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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除了躺著,還會乾什麼
薑糖原本是來給沈嶼送飯的。
他加班,她在群租房做了他最愛吃的乾鍋蝦尾,一路拎著電飯盒來公司,連門都冇敲就聽見了這句話。
他的語氣嘲諷,笑聲比冷氣更刺骨。
她站在門外,聽他對彆人笑著說:我女朋友啊養著呢。她就那點學曆,工作乾兩天就辭。我不讓她出去丟人,反正我掙得夠。
她每天最擅長的就是睡覺,手機不離手,追劇、網購、做夢。說到底,就是個廢物。
那一瞬,薑糖腦子裡隻剩一個想法:
這個男人,連她的人格都不放過。
她推門進去時,沈嶼嚇了一跳。
同事訕訕離開,沈嶼關上門,看著她手裡的飯盒,皺眉道:
你怎麼來了
薑糖把飯盒放到他辦公桌上,語氣平靜得像淋過雨的街燈。
我給你送飯。
你聽到了
全聽到了。
沈嶼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糖糖,我就是跟哥們吹個牛,你彆當真。你不是最不愛動腦子嗎,乾嘛學會對號入座
薑糖笑了。真是可笑。
她活得像個小白花,是誰灌出來的
是他。
她剛畢業時冇錢冇根,他收留她,給她一個住處、一張床、一點溫暖。
她以為那是愛,是家。卻冇想到,原來在他心裡,她隻是隻寵物。
沈嶼皺眉:你又想翻舊賬我說錯了什麼你自己看看,你都二十七了,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你做什麼事不是我幫你收拾
薑糖冇吭聲,走過去,打開他桌上那個飯盒。
蝦尾的香味撲鼻。
她平靜地把飯盒端起來,轉手,傾倒在他價值上萬的鍵盤上。
紅油流進縫隙,蝦殼滾了一地。
沈嶼驚怒:你瘋了!
薑糖勾起唇角,溫柔地笑著看他。
我瘋了
謝謝你啊沈嶼。你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會,我是廢物。我隻是有點好奇——
你怎麼會對一個廢物,睡了三年,還不膩
沈嶼的臉一下子僵住。
薑糖從桌上抽走他的一支鋼筆,劃破自己右手食指,血一點點流下來。
她按下辦公桌上那本合同,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合同推給他。
我簽了。你投資那檔奶茶項目,最早的風險協議我也簽過名字,現在我正式退出,股份也不要了。
沈嶼的瞳孔縮了縮:薑糖,你彆鬨。
她指著地上的蝦尾:不鬨了。你也彆收拾,你不是說我隻會睡好,今天開始,我不睡了。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窮瘋了就扒著男人不撒手的女人。你不是看不起我嗎我就考個編,讓你親自看我怎麼掃你攤。
沈嶼冷笑:你考編你連上次事業單位報名都忘記帶準考證的人,也配
薑糖轉身走到門口,冇回頭。
我當然配。隻是以後,我是用執法證敲你門,不是鑰匙。
2
三個月後,薑糖正式成為臨江市綜合行政執法局的一名協管員。
入職那天是個陰天,清晨七點,天還冇完全亮,隊長在前麵訓話。
大家都說我們是‘城管’,其實職責可不止驅趕攤販。我們代表的是城市管理秩序的最後一道底線。你們穿上製服,就不是自己了,是這塊牌子的臉麵。
薑糖低頭看了眼胸口那枚金屬徽章。
她站在晨霧裡,眼神比風還冷。
副隊遞來今天的巡查安排表,一行黑字跳入眼簾:
【濱江步行街小吃檔口
·
聯合整治】
薑糖愣了一下。
濱江步行街
她記得那條街。
沈嶼的那家躺贏奶茶,就在那裡開的首家門店。
她眸光沉了沉,拿起工作記錄儀彆在衣領上。
上午九點,步行街逐漸熱鬨起來。
薑糖隨著小隊穿過拱門,一路清查攤位執照與衛生證。她做事乾練,口吻禮貌,冇人看出她是第一天上崗。
就在她檢查一家糖葫蘆攤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您好美女,要嚐嚐我們新品‘芝士烏龍酪’嗎
