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陸遠,穿梭在鋼鐵森林裡的快遞騎手。
直到那個暴雨天,客戶拒收的一袋奢侈品退貨被扔進垃圾站。
我在汙水中翻出浸濕的阿瑪尼西裝——洗標完好,市場價十五萬。
半年後,畫廊開幕酒會上,我穿著那件西裝站在藝術女神林薇身旁。
追求林薇多年的富二代陳誌飛突然當眾扯出洗標:假貨,洗標都冇拆!
全場嘩然,林薇卻緊握我的手:我喜歡的從來不是西裝。
西裝真正的主人此刻正微笑著走來:陳先生,你拍賣會上盜走的贓物,倒很敢穿
---
車輪壓破城市水窪的鏡子,渾濁的水花濺在電動車已經看不清顏色的擋泥板上。這場夏末的暴雨像是天上決了口子,密集的雨線抽打著路麵,打在頭盔上劈啪作響,又彙成冰涼的水流鑽入衣領,順著脖頸一路淌下脊背。製服那廉價的布料吸飽了水分,黏膩地緊貼著皮膚,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我叫陸遠,一個在鋼筋水泥組成的龐大迷宮裡,靠一輛電動車和一把力氣謀生的送貨人。送件箱裡還有幾個包裹,地址都指向同一個地方:觀瀾庭壹號院。這地方代表著什麼代表著我累死累活跑一個月的收入,也許隻夠買人家洗手間裡一方瓷磚。
雨刮器徒勞地在眼前晃動,視野依舊是模糊的色塊。紅燈在雨幕中暈染成一個巨大的、**的傷口。我把電動車艱難地停在水窪稍淺的地方,抬起袖子擦了把臉,手臂的肌肉酸澀沉重。雨水沿著頭髮流進眼睛,一陣刺痛。
下一個紅燈閃爍的間隙,一輛深黑色的轎車幾乎無聲地從我身邊滑過。輪胎碾過積水路麵,嘩啦一聲,帶著力量和速度的傲慢,冰冷的泥漿精準地潑濺而來,瞬間糊滿了我的褲腿、車座和前擋風。
車膜很深,車窗緊閉,隱約勾勒出一個靠在舒適後座的人影輪廓。他甚至冇有回頭看一眼這小小的車禍現場,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佈的雨簾之後。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那黏膩冰涼的觸感沉甸甸地壓在心裡,像一塊甩不掉的汙漬。在這個城市,有些人生來就在擋風玻璃後麵,而我們,不過是擋泥板外濺起的泥點。
電瓶車的電量條在瘋狂地跳動著紅色警報,像垂死者的脈搏掙紮。我心裡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天氣、這該死的裡程還有那個該死的豪華小區,勉強把車頭再次抬起,向著觀瀾庭壹號院的方向,在越來越深的積水裡一寸寸挪動。車子的每一次晃動都帶著金屬扭曲的呻吟,每一次顛簸都讓雨水的寒意更深地侵透骨髓。時間在密集的雨聲中緩慢地爬行。
您好觀瀾物業我是速達快遞陸遠。B棟1802,林小姐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她的件……我撥通了物業中心的電話,雨聲幾乎蓋過了我的聲音。
話筒那邊傳來彬彬有禮又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女聲:林小姐今天不在家,她交代了,放在門口快遞櫃就可以。
姐,不是快件……是退件。雨水順著頭盔的縫隙滴下來,流進嘴角,鹹澀冰冷,好幾包,超大件,快遞櫃塞不下的。我本來要直接帶走的,您看方不方便先放物業中心
一陣夾雜著電流滋啦聲的沉默。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像是快速權衡了一下避免麻煩和增加責任這兩者的份量,最終帶上了點不耐煩:行吧行吧,快點送來!直接擱地下室垃圾站旁邊的空地上!放門口礙事得很!趕緊的,彆淋濕了啊!電話乾脆利落地掛斷。
一股疲憊混合著悶氣堵在胸口。我深吸了一口濕冷的空氣,雨水趁機嗆進喉嚨,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擱垃圾站旁邊說得輕巧。我調整了方向,車在通往地下室的小坡上無力地吼叫著,電量格徹底變黑之前,終於一頭紮進了觀瀾庭那帶著香氛、乾爽明亮的地下世界。
與地上如同末日般的暴雨形成殘忍的對比,這裡寬敞明亮。空氣裡飄著一種人工的、混合了檸檬和消毒水的氣味,乾淨得有些過分。一輛鋥亮的保時捷911悄然駛過光潔的地麵,倒映著天花板上刺眼明亮的LED燈帶。
空地上,垃圾站旁邊……就那兒!保安皺著眉從崗亭裡探出頭,不耐煩地用手遙指了一個方向,像是生怕我多停留一秒都會汙染了這裡奢華的空氣。
那所謂的空地,不過是距離光可鑒人的大型垃圾分類回收站幾步之遙的一小塊水泥地。此刻,那處角落像一個被遺忘的傷口。幾個巨大的黑色防水編織袋歪歪扭扭地堆疊在一起,像不規則的臟汙腫瘤。雨水並冇有完全被阻擋在門外,細密的水流從天花板的某個連接處蜿蜒而下,像冰冷的眼淚滴落在袋子上,又順著凹痕,在地麵彙聚成一小灘泥濘的水澤。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我把車停在一旁,鎖死。踩進水窪的瞬間,冰冷的臟水透過磨薄了鞋底的勞保鞋直接滲進來,激得我牙齒都隱隱發酸。黏膩的塑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散發著一股潮濕垃圾特有的、隱約的酸腐氣。我彎下腰,準備把它們拖到車上。真他媽的沉。
拖著其中一個袋子往外拉時,袋子因為底下的水漬打滑,重心不穩,側翻在地。沉悶的嘩啦一聲,裡麵封好的東西散落出來一些。我低罵了一句,手忙腳亂地去收拾這些沾了汙水的包裹,打算重新塞回袋子。其中一個包裹的密封不嚴,被我用力塞進去時,嘶啦一聲,包裝袋裂開了大口子。
幾件色彩斑駁的衣服帶著濃重的香水殘留氣味和……酒精像是剛剛拆封又匆匆塞了回去。其中一件深藍色的東西觸感截然不同。它沉甸甸的,像一塊濕透了的巨大海帶,順著裂口滑了出來。這東西裹著一層透明的塑料膜——可能原本是為了防水但薄膜破開了大半,邊緣粘著噁心的、半透明的水泥漿。它就那麼斜著掛在我的腳邊。
媽的!怕什麼來什麼!濕透了客戶又該投訴甚至要賠償了!我有些暴躁地伸手抓住那坨冷冰冰、濕漉漉的布料,想把它連同包裝一起塞回去。手指剛觸到布料,那絲滑而厚重的觸感猛地紮了我一下。
極其細膩。完全不同於我製服化纖的粗糲,也不同於處理過的棉的溫和。它……像浸透了冰水的、無比柔韌的活物冰冷,但質感異常高級,沉甸甸的帶著垂墜感。即使在汙水的浸泡下,那深得如同午夜天幕的藍色底子裡,似乎還隱隱流動著某種難以捕捉的內斂光澤。
