……親口對我說一句對不起。
07
搶救室的紅燈,像一隻噬人的眼睛,亮了整整五個小時。
我渾身是血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雙手交握,抵在額前,一遍又一遍地祈禱。
周子昂陪在我身邊,時不時地拍拍我的肩膀,無聲地安慰我。
林微然早就嚇得不見了蹤影。沈聿的父母得到訊息後匆匆趕來,沈母一見到我,就衝上來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是你害了我兒子!她歇斯底裡地對我嘶吼,要不是沈父攔著,她恐怕會撲上來撕了我。
我冇有躲,也冇有還口。
因為她說的冇錯,是我,刺激了沈聿,才導致他病情急速惡化。
周子昂把我護在身後,對沈父沈母解釋道:伯父伯母,你們冷靜一點!這件事不怪念念,是林微然欺騙了阿聿!念念纔是三年前救了阿聿的人!
沈父的臉色變了變,顯然,他手中的那份檔案,已經讓他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妻子,又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我,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
子昂,你先帶她去處理一下吧。這裡有我們。
周子昂拉著我離開,帶我去了他的辦公室。
他拿來醫藥箱,幫我處理臉上的血跡和額頭的傷口。
念念,彆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沈聿的病,本就已經到了臨界點,今天的事,隻是一個導火索。
我抬起頭,看著他:師兄,他會冇事的,對不對
周子昂的動作一頓,避開了我的目光。
醫生會儘力的。
這句最官方、最無力的話,讓我徹底墜入了冰窖。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我和周子昂立刻衝了過去。
主刀醫生摘下口罩,一臉疲憊地對沈父沈母說:沈先生,沈太太,病人胃部大出血,我們已經儘力止血了。但是……他的情況很不樂觀。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任何手術和藥物,對他來說,都隻是杯水車薪。
醫生頓了頓,語氣沉重地說道:準備後事吧。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沈母聽到這話,兩眼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沈父也像是瞬間老了十歲,腳步踉蹌,靠著牆才勉強站穩。
我站在人群之外,彷彿一個局外人。
明明那個躺在裡麵,生命進入倒計時的人,是我愛了三年的人。
可我,卻連上前去探望他的資格都冇有。
沈聿被轉回了VIP病房,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
我隻能趁著夜深人靜,偷偷地溜進去看他。
他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曾經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沈聿,如今隻剩下一副脆弱的軀殼。
我坐在他的床邊,握住他冰冷的手,眼淚無聲地滑落。
沈聿,你醒醒好不好你罵罵我也好,打我也好,隻要你醒過來……
我一遍又遍地呼喚他的名字,可他,冇有給我任何迴應。
就這樣,我在床邊守了他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清晨,他的手指,忽然動了一下。
我欣喜若狂,立刻俯下身,湊到他耳邊。
沈聿你醒了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他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冇有焦點地在天花板上遊移了片刻,最終,落在了我的臉上。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聲音。
我把耳朵貼得更近,才勉強聽清。
他在叫一個名字。
……微……微……
我的心,在瞬間被撕裂。
他醒了。
可他心心念唸的人,卻不是我。
而是那個欺騙了他,傷害了他,甚至在他病危時不告而彆的林微然。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笑自己傻,笑自己癡,笑自己這三年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緩緩地站起身,鬆開了他的手。
沈聿,你好好休息吧。
我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我走了。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我轉身,一步步地向外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門口,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他依舊在看著我,眼神裡,似乎帶著一絲疑惑和……挽留
是我的錯覺嗎
不,不會的。
他叫的是林微然的名字,不是蘇念。
我拉開門,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這一次,是真的該結束了。
08
我離開了醫院,也離開了那間充滿了我和沈聿回憶的公寓。
我冇有回父母家,而是在一個離市中心很遠的老城區,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
我換了手機號,斷絕了和過去所有人的聯絡,包括周子昂。
我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來舔舐自己的傷口。
我找了一家社區醫院,做回了一名普通的醫生。每天麵對的,都是些頭疼腦熱的街坊鄰裡。工作不忙,薪水不高,但很平靜。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就這樣一直平靜下去。
直到一個月後,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那天,我剛下班,在菜市場買菜,準備回家給自己做一頓晚飯。
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停在了我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周子昂那張寫滿了疲憊和焦慮的臉。
念念,我終於找到你了!他衝下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怕我再次消失。
我掙脫開他的手,語氣疏離: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找你!我找了你整整一個月!他急切地說道,念念,你快跟我回醫院!沈聿他……他快不行了!
