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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婆婆張氏推下台階,後腦狠狠磕在青石板上時,耳邊是她尖利的咒罵和兒媳林晚兒幸災樂禍的尖笑。

他們以為我死了。

我那才高八鬥的夫君林文彥,隻是皺了皺眉,便冷漠地吩咐下人:找個草蓆捲了,莫要汙了院子。

他們草草將我下葬,連夜瓜分了我豐厚的嫁妝,慶祝家裡終於少了張吃飯的嘴,多了一大筆飛來橫財。

他們不知道,我爹是當朝首輔,大哥是手握三十萬兵權的鎮北將軍,二哥是富可敵國的江南首富,三哥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絕世神醫。

我遠嫁時為他甘於平凡,隱瞞身份,換來的卻是這般下場。

當我的死訊隨著信鴿飛回千裡之外的京城時,整個大周,天要變了。

1

黑暗、窒息、冰冷。

這是我恢複意識時的全部感受。

後腦的劇痛還未完全消散,但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被困在一個狹窄的木箱子裡。

是棺材。

我,沈念安,當朝首輔沈閣的獨女,竟然會落到被活埋的境地。

荒唐,又可笑。

閉上眼,臨死前的一幕幕仍在腦中回放。

你這個不下蛋的雞!我們林家娶你回來是讓你當祖宗供著的嗎整日裡不是吃就是喝,白瞎了我兒的筆墨錢!

婆婆張氏那張佈滿褶子的臉,因憤怒而扭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的臉上。

小姑子林晚兒則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幫腔:就是,娘,你看她穿的,還是從京城帶來的細棉布,咱們家連粗麻都快穿不起了!嫂嫂倒好,心安理得。

起因不過是我多吃了一碗飯。

嫁入林家一年,這樣的場景早已是家常便飯。

我以為我習慣了。

可那天,林文彥,我名義上的夫君,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冇有絲毫維護,隻有不耐與嫌惡。

念安,既已嫁入我林家,便該有為人婦的本分。家母年邁,操持不易,你多體諒。

那一刻,心底最後一絲溫情也徹底涼了。

我冷笑:體諒我嫁妝裡的千兩白銀,你們拿去置辦田產、供你讀書,可曾有一句感謝平日裡對我非打即罵,如今連一碗飽飯都不配吃了

反了!反了!還敢頂嘴!

張氏徹底被激怒,她像一頭髮瘋的母獸,猛地衝過來,一把將我從堂屋的台階上推了下去。

咚——

後腦與堅硬的青石地麵碰撞,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世界,瞬間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便是在這方寸之間的棺木裡。

我冇有死。

三哥沈清洲在我出嫁前,曾塞給我一顆藥丸,名曰龜息丹。

他說,此藥可讓人陷入假死狀態,氣息脈搏全無,七十二個時辰後方會甦醒。

小妹,人心險惡,萬一遇到邁不過去的坎,吞下它,三哥自有辦法找到你。

當時我還笑他多此一舉,如今想來,兄長們的遠慮,纔是我活命的根本。

林家,這段可笑的姻緣,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我摸索著,從髮髻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簪,抵在棺材蓋的縫隙處,用力向上撬動。

泥土簌簌落下,迷了我的眼。

還好,他們為了省錢,連棺材都用的是最薄的劣質木板,埋得也極淺。

不知過了多久,一線微光透了進來。

我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推開棺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而新鮮的空氣。

爬出淺坑,我站在自己的墳前,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細長,像一個來自地獄的複仇者。

不遠處,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單膝跪地。

小姐,屬下青楓來遲,請小姐責罰。

是我爹安插在我身邊的暗衛。

這一年,他一直隱在暗處,若非今日之事,或許永遠不會現身。

我搖了搖頭,聲音因久未開口而沙啞得厲害:不怪你。是我自己識人不清,瞎了眼。

我看著青楓,眼神冰冷如霜:青楓,立刻備快馬,我要寫四封信。一封給我爹,一封給大哥,一封給二哥,一封給三哥。

告訴他們,沈念安,死了。

死在了清河縣,林家。

青楓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他重重點頭:是,小姐!

清河縣的風,要起了。

而整個大周朝堂,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2

青楓的效率極高。

不過半個時辰,他便牽來了兩匹日行千裡的寶馬,併爲我準備了一套乾淨的男式勁裝和一些乾糧。

我在他臨時尋來的一處破廟裡,藉著昏黃的燭火,寫下了那四封字字泣血的信。

內容大同小異,隻簡要敘述了我在林家一年來的遭遇,以及被推搡致死的經過。

我冇有添油加醋,因為我知道,單是沈念安已死這四個字,就足以讓我的父親和兄長們徹底瘋狂。

青楓,安排最快的信鴿,發往京城和北境。

我將封好的信遞給他,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們即刻動身,繞開官道,去往京城方向的下一個州府——雲州城。我要親眼看著,這場好戲如何開場。

是,小姐。

青楓接過信,轉身融入夜色。

我知道,隸屬於沈家的秘密情報網,將在這一刻全麵啟動。

那四封信,會在二十四時辰內,精準地送達它們主人的手中。

我和青楓一路疾馳,在天亮之前,便已遠離了那座埋葬了我愚蠢愛情的清河縣。

我們在雲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棧悅來居落腳。

巧的是,這家客棧正是我二哥沈慕雲名下的產業。

掌櫃見到青楓出示的腰牌,嚇得腿都軟了,當即便將我迎進了最頂級的天字號房,恭敬地稱我為東家。

我換下風塵仆仆的衣衫,泡了個熱水澡,感覺自己纔算真正活了過來。

坐在窗邊,我遙望著京城的方向,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

算算時間,信,應該到了。

……

京城,首輔府。

書房內,當朝首輔沈閣正處理著堆積如山的政務。

他雖年過半百,但精神矍鑠,目光銳利,不怒自威。

一隻隼鷹從窗外飛入,穩穩落在特製的架子上。

沈閣的親信管家沈福取下信筒,臉色微變,快步呈上:老爺,是清河縣加急。

沈閣放下筆,接過信,緩緩展開。

隻看了一眼,他整個人的氣勢瞬間變了。

那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

書房內的溫度彷彿驟降冰點。

砰!

他一掌拍在身前的紫檀木書桌上,那堅硬的木料應聲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好,好一個林家!好一個清河縣!

沈閣一字一頓,聲音裡充滿了壓抑的暴戾,眼中血絲畢現。

他最疼愛的小女兒,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掌上明珠,竟然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窮鄉僻壤!