什麼東西值錢嗎賠得起嗎
這幾個念頭瞬間沖垮了麻木。我用力把這件外套一樣的玩意兒從裹挾著的破爛薄膜裡扯了出來。是一件西裝外套,男士的。剪裁一眼就能看出非常講究,肩線挺括圓潤,即使在堆疊的狀態下,也隱隱有型。袖口、下襬那些本該是邊角的位置,包裹著細膩的綢緞裡襯,是那種昂貴又內斂的深藏青色。
它的命運似乎早已註定——一張對摺的列印字條粘在上麵,被水洇得字跡模糊,但還能分辨:客戶拒簽退回……已拆封(無洗標)……嚴重潑灑汙損無法二次銷售……報廢處理。聯絡工廠銷燬。
拒簽退貨已經判斷為報廢了被當作垃圾一樣扔在這裡……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因為看到報廢兩個字,突然鬆弛了大半,甚至湧起一股荒謬的僥倖——既然報廢了,那就意味著……意味著它不再屬於某個明確的客戶責任了不再需要我賠償了一股奇異的熱流猛地竄過冰冷的脊梁。
我幾乎是帶著某種本能的急切,抓住西裝的雙肩,猛地抖開。視線聚焦在它左胸內側口袋附近縫著的一個小標牌上——那是決定它身份和價值的唯一烙印。
小小的方寸之地。標簽本身被一點點濕氣浸潤,變得微皺,但上麵的資訊清晰到令人眩暈。
一行清晰優雅的手寫體花式英文簽名。
下麵,燙印著一行同樣清晰的英文商標:Ermenegildo
Zegna。
一個我念不出全名,卻知道它隻在城市最頂級商場玻璃櫥窗裡靜靜躺著的品牌符號。一個代表著天文數字的標簽。
我死死地瞪著那個燙金小牌,又粗又硬的食指指甲下意識地、近乎粗暴地用力刮擦著標簽的邊緣。一下,兩下……試圖剝離它。然而那標簽紋絲不動,牢牢地根植在高級麵料裡。不是貼上去的,而是縫死的!貨真價實的原裝!十五萬!那張紙條上的胡扯!無洗標!我攥著西裝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冰涼的布料在掌心變得滾燙。
這個破爛袋子裡的報廢貨,它本來的身份——十五萬人民幣!足以壓垮我乾好幾年的、沉重的數字。
心跳聲在寂靜的地下室裡被放得巨大,咚咚咚地擂著我的耳膜,蓋過了雨聲,蓋過了頭頂LED燈管的微弱電流噪音。我飛快地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
光可鑒人的地下車庫。隻有遠處幾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沉默地泊著。崗亭裡的保安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亮光照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冇有人注意到垃圾站這個被燈光拋棄的角落,更冇有人會關注一個蹲在巨大編織袋旁邊、渾身濕透狼狽得如同落水狗般的快遞員。
時間像在地下室的潮濕空氣裡凝固了。我緩緩蹲下,背靠著身後冰冷堅硬的水泥牆壁。那件價值十五萬的西裝外套,此刻像個燙手的山芋,緊緊貼在我同樣濕漉漉、沾著泥水的胸前。布料的冰涼透過幾層濕衣直抵皮膚深處,卻奇異地壓不住心底那團翻騰的火焰。冰火交織,讓我控製不住地微微戰栗。
扔掉它當它是真的垃圾讓它泡在汙泥裡,最終和那些真正的殘渣一道被粉碎、被填埋
還是……帶走它把這件報廢品據為己有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帶著灼人的溫度和不道德的呲呲聲。紙條上清清楚楚寫著報廢處理。它被退回,被視為垃圾,物業明確讓我放在這裡。理論上,它已經被主人丟棄了。我把它撿走……算不算……拿彆人不要的東西
一股難以言喻的貪婪混合著恐懼攫住了我。身體裡某個沉睡已久的野獸,被那冰冷的、浸透汙水卻閃爍著天文數字光芒的布料喚醒了,正掙紮著要從喉嚨裡咆哮出來。帶走它!這個聲音在腦中轟鳴。
心跳得快要炸裂。我猛地拉開我那個巨大的、同樣肮臟潮濕的快遞送件箱蓋。裡麵塞滿了今天還冇送完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包裹,空間所剩無幾。十五萬的西裝絕不能疊,疊了就是暴殄天物,毀了!
我近乎粗暴地將箱子裡的包裹往底部和角落裡用力推擠,努力壓出一個稍微平整些、深一些的空間。然後,我像是完成某種神聖的儀式,又或者是對贓物的倉惶藏匿——將這件厚重、冰涼如同古堡盔甲的深藍色阿瑪尼西裝外套,一層一層,極其小心地鋪在最底下的那個狹窄空間裡。確保最大的那一片前襟冇有明顯的摺疊和扭曲。它那奢侈的羊毛呢彷彿有靈魂般舒展著。
完成這一切,蓋上箱蓋落鎖的瞬間,心頭那塊巨石並冇有放下,反而懸得更高了。後頸的肌肉繃緊得像鋼鐵,每一次不經意的轉頭動作,都如同在探查想象中的追兵。保安在崗亭裡打了個哈欠。無人注意。我推起那輛老舊的電瓶車,轉向輪像是鏽死了般沉重。車子終於蹭出了那片明暗交界的地下世界,重新一頭紮進傾盆暴雨。雨水瘋狂地鞭打著我的臉、脊背、和身下那個普通的、此刻卻蘊含著驚天秘密的綠色鐵皮箱子。
冰冷的雨水灌進衣領,激得我渾身一顫。但奇妙的是,那浸骨的寒冷裡,卻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間衝撞奔湧。那感覺無法言說,像被某種巨大的、無形的力量填滿,撐得胸口隱隱發脹。車輪碾過城市的水窪,每一次顛簸都讓身下的箱子發出沉悶的哐當聲,在這單調的噪音裡,我的心跳似乎找到了新的、激烈的鼓點。
---
那件如同深淵般暗藍的西裝外套被我偷渡回了我的世界——一個十平方米不到的出租屋隔間。窗戶外麵就是隔壁油膩的後牆,空氣裡永遠漂浮著下水道、廉價油垢和潮濕衣物混合成的味道。它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裡呈現出一種驚人的、格格不入的華貴氣質。
我不敢開太亮的燈,隻用手機電筒的光柱掃過它的每一寸。燈光下,深藍色的羊毛纖維散發出一種如同頂級天鵝絨般的、幽深而內斂的光澤,燈光移動間,隱約有深藏的紋理浮動。袖口內側的綢緞是深邃的藏青色,滑得像上好的油脂。左胸內側縫死的那個小小燙金標簽,依舊灼目得像個刺青。Ermenegildo
Zegna。十五萬。
現在輪到我了。如何處置這筆橫財賣掉,變現!這是唯一的出路!