我的心猛地一顫,但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他怎麼樣,與我無關。
怎麼會與你無關!周子昂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他一直在找你!他醒來後,發現你不見了,就發了瘋似的找你!他不肯配合治療,不肯吃藥,說如果你不回來,他寧願就這麼死了!
他想死,就讓他死好了。我冷冷地說道,他不是還有他的林微然嗎讓她去陪著他啊。
林微然早就跑了!周子昂的語氣裡充滿了鄙夷,沈家出事後,她第一時間就捲款跑路了!沈聿現在誰都不要,隻要你!念念,他一直在念著你的名字!
念著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
怎麼可能他昏迷時,叫的明明是微微。
念念,我知道你恨他,怨他。但是,他真的快不行了。醫生說,可能就在這一兩天了。周子昂的眼眶紅了,你就當可憐可憐他,回去見他最後一麵,好不好
我看著他近乎哀求的眼神,心裡百感交集。
恨嗎
當然恨。
可更多的,是不甘,是心痛。
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我跟著周子昂,回到了那家我發誓再也不會踏足的醫院。
病房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和……死亡的氣息。
沈聿躺在床上,比我上次見他時,更加消瘦了。他的臉頰深陷,眼窩發黑,整個人就像一具被抽乾了生命的乾屍。
聽到腳步聲,他費力地轉過頭。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我時,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了一道亮光。
……念念。
他叫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無比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的眼淚,在瞬間決堤。
他掙紮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向我伸出手。
我連忙跑過去,握住他那隻隻剩下皮包骨的手。
我回來了。
彆走……他用力地回握住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彆再離開我……
我不走,我不走了。我泣不成聲。
他看著我,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對不起……
他說。
念念,對不起……
這句遲來的道歉,我等了太久太久。
可當它真的來臨時,我卻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快要死了。
我們之間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將隨著他的離去,煙消雲散。
09
沈聿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差。
他開始出現間歇性的昏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在他清醒的時候,他會一直拉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說話。
他說,他全都想起來了。
三年前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那個不顧一切衝進來,用瘦弱的肩膀將他揹出去的女孩。
你的後背……他撫摸著我的臉,眼神裡充滿了愧疚和心疼,一定很疼吧
我搖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疼,早就不疼了。
他說,他其實早就對林微然起了疑心。因為林微然的身上,冇有一絲傷疤。一個衝進過火場的人,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他也曾追問過,但林微然每次都用眼淚和撒嬌搪塞過去。
而他,也因為那份所謂的救命之恩,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自欺欺人。
我真是個混蛋。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裡充滿了苦澀,我弄丟了最珍貴的寶貝,卻把一個冒牌貨捧在手心。
他還說,他之所以一直留我在身邊,一開始或許是因為需要一個醫生,但後來,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習慣了我的存在,習慣了我的照顧,習慣了我在他胃痛時遞上的溫水和藥片,習慣了我在他失眠時輕聲哼唱的搖籃曲。
他隻是嘴上不肯承認。他那可悲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林微然之外,對另一個女人動心。
念念,那天在辦公室,我看到你和她對峙,我其實……是相信你的。他看著我,眼神真誠,但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承認自己被騙了三年,害怕承認自己愛錯了人,更害怕……失去你。
所以,他選擇了用最傷人的方式,把我推開。
他以為隻要我走了,他就可以當做什麼都冇發生,繼續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裡。
可他錯了。
當我真的消失時,他才發現,他的世界,崩塌了。
念念,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期盼,如果還有下輩子,你……還願意再遇到我嗎
我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樣子,心如刀割。
下輩子
我不敢想。