沈福!

老奴在!

沈福跪在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

備車,進宮!

沈閣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另外,傳我的話,通知下去。從明日起,老夫……病了。無限期告假,朝中一切事務,概不參與。

沈福大驚失色:老爺,這……這萬萬不可啊!您是百官之首,您若罷工,朝堂豈不是要亂套

沈閣冷笑一聲,那笑意卻比哭還難看。

亂套我女兒的命都冇了,這天下亂不亂,與我何乾

我沈閣為大周操勞一生,到頭來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這首輔之位,不要也罷!

他站起身,整了整官袍,那雙素來睿智冷靜的眸子裡,隻剩下瘋狂的毀滅欲。

我倒要看看,冇了屠刀,皇帝的江山,還坐得穩不穩!

3

北境,雁門關。

寒風如刀,捲起漫天風沙。

鎮北將軍沈庭淵,我大哥,正站在城樓上,眺望著關外的茫茫草原。

他身披玄甲,身形挺拔如鬆,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更添了幾分鐵血煞氣。

他是大周的戰神,是抵禦外族入侵最堅固的屏障。

一名親兵騎著快馬,自關內飛奔而來,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報!將軍!京城密信!

沈庭淵接過信,拆開。

他讀信的速度很快,但表情卻變化得極慢。

從平靜,到疑惑,再到難以置信,最後,是火山噴發般的暴怒。

哢嚓!

他手中的精鋼護手被生生捏得變了形。

周圍的將士們隻覺得一股恐怖的殺氣以沈庭淵為中心,轟然爆發,席捲了整座城樓。

許多人甚至被這股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小妹……

沈庭淵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虎目已是一片猩紅。

他想起妹妹出嫁前,拉著他的衣袖,撒嬌地說:大哥,等我回來,你要給我帶北境最好看的寶石。

他答應了。

他還準備了一箱子的東珠,就等著妹妹回京時給她驚喜。

可現在,他再也等不到那個巧笑嫣然的姑娘了。

傳我將令!

沈庭淵的聲音如同從冰窖裡撈出來一般,冷得徹骨。

點齊三萬鐵騎,備足三日乾糧,一個時辰後,隨我……南下!

副將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勸阻:將軍,不可啊!無皇上旨意,大軍擅離駐地,形同謀反!您這是要做什麼

沈庭淵猛地回頭,那眼神,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

謀反

他冷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愴與瘋狂。

我妹妹死了!死在京城那幫醃臢小人的算計裡!我這個做大哥的,若不能為她討回公道,要這鎮北將軍的虛名何用!

今日,我沈庭淵不是大周的將軍,我隻是一個要為妹妹報仇的哥哥!

我不管什麼林家,什麼清河縣,我要讓整個京城,都為我妹妹陪葬!

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劍指南方。

三萬鐵騎,目標,京城!

誰敢擋我,殺無赦!

城樓上,所有將士噤若寒蟬。

他們從未見過他們的戰神如此失態,如此……瘋狂。

但軍令如山,無人敢違抗。

一個時辰後,雁門關城門大開,三萬精銳鐵騎如一股黑色的洪流,捲起漫天煙塵,朝著京城的方向,奔湧而去。

北境,動了。

天平,開始傾斜。

4

江南,蘇杭。

煙雨朦朧,畫舫穿行。

在蘇杭最奢華的銷金窟聽雨樓頂層,被稱為江南財神的沈慕雲,我二哥,正懶洋洋地斜倚在軟榻上,聽著江南第一名妓彈奏新曲。

他一身錦衣華服,麵如冠玉,唇邊總是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看起來像個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無人知曉他纔是遍佈全國的四海商行幕後的真正主人。

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賬房先生,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沈慕雲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了。

他揮了揮手,屏退了所有人。

雅間內,隻剩下他和賬房先生。

訊息,可確定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回東家,是老爺身邊的沈福親自傳出的訊息,絕不會錯。

沈慕雲沉默了。

他緩緩坐直了身體,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像結了冰的湖麵,深不見底,寒氣逼人。

他想起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糯糯地叫著二哥的小尾巴。

她喜歡吃糖,喜歡亮晶晶的玩意兒。

他便蒐羅天下珍奇,建了一座珍寶閣,裡麵裝滿了她喜歡的東西,隻等她回來。

可她,回不來了。

嗬嗬……

沈慕雲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有淚光閃爍。

他隨手拿起桌上一隻價值連城的琉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聲,像是他心碎的聲音。

好,真是好得很啊!

一個不入流的寒門秀才,一個粗鄙不堪的農家婦人,也敢動我沈慕雲的妹妹!

他們以為,我沈家的錢,是那麼好拿的嗎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繁華的街市,眼神裡卻是一片森然的算計。

傳我的命令下去。

第一,立刻收緊全國所有錢莊的銀根,停止一切借貸。我要讓市麵上的銀子,一夜之間消失一半。

第二,旗下所有糧倉,即刻封倉。所有米麪糧油,暫停出售。我要讓米價,漲到天上去。

第三,聯合所有與我四海商行交好的商賈,全麵停止向清河縣及其周邊地區供應任何物資,尤其是鹽和布匹。

賬房先生倒吸一口涼氣:東家,您這是……要動搖國本啊!經濟命脈一旦被切斷,天下會大亂的!

沈慕雲轉過身,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隻是那笑容裡,再無一絲暖意。

亂我就是要它亂!

我妹妹都冇了,我還要這太平盛世做什麼

我要讓那個狗皇帝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治下的子民,吃的飯,穿的衣,花的錢,都姓沈!

我要讓林家,讓清河縣,乃至整個大周,都嘗一嘗,什麼叫生不如死!

命令,如水銀瀉地般傳了出去。

一張無形的大網,以蘇杭為中心,迅速籠罩了整個大周。

大周的經濟,即將陷入前所未有的癱瘓。

5

藥王穀。

一個與世隔絕,終年瀰漫著藥香的山穀。

穀主沈清洲,我三哥,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正在藥圃裡侍弄著一株罕見的九轉還魂草。

他容貌清雋,氣質溫潤,宛如謫仙。

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位看似溫和的神醫,手裡既掌握著救人的良方,也掌握著殺人於無形的劇毒。

信鴿落下。

他看完信,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驚濤駭浪。

他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

念安……

他喃喃自語,心痛如絞。

他給妹妹的龜息丹,是最後的保命手段。

他曾千萬次祈禱,希望妹妹永遠也用不上它。

可現在,信來了。

這意味著,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他不知道妹妹是生是死,信上隻說身死。

但他瞭解自己的妹妹,她那麼驕傲,若非走到絕路,絕不會動用這最後一招。

無論生死,林家,都該死!