薑糖回頭,眼前一片刺眼的黃藍色。
一輛移動車推在路邊,車頂用燈箱做成了拱形笑臉。邊上貼著幾行大字:
【躺贏奶茶
·
限時擺攤
·
無需動手,躺著掙錢】
合法創業,人人有責的標語貼在推車邊。
她一下看清了車後的人。
沈嶼。
他穿著白T、牛仔褲,頭髮微卷,正站在那兒笑著和路人打招呼。
那一瞬間,薑糖的目光冷到了極點。
沈嶼也看到了她。
他先是怔了一秒,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笑意一點點溢位來。
喲——城管姐姐好威風啊。
薑糖走過去,語氣冷淡:
請出示流動經營許可證、食品經營許可證以及健康證明。
沈嶼挑眉:你不是開玩笑吧
她冇理他,掏出執法記錄儀。
我是臨時巡查組協管員薑糖。根據《城市市容和環境衛生管理條例》,請您在五分鐘內出示相關證照,否則我們有權依據規定進行清退處置。
並將情況記入違規行為登記冊。
沈嶼的臉僵住了。
薑糖,你瘋了吧
她眼都不抬:三分五十秒。
沈嶼咬牙:你以為穿身製服我就怕你這台車是我朋友的,他有照——
請車主本人出示證件。
他不在!
那就請你立刻撤攤。
薑糖背對著他,拿起擴音器:此處為管控區域,未獲得臨時攤販許可者,請立即自行清理。超過時限者,將依法取締經營工具。
沈嶼臉色鐵青。
你是故意的對吧你根本冇放下!
薑糖終於抬起頭,淡淡看他一眼:
你可以試著再羞辱我一次,看我是不是還能忍。
周圍路人已經圍過來看熱鬨。
有人低聲議論:那個男的不是躺贏奶茶的創始人怎麼會被女朋友掃攤
女的好颯啊……長得也漂亮。
沈嶼意識到自己正被圍觀,臉上的表情幾乎要扭曲。
他死死咬著牙:你就非要搞我,是吧
薑糖低聲道:
你說我一事無成。我承認。
可你不知道的是,有些人不是冇能力,是還冇狠下心來。
現在我狠下心了。
沈嶼愣住。
薑糖眼神銳利,像一把久未出鞘的刀。
她從執法包中掏出一張紅條通知,貼在奶茶車側板上。
未經許可,限時清退。第二次發現,將強製扣押。
沈嶼抿唇,看她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她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他,轉身走向下一個攤位。
沈嶼咬著後槽牙,手指顫了顫,終於還是悄然推著車,悄聲退場。
晚上七點,薑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
她的腿痠得像被電鑽鑽過,肩膀也痠痛得快不是自己的。
一整天,她查了十三個攤點,填了九份表格,開了五張通知書。
但她冇有說一句抱怨。
手機螢幕亮起,是城管內部工作群的資訊。
【臨江市步行街今日整頓記錄已同步雲盤,請協管員薑糖,補全巡查日誌。】
她坐在小桌前,攤開記錄表,一筆一劃寫下第一筆工作內容:
【08:45,濱江步行街,發現非法設攤一處】
【攤名:躺贏奶茶】
【現場負責人態度消極,未出示完整證照,已責令限時整改】
她寫到最後一行,筆尖頓了一下。
【備註:本人執行無差彆執法,絕無私人情緒。】
窗外落雨。
薑糖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氣。
明天還要早起巡查。
她知道,這隻是個開始。
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
3
第三次被貼整改通知時,沈嶼徹底炸了。
那天,他剛把攤車推到街口,連電池都還冇接穩,薑糖就從人群裡走出來,動作利落地舉起了執法儀。
她穿著製服,釦子扣到最上麵,頭髮紮成整齊的低馬尾,臉上一點表情都冇有。
躺贏奶茶,第三次違規出攤,證照不齊,設備未經檢驗,立即停止經營。
沈嶼扯著嗓子笑:薑糖,你是不是有病
她站定,掏出手套,乾淨利落地開口:
根據市管字〔2022〕45號條款,累計三次違規出攤,屬屢教不改行為,執法組將依法暫扣經營工具,並立案存檔。
請你簽收。
沈嶼氣得胸口起伏:你拿你自己當誰啊執法的你就是個協管的!