但怎麼賣掛閒魚拍幾張我這臟亂房間做背景的賣家秀標價……哪怕一萬買家一看就得報警。送去典當行那地方黑得很,好東西進去能當出個腳脖子價就不錯了,還要承受老闆精明眼神的審判,感覺下一秒就會被看穿底細。
在網絡上搜尋了一圈,最終我點開了一個專門做中古奢侈品寄售和拍賣的小程式平台——尋寶集。需要註冊,需要上傳清晰的實物照片,需要由他們的專業鑒定師現場驗貨,確保是正品才能上架。傭金高達20%。但比起被宰或踩雷,這至少像一條勉強清晰的路徑。
阿瑪尼西裝電話那頭的客服聲音帶著程式化的甜膩,先生您好,請問有冇有具體的型號或者購買證明能提供呢
冇有。我乾巴巴地說,彆人送的……不知道型號,也冇發票。
哦……客服的語調瞬間冷了兩個度,這樣先生,初步的話很難給您估價。這樣吧,您方便的話,可以先拍照上傳到平台初審。如果初步稽覈認為有價值,我們會通知您帶著實物到我們城西旗艦店進行現場鑒定和簽寄售協議。拍照要求您看清楚哦,需要高清無碼、所有細節尤其是洗標……
按著要求,我在那張掉漆的小書桌上鋪開了我唯一算得上乾淨的舊床單(洗得發白,邊緣還開了線),把那件十五萬小心翼翼地放上去。用我那幾百塊錢買的山寨手機,屏住呼吸,一點點靠近、聚焦。光線太暗,拍了幾張都像鬼影。最後心一橫,把檯燈移近到幾乎貼住布料,哢擦哢擦拍了十幾張各個角度的證據,然後一股腦上傳,連那沾著汙水乾了後的灰黃色邊緣也冇放過。
把東西寄過去前,我仔仔細細把那件阿瑪尼西裝疊了起來,動作僵硬得像在擺弄一件價值連城的出土文物。每一條摺痕都儘量順著衣服本身的走線,生怕自己的粗手留下任何不可逆的傷害。放進去之前,又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冇有將它裝進原來那個破爛的防水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我自費購買的嶄新大號氣泡膜快遞袋——花了我八塊錢钜款。寄出的一刹那,感覺像親手送走了一張懸在懸崖邊的中獎彩票,寄予了全部翻身希望,卻又不敢確定它會飄向何方還是被風吹落崖底。
之後的兩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送快遞時頻頻出錯,地址看錯了好幾個,被客戶罵也回不過神。洗澡都下意識地在旁邊防水凳上放好手機,生怕錯過平台的訊息提醒。晚上睡不著,在黑暗中瞪著斑駁的天花板,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那洗不掉的金色標簽和冰冷的估價:它到底值多少平台會把它當垃圾扔掉嗎那個鑒定師會一眼看出它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嗎
第三天清晨,天剛矇矇亮,老舊手機一聲震動驚醒了我。
我從那個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彈了起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肋骨。螢幕的光刺得睜不開眼。一條新訊息孤零零地躺在鎖屏上:尋寶集
-
您的商品(阿瑪尼西裝)初審價值評估:人民幣
52,000.00元。符合現場鑒定流程。請攜帶實物於三日內(……)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數字上——五萬二!
一個巨大的零,後麵跟著二萬兩個漢字。反反覆覆數了好幾遍,確實是五個零。五萬二!不是十五萬!巨大的狂喜剛剛要衝破喉嚨,卻在下一秒被這縮水大半的數字狠狠噎住。平台砍價真狠!幾乎是腰斬再腰斬!
然而……五萬二!這個數字在腦子裡轟然炸開,像一顆廉價劣質的煙花,效果卻足以照亮我這間貧民窟。五萬二!這依舊是我需要冇日冇夜、餐風露宿地跑整整一年半才能勉強積攢下來的血汗錢!還要不吃不喝!它足夠我還掉部分讓我喘不過氣的網貸,足夠預付一年的房租,甚至還能剩下一點……種子!翻身的種子!
當天下午,我請了假,第一次踏入了尋寶集旗艦店那巨大的玻璃門。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傾瀉在光潔如鏡的白色大理石地麵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空氣裡漂浮著一種類似昂貴皮革混合著特殊清潔劑和消毒水的冰冷氣味,近乎神聖的靜謐。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西裝製服的店員們在空曠得驚人的店堂裡無聲地移動,像訓練有素的精密儀器。
我的穿著在這裡顯得格外刺眼——那身洗得發白、在風雨裡磨損了太久的舊工裝,頭髮因為騎車被風吹得亂糟糟,更彆提腳上那雙沾了永恒洗不掉的泥灰、鞋底磨損得幾乎透明的勞保鞋。每一個迎麵走來的店員臉上都掛著一成不變的標準化微笑,但那笑容背後的眼睛卻像是透明的冰層,平靜地反射著對麪人的一切侷促和窘迫。
先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一個年輕女店員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清脆和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有……初審過了……我喉頭髮緊,聲音乾澀,像是生鏽的機器在啟動。笨拙地掏出手機想翻出那條資訊。
請這邊來。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極快速地掃過,大概判斷我不屬於任何一個會給她帶來業績的客戶群體,語氣裡的溫度又降了幾分。
我跟著她穿過一片靜謐的展示區,玻璃櫃裡陳列的手袋和珠寶在精心佈設的射燈下閃爍著冷漠而璀璨的光芒。穿過一道厚實隔音的玻璃門,進入了一個溫度明顯更低的獨立小房間。空間不大,中央是一個覆蓋著厚厚黑色天鵝絨的長桌。一張寬大舒適的沙發,對麵坐著一位戴金絲邊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他麵前的桌上已經攤開了我的那件深藍色阿瑪尼西裝,旁邊擺放著強光檯燈、便攜式顯微鏡和一些我看不懂的工具。他就是鑒定師。
您好,陸先生鑒定師抬起頭,金絲眼鏡下銳利的眼神透過鏡片落到我身上,像手術刀般鋒利。
對。我隻吐出一個字,雙手有些無措地垂在兩側,指節緊張地摩挲著粗糙的褲縫。感覺像站在審判席上等待宣判。
他不再多言,直接拿起西裝,動作輕柔而專業。他熟練地將衣服撐在檯燈前,細長的手指拂過肩線的縫合處,撚了撚布料的紋理。接著是袖口的翻折,內襯的針腳……最後,他拿起那個強光手電般的設備,湊近左胸內側那個小小的燙金洗標,照射、檢視,又用指腹極其輕微地撫觸邊緣的縫線針腳。整個過程快而精確。
他沉默了大約半分鐘,像是在記憶數據庫中飛速調取著某種驗證碼。然後,他放下工具,抬起頭。
陸先生,他的聲音平靜無波,經過初步鑒定確認,這件
Ermenegildo
Zegna
高檔定製係列手工西裝外套,非市售量產款,工藝細節、布料、洗標工藝均符合正品特征。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鏡片,釘在我臉上,無明顯穿著水洗痕跡,左袖口有輕微汙漬,主要價值折損在於……他的手指精確地點了點我拍到的那些凝固的水泥汙跡邊緣,這些汙損難以徹底清除,影響二次銷售成色評估。結合市場類似品流通狀況,我們平台給出的最終估價,確定為人民幣……五萬二千元整。請問您是否確認寄售
他的目光像兩枚冰冷的探針,直抵過來。
五萬二!洗不掉的水泥汙跡……這該死的雨!這該死的垃圾站!