沈清洲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鷙。

他轉身回到藥廬,從一個隱秘的暗格裡,取出了一個黑色的木盒。

打開木盒,裡麵是數十個貼著不同標簽的瓷瓶。

紅顏枯、斷腸散、三日笑……每一種,都是江湖上聞之色變的奇毒。

師兄!

一個藥童跑了進來,山下‘仁和堂’的劉掌櫃派人來求藥,說是京城爆發了時疫,急需清熱解毒的藥材。

仁和堂,是我沈家在京城最大的藥鋪。

沈清洲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傳我的話。

他的聲音,溫潤依舊,卻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

即日起,藥王穀封穀。所有與沈家有關的藥鋪,全部關門歇業。

市麵上流通的,所有印有我沈家標記的藥材,價格,上調十倍。

不,一百倍!

藥童嚇得臉色發白:師兄,這……這是要趁火打劫,會遭天譴的啊!

沈清洲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毒藥瓷瓶,眼神幽深。

天譴

天道不公,我便替天行道。

我妹妹在受苦,憑什麼要讓這天下人好過

我要讓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看看,冇了我的藥,他拿什麼去穩固他的萬裡江山,安撫他的黎民百姓!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動我沈清手的人,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藥王穀的穀口,升起了巨大的石門。

一場由藥材引發的恐慌,即將席捲整個京城,乃至全國。

父親罷工,大哥起兵,二哥斷財,三哥控藥。

沈家的四個男人,用各自最擅長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宣告了他們的憤怒。

而這一切的導火索,不過是一個叫林家的小小家族,動了他們視若珍寶的妹妹。

一場滔天巨浪,已然掀起。

6

雲州城,悅來居。

我坐在窗邊,慢條斯理地品著今年的新茶。

青楓如鬼魅般出現在我身後,單膝跪地,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

小姐,訊息傳回來了。

老爺稱病罷朝,如今朝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大公子親率三萬鐵騎,已過黃河,正向京城急行軍,沿途州府無人敢攔。

二公子切斷了全國銀根和糧道,京城米價一日三漲,百姓怨聲載道。

三公子封了藥王穀,並宣佈所有沈氏藥材漲價百倍,京中時疫初現,已無藥可醫。

我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很好。

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那高高在上的父親,鐵血無情的大哥,精於算計的二哥,還有亦正亦邪的三哥,他們果然冇有讓我失望。

他們,是真的瘋了。

為了我,不惜與整個天下為敵。

皇上那邊,有什麼動靜

我問道。

皇上龍顏大怒,卻又束手無策。

青楓答道,沈首輔是文官之首,門生故吏遍佈朝野,他一罷工,六部幾乎停擺。大公子手握重兵,是北境屏障,輕易動不得。二公子的財力,能買下半個大周,皇上的國庫都得向他借錢。三公子的醫術,更是連太後都倚仗。皇上如今,怕是焦頭爛額,比誰都急。

我點了點頭。

這盤棋,纔剛剛開始。

父親和兄長們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給皇帝施壓。

他們要的不是謀反,而是一個交代。

一個能讓他們滿意的,關於我死的交代。

清河縣那邊呢

這纔是眼下我最關心的。

青楓的嘴角也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回小姐,林家……已經出名了。

皇上在朝堂上被首輔氣得半死,又接到北境大軍南下的八百裡加急,再聽聞京城物價飛漲、藥材斷供,終於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他立刻派人查了小姐您的歸宿,當即就將矛頭指向了清河縣林家。

據說,皇上在金鑾殿上咆哮,問一個小小的清河縣,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動沈閣的女兒。

現在,三千禦林軍已經快馬加鞭,直奔清河縣而去。領頭的是禦林軍統領趙武,皇上給他下了死命令——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並將林家上下,滿門押解進京,聽候發落!

我笑了。

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這一年來所受的委屈、欺淩、冷漠,在這一刻,彷彿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我擦乾眼淚,站起身。

青楓,我們也該動身了。

去哪兒,小姐

我看著鏡中自己那張略顯蒼白但眼神堅毅的臉,緩緩說道:

去那條,從清河縣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我要找一間最好的茶樓,點一壺最貴的茶。

我要親眼看著,林家的人,是如何像一群喪家之犬一樣,被押赴刑場的。

7

清河縣,林家。

這幾日,林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中。

那不討喜的喪門星媳婦一死,他們不僅省下了一大筆嚼用,更憑空得了上千兩的嫁妝銀子。

張氏樂得合不攏嘴,立刻就用這筆錢在縣裡最好的地段買了一座三進的大宅子,還給兒子林文彥和女兒林晚兒都添置了許多新衣和首飾。

林文彥也覺得心中舒暢。

冇了那個總是端著京城貴女架子、讓他感到自卑的妻子,他覺得自己讀書都更有勁了。

他已經計劃好,用剩下的銀子去打點關係,來年的春闈,他勢在必得。

林晚兒更是得意,她將我那些精緻的首飾和華美的衣物都占為己有,整日在縣裡的小姐們麵前炫耀,出儘了風頭。

這一日,他們正準備搬進新宅。

一家人圍坐在破舊的院子裡,吃著平日裡捨不得吃的白麪饅頭和紅燒肉,暢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娘,等哥哥中了狀元,我們就搬去京城住!到時候,我就是狀元的妹妹,看誰還敢瞧不起我!

林晚兒一邊啃著肉,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對對對!

張氏笑得滿臉是油,到時候,娘再給你尋一門京城的貴婿,讓你也噹噹官太太!

林文彥則矜持地笑了笑,眼中滿是憧憬:京城……確實該去看看。念安她家,似乎就在京城,不過是個破落的小官罷了。待我高中,定要去她家門前走一遭,讓他們看看,當初是何等有眼無珠。

他至今還以為,我當初下嫁給他,是因為家中落魄,急於攀附他這個未來可期的秀才。

就在他們一家人做著黃粱美夢時,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砰!

木屑紛飛。

一群身穿金色鎧甲、手持長戟的士兵,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一名將領,麵容冷峻,煞氣逼人。

正是禦林軍統領,趙武。

林家三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嚇得當場就癱在了地上,手中的碗筷掉了一地。

你……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私闖民宅!

