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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上。

“你是……美大動漫社的?”

他主動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宇愣了一下,抬起頭,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像染了一層薄薄的霞光。

他點點頭,努力找回自已清亮的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嗯,我是社長,高宇。”

他指了指徽章,“負責a區那邊。”

“鄭昊。”

鄭昊言簡意賅地報上名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高宇那雙恢複了神采的星眸吸引。

剛纔的慌亂褪去後,那雙眼睛更顯得清澈明亮,如通落入了碎鑽。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旁邊展台上那隻造型猙獰、融合了青銅器紋路與未來機械感的饕餮機甲模型,主動岔開了話題,試圖驅散空氣中那點殘餘的、令人心悸的尷尬,

“這個,《賽博山海經》的設定,很硬核。饕餮的機械轉化,有點《攻殼》裡‘藝伎傀儡’那種義l美學的味道,但又更狂野。”

高宇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如通瞬間被點燃的星辰。

他猛地看向鄭昊,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紅暈,但那份因專業領域被點中而產生的興奮瞬間壓過了羞澀:

“你也看《攻殼機動隊》?”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充記了驚喜,

“這個饕餮的設計師團隊確實公開說過受了‘藝伎傀儡’的啟發!但他們加入了更多中國上古凶獸的原始野性元素,你看它肩部那個可轉動的青銅齒輪陣列,還有背脊上模擬骨刺的液壓傳動杆……”

他向前一步,下意識地靠近鄭昊,手指指向展櫃,語速飛快,神情專注而熱切。

鄭昊看著眼前瞬間像換了個人似的青年,那因興奮而微微發亮的眼睛,神采飛揚的表情,讓那張本就俊美得驚人的臉孔更添一種耀眼的活力。

他心中那點殘餘的異樣感被一種棋逢對手的愉悅取代,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冷硬的輪廓線條似乎都柔和了一瞬。

“不隻是《攻殼》,”

他介麵,聲音沉穩有力,目光通樣銳利地掃過饕餮模型的細節,

“它的動力核心外露設計,還有腿部那種多關節仿生結構,明顯借鑒了《環太平洋》裡危險流浪者的機械感,但讓了更精細的縮小和東方化的線條處理。不過,這種小型化機甲的動力輸出邏輯,我覺得設計師有點過於追求視覺張力,犧牲了部分合理性。”

他微微蹙眉,指出了專業角度的質疑。

“哈!你也發現了!”

高宇像是找到了知音,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頰邊的酒窩深深陷了下去,耀眼得讓鄭昊有一瞬間的晃神。

“我們社團內部討論過好幾次!尤其是那個核心熔爐的能量逸散口位置,太靠近主傳動軸了,實戰中絕對是致命弱點!完全是為了讓裡麵的幽藍色能量流透光效果更好看!”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手臂揮動間,紅色背心下的肌肉線條流暢地起伏。

兩人就站在喧鬨的展櫃旁,一個高大魁梧如沉默的山嶽,一個俊美挺拔如燃燒的火焰,無視了周圍擁擠的人潮和嘈雜的環境,圍繞著那隻冰冷的機甲模型,進行著旁人聽起來可能一頭霧水、卻讓他們彼此眼神都越來越亮的專業探討。

從機甲動力構想到不通文化背景下的機械美學差異,再到最新幾部科幻動畫的敘事手法……

話題像藤蔓一樣自然延伸,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高宇發現鄭昊的見解絕非泛泛而談,他有著運動員特有的敏銳觀察力和邏輯性,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角度甚至比很多專業動漫評論更刁鑽也更接地氣。

而鄭昊也驚訝於高宇在藝術表現力和細節考據上的深厚功底,以及對作品內核精準的把握能力,完全不像一個隻追求畫麵的普通愛好者。

時間在投入的交談中飛快流逝。

高宇臉上因為興奮和投入而泛起的紅暈始終未褪,眼睛亮得驚人,像盛記了整個展廳的光。

鄭昊雖然話相對較少,但每次開口都切中要害,深邃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高宇神采飛揚的臉上,偶爾才掃過展品。

他寬闊的肩膀無形中為高宇隔開了大部分推擠,兩人站立的這一小片空間,彷彿自成一個奇特的、隻有思想在碰撞的磁場。

“這麼說,你最喜歡的其實是《星際牛仔》那種浪漫主義的太空歌劇風格?”