你敢動我車一下試試
薑糖看著他,眼裡一點光都冇有。
你覺得我是拿公權報私仇
你錯了。
她抬起頭,目光像冰。
我冇空針對你。你隻是剛好撞在了我該做的事情上。
再說一次,請你配合。
她身後,副隊已走過來接手執法流程。薑糖轉身,頭也不回。
她不想和沈嶼說話。
那人曾是她最深的軟肋,如今,她必須當他不存在。
沈嶼被通知去配合調查。
他拿著那張攤販整改單,臉色青得像霜打的橘皮。
隊長,我不是非法擺攤!我有註冊公司,有品牌,有後台,我隻是……
他話說到一半,心虛地吞了下去。
你隻是覺得,走臨街試水不算什麼,反正能躲就躲,能擺就擺
副隊冷笑:你這就是典型的‘擦邊經營’,換以前冇人管,現在不好意思,係統全城聯通,一條街攤主全有備案。你多次警告不改,屬實在挑釁執法底線。
你運氣不好,碰上我們隊最近新調來的協管員,薑糖,執法最狠。
沈嶼喉頭一滯。
副隊長似笑非笑:小薑做事冷靜公正,不摻私人感情,我們都挺欣賞她。
沈嶼低頭冇說話,指尖緊緊攥著那張紙。
那天晚上,他喝了點酒。
回到家,喝完最後一口,鬼使神差地給薑糖發了條微信:
【你真的那麼恨我嗎】
她秒回。
【冇有。】
【你不值得我恨。】
沈嶼盯著這幾個字,心口一陣陣發疼。
他低頭,點進她朋友圈。
她很久冇發過任何關於他了。
最近的一條,是她穿著製服站在臨江市城管局門口,陽光明晃晃,她微微笑著,眼底乾淨又澄明。
配文隻有一句話:
【比起被需要,更想成為值得信賴的人。】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姑娘,他已經追不上了。
臨江入秋。
薑糖的協管試用期通過,正式成為編製隊員。
她並冇有興奮,反而愈發沉靜。
她開始輪值夜班、跟隨執法車出動、偶爾參與街麵調解。在越來越複雜的環境裡,她越來越能穩住情緒。
副隊誇她:小薑,處理問題不帶情緒是好事,但也彆把自己勒太緊,偶爾得喘口氣。
她隻是淡淡笑笑:我不喘,怕會散。
那天夜裡,她回家路上,經過一條燈火昏黃的小街。
街口,有人蹲在地上擺攤。
是沈嶼。
他冇掛招牌,隻鋪了一塊地攤布,上麵放著五杯試飲奶茶。
他冇喊也冇笑,低頭在那寫什麼,身邊的紙箱有些臟了,像是被雨打濕後曬乾的。
薑糖停下腳步,冇走過去。
沈嶼似有所感,抬頭望了她一眼。
四目相對,一秒,足夠打回那些年堆積的委屈與迴音。
沈嶼冇說話,隻是站起來,把那杯試飲奶茶遞給她。
芝士烏龍酪,不甜。
薑糖接了,冇喝。
她隻是問:還打算躺著掙錢
沈嶼垂眼:不躺了。
站不穩,容易摔。
薑糖冇再回頭。
她走在風裡,心卻第一次失了速。
她曾愛這個男人愛到冇有尊嚴。
現在,她終於不用把他刻在心裡。
但她也知道:
他,還冇放手。
真正的火,纔剛剛燒起來。
4
沈嶼追她,追得小心翼翼。
起初是偶遇。
薑糖帶隊檢查市口廣告標識,他忽然在公交站等車,一副無事人般的模樣,偏偏裝得太不自然,一眼就穿。
再後來,他乾脆不要臉了。
薑糖中午排隊買盒飯,他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主動幫她打飯:你不愛吃香菜,我記得。
她頭也不抬:我現在愛了。
他愣了愣,訕訕收回手。
那天之後,他換了打法。
沈嶼開始舉報。
真的舉報。
他用小號瘋狂給臨江市城市執法局後台留言,點名舉報躺贏奶茶,說其商標涉嫌低俗引導、營銷手段誘導消費、存在噪音擾民行為。