林文彥還想端著自己讀書人的架子,色厲內荏地喝問道。

趙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展開。

聖旨到——

林家三人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磕頭如搗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清河縣林氏一門,心腸歹毒,手段殘忍,謀害朝廷重臣之女,罪大惡極,天地不容!著即刻鎖拿林氏全族,押解進京,聽候審判!欽此!

趙武唸完聖旨,冰冷的目光掃過三人。

謀害朝廷重臣之女誰我們冇有啊!

張氏尖叫起來。

林文彥也懵了。

他絞儘腦汁,也想不出自己何時得罪了什麼重臣。

大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草民冤枉啊!

趙武根本不理會他們的辯解,一揮手。

拿下!

禦林軍一擁而上,用冰冷的鐵鏈將他們三人牢牢鎖住。

林晚兒的首飾被粗暴地扯下,華美的衣衫也被撕破,狼狽不堪。

張氏更是撒潑打滾,哭天搶地,卻被士兵用破布堵住了嘴。

林文彥麵如死灰,他終於想到了一個人。

沈念安。

那個被他看不起,被他全家欺淩至死的妻子。

重臣之女……

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中升起,讓他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想起了沈念安出嫁時那十裡紅妝,雖然器物看似尋常,但細看之下,無一不是精品。

他想起了她偶爾流露出的,那種尋常人家女子絕不可能有的氣度和見識。

他一直以為那是裝出來的。

現在想來,那分明是刻在骨子裡的高貴!

他……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不,是他親手毀掉了什麼!

大人,我……我妻子沈念安,她……

林文彥顫抖著聲音問道。

趙武冷冷一笑:現在纔想起來晚了!

實話告訴你,你那被你們全家磋磨至死的妻子,正是當朝首輔沈閣沈大人的獨女!

轟!

林文彥隻覺得腦中一聲巨響,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

首輔……沈閣

那個權傾朝野,連皇帝都要敬畏三分的沈首輔

他的妻子,是首輔的女兒

他竟然,把天給捅了個窟窿!

無儘的悔恨和恐懼,像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完了。

林家,徹底完了。

8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支氣氛壓抑的隊伍正在緩緩行進。

三千禦林軍,前後護衛,中間是三輛簡陋的囚車。

囚車裡,關著的正是林家三人。

經過幾日的奔波,他們早已冇了人形。

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尤其是林文彥,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呆呆地坐著,嘴裡不停地唸叨著:首輔的女兒……我怎麼會……我怎麼會……

張氏和林晚兒也終於從旁人的議論中,知道了她們到底得罪了怎樣一尊大神。

她們嚇傻了。

平日裡的囂張跋扈,此刻全都化作了篩糠般的顫抖。

她們終於明白,等待她們的,將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命運。

隊伍行至一處名為望京樓的茶樓前,被迫停了下來。

因為,官道正中,勒馬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他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麵容清雋,氣質出塵,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但他的眼神,卻冷得像冰。

趙武認得此人,正是藥王穀穀主,神醫沈清洲。

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不知沈神醫在此,有何貴乾

沈清洲冇有看他,目光徑直穿過人群,落在了囚車裡的林家三人身上。

他緩緩下馬,一步步走向囚車。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家三人的心上。

他走到張氏的囚車前,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卻讓張氏毛骨悚然。

這位老夫人,我看你麵色蠟黃,中氣不足,似乎是中了風邪,命不久矣啊。

張氏嚇得連連後退,縮在角落裡,不敢出聲。

沈清洲又走到林晚兒麵前,打量著她那張驚恐的臉。

這位姑娘,你印堂發黑,氣血虧敗,怕是此生再無孕育子嗣的可能了。真是可惜了這花一般的年紀。

林晚兒聞言,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最後,沈清洲來到了林文彥的囚車前。

他看著這個麵如死灰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冰冷。

林文彥

你可知道,我小妹自幼體弱,我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珍稀藥材,纔將她養大

你可知道,她出嫁前,我曾贈她一枚‘百解丹’,可解世間百毒。可她卻告訴我,她信你,用不上。

沈清洲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我早該想到的,人心之毒,無藥可解。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隔著囚籠,遞到林文彥麵前。

此藥,名曰‘千蟻噬心’。服下後,不會立刻死去,隻會感覺有萬千螞蟻在啃噬你的心臟,日夜不休,直到將你的心啃食殆儘,方能解脫。

怎麼樣要不要嚐嚐算是我這個做三哥的,送你的新婚賀禮。

林文彥嚇得屁滾尿流,拚命搖頭,涕泗橫流。

不……不要……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沈清洲冷笑一聲,收回藥丸。

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死去的。

我要讓你活著,活著到京城,親眼看看,你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說完,他轉身,重新上馬,看也不再看他們一眼,徑直離去。

但他帶來的恐懼,卻像陰影一樣,籠罩在林家每個人的心頭。

而這一切,都被二樓雅間裡的我,儘收眼底。

我端著茶杯,手卻在微微顫抖。

那是我的三哥。

那個平日裡最是溫潤如玉,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三哥,此刻卻像一個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我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快意。

小姐,青楓低聲道,二公子的人,在前麵設了關卡。

我點了點頭,呷了一口茶。

那就……繼續看戲吧。

好戲,還在後頭呢。

9

囚車隊伍繼續前行了約莫三十裡,來到一處峽穀。

隻見峽穀兩端,被無數輛裝滿了貨物的馬車堵得水泄不通。

一群穿著四海商行服飾的夥計,正懶洋洋地坐在路邊,似乎在清點貨物。

趙武上前交涉,對方卻隻是笑嘻嘻地表示,車隊出了點問題,暫時走不了,請官爺們稍等。

趙武心中明瞭,這是沈家二公子出手了。

他也不敢得罪,隻能下令隊伍原地休整。

就在這時,一頂極儘奢華的八抬大轎,在數十名護衛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從峽穀深處行來。

轎簾掀開,走出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正是我的二哥,沈慕雲。

他手中搖著一把灑金摺扇,臉上掛著招牌式的風流笑容,一步三搖地走到囚車前。

喲,這不是禦林軍的趙統領嗎這麼大陣仗,是押送什麼江洋大盜啊

趙武苦笑著拱手:沈二公子說笑了。在下奉旨押解罪犯,還請二公子行個方便。

沈慕雲呀了一聲,彷彿纔看到囚車裡的人。

哎呀呀,這不是清河縣的林家嗎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啊。

他走到林文彥的囚車前,用扇子敲了敲欄杆。

林秀才,聽說你家最近發了筆橫財,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林文彥早已嚇破了膽,隻是一個勁地磕頭:二公子饒命,二公子饒命……

沈慕雲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元寶,在林文彥眼前晃了晃。

彆怕啊。本公子最喜歡和有才華的讀書人交朋友了。

這樣吧,我這有個小遊戲。你若能跪在地上,學三聲狗叫,這錠金子,就是你的了。如何

士可殺,不可辱。

若是從前,林文彥定會覺得這是奇恥大辱。

但現在,他所有的尊嚴和驕傲,早已被恐懼碾得粉碎。

他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朝著沈慕雲,用儘全身力氣叫道:

汪!汪!汪!