這個數字再次砸下來,不再像初審通知那般抽象。它伴隨著鑒定師那毫無感情波動的語氣、昂貴店鋪裡壓抑的安靜、店員們若有若無的冷漠目光……變得無比冰冷和刺耳。巨大的失望像冰水一樣灌下來,幾乎把我凍僵。
為什麼不值十五萬為什麼就因為沾了點臭水
喉嚨裡堵著什麼東西,又熱又澀。我張了張嘴,想質問,想爭辯。可視線接觸到鑒定師那雙如同結冰湖麵般冇有任何漣漪的眼睛,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隻是陳述一個客觀結果。在這裡,我這個穿著快遞工裝的貨主,有什麼資格去質疑奢侈品專家的權威
……確認。兩個字像是從凍硬的石頭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最後一絲被壓碎的僥倖,我強作鎮定地問,多久能賣掉錢怎麼給我
我們會儘快拍照、撰寫專業描述上架。以這件物品的稀缺性和折後價格,加上我們的推廣渠道,成交期大約在兩週內。鑒定師快速翻動著幾頁密密麻麻的協議文字,指向其中的條款,語速快得像在唸經,傭金百分之二十,一萬元整。成交後平台代扣。實際結算價
42,000元。傭金直接從成交款裡扣除。款項會在買家確認收貨後三個工作日內打入您提供的賬戶。
簽協議的時候,我粗糙的手指甚至有些顫抖,感覺像是簽下了某種無形的賣身契。看著那件躺在黑絲絨上、如同沉睡的深藍野獸般的阿瑪尼,它那內斂的光芒在刺目的鑒定射燈下,彷彿變得有點諷刺。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像一個被玷汙的貴族。五萬二變四萬二。我捏緊了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傳來鈍痛,但這點痛和钜額折價帶來的失落相比,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走出尋寶集那扇巨大的玻璃門,重新融入喧囂的街市,陽光刺眼。我打開手機,那個綠色的快遞調度APP嗡嗡地推送著新的派件資訊。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地址,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灰霾——這點橫財,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花掉。它必須成為種子,能長出更多錢的種子!我要翻身,不是換身衣服,是換掉這張被汗水醃透的快遞員標簽!
---
兩週時間在瘋狂接單和等待的雙重煎熬中過得格外漫長。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頂著烈日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每一個新訂單提示音響起,都讓我心頭一跳,期待著是那筆錢的到賬通知。汗水浸透了衣背,車輪在滾燙的柏油路上摩擦,但每一次刹車,每一次上下樓,都似乎在提醒我:快了,就快了。
當手機螢幕終於彈出那條冰冷的銀行入賬資訊時,我正在擠滿下班高峰人群的地鐵通道裡艱難地挪動。四周是鼎沸的人聲、汗味和食物混雜的氣味。手指滑開螢幕,看到42,000.00元這個數字,清晰地躺在簡訊的提示文字下麵。銀行賬戶的餘額瞬間暴漲。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猛地衝上天靈蓋,眼前甚至有了瞬間的模糊暈眩。胸腔裡那顆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然後又被猛地鬆開,咚咚咚地狂跳著撞擊胸膛,以至於我不得不靠著潮熱粘膩的牆壁停了幾秒才站穩。錢!真的到手了!
這筆從天而降的钜額財富在我的腦子裡掀起了颶風。最初幾天,像是踩在虛空裡,每一分錢怎麼花都患得患失。大手大腳我狠下心隻請自己吃了碗加了雙倍牛肉和煎蛋的麪條。胡搞瞎搞路過酒吧那震耳欲聾的入口時,我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彷彿裡麵有什麼猛獸在盯著我鼓囊囊的口袋。投資那玩意兒離我太遙遠,股票基金的線線框框看著就頭痛。
輾轉反側了幾夜,答案隻有一個——它必須成為撬動更大的財富的支點!我要擺脫車輪子,擺脫送件箱,擺脫永遠濕透的製服和低三下四的對不起。
一個悶熱的午後,我蹬著車送一個加急件去市裡一個新開的科技文創園。園區看著現代光鮮,但內部道路複雜得像迷宮。地址寫得模棱兩可,我在幾棟長得一模一樣的玻璃樓下繞了快二十分鐘,後背的汗就冇停過。終於看到收貨地址單元號的標識時,我幾乎是跑著衝了進去。
電梯按鍵麵板上,隻有高區和地下一層停車場。我的地址在B1-117。B1這下麵能有什麼辦公室難道又是模糊地址害死人
煩躁地按了B1鍵,電梯轟隆隆下行,金屬四壁反射著我焦慮扭曲的臉。門滑開,一股濃重的、混雜著油漆、粉塵、新塑料隔斷板材和某種化學膠水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地下辦公區,而是一個尚未完全竣工的停車場結合貨物週轉區昏暗的節能燈光下,視線所見雜亂無章。堆積如山的包裹,大大小小的紙箱、檔案袋、甚至還有剛拆封的辦公椅、電腦配件,像潮水退去後裸露的亂石灘一樣,密密麻麻幾乎阻塞了通往深處的通道。幾個人影在這些物資山之間艱難地彎腰翻找、搬運,動作遲鈍,像疲憊的工蟻。空氣中瀰漫著效率低下的絕望感。
靠,又來一個!旁邊一個穿著某公司行政馬甲的年輕男人煩躁地把一個紙箱摔在金屬貨架上,發出哐噹一聲響,這鬼地方連個像樣分類的區域都冇有!找個件跟大海撈針似的!他身邊堆積的箱子大概是他幾天的量。
旁邊一箇中年婦女正滿頭大汗地蹲著拆包裹,嘴裡唸唸有詞:王總的樣品、設計部的海報、銷售部的方案……都混在一塊了,這誰分得清楚啊耽誤事!
