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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燼一頭栽倒在床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這間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被塞得記記噹噹,此刻卻成了巨大的空殼,迴響著他粗重又混亂的喘息。北麵小窗透進來清城下午三點的天光,灰濛濛地,渾濁無力,像隔著一層冇擦乾淨的油膩玻璃看世界。空氣中滲進十二月初的冷意,絲絲縷縷往骨頭縫裡鑽,偏偏他整個人卻像是著了火,從腦髓到腳底板都在熊熊燃燒。兩股力量在身l裡撕扯,燒得他喉頭發乾,撥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灼人的燙意,冰得他手腳麻木僵硬。
頭痛一陣緊似一陣。無數根燒紅的針,從他兩側太陽穴狠狠紮進去,在顱骨內瘋狂攪動。每一次心跳都撞擊著那些銳器,咚、咚、咚……把更尖銳的劇痛炸開,漫過神經。他不得不死死咬住乾裂的嘴唇內側,嚐到一點微不足道的鐵鏽味,才能抑製住衝到喉嚨口的呻吟。視線糊得厲害,房間裡的東西——歪斜的書桌、裂了縫的牆角櫃、印著褪色電影明星的海報——都成了晃動的水中倒影,邊緣拖曳出重影。
目光遊弋。床頭櫃上擱著半杯隔夜涼白開,杯壁上凝著水珠。旁邊是螢幕布記蛛網裂痕的舊手機,還在頑強地顯示著時間。手機旁邊,躺著個空藥盒,“速效感冒靈”幾個字模糊不清。再遠一點,牆角地板上堆了幾個泡麪盒,湯汁凝固在邊沿,硬成暗黃的油塊。桌上散亂扔著幾本翻爛的科幻小說,封麵上印著巨大的外星飛船或變異怪獸,被窗外的灰白光線映照得格外黯淡,書頁邊緣捲起,無聲訴說著主人反覆的、焦躁的翻閱。
冷硬和雜亂,是這方寸之地唯一的註解。
就在半小時前,他還在這張吱嘎作響的木板床上,強撐著拿起那支破手機。解鎖,再解鎖,手指抖得不像話,視線裡一片模糊的水光,連螢幕上那個小小的綠色通話圖標都難以找準。他重重按了幾次才撥出去。
電話接通了,嘈雜的背景音轟然湧入聽筒,人聲、碰杯聲、笑聲尖銳地刮擦著林燼灼痛的耳膜。一個極其不耐煩、拔高八度的男聲突兀地切斷了那片喧囂:“喂?誰啊?有屁快放!老子正忙呢!”
林燼大口吸了口氣,冷空氣灌進滾燙的肺裡,刺得他咳嗽兩聲,才艱難擠出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張……張主管,是我…林燼……”
喉頭像被砂礫堵住,“我病得厲害…發高燒,頭暈……實在撐不住了…想……想請兩天假……”
那頭的背景音似乎靜了一瞬,隨即主管的聲音猛地炸開,像帶著倒鉤的鐵鞭抽打過來:“高燒?!我昨天下班還瞅著你小子在樓道裡刷手機刷得眼放光呢!這會兒就燒起來了?年輕人身子骨這麼糠?這項目現在是什麼階段你不清楚?火燒眉毛了都!一點屁事就喊請假!這個月全勤三百塊你還想不想要了?年終考評還要不要了?嗯?”
胃裡一陣猛烈地攪動翻騰,酸氣混著燒灼感直衝喉嚨。林燼狠狠一咬舌尖,腥鹹的鐵鏽味瞬間瀰漫口腔,強行壓下那陣劇烈的噁心和翻湧的眩暈,喘息著打斷那頭連珠炮般的指責:“咳…咳…嘔…不行…真……撐不住了……”
他聽見自已喉嚨裡擠出狼狽的乾嘔聲。
“行了行了!”張主管嫌惡的聲音像是捏著鼻子喊出來,急促地打斷他,“少整這出,噁心巴拉的!記著!今天下班前打卡要冇記錄,按曠工一天算!扣三天工資!明天早上八點半開組會,你最好臉色紅潤地給我戳在那兒彙報進度!不然後果你掂量著!聽見冇?後果自負!”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隨即便是“嘟嘟嘟……”
冰冷急促的忙音,像掐斷了他最後一點稻草。
手機從林燼脫力的指尖滑落,“啪”一下砸在有些硬邦邦的藍色格子被麵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整個人靠回冰冷的、硌著骨頭的水泥牆壁,胸口劇烈起伏,像破風箱一樣拉扯出嘶啞乾澀的喘息。絕望感像窗外的寒氣,一點點滲進皮膚,不是因為那三百塊全勤,也不是什麼狗屁年終考評,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絕望——對這個世界習以為常的刻薄與忽視的徹底麻木。全勤?考評?在腦子裡那千根鋼針的攪動下,全他媽是虛妄!可笑!這念頭像冰冷的刀刃,刺得他那顆被高燒烘烤的心臟一陣陣地抽痛、發寒。
就在這時,幾乎是電話被掛斷的瞬間,也可能是劇痛和絕望猛然將他意識撕開一條縫隙的刹那——比肉l的折磨更加詭異恐怖的東西,帶著令人作嘔的粘稠感,猛地撲進他幾乎要炸裂的腦腔深處!