聲音淒厲,像一條真正的喪家之犬。

周圍的禦林軍和夥計們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沈慕雲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不錯,叫得挺像。

他將那錠金子,隨手扔在了地上,金元寶在泥土裡滾了幾圈,沾滿了汙穢。

賞你的。

林文彥的眼睛都直了,他像瘋了一樣撲過去,隔著欄杆,拚命伸出手去夠那錠金子,指甲在泥地裡劃出道道血痕。

沈慕雲看著他這副醜態,眼底的笑意瞬間轉為刺骨的寒意。

林文彥,你可知,我小妹最喜歡的就是亮晶晶的東西。我曾為她建了一座珍寶閣,裡麵的奇珍異寶,隨便拿出一樣,都夠你這種窮酸秀才奮鬥一輩子。

她下嫁於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卻不知珍惜,視若敝履。

你為了區區一錠金子,便可棄文人風骨於不顧。你告訴我,你這種人,憑什麼,配得上我沈慕雲的妹妹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淩厲的質問。

林文彥的動作僵住了,他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泥土和淚水,眼中是無儘的悔恨。

沈慕雲不再看他,轉身對趙武說道:

趙統領,讓他們過去吧。

不過,我聽聞林家似乎欠了我四海商行一筆钜款,連本帶利,大概……十萬兩白銀吧。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筆賬,可要記好了。到了京城,本公子會親自去討的。

說完,他大笑著,坐上轎子,揚長而去。

趙武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下令隊伍繼續前進。

囚車裡的林家三人,在經曆了神醫的心理折磨和首富的金錢羞辱後,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望京樓上,我放下茶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真解氣。

小姐,大公子的先鋒部隊,就在前麵的官道上等著了。

青楓提醒道。

我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父親和三個哥哥裡,我最怕的,其實是大哥沈庭淵。

他常年鎮守邊關,殺伐果斷,身上的煞氣,連父親都要退避三舍。

不知道他,會給林家準備一份怎樣的大禮。

10

當囚車隊伍翻過一座山頭,前方開闊的平原景象讓他們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平原之上,黑壓壓地列著一片軍陣。

旌旗招展,刀槍如林。

數千名騎兵,皆是身披玄甲,麵容冷肅,一股鐵血煞氣沖天而起,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軍陣之前,一員大將勒馬而立。

他身形魁梧,氣勢如山,正是我的大哥,鎮北將軍沈庭淵。

他冇有帶三萬鐵騎,隻帶了三千親兵作為先鋒,但這份壓迫感,卻比千軍萬馬還要可怕。

趙武雙腿發軟,幾乎要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連滾帶爬地上前,跪地行禮:末將趙武,參見大將軍!

沈庭淵看都冇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如兩柄出鞘的利劍,直直地刺向囚車裡的林家三人。

被他目光掃過,林家三人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凍結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是一種純粹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人,纔會有的眼神。

沈庭淵緩緩催馬向前,馬蹄聲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他冇有像三哥和二哥那樣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眼神越來越冷,越來越……瘋狂。

突然,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驚鴻。

劍身在陽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

大哥!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望京樓上傳來。

沈庭淵的動作一頓,猛地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二樓的窗戶被推開,我站在那裡,對他遙遙一笑。

沈庭淵的身體僵住了。

他那雙佈滿血絲的虎目,死死地盯著我,眼中先是震驚,然後是狂喜,最後,是滔天的怒火。

但這怒火,不是對我的。

而是對那些,膽敢傷害我的人。

念安!

他翻身下馬,不顧一切地向望京樓衝來。

我對他搖了搖頭,用口型說道:哥,先辦正事。

沈庭淵的腳步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重新轉過身,麵對囚車。

此刻的他,眼神比剛纔更加可怕。

因為他知道,他的妹妹還活著。

活著,就意味著她親身經曆了那些痛苦。

他要為她,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他走到林文彥的囚車前,用劍鞘挑起林文彥的下巴。

就是你,娶了我妹妹

林文彥已經嚇得失禁了,褲襠裡傳來一陣惡臭。

沈庭淵厭惡地皺了皺眉,收回劍鞘。

我沈庭淵的妹妹,金枝玉葉,下嫁於你這等螻蟻,本就是你們林家祖墳冒了青煙。

你們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將她欺淩至‘死’。

很好。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三千親兵。

將士們!

你們眼前這三個人,就是害死你們將軍妹妹的凶手!

你們說,該當何罪!

殺!殺!殺!

三千親兵齊聲怒吼,聲震雲霄,殺氣彙成一股洪流,直衝囚車裡的三人。

張氏和林晚兒當場就嚇暈了過去。

林文彥更是麵無人色,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沈庭淵滿意地點了點頭。

死,太便宜他們了。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文彥身上。

林文彥,你不是讀書人嗎不是自詡才高八鬥嗎

我便給你一個機會。

從這裡,到京城城門,還有一百裡路。

你,給我爬過去。

一邊爬,一邊把你所有會寫的文章都背出來。若有片刻停歇,或背錯一個字……

他頓了頓,用劍指著林文彥的雙腿。

我便,斷你一肢。

爬到京城,你若還有命在,我便饒你母親和小妹不死。若爬不到……

他冷笑一聲。

你們林家,就在這官道上,齊齊整整地團聚吧。

林文彥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寫滿了無儘的恐懼。

爬一百裡路

還要不停地背書

這比直接殺了他,還要殘忍!

將軍……饒命……饒命啊……

執行!

沈庭淵懶得再聽他廢話,冷冷下令。

立刻有兩名士兵上前,打開囚籠,將已經癱軟如泥的林文彥拖了出來,扔在地上。

開始!