整個空間像一個被塞爆的、巨大而混亂的腹腔。
我艱難地擠過一堆搖搖欲墜的箱子,找到角落那個貼著簡陋標簽的117單元臨時收發點——一個孤零零的開放式金屬貨架。把我的件放在一堆同樣命運的小山包頂端時,那個行政馬甲男又找到一份檔案,罵罵咧咧地塞回貨架的空隙,一邊打電話:……對對對,劉總,收到了收到了……在收發處……我儘快給您送上來……不好意思啊,下麵東西實在太多太亂了……聲音裡全是無奈的疲憊。
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我:這不就像一個無限放大的、更惡劣版本的客戶門口堆滿了快遞的場景嗎一個念頭如同燒紅的鐵針,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大腦混亂的麻團裡:分類!代收!代管!在這個無人認領、混亂無比的地下腹地,如果有一個清晰劃分、統一管理的簽收、暫存點,該省下多少時間省下多少上麵這些公司行政人員的重複奔波和翻找
這不就是我能做的事情嗎
這個想法一旦產生,就像藤蔓一樣瘋狂纏繞瘋長。我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送完了剩下的件,蹬車回到了我那狹窄的出租屋。破舊的二手筆記本電腦嘎吱作響地啟動,螢幕亮起幽微的白光。
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笨拙卻急切地敲打著關鍵詞:寫字樓物業、初創企業集中區、快遞代收痛點、共享儲物空間係統……搜尋引擎吐出無數零碎的碎片資訊。我像一個剛找到藏寶圖的礦工,貪婪地挖掘篩選。
搜尋結果顯示:在一線城市核心商務區,專業的共享前台、智慧快遞櫃代管服務是有的,但收費昂貴。而在我剛剛看到的那種——尚在開發的、定位創意科技的次新園區或者稍偏園區,這種服務幾乎是空白!物業自己管理往往混亂不堪或者根本不具備服務意識。初創公司忙著開發產品,冇精力也冇餘錢去搞專門的、高效的前台物流管理。小企業們則根本負擔不起那個成本。這中間存在巨大的真空地帶!
一個粗糙但無比清晰的思路在我簡陋的房間裡成形:瞄準這些有大量公司入駐、但內部快遞收發混亂、物業效率低下、初創和小微企業紮堆的園區!不用搞高大上的智慧櫃投入——那玩意的投入門檻太高!就是簡單粗暴的地鋪模式:租下或談下園區一個僻靜但位置便利的角落(比如B1層一個相對規整的小倉庫或通道儘頭),甚至就用幾個便宜的金屬貨架加清晰的物理區域劃分(A區小件,B區大件,C區檔案,D區冷藏/特殊品),貼上醒目的公司單元號標簽。再弄個便宜的、印著二維碼的防水塑料袋,裡麵塞張列印好的取件流程說明。
服務核心:收件!(快遞小哥來了,按流程掃碼或憑單交給我,我準確放到對應公司貨位)——保管!(做好記錄監控,保證東西在)——通知!(簡訊/小程式/最不濟電話通知客戶下來自取)——取件覈銷!
這不就是跑腿的強化版 集中倉庫版隻不過客戶從零散的居民樓用戶,變成了整棟整棟、每天有大量快遞收發剛需的企業用戶群!
成本……我捏著手機,銀行簡訊的截圖被我反覆點開。租個B1的角落地盤——那種地方租金便宜得驚人!幾個二手金屬貨架幾百塊搞定!印些袋子標簽小錢!最關鍵的投入是——人!需要至少一個可靠的人在那裡盯著!分揀、登記、保管、維護聯絡……我自己能頂上,加上這筆橫財作啟動資金,也許能撐小半年,足夠跑通一兩個點!
接下來一週,我像一個瘋狂的間諜,利用送快遞的名義,在市裡五個類似觀瀾科技園那種新開或次新、但企業入駐頗多的科技文創類園區頻繁穿梭。每一次送貨都變成了寶貴的實地勘察。我觀察園區快遞量高峰時段、與底層保安或物業人員有意無意地搭訕套近乎(煙是廉價的通行證)、記錄各個角落的空置空間位置、甚至用手機偷偷拍攝那些慘不忍睹的包裹堆積現場作為證據。大腦飛速運轉,比較著各個點的優劣勢:哪個園區企業最多哪裡的物業最難溝通哪個點的角落最適合低成本改造
我拿出所有積蓄,包括那筆剛剛捂熱還冇焐熱的四萬二,另外又借了幾萬網貸(那點利息在巨大的希望麵前顯得微不足道),成立了一家名字聽起來有點土但絕對務實的公司:壹站速達企業管家。拿到營業執照那天,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片上印著的字,油墨味鑽進鼻孔,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我不再隻是陸遠,我是一家企業的主人了。
---
烈日把剛刷好的水泥地麵烤得發燙,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廉價塗料混合後刺鼻的氣味。這裡是城西一個新開的科技園西虹穀,一個被我前期偵查判定為痛點足夠痛,混亂足夠亂,死角夠便宜的最佳試驗場。經過一番拉鋸戰(許諾給物業一點管理費,贈送幾個垃圾桶和掃把),我終於在B區地下二層的西北角——一個被巨大通風管道遮擋、旁邊就是洗得並不太乾淨的垃圾壓縮站的儘頭——以月租一千元的價格,圈下了一塊不到五十平米的寶地。
場地簡陋得像個廢墟。地麵隻有粗糲的水泥毛坯,角落散落著裝修廢料。幾盞接觸不良的應急燈是唯一光源,忽明忽滅。
但這就是我的王國。
錢嘩啦啦地流出。租二手貨架花了八百。跟列印店老闆磨破嘴皮批量定製簡易塑料標牌和防水取件袋又扔出去四百。最重要的,是人。我從老家在建築工地打散工、老實巴交的堂弟陸小山硬是拽了過來,包吃包住外加每月四千(在工地上隻能賺到三千多)。他來的那天,揹著一個鼓囊囊的蛇皮袋,穿著一件洗得發灰的舊T恤,站在這個塵土飛揚的陰暗角落,茫然地看著我,黝黑的臉上帶著長途顛簸後的懵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哥……這……這能行他看著四周,特彆是遠處那個散發著酸腐氣息的垃圾房。通風管道的低沉轟鳴聲是這地下空間永恒的背景噪音。
我重重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汗水浸透的手掌在他灰撲撲的T恤上留下濕印:能不能行,乾了就知道!看見冇有我指著那幾排鏽跡斑斑的貨架,從今兒起,這就是咱們的陣線!左邊,小件區;中間,大件區;右邊,檔案冷藏區!看見牆上那個表冇所有快遞公司的小哥來了,都把單子對好,簽上字,按表上劃分把件放到這貨架!然後——給公司的人發簡訊!簡訊模板都存你手機裡了!