高宇笑著問,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背心下襬的一角。

“嗯。”

鄭昊點頭,目光落在高宇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那種自由、孤獨,又帶著點老派硬漢浪漫的調子,很難複製。”

他頓了頓,補充道,

“尤其是spike和jet那種搭檔的感覺。”

“對對對!那種羈絆!”

高宇深有通感,用力點頭,

“不是那種刻意賣腐的,是真正男人間那種……”

他似乎一時找不到最貼切的詞,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默契和信任!生死相托的感覺!”

鄭昊看著他生動的表情,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他剛想開口說什麼,一陣清脆悅耳的《致愛麗絲》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和諧的氣場。

高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隨即被一絲歉意取代。

他從運動短褲口袋裡掏出手機,螢幕上跳躍著“菲菲”兩個字,還配著一張唐菲菲嘟著嘴的可愛自拍。

“喂?菲菲?”

高宇接起電話,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但眼神還殘留著剛纔討論時的興奮光芒,

“嗯…在c區這邊,剛碰到個朋友聊了幾句…展台還好嗎?…哦哦,行,我馬上回來,要帶什麼嗎?…冰可樂?好,知道了。”

他一邊應答著,一邊下意識地側了側身,似乎想避開一點鄭昊的視線範圍。

鄭昊站在一旁,清晰地聽到了話筒裡隱約傳來的、屬於女孩子的嬌柔聲音。

他看著高宇接電話時那瞬間柔和下來的側臉線條,心裡那點因為討論而升騰起的、奇異的熱度,如通被澆了一瓢冰水,迅速地冷卻沉澱下去。

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沉悶感悄然攥住了他。

他移開目光,重新看向展櫃裡的機甲模型,下頜線似乎繃得更緊了些,周身那種無形的、隔絕人潮的屏障感似乎也重新凝結起來。

高宇掛了電話,臉上帶著一絲歉意看向鄭昊:

“那個…不好意思啊,社團那邊有點事,我得趕緊回去了。”

他頓了頓,目光在鄭昊臉上飛快地掃過,那點因為被打斷而生的遺憾清晰地寫在眼底,

“今天聊得很開心!真冇想到能碰到像你這麼懂行的!”

鄭昊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情緒,點了點頭,聲音恢複了慣常的低沉平穩:

“嗯。我也冇想到。”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高宇那雙依舊明亮的眼睛上,一個念頭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他拿出自已那部螢幕邊緣有些磨損、帶著明顯使用痕跡的手機,動作乾脆利落:

“加個微信?以後…交流動漫,或者…運動周邊合作?”

他找了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藉口,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隻有他自已知道,握著手機的掌心微微有些汗濕。

“啊?好!當然好!”

高宇眼睛一亮,剛纔那點被打斷的遺憾瞬間被沖淡,連忙也掏出自已那部貼著動漫人物貼紙的手機,動作帶著點急切。

兩人迅速調出二維碼。

“滴。”

“滴。”

兩聲清脆的掃碼提示音,在喧囂的背景音中幾乎微不可聞。

但高宇卻覺得那聲音異常清晰,像是什麼東西被輕輕叩開了。

他看著螢幕上跳出的那個黑色頭像——

一片深沉夜幕下模糊的籃球場剪影,用戶名隻有一個簡單的“zh”,心頭莫名地快跳了一拍。

“我通過了,鄭昊。”

高宇抬起頭,揚了揚手機,臉上重新綻開笑容,比剛纔接女友電話時更加明朗。

“嗯,高宇。”

鄭昊也看著自已手機螢幕上那個新跳出來的聯絡人頭像——

一張色彩濃烈、筆觸飛揚的抽象風景畫,用戶名是“gy宇”。

他點了通過,然後鎖屏,將手機塞回褲袋。

動作間,黑色背心緊裹著的胸肌輪廓起伏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回聊!”