冰冷的劍尖,抵在了林文彥的後心。

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得不屈服。

他顫抖著,四肢著地,像一條狗一樣,在官道上,屈辱地向前爬行。

子……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他一邊爬,一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背誦著他最熟悉的《論語》。

那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聖賢之言,此刻,卻成了他屈辱的背景音。

望京樓上,我看著這一幕,心中再無一絲波瀾。

可憐嗎

當他們將我推下台階,將我活埋,瓜分我的嫁妝時,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大哥轉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心疼和自責。

然後,他翻身上馬,帶著三千鐵騎,如一片烏雲般,緩緩跟在爬行的林文彥身後,像一群押送祭品的死神。

這場麵,荒誕,卻又無比解氣。

我知道,這隻是開胃菜。

真正的審判,還在京城等著他們。

11

京城,已經徹底亂了。

北境大軍兵臨城下,在城外十裡安營紮寨,黑壓壓的一片,讓所有京城百姓都感到了窒息的壓力。

城內,米價飛漲,一鬥米已經賣到了十兩銀子,是平時的百倍。

尋常百姓家早已斷糧,街上隨處可見餓得麵黃肌瘦的流民。

各大藥鋪關門閉戶,偶有開門的,藥價也高得離譜。

一場小小的風寒,都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

時疫的恐慌,在城中蔓延。

朝堂之上,更是烏煙瘴氣。

冇有了首輔沈閣的主持,官員們群龍無首,互相攻訐,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得不可開交。

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麵亂糟糟的景象,氣得幾欲吐血。

他知道,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沈家。

這個他既要倚仗,又要防備的龐然大物。

現在,這頭沉睡的雄獅,被徹底激怒了。

陛下!鎮北將軍沈庭淵大軍壓境,此乃謀逆之舉,請陛下速發兵符,命京畿大營出兵剿滅!

一名禦史大夫慷慨陳詞。

剿滅拿什麼剿滅

兵部尚書苦著臉出列,京畿大營的糧草,一向由四海商行供應。如今沈二公子斷了糧道,我們自己的士兵都快要喝西北風了,哪有力氣去打仗

陛下!當務之急,是先穩住民心!請陛下開國庫,平抑糧價,安撫百姓!

戶部尚書急道。

皇帝的臉更黑了:國庫國庫裡的存銀,前年治水,去年賑災,早已所剩無幾!朕還欠著沈慕雲兩百萬兩白銀冇還呢!

陛下!時疫蔓延,請速命太醫院熬製湯藥,分發百姓!

禮部尚書憂心忡忡。

太醫院院判哭喪著臉跪下:陛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城中藥材被沈神醫壟斷,價格飛天,我們太醫院的藥材儲備也已告急,根本無力迴天啊!

……

聽著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哭訴,皇帝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軍事、經濟、民生、醫療……

他引以為傲的大周王朝,在沈家雷霆萬鈞的報複下,短短幾日,便已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裡的小小縣城裡,一個寒門秀才的家庭,欺負死了沈家的女兒。

何其荒謬!

又何其可怕!

夠了!都給朕閉嘴!

皇帝終於爆發了,他將手中的奏摺狠狠砸在地上。

一群廢物!平時一個個都自詡國之棟梁,現在出了事,就知道跟朕哭窮!

傳朕旨意!

皇帝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擺駕,首輔府!朕要親自去探望沈愛卿的‘病情’!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天子,親自登門,沈閣還能閉門不見!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一個失去女兒的父親的決心。

皇帝的鑾駕浩浩蕩蕩地來到首輔府門前,卻被沈福攔在了門外。

沈福!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朕,為何不跪!

皇帝怒道。

沈福麵無表情,不卑不亢地躬身道:回陛下,我家老爺病重,已下令府中上下,閉門謝客,任何人不得打擾。老奴也是奉命行事,還請陛下恕罪。

放肆!朕是任何人嗎!給朕讓開!

陛下若要硬闖,便請從老奴的屍體上踏過去。

沈福直挺挺地跪在了大門口,一副以死相逼的架勢。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他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但他看著緊閉的朱漆大門,終究還是冇敢下令硬闖。

他知道,今日他若真的闖了,便是與沈家徹底撕破了臉。

到時候,沈庭淵那三萬鐵騎,恐怕就真的要進城了。

好……好一個沈閣!好一個忠心耿耿的沈福!

皇帝怒極反笑,拂袖而去。

回宮!朕就不信,離了他沈屠夫,朕就要吃帶毛豬!

可他心裡清楚,這天下,離了沈家,還真的不行。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那個押解著林家人的隊伍,快點進京。

然後,用林家滿門的鮮血,來平息沈家的滔天怒火。

12

這一日,京城的氣氛格外詭異。

百姓們自發地湧上街頭,卻不是為了鬨事,而是為了看熱鬨。

因為,一則訊息早已傳遍了全城:

那個害死沈首輔千金的罪魁禍首——清河縣林家,今日就要被押解進京了!

而且,據說場麵極其精彩。

當那支詭異的隊伍出現在京城門口時,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隻見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汙穢的男人,正四肢著地,像狗一樣在地上艱難地爬行。

他的嘴裡還唸唸有詞,仔細一聽,竟是在背誦聖賢文章。

他的身後,跟著兩輛囚車,裡麵關著兩個嚇得半死不活的女人。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三千煞氣騰騰的北境鐵騎,為首的大將軍沈庭淵,麵沉如水,眼神冰冷。

這哪裡是押解,分明是一場公開的、極致的羞辱!

天哪,那個爬著的人,就是害死沈小姐的秀才

活該!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就該這麼對他!

你看他那副慘樣,真是大快人心!

百姓們議論紛紛,對著林文彥指指點點,扔著爛菜葉和臭雞蛋。

林文彥早已神誌不清,隻是機械地重複著爬行和背誦的動作。

他的膝蓋和手掌早已磨得血肉模糊,每動一下,都疼得鑽心。

但他不敢停。

因為身後那柄冰冷的劍,和那位將軍冰冷的眼神,比死亡更讓他恐懼。

而我,就坐在城門樓上最高的雅間裡。

同坐的,還有我的父親,和我的二哥、三哥。

大哥沈庭淵,則在樓下,親自監督。

父親看著我,眼中滿是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愧疚。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彷彿一鬆開我就會消失。

二哥和三哥則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邊,一個不停地給我剝著我最愛吃的橘子,一個細心地為我斟茶,噓寒問暖。

我們一家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樓下那場荒誕的鬨劇。

爹,哥哥們,你們這次,玩得太大了。

我輕聲說道,語氣裡卻冇有絲毫責備。

父親冷哼一聲:大他們害我女兒性命,我冇誅他們九族,已經是看在皇上的麵子上了!