記……記住了。陸小山點點頭,眼神裡的不安被一種樸素的拿了工錢就得拚命乾活的責任感壓了下去。
初期的工作量恐怖得如同打仗。冇有所謂的客戶教育,隻有粗暴的攔截和推廣。我和小山輪流守在唯一的入口通道口,看見穿著各色製服的快遞小哥、騎手,甚至送桶裝水的、送盒飯的,都像個門神一樣截住。臉上堆起最熱切、最自來熟的憨厚笑容:
兄弟!新園區統一代收服務點!以後所有往這個區的件,放我們這兒!方便得很!不用你一家家跑,不用等客戶!放下單子簽個字就行!來這邊看,我們這分好類了,絕對不會弄丟!耽誤你一分鐘,省你半小時!
一邊說,一邊眼疾手快地把印著壹站速達、小程式二維碼和電話的防水小塑料袋塞到懵圈的快遞小哥手裡,裡麵還有一張寫著我們位置座標的簡易地圖(畫得歪歪扭扭)。
被攔截的小哥反應各異。有些麻木地點點頭,拿著袋子就走了。有些則充滿警惕:哪來的什麼玩意兒冇聽說過!憑什麼放你這兒還有些脾氣暴躁的,直接甩開我們的手,不耐煩地嚷嚷:讓開讓開!耽誤我時間!我管你什麼點!單子上寫的是送到客戶手裡!甚至有人在我們的貨架上粗暴地卸下堆積如山的貨物,轉身就走,連簽字都不肯。
被嗆聲是家常便飯,被推搡也偶有發生。每一天結束,喉嚨都像被砂紙磨過,痠痛乾啞。胳膊上沾滿了不知哪來的灰塵和搬運時的紙箱油墨印。臉笑得僵硬如同麵具。陸小山就更慘了,他憨厚嘴笨,無數次被態度惡劣的快遞員噎得滿臉通紅,隻能求助地看向我。
這種近乎街頭推銷員的方式笨拙而難堪,但奇蹟般地,量慢慢爬升起來。最初可能一天隻有零星三四十個件零散地丟下。一週後,開始有一些臉熟的快遞小哥,在門口就被我們截住後,會主動把車停到貨架區來簽單卸貨。雖然他們的表情依舊帶著點懷疑和不信任,但效率最終慢慢說服了這些最看重時間和精力的人。
第二週,我們開始主動給那些之前簽收了件、留下了聯絡方式的入駐企業負責人打電話。電話撥出去時,我和小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喂您好,王總是嗎這裡是壹站速達企業管家,就在貴公司樓下B2代收點……對,您這有個某某快遞的件到了,檔案袋封口的……請您這邊有空下來簽收一下……噢,好的好的!您直接過來,我在門口接您!好嘞!
放下電話,我和小山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微弱的興奮。開始有人願意下來自提了!這代表著認可的第一步!
我衝到門口,看到西裝筆挺的人影出現在通道儘頭。我立刻換上最標準的服務姿態迎上去。
王總您好!是您某某的檔案對吧這邊請!引導著他來到小山已經精準翻找出來、放在桌麵上的檔案袋。王總快速地簽了字,接過袋子,表情冇什麼波瀾,甚至眉頭微蹙看著這破陋的環境,說了一句:嗯,效率還可以。雖然帶著一絲施捨般的勉強,但足夠了!
第一次有客戶在取件結束後問:以後我們公司的件都可以放你這兒了而不是充滿懷疑地質疑。
陸小山的眼神第一次因為客戶的主動認可而放光,不再是純然的迷茫。對!放這兒,我們負責保管通知!您放心!他笨拙但十分用力地保證著。
量開始肉眼可見地增長。從三四十件,到七八十件,突破一百件用了近三週時間。第一個月結束時,小山統計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幾十頁簽收記錄:日均收件量穩定在一百三左右。
收費模式是最直接的包月會員製。小件(如檔案、小包裝)每月每家公司固定收費300元。大件(需要獨立貨架的箱子類)按每月100元/平方的基礎倉儲費外加單件管理費計算。價格是我們走訪了幾個對手後定出的,在初創企業可接受範圍內屬於中等偏高一點點的位置。為了跑量,隻要簽單放件並填寫公司代碼,暫時都免費,月底統一結算。我們賭的是混亂帶來的痛點足夠痛,效率的提升會讓他們接受價格。
月底前一週,我和小山開始了最艱钜的任務:上門收錢(催債)。
穿著那件相對乾淨體麵一點的T恤和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敲響一家家公司玻璃門。看著門後忙碌而年輕的麵孔,看著他們桌子上堆著的、來自我們倉庫的包裹盒,心中五味雜陳。我和小山努力把背挺直,臉熱得發燙,但眼神必須堅定。
張經理您好……我是壹站速達的小陸,來跟您確認一下本月貴公司的速遞服務費……我的手心在背後捏得全是汗。
有些負責人很痛快,大概我們的服務確實省了他們行政的麻煩。當場掃碼付款轉賬。每聽到一聲支付寶到賬XXX元的清脆女聲,那聲音簡直比仙樂還動聽,小山偷偷在我身後狠狠捏拳頭。這些爽快的支付者能覆蓋我們成本的40%。
但更多的是推諉和拖延。
費用哦!這個事……財務那邊我還冇協調好,你們等等……某公司HR模樣的眼鏡女士客氣微笑地打發。
我們行政還在評估你們的服務是否必要,下個月再說吧……另一個初創公司的年輕CTO打著哈哈。
錢啊我們老闆不在……月底再給你們結……某格子間裡傳來敷衍。
最讓人心寒的,是直接被拒絕:之前不是免費放嗎怎麼突然收費我們不需要專門的管理!放門口保安簽個字就好!你們這個不行!
連續幾天跑下來,嘴皮磨薄,腿跑斷。看著賬麵上僅剩不到三萬的啟動資金(大部分都砸在了基礎投入和前期免費收件上),又看著小山那充滿血絲卻依舊咬牙堅持的眼神,心頭湧起一股絕望和苦澀。這錢,難道打了水漂
哥,要不……咱再降價熬到深夜,小山看著我,聲音沙啞,眼圈發黑。
我盯著電腦螢幕角落裡那份無比粗糙的財務報表,紅色的虧損數字觸目驚心。沉默在狹窄的工作間裡蔓延,隻有遠處垃圾房傳來的、永不停歇的壓縮機器在單調地轟鳴。
不降價!我猛地抬起頭,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狠勁,他們不是嫌我們冇用嗎好!‘免費期’結束!通知所有公司!從下個月第一個週一開始,壹站速達開始嚴格執行簽收付費製!冇有簽訂包月服務協議並繳納費用的企業,我們不承接任何新入倉的包裹!已經存放的件,請在月底前自行領走或補繳費用!否則將按滯留處理!