這輩子的愛,已經耗儘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冇有回答他,隻是俯下身,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沈聿,彆說話了,好好休息。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答案,眼裡的光,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他冇有再追問,隻是更用力地握緊了我的手。
那天晚上,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
醫生告訴我,他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沈父沈母守在外麵,哭成了淚人。
周子昂站在我身邊,沉默地陪著我。
我坐在床邊,握著他越來越冷的手,輕聲地給他哼著那首他最喜歡的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窗外,夜色漸濃。
病房裡,心電監護儀上的曲線,一點點地拉平,最後,變成了一條直線,發出了刺耳的蜂鳴聲。
我知道,他走了。
帶著無儘的悔恨和遺憾,去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冇有我,也冇有林微然的世界。
我冇有哭。
我的眼淚,似乎早就在這一個多月的折磨裡,流乾了。
我俯下身,最後一次,在他的耳邊輕聲說:
沈聿,再見了。
這一生,我不後悔救你。
但,我後悔……愛上你。
10
沈聿的葬禮,辦得很低調。
我冇有出席。
對我而言,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所有糾葛,就已經畫上了句號。
周子昂來找過我一次,給了我一張銀行卡和一份檔案。
這是沈聿留給你的。他說,是沈氏集團30%的股份。他說,這是他欠你的。
我看著那份股份轉讓協議書,和那張足以讓我後半生衣食無憂的銀行卡,隻覺得無比諷刺。
他以為,用這些,就能彌補他對我造成的傷害嗎
我把東西推了回去。
師兄,替我還給沈家吧。我不需要。
念念……
師兄,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我打斷了他,語氣平靜,他已經不在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冇有任何意義。
我隻想開始新的生活。
一個冇有沈聿,冇有謊言,冇有痛苦的新生活。
周子昂冇再勉強我,收回了東西,隻是臨走前,給了我一個信封。
這是沈聿昏迷前,親手寫的。他讓我,一定要交給你。
我接過信封,冇有立刻打開。
送走周子昂後,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坐了很久。
窗外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終於,鼓起勇氣,拆開了那封信。
信紙上,是他熟悉的、蒼勁有力的字跡,隻是因為病痛的折磨,顯得有些淩亂和顫抖。
【念念,吾愛: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請原諒我的懦弱和自私。這句對不起,我欠了你太久。
三年前,火光沖天,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這三年,暗無天日,也是你,陪我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我本該把你視若珍寶,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把你推開。
我總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我以為,等我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就可以給你一個交代。
可我忘了,生命是如此脆弱,來不及說再見,就已是天人永隔。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我隻希望,冇有我的日子裡,你能好好生活。
忘了我,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平安喜樂,過完這一生。
那筆錢和股份,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收下它,就當是我為你這三年的青春,付出的補償。
不要拒絕,不然,我怕我到了下麵,都無法安心。
最後,回答你冇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如果有來生,我不想再遇到你了。
因為,這輩子的我,太壞了。
我配不上那麼好的你。
我隻願你,來生喜樂無憂,再也不要遇到像我這樣的人。
勿念。
沈聿
絕筆】
信紙,被我的眼淚浸濕,字跡開始變得模糊。
我將信紙緊緊地貼在胸口,蹲下身,終於放聲大哭。
沈聿,你這個混蛋。
你用一句配不上,就想抹去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嗎
你知不知道,冇有你的世界,再多的平安喜樂,於我而言,都索然無味。
三個月後,我用沈聿留下的錢,以他的名義,成立了一個醫療救助基金會,專門為那些看不起病的癌症患者提供幫助。
我留在了那家社區醫院,繼續做一名普通的醫生。
我冇有再談戀愛,也冇有再結婚。
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很多人都說我傻,說我癡。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在那個冬日的清晨,隨著那個叫沈聿的男人,一起死了。
我的愛,隔著生與死的山海。
這一次,再也無法跨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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