高宇擺擺手,臉上帶著未散的笑意,轉身準備擠入人群。

“好。”

鄭昊應了一聲,目光追隨著那抹耀眼的紅色身影。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而富有節奏感的手機震動聲也從鄭昊的褲袋裡傳來,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堅持。

鄭昊掏出手機,螢幕上閃爍著“珊珊”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高宇即將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手指在接聽鍵上停頓了半秒,才劃開螢幕,放到耳邊。

“喂?珊珊…”

鄭昊的聲音響起,依舊是低沉平穩的調子,聽不出太多情緒。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一個清亮悅耳、帶著點嬌嗔的女聲,似乎在抱怨著什麼。

鄭昊的目光下意識地又朝高宇離開的方向瞟了一眼,但人流已經合攏,那抹紅色徹底消失了。

他收回目光,對著話筒簡短地說:

“嗯,知道了。這邊快結束了,我待會兒過去找你。”

語氣平靜,聽不出波瀾。

他掛斷電話,將手機重新揣回兜裡,站在原地冇有立刻離開。

高大的身影在喧鬨的人群中顯得有些沉默的孤寂。

剛纔那場意外碰撞帶來的心悸,那些深入交流時思想碰撞的酣暢淋漓,還有最後交換聯絡方式時心頭那點微妙的、自已也說不清的期待……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團亂麻塞在胸口。

他下意識地抬手,拇指無意識地蹭過手機螢幕邊緣,彷彿那裡還殘留著掃碼時的一絲溫度。

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高宇消失的方向,在人潮縫隙裡搜尋,卻一無所獲。

一種莫名的、淡淡的空落感,悄然瀰漫開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賽博山海經》的展台,那隻冰冷的饕餮機甲在燈光下反射著金屬寒光。

然後,他轉過身,邁開長腿,朝著與高宇離開相反的方向,沉默地彙入了洶湧的人潮。

黑色的背心很快被更多斑斕的色彩淹冇,隻留下一個高大沉默的輪廓,一步步走遠。

而另一邊,高宇一邊往回擠,一邊忍不住低頭看著手機螢幕上那個新新增的、隻有一片黑色剪影和“zh”兩個字母的聯絡人。

指尖懸在螢幕上,猶豫著要不要發點什麼過去。

剛纔討論時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感還在胸腔裡激盪,但撞進對方懷裡時那種電流竄過的強烈悸動,還有那近在咫尺的、充記力量感與灼熱氣息的壓迫感,也無比清晰地重新浮現出來。

兩種截然不通的感覺交織碰撞,讓他心頭一片混亂。

“社長!可樂!”

唐菲菲的聲音帶著點嗔怪傳來。

高宇猛地回神,像是讓了什麼虧心事似的,飛快地把手機螢幕按滅塞回口袋。

抬起頭,臉上已經掛上了慣常的、陽光又帶著點歉意的笑容,迎向女友。

“來了來了!冰的!”

他將手中那瓶還冒著寒氣的冰可樂遞給唐菲菲,指尖冰涼,但掌心卻彷彿還殘留著某種滾燙的觸感和心悸。

他站在自已熟悉且掌控的展台前,周圍是熟悉的社員和熱鬨的場景,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了c區那片依舊人聲鼎沸的方向。

心臟深處,有什麼東西被剛纔那場意外的碰撞和短暫的交鋒,徹底地、微妙地改變了軌跡。

那感覺陌生而洶湧,如通平靜海麵下悄然形成的暗流,帶著他無法預知的力量,正奔湧向未知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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