這無疑是一個風險極大的決定!等於主動切斷了那些尚在猶豫和習慣白嫖的企業。可能我們費儘心思建立起來的流量瞬間歸零!我和小山,守著空空蕩蕩的貨架和一堆二手設備喝西北風。
通知通過笨拙的群發簡訊發送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覺像把自己懸在了萬丈深淵的繩索上。
---
那個決定之後的週一清晨,地下倉庫的空氣格外凝滯。連通風管道的轟鳴都顯得低沉壓抑。我和陸小山像等待宣判的囚徒,蹲守在入口處角落的二手辦公桌後麵,桌子上放著我們唯一的武器——那台破舊的筆記本電腦,螢幕亮著收款二維碼和那份冰冷得如同法條的通知。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
通道儘頭傳來熟悉的電動三輪車嘎吱作響的聲音——是德邦快遞的老張,一個有點口吃但為人還算實誠的大哥。他的車上堆滿了貨物。車在我和小山麵前停下。老張探出頭,疑惑地看著我們:小……小陸……今天……收嗎
張哥!我立刻堆起笑臉迎上去,規矩變啦,今天開始要憑合同掃碼才能入庫了。我指著貨架上嶄新的區域劃分標簽。一些企業單元下麵空空蕩蕩,一些則稀疏掛著寥寥幾個件。
啥……掃碼搞……搞這麼複雜……老張撓頭,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顯然很不適應。
我剛想解釋,通道那頭又傳來其他幾家公司的送貨車引擎聲。幾個穿著不同顏色製服的快遞員湊了過來,聽到老張的抱怨,也紛紛皺眉。
啥玩意收個件還要刷合同這麼麻煩以前不挺好的嗎
就是,我們時間很緊的!耽誤不起!
抱怨聲像小小的旋風開始颳起。我和小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就在這緊張的氣氛即將繃緊到極限時——
一個穿著修身西裝套裙、三十歲左右、妝容精緻的女士,踩著細高跟有些急促地快步從電梯廳方向走了過來。她是園裡一家做互聯網營銷公司的行政主管李莉。
陸遠!小山!李莉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視線掃過門口聚集的快遞員和他們車上堆積如山的包裹,我們昨天上午送到的那批客戶宣傳物料手冊,你們放哪個區了急需!現在就要用!
李姐稍等!我立刻反應過來,快步衝進倉庫。小山早已心領神會,幾乎與我同時轉身,精準地在A區最上層找出了一個貼著新航線營銷-A5標簽的大紙箱。
我立刻把箱子推到李莉麵前。李莉鬆了口氣,快速檢查了一下膠帶封裝完好,點點頭:謝謝!效率是挺高的。她拿出手機,十分利索地在我桌上那台舊筆記本電腦螢幕上的二維碼一掃。支付寶到賬
3,000.00元!清脆的提示音在這空曠雜亂的地下空間驟然響起,如同投入平靜水潭的石子。
門口那些原本抱怨的快遞員瞬間安靜了。一雙雙目光都聚焦在那台滴滴作響的舊電腦上,又看向我和小山。老張原本不耐煩的臉怔住了,他看看李莉,又看看我們,眼神裡的質疑和躁動開始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然大悟和新奇。那些堆積的車,那些等待簽收的包裹,在李莉這個熟練的掃碼交錢、麻利領件的身影麵前,瞬間變成了另一個更高效渠道的明證。
老張,擱這兒吧!A區小件,我幫你簽單子!一個認識老張的快遞小哥似乎突然轉過彎來,麻利地從我們桌上的單冊翻出對應的表格,彆耽誤時間了!
有人帶頭,局麵豁然開朗。一些快遞員開始試探地詢問:我們公司簽了冇
簽了簽了的!鑫星科技!放這邊C區!我們立刻熱情指引。
另一些則抱怨歸抱怨,但看了看車上堆成小山的貨物,再想想一家一家爬樓打電話找人簽收的噩夢,終究還是罵罵咧咧地加入了掃碼和按分區卸貨的隊伍中。效率戰勝了那點微薄的猶豫和嘴硬。
我和小山對視一眼,緊繃的身體瞬間鬆弛下來,差點冇站穩。成了!第一步,邁出去了!
像一塊投入池塘的石子,波紋開始擴散。第二家、第三家……那些之前各種理由推諉費用的公司負責人,陸陸續續出現在門口。有些是匆匆忙忙掃了碼繳費,領了急需的檔案或樣品;有些是打電話來確認服務項目後才慢騰騰轉賬;還有些臉皮厚的,乾脆派行政小妹下來撒個嬌打個折(我原則性地表示不行)。儘管仍有幾家頑固分子選擇硬扛,但我們真正服務的對象在緩慢而紮實地增長著。賬麵上那些虧損的數字開始一點一點扭轉向綠。
---
壹站速達模式以其簡單粗暴的解決痛點能力,在那個混亂的西虹穀地下二層紮下了根,並出乎意料地以極快的速度擴散蔓延。那四萬二撬動資金像投入油鍋的水滴,迸發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我和陸小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地下商人。生活被徹底壓縮在B2那片混雜著工業氣息和包裹紙張味道的有限空間裡。我們租下了旁邊一個更隱蔽的小隔間,放了兩張摺疊行軍床。一日三餐全靠廉價外賣盒飯,和偶爾從隔壁垃圾站清理出來的、尚未徹底**的水果罐頭過活。那地方灰塵無孔不入,空氣中永遠漂浮著細小的纖維和塵埃粒子。通風管道沉悶的隆隆聲成了日夜不停的白噪音背景板。皮膚永遠帶著一種洗不乾淨的粘膩感,指甲縫裡塞滿了搬運包裹時的紙屑和灰塵。
然而,大腦卻如同磕了興奮劑一般日夜高速運轉。每一分錢的支出和流入都被我用一個簡陋至極的Excel表格嚴密監控著。數字的增長帶來了成倍的刺激和動力。客戶量和需求日益複雜,原始的分區已不夠用。冷藏區增加了(有些實驗室的小型生物樣本需要低溫儲存),大件區細分為設備器材(超長/超重)和普通大宗貨物,緊急代簽代辦服務的需求也冒出頭——某個初創公司的聯合創始人甚至願意付雙倍費用讓我們幫他把一份限時合同檔案專送到十公裡外的客戶手中!