二哥沈慕雲笑道:小妹放心,這點小場麵,動搖不了國本。隻是給某些人提個醒,讓他知道,誰纔是這天下的主人。

三哥沈清洲則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隻要小妹能平安無事,就算把這天捅破了,哥哥們也給你補上。

我心中一暖,眼眶有些濕潤。

這就是我的家人。

他們或許霸道,或許瘋狂,但他們對我的愛,卻是這世間最真摯、最滾燙的。

看,他爬過來了。

二哥指著樓下說道。

林文彥終於爬到了城門下,他抬頭,看到了城樓上的我們。

當他的目光與我的目光相遇時,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看到了安然無恙、光彩照人的我。

看到了我身邊,那四個如同神祇一般、掌控著他命運的男人。

他終於明白,自己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他以為自己娶的是一塊需要他施捨的頑石,卻不知,那是被他親手丟棄的、世間最璀璨的明珠。

念安……念安……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眼中流下悔恨的血淚。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原諒我……

我冷冷地看著他,冇有說話。

原諒

憑什麼

當初我被推下台階,命懸一線時,他在哪裡

我被活埋在冰冷的棺木裡時,他又在哪裡

夫妻一場

我沈念安,冇有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夫君!

大哥沈庭淵催馬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你不配,叫我妹妹的名字!

冰冷的聲音,宣判了林文彥最後的死刑。

他徹底癱倒在地,像一灘爛泥,再也爬不起來了。

一場鬨劇,終於落幕。

但真正的審判,纔剛剛開始。

13

第二日,大朝會。

金鑾殿上,氣氛肅穆得近乎凝重。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鴉雀無聲。

因為,那個告病多日的沈首輔,今日又重新上朝了。

不僅如此,他的身邊,還站著他的三個兒子。

鎮北將軍沈庭淵,一身戎裝,煞氣未消。

江南首富沈慕雲,錦衣玉帶,笑意不達眼底。

藥王穀主沈清洲,白衣勝雪,神情淡漠。

沈家父子四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卻形成了一股無形的氣場,壓得滿朝文武都喘不過氣來。

龍椅上的皇帝,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眾愛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太監尖著嗓子喊道。

無人出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家父子身上。

皇帝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沈愛卿,你的病……可大好了

沈閣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語氣卻聽不出喜怒:托陛下洪福,苟延殘喘,尚能站在此地。

皇帝被噎了一下,強笑道:愛卿無恙便好。愛卿是國之柱石,朕與大周,都離不開你啊。

陛下言重了。

沈閣淡淡道,老臣年邁,精力不濟,怕是擔不起這‘國之柱石’四字了。昨日已向吏部遞了辭呈,懇請陛下恩準老臣告老還鄉。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沈首輔竟然要辭官!

皇帝也慌了,連忙道:愛卿何出此言!你正當盛年,何談告老此事,朕不準!

沈閣抬起頭,直視著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悲涼:陛下,老臣為官三十載,自問上不負皇恩,下不負百姓。可到頭來,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護不住,讓她在千裡之外,受人欺淩,含冤而死……

他說到含冤而死四字時,聲音陡然拔高,殿內的溫度彷彿又降了幾分。

沈庭淵三兄弟,更是個個目露凶光。

皇帝頭皮發麻,連忙道:愛卿息怒!令媛之事,朕也深感痛心!朕已下令,將那林氏一門押入天牢,定會嚴加審問,給愛卿,給沈家一個交代!

交代

這次開口的,是沈庭淵。

他向前一步,聲如洪鐘:陛下,我妹妹的命,是區區一個林家就能交代的嗎

若非我妹妹福大命大,被雲遊的神醫所救,撿回一條命。我沈家上下,豈不是要一輩子都蒙在這鼓裡,任由凶手逍遙法外!

我大周律法,何在天理,何在!

他聲聲質問,鏗鏘有力,震得整個金鑾殿都嗡嗡作響。

福大命大

被神醫所救

皇帝敏銳地抓住了這兩個詞,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將軍的意思是……令妹她……她還活著!

沈庭淵冷哼一聲,冇有回答。

沈閣卻在此刻開口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奏摺,高高舉起。

陛下,小女雖僥倖存活,但此事性質之惡劣,令人髮指!老臣懇請陛下,嚴懲凶手,以儆效尤!

另,老臣以為,此案背後,絕非林家一家所為。清河縣地方父母官,失察之罪,難辭其咎!當地鄉紳,坐視不理,乃為同謀!懇請陛下一併徹查,絕不姑息!

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又狠又準。

他不僅要林家死,還要把整個清河縣的官場,都拉下水!

這是在殺雞儆猴!

這是在告訴所有人,動他沈家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皇帝拿著那本奏摺,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今天若不能讓沈家滿意,那城外的三萬鐵騎,隨時都可能變成真正的叛軍。

準奏!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

傳朕旨意!此案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沈首輔與三位公子,可全程旁聽!

至於清河縣一應官員,先革職查辦,聽候發落!

退朝!

皇帝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金鑾殿。

他怕再待下去,自己會被沈家父子的眼神給活活剮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朝會,就此落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京城的這場風暴,遠未結束。

一場由皇帝親自下令,三法司聯合審理,當朝第一權臣家族全程監督的審判,即將在大理寺天牢,拉開序幕。

而審判的對象,隻是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小小的秀才家庭。

這在大周朝的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14

三司會審的地點,設在大理寺最森嚴的公堂之上。

主審官是素有鐵麵無私之稱的大理寺卿包正,陪審的則是刑部尚書和左都禦史。

旁聽席上,坐著沈家父子四人。

而我,則戴著帷帽,坐在他們身後的屏風後麵。

我倒要親眼看看,這林家三人,在國法與權勢的雙重碾壓下,會是何等醜態。

當渾身惡臭、形容枯槁的林家三人被帶上公堂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

尤其是林文彥,他早已冇了人形,眼神渙散,神誌不清,顯然是被大哥那百裡爬行的酷刑給徹底摧毀了。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包正一拍驚堂木,威嚴地喝道。

張氏和林晚兒早已嚇破了膽,隻是一個勁地磕頭,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冤枉。

包正皺了皺眉,看向林文彥。

林文彥,你可知罪

林文彥毫無反應,依舊是那副癡癡傻傻的模樣。

包正見狀,隻能轉向張氏:張氏,本官問你,你兒媳沈氏,可是被你推下台階,以至重傷

張氏渾身一抖,矢口否認:冇有!冤枉啊青天大老爺!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關我的事啊!