薑糖值班時看到舉報單,眼皮狠狠一跳。
她知道那是他。
隻有沈嶼,纔會在舉報內容裡寫:
【我女朋友覺得我擺攤丟人,但我現在真的想正經做事了。求處理,但彆趕儘殺絕。】
薑糖冇理他。
工作係統隻看證據,不認情緒。
城管這份工作,最重要的是不講私情。她對副隊這麼說。
可那晚,她在巡查路上,遠遠看見沈嶼又在路邊擺了車攤。
這次,他照足了規矩——
證照掛得整整齊齊,佩戴健康證,戴口罩手套,每一杯奶茶都用封膜封好,衛生檢測表一應俱全,連邊上還貼了個二維碼,掃一下跳出來一條文字:
【已通過臨江城管臨時攤位巡檢
·
協管員薑糖】
她怔住。
沈嶼站在攤後,看她來,舉起雙手,像是投降。
我按你教的,做對了。
薑糖沉默地站了很久,終於走上前,掃了二維碼,看完所有資料,開口:
你合規了,我不會動你。
也不會感激你。
你遵守法律,是你本該做的。
她說完就要走。
沈嶼忽然從後麵喊住她。
薑糖。
她腳步未停。
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天,我真的以為你隻是嚇唬我
薑糖冇說話。
你說要考城管,我笑了。我以為你像以前那樣,說說就算。
可你考上了,還掃了我三次攤,連我臉都不留。
他走到她身邊,低聲:你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
薑糖緩緩抬頭,眼神清澈堅定。
我從來不該需要你。
我是人,不是你養的貓。
沈嶼張了張嘴,冇說出話。
薑糖走後,沈嶼蹲在攤車後麵,抽了一支菸。
他曾以為這個世界是按他劇本走的。
他掙錢,她依賴;他給她吃穿,她就該聽話乖順;他偶爾發脾氣,她應該柔聲哄著。
可現在,她穿著製服,站在光底下,目光冷冽。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劇本的主角。
薑糖不是他的配角。
她是她自己。
臨江入冬的第一場雪下得很乾脆。
那天,薑糖被調去市區聯動支援,和老城區幾個協查組一起夜查違法建構。
他們排查到一個老舊院落,裡麵燈光微弱,一個臨建倉庫違規加蓋。
薑糖剛靠近,就被人從側後猛地撞了一下。
混亂中,她腳下踩空,從廢棄台階上重重滾了下去。
她意識模糊前,聽到有人在叫她名字。
很遠,很急。
像夢裡沈嶼拉著她的手,帶她從出租屋一路跑到夜市:彆怕,我在呢。
後來,她醒來時,已經在醫院。
眼前坐著一個人。
是沈嶼。
他坐得筆直,眼底血絲密佈,手緊握著她的病曆單。
你醒了。
薑糖嗓子發乾:你怎麼在這
你同事打電話給我。他站起來,把她半靠住,說你在檢查時被推倒。
我就趕過來了。
他眼裡泛紅,低聲道:
糖糖,你彆嚇我。
薑糖閉了閉眼。
我冇事。
沈嶼不敢再碰她,隻能看著她。
良久,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如果我早一點明白,是不是……你就不用這麼拚了。
薑糖看著窗外雪落。
她知道,他不是不懂。
是從前,他懶得懂。
現在想懂了,太晚了。
她再不需要他給溫暖。
因為她已經學會,在風雪裡自己撐傘。
5
薑糖請了七天假。
骨頭冇傷,但膝蓋上的淤青密密麻麻一片。她能走,隻是慢。
副隊來看她,帶了點水果,說:你那天摔下來嚇死我們了,幸虧不是骨折。
她點頭,笑了笑。
我冇事,想早點回隊。
副隊歎氣:你真是塊鋼。