人手立刻捉襟見肘。我幾乎掏乾了所有盈利和借新貸的勇氣,狠心以八千元月薪的高價(對當時的我們來說)挖來了一個之前在大型電商倉儲中心工作的女主管,孫姐。她四十出頭,戴著副金絲邊眼鏡,行事像瑞士鐘錶般精準雷厲風行。
孫姐的到來直接改變了我們地下王國的運作方式。她接手後第一件事就是逼迫我們更新那套原始、全靠我和小山死記硬背的位置標簽係統。她直接訂購了全套帶條形碼和對應公司編碼的分區標簽列印機和掃描槍。當小山看著她用那種專業掃描器對著標簽滴的一聲就完成入庫登記時,整個人都懵了。
滴!掃描槍紅色的光束掃過,數據立刻在孫姐帶來的二手電腦螢幕上跳出來:新航線營銷-檔案類-入庫完成-入庫時間18:05:23。她麵無表情地在鍵盤上敲打幾下,預存的簡訊模板瞬間發出:新航線營銷公司您好!您的檔案類快件1件已於今日18:05分簽收入庫……幾乎是同步的,她的手機就收到了對方行政的回覆:收到,明日領取。謝謝。
這……比咱用筆記本發簡訊快多了……小山捏著手裡那台按鍵都快磨禿的破手機,看著螢幕上孫姐電腦裡那些不斷重新整理的記錄,喃喃自語。
小陸,孫姐推了推眼鏡,聲音平板無波,手指點在我那份越來越像草稿的Excel表上,你這成本覈演算法是自殺行為。場地租金、水電、設備折舊、人工社保(我這纔想起還冇給小山和我自己交過一分社保)、物料損耗……她飛快地報出一串名詞,還有不可預計的破損賠償金預留、公共責任險……你根本冇有任何係統性覈算。賺錢你現在還在靠撞大運!連淨利潤都算不清,擴張就是在找死!
在她那毫無感情卻句句戳心的分析下,我這個隻算得出收多少錢、花了多少錢的草台班子感覺無地自容。
……怎麼做我艱難地開口,被自己的無知臊得臉上發燒。那點因客戶量增長帶來的驕傲泡沫被戳得粉碎。
第一步,孫姐翻開她帶來的專業賬簿模板列印件,全部按照標準公司財務規則走流程記賬。每一分進出都必須有清晰歸屬!第二步,下個月開始,所有員工的五險一金,一個都不能少!你自己也必須有工資,賬目分離!第三步,她銳利的目光掃過堆滿貨架的包裹和小山疲憊但充滿希冀的臉,我們現在的基礎服務定價被你們自己搞得過低,是建立在超負荷人力消耗上的‘低效利潤’。下個月初,我需要一個全麵的成本分析報表,支撐服務項目的重新分級定價。維持現有模式,我們永遠在地下,永遠賺血汗錢,哪天一場事故就能把我們打回原形!
她的眼光像外科手術刀一樣精準銳利,徹底撕開了我們粗放經營的血肉本質。
隨著服務的專業化和客戶的積累沉澱,我的目光自然不再侷限於西虹穀地下二層這個小小的王國。利用積累下的利潤和孫姐那套精準冰冷的數據分析,我在另外兩個稍偏遠的、但企業痛點同樣突出的園區複製了壹站速達模式。模式成熟複製起來就快得多。從選址談租金、改造場地、購置硬體到人員招聘培訓,我像一個剛剛掌握流水線知識的工匠,急切地將這份技術拓印出去。
銀行卡上的數字開始發生質的飛躍。不再是千位數的跳動,而是萬位數的增長。盈利如同涓涓細流彙成奔湧的小溪。
就在此時,一個改變我生命軌跡的人,再次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現了。
那是一個空氣濕熱的夏末黃昏。我結束了對新園區的例行巡查,正準備打車回我的地下基地。經過市美術館後門那條相對僻靜的、種滿了高**桐的林蔭道時,一陣壓抑的爭吵聲從側麵的綠化帶方向隱約傳來。
……陳誌飛!我和你冇有私事可聊!我的工作也不需要向你彙報!請你離開!一個熟悉而清冷的女聲,帶著極度的厭煩。
這聲音……像一道閃電猛劈進我的腦海!一股滾燙的血液直衝上我的太陽穴。
林薇!
那個暴雨夜觀瀾庭18樓拒收包裹的地址主人。那個曾經我隻能在派單資訊裡驚鴻一瞥、如同雲端幻影般的名字。無數次深夜裡,在輾轉反側思考人生下一步時,這個名字會不期然浮現,伴隨一種酸澀的、被距離無限放大的、混雜著嚮往和自卑的微光。此刻,她竟然就在這裡!而且似乎陷入了麻煩
幾乎是不由自主,我循著聲音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隔著幾棵枝繁葉茂的法桐樹乾,透過層層疊疊的深綠色樹葉間隙,我看到了她。
林薇。
她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淺米色及膝連衣裙,勾勒出纖細而挺拔的身形。烏黑柔順的長髮在腦後鬆鬆綰了一個髻,露出光潔而弧度優美的脖頸和耳朵。隻是此刻,那張線條極為柔美動人的臉上籠罩著濃重的陰雲。清澈而冷淡的眼神如同結冰的湖麵,死死盯著她對麵那個高大的男人。
那個男人一身奢侈品牌的夏款休閒西服,手腕上那枚勞力士金錶在樹蔭篩下的斑駁陽光裡閃爍著刺目的金光。正是追求她多年未果、仗著家世優渥橫行無忌的陳誌飛。他試圖伸手去拉林薇的胳膊,姿態強硬而不容置疑。
薇薇!陳誌飛的語調帶著上位者不容置疑的逼迫,聲音不大,卻字字灌耳,彆再跟我鬨這種小孩子脾氣了!你知道這對你冇好處!那個破美術館策展助理的活兒有什麼意思一個月萬把塊夠乾什麼跟著我,我爸新開的那個文化投資公司副總位置還給你留著!你要玩藝術,大把資源隨你挑!隻要你點頭……
收起你那一套!林薇猛地甩開對方的手,動作堅決利落,像是拂掉什麼汙穢,我的價值不需要你的家族或者公司來定義!請自重!她轉身就要走。
陳誌飛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一絲猙獰的戾氣迅速爬上眉梢。眼看著林薇就要脫身,他陡然伸臂,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真當自己是什麼藝術女神了在這裝清高冇有我陳家背後撐腰,你連現在這破位置……
把你的手拿開!我再也無法忍耐,幾乎是吼出來的,身體比大腦更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林薇是我的幻想世界與現實世界交接處的唯一烙印與座標,不能忍受她這樣受到欺侮。
聲音如同實質化的拳頭,砸在樹影下對峙的兩人之間。
林薇愕然回頭,當她看清從樹影後衝出來的我的樣子時,那雙如同盛滿冰雪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清晰的驚訝,隨後轉變為更複雜的、難以解讀的情緒。她似乎在極力確認著什麼。
陳誌飛的動作僵在半空,他像被冒犯的猛獸般猛地扭過頭,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牢牢釘在我臉上,上下迅速掃視著我那身——相對整潔卻因為剛從塵土飛揚的工地出來而無法掩飾其廉價氣息的深灰色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那雙雖然乾淨、但品牌logo早已磨平的普通運動鞋。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快遞員的阿瑪尼逆襲,快遞員的阿瑪尼逆襲最新章節,快遞員的阿瑪尼逆襲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