哦是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我緩緩走了出來,摘下了帷帽,露出了那張他們既熟悉又恐懼的臉。

婆母,彆來無恙啊。

我微笑著,看著她。

張氏看到我,像是白日見了鬼,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兩眼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林晚兒更是癱軟在地,指著我,話都說不完整: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冇有理會她們,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主審官包正。

包大人,民女沈念安,狀告林氏一門,蓄意謀害,侵吞嫁妝,樁樁件件,皆有實證。

我將一早就準備好的狀紙呈了上去。

上麵詳細記錄了我在林家一年來所受的虐待,以及他們是如何在我死後,迅速變賣我的嫁妝,購置田產豪宅的。

每一筆賬目,都清清楚楚。

這些,自然是我二哥沈慕雲的手筆。

他隻用了一個時辰,就將林家這一年來的所有資金流動,查了個底朝天。

包正看完狀紙,臉色鐵青,又一拍驚堂木。

大膽刁婦!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

來人,給本官用刑!

很快,嚇暈的張氏被一盆冷水潑醒,和林晚兒一起,被綁在了長凳上。

當冰冷的板子狠狠落在身上時,她們終於崩潰了。

我說!我全都說!

張氏哭喊著,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林文彥身上。

都是我兒子的主意!是他嫌棄沈念安不能生育,又貪圖她的嫁妝,才……纔想出了這個毒計!推她下台階,也是我兒子暗示我做的!老爺,不關我的事啊!

林晚兒也跟著附和:對!都是我哥!我們都是被他逼的!

躺在地上的林文彥,聽到這些話,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絲波動。

他緩緩轉過頭,看著那兩個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的、他最親的母親和妹妹。

嗬嗬……嗬嗬嗬……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悲涼和諷刺。

好一個母慈子孝,好一個兄妹情深啊……

他掙紮著坐起來,看向我,眼中是無儘的悔恨和絕望。

沈念安……不,沈小姐……我認罪。

是我,是我有眼無珠,是我利慾薰心,是我……毀了你,也毀了我自己。

我隻求……隻求你看在我曾真心愛慕過你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

真心愛慕

我冷笑一聲。

林文彥,收起你那可憐的深情吧。

你的愛慕,廉價得令人作嘔。它甚至比不上你母親的一句咒罵,比不上你妹妹的一件新衣,更比不上那區區千兩白銀。

你不是愛我,你隻是愛那個能滿足你虛榮心,能讓你一步登天的‘首輔千金’的身份罷了。

隻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

我的話,像一把尖刀,徹底刺穿了他最後的偽裝。

林文彥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頹然倒地,氣絕身亡。

他不是被我氣死的。

他是被自己的愚蠢和貪婪,活活逼死的。

張氏和林晚兒見狀,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公堂之上,無人同情。

15

審判結果,很快就下來了。

林文彥雖死,但罪責難逃,判處剖棺戮屍,挫骨揚灰,以儆效尤。

張氏、林晚兒,作為主謀,判處斬立決,秋後執行。

林氏一族,凡沾親帶故者,三代之內,男丁永不錄用,女眷不得與官宦人家通婚。

清河縣知縣,玩忽職守,革職查辦,流放三千裡。

其餘相關人等,皆有懲處。

林家,這個曾經做著狀元及第,平步青雲美夢的家族,在一日之間,被連根拔起,徹底從大周的版圖上抹去。

所有的家產,自然是被我二哥合理合法地收繳,充作精神損失費。

訊息傳出,京城震動。

所有人都再次感受到了沈家那雷霆萬鈞的手段和不容侵犯的威嚴。

從此以後,再無人敢小覷這位從清河縣平安歸來的首輔千金。

審判結束的那天,京城的天氣格外好。

父親和三個哥哥陪著我,回到了首輔府。

府內的下人們,早已列隊等候,見到我,齊刷刷地跪下。

恭迎小姐回府!

聲音整齊劃一,充滿了敬畏。

我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還是那個熟悉的院子,還是那些熟悉的人,但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

父親下令,大宴三日,慶祝我平安歸來。

這三日,首輔府門庭若市,前來道賀送禮的王公貴族、朝廷大員,幾乎踏破了門檻。

他們送來的禮物,堆滿了整個庫房,比我當初的嫁妝,不知豐厚了多少倍。

但我對這些,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

經曆過生死,我才明白,這世間最珍貴的,不是權勢,不是財富,而是家人的愛。

宴會之上,我看著父親欣慰的笑容,大哥豪邁的暢飲,二哥精明的算計,三哥溫柔的關懷,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幸福。

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父親和哥哥們都替我擋下了。

他們將我護在中間,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保護圈,隔絕了外界一切的窺探和紛擾。

我終於明白,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我的身後,站著一個願意為我傾覆天下的家族。

……

宴會後,我一個人在花園裡散步。

月光皎潔,灑在池塘裡,泛起粼粼波光。

小姐。

青楓的身影,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

何事

皇上派人送來了賞賜,指明是給小姐您的。

青楓呈上一個錦盒。

我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支華美無比的鳳凰金釵,和一份空白的聖旨。

這是何意

我有些不解。

青楓低聲道:皇上的意思是,這金釵,是給小姐壓驚的。至於這空白聖旨,小姐可以在上麵寫下任何要求,隻要不危及國本,陛下都會準許。

我笑了。

這位皇帝,還真是個聰明人。

他知道,經曆了此事,沈家與皇室之間已經有了裂痕。

他這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我,向沈家示好,彌補關係。

任何要求

我看著手中的空白聖旨,心中一動。

青楓,備筆墨。

我在聖旨上,隻寫下了八個字。

婚嫁自主,一生一世。

從此以後,我的婚姻,我的人生,將由我自己做主。

再冇有人,可以強迫我嫁給誰,或者不嫁給誰。

這,是我為自己爭取來的,最大的自由。

我將聖旨交給青楓:送回宮裡去吧。

是,小姐。

看著青楓離去的背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林家的事,過去了。

我沈念安,也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至於男人

嗬,哪有我的父親和哥哥們香。

餘生,我隻想做他們一輩子的團寵小公主,逍遙自在,快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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