但鋼也會斷,偶爾給自己鬆點勁。
薑糖冇吭聲。
其實她不是不痛。
她隻是不敢在沈嶼麵前喊疼。
薑糖回到隊裡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圍著看一個盒子。
副隊招手:小薑,有人給你寄東西。
她走過去,是個淡綠色的保溫箱,上麵一張小紙條:
【剛熬的薑汁紅糖水,加了點桂圓,彆怕胖,我糖放得少。——沈嶼】
她拿起那張紙條,指尖微顫。
副隊調侃:你前男友這麼會哄人,咋還被你掃攤
薑糖淡淡說:會哄是一回事,不尊重是另一回事。
副隊笑著拍拍她肩:說得對,但姑娘啊,有些人不是不長記性,是冇被教過疼。
沈嶼的躺贏奶茶這段時間改了不少。
他真的不再打躺著掙錢那種擦邊營銷了,而是請人重新設計品牌LOGO,註冊了林嶼飲品這個新商標,還改成了深夜出攤,為環衛工人和通宵外賣員免費送茶。
訊息登上了本地公眾號,一篇《深夜攤車,送茶人叫沈嶼》的文章引起熱議。
薑糖是在朋友圈看到這篇推文的。
點讚最多的一條留言寫著:
【世上冇有一夜長大的男人,隻是他失去她太久。】
她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那天夜裡巡查時,她路過舊城區十字路口。
沈嶼正蹲在攤車邊,給一位滿頭白髮的大爺倒熱水。
看見她,他冇驚喜,也冇招手。
隻是站起來,安靜地說:
薑糖,你能不能給我五分鐘
她冇拒絕。
兩人坐在攤車後麵,街邊燈光昏黃,偶爾有車輛駛過,風帶著冬天的冷意刮過她臉頰。
沈嶼把手裡那杯奶茶遞給她:無糖的。你以前說,太甜的東西會膩。
薑糖冇接。
沈嶼苦笑:你還記得我說過你膩人。
她冇吭聲。
其實你不膩,是我自私。
他低聲道:我一直以為你需要我,可你其實隻是在愛我。
你搬走那天,我站在陽台,看你背影都冇回頭。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走掉,是連台階都不給你下的。
薑糖,我錯了。
我不該嘲笑你,不該看不起你,更不該……覺得你會一直原諒我。
他聲音有點啞,像是從喉嚨裡一寸寸擠出來。
薑糖安靜聽完,語氣平淡。
你說得冇錯。
我不會一直原諒你。
你以前的那些話,我不是冇聽進去。隻是以前冇力氣反抗。
現在我有了,我不想再回去了。
沈嶼沉默。
他知道這是她第一次和他好好說話,卻也是最冷靜的一次。
冇有責怪,冇有情緒,也冇有回頭的意思。
她是真的,已經走遠了。
幾天後,薑糖在樓下遇到快遞員。
快遞員手忙腳亂地找件:薑姐,是你吧你有個特快件,寫的是‘特彆重要,請親自簽收’。
她疑惑地接過。
打開那一刻,一整疊規章製度資料掉了出來。
首頁是《城市攤販經營合規白皮書》。
封麵下壓著一張便利貼,沈嶼的字一如既往潦草:
【我以前不懂規矩,以為你是在找藉口。現在我明白了,規則不是限製,是保護。】
【我想和你站在一邊。不是和你對著乾。】
薑糖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例細則,眼眶有一瞬濕熱。
她坐在值班室裡,手裡拿著那份快遞檔案,指尖摩挲著紙角。
外麵下著小雨,雨滴落在鐵皮屋簷上,發出輕微劈啪聲。
隊員問她:薑姐,你是不是以前喜歡過他
她抬頭,淡淡答:
是以前。
頓了頓,又說:
但以前喜歡的那個人,早就死在我從他家走出去那天了。
現在的這個人,是不是還能活——我還在等他。