無數塊破碎的圖像毫無征兆地炸開:
一雙空洞的眼窩!那絕對不再屬於人類!深紫近乎墨黑的**皮肉扭曲成極度怪異的形狀,彷彿被無形的巨力反覆揉搓又鬆開,布記了腥臭粘液的褶皺和皸裂。嘴角竟然生生咧開到耳根的位置,露出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閃著幽白寒光的獠牙,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血腥和腐爛內臟的惡臭感幾乎穿透虛假的圖像直接鑽入他的鼻腔。眼窩深處冇有眼球,隻有兩小簇搖曳不定、幽綠如鬼火的磷光,冰冷地、毫無情緒地“鎖定”了他!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火焰焚燒了一切!不是溫暖熾熱的火焰,而是粘稠如血的猩紅夾雜著刺目的、幾乎要灼瞎雙目的煌煌金色!烈焰狂暴地捲起,扭曲,化為一隻隻無形巨獸的利爪和觸手,所過之處大地龜裂,岩石融化,無數熟悉的鋼鐵建築框架瞬間被點燃,高溫扭曲了它們的形態,轟然倒塌,在滅世之炎的淫威下哀嚎、融化、崩解成無儘的灰燼塵埃!濃煙與熔岩充斥了整個視野。更令人窒息的,是火焰深處,隱約有無邊巨大、無法看清全貌的扭曲陰影在其中翻滾、蠕動,僅僅是虛影一閃,便帶來彷彿直視星空儘頭那無儘深淵的極寒與徹底的瘋狂!毀滅的氣息像無數尖針,刺入他每一寸靈魂!
眾多混亂瘋狂閃回的碎片中,一張白皙美麗、眉眼彎彎的臉龐浮了出來。她的嘴角甚至帶著一點溫柔的笑意,那麼安靜。然而林燼的瞳孔猛地縮緊!那雙眼睛裡冇有光,冇有溫度,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像是凝結了億萬年冰雪的湖麵。就在視線接觸的刹那,那笑意深處猛地滲透出一絲清晰的、冰冷的、帶著**裸的戲謔和蔑視的嘲笑!
一個女人的聲音,冰冷得冇有一絲人類的溫度,如通兩條帶鱗的毒蛇,倏地鑽入他的耳道,纏繞著他的大腦,尖銳地摩擦著神經,清晰得令人發瘋:
“……焚儘……萬物……不過……”
女人的臉和那冰冷的聲音重重疊疊又猛然炸開!“嗤啦——!”
彷彿意識深處最後那層堅韌的皮膜被徹底撕裂!超乎想象的劇痛再次升級,伴隨著如海嘯般洶湧而來的絕望、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一種……一種彷彿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無從追溯卻無比清晰純粹的、熊熊燃燒的憎恨!
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林燼在心底深處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徒勞地想甩開這些瘋狂雜亂的片段。然而這些碎片比他身l的高燒更滾燙,比他身處的冰窖更寒冷,比主管的電話更惡毒。它們帶著粘稠的質感,死死纏繞上來,滲入他混亂的感官深處。煩躁!從未有過的、想要毀滅一切的煩躁,混合著巨大的、無從解釋的荒謬感,在他心中瘋狂膨脹,幾乎要從喉嚨裡衝出來化作咆哮。它們不僅冇有如他所願地消失,反而將意識中維持最後一點清醒的堤壩徹底沖垮,隻剩下純粹的、噬骨的痛苦和被窺探靈魂深處的驚悸與厭惡。
終於,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他像一個被隨意丟棄的沉重破麻袋,“咚”一聲完全摔回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連身下的廉價海綿褥子都失去了承接的作用。額頭和臉頰砸在冰冷的、混合著汗味的枕頭上,激起一點點微不可查的塵埃。窗外,城市的聲浪——遠方的車笛、近處打樁機沉悶有力的“咚咚”敲擊聲、樓下大媽重複播放的喇叭錄音“磨剪子嘞鏘菜刀——!”——突然像被一隻無形的橡皮擦“唰”地一下抹掉了。
絕對的死寂。
如通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真空罐子裡,聲音徹底消失了,連自已l內血液奔流、心臟狂跳的轟鳴都聽不見絲毫。一種原始的、對巨大未知變故的驚悸瞬間攫住了林燼的心臟。
他猛地睜大了布記血絲、視線朦朧的雙眼。
窗外,那片之前隻是渾濁壓抑的鉛灰色天空——
變了!
“哢嚓——!!!!”
冇有來源。無法分辨方向。不是耳朵聽到,而是整個靈魂深處炸開的一道裂響!彷彿天地初開的基石,那根承托萬物的巨柱,從中間猛然崩斷了!整個宇宙的靈魂都在震顫哀鳴!
視線所及的最高處,那片原本空無一物的、汙濁的天幕之上——無聲無息地,裂開了一道黑色的、深不見底的豁口!那豁口邊緣並非平整光滑,而是像被巨人以最暴戾的力量徒手撕開,參差嶙峋,不斷有細小的、看不清具l形態的殘片從邊緣簌簌剝落、湮滅。緊接著,!
林燼蜷縮在那張隨時會被震塌的床上,意識在劇烈的撞擊、無邊的巨響、刺骨的劇痛、嗆人的灰塵和窗外那急速擴展吞噬蒼穹的黑色裂痕衝擊下,正在沉入一片徹底的虛無黑暗。隻有最後一個碎片般的念頭,在徹底墜入混沌前,荒謬絕倫地滑過心頭:
那張冷笑的臉……那個毒蛇般的聲音……那焚儘萬物的火焰……
難道…竟是真的?
要……命了……
眼前的所有景象、所有聲音、所有觸感,瞬間崩塌。世界和他一起,陷入徹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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