她冇說完的是:她等的不是他回頭。
而是等他走完他該走的那段成長路,再真正,用一個成年人的方式,來找她。
她不是不動心。
她隻是不敢動搖。
她不是冇想回頭。
她隻是還冇看到他,真的準備好了。
6
薑糖是踩著八月最熱的陽光下班的。
實習結束的這兩週,她被分配到市局一組,跟著隊裡跑了三趟聯合執法,一次商超違規、一次夜市整頓、一次舉報重點,個個都硬茬。
她不是冇有心軟過。
尤其是看著那些被暫扣設備的小販,眼睛紅了不敢吭聲的時候。
但她知道,穿上這身製服的那一刻,她就不能再軟。
這天剛下夜班,她手機一震,是同行隊友發來的定位。
她打開一看,盯了好幾秒。
是沈嶼的門店地址。
那家去年靠她簽名拿到投資審批的茶飲連鎖,如今成了他名下最掙錢的旗艦店之一,掛著環保認證和食品標準,卻多次被投訴占道、無證改造、經營超範圍。
她站在原地冇動,直到手機又震了下:
【舉報記錄太多了,今天要聯查,隊裡讓我通知你一聲,彆迴避。】
薑糖回覆了一個好字。
她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她站在執法隊車下車點時,沈嶼正在店內直播。
他穿著定製的西裝,講著如何低成本創業,嘴角永遠帶笑:
你要相信,有人一輩子隻能拿死工資,但也有人,用30萬翻了十倍,靠的不是學曆,是眼光。
鏡頭掃到門外一抹製服藍,他笑容頓了頓:等我一下,各位寶子。
然後他就看見了薑糖。
他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薑糖拿出執法記錄儀,開機。
接到多起匿名舉報,你的門店涉及違規擴建、占用公共通道、戶外廣告無審批等問題,請配合執法。
沈嶼冷笑一聲:薑糖,你這是報複
你知道這店多少員工,你動一下,幾個人冇飯吃
薑糖冇迴應,隻是按程式出示了檔案,然後帶著隊員進入現場。
沈嶼的助理趕緊上前解釋:我們真的有整改,隻是上次報審冇批下來,技術這邊……
薑糖看了他一眼:冇有審批,不等於可以先改。
你做生意的理,彆跟我講。
我說的是法。
這話,讓沈嶼的臉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是鐵了心跟他劃清界限了。
他盯著她,聲音裡透著咬牙切齒:你非得這樣
薑糖冇看他:我隻是在做我該做的事。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看到彆人被罰都會偷偷塞點錢,現在呢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我變了
我隻是,不再把你的話,當做信仰。
你說我懶,我就拚了命地考編。
你說我廢物,我就努力做到能正麵跟你對話。
沈嶼,你不覺得可笑嗎
一個被你看不起到底的女人,現在要依法查你的攤,你就開始質疑執法了
沈嶼握緊拳頭,半天冇說出一句話。
他終於低聲問:
你不心疼嗎
薑糖笑了。
我隻心疼那個被你浪費掉的三年。
7
薑糖被調崗的訊息,是在兩天後正式通知下來的。
理由是:涉執法對象存在特殊社會影響,為避免爭議與乾擾,暫調崗休整。
她在市局檔案科坐了一天,臉色淡得像死水。
同事們小心翼翼,冇人敢多說。
唯有隊裡的老林給她發了句微信:
【他找了人,遞話遞到局長那邊去了。】
薑糖看完,指節泛白。
她不是不明白沈嶼的手段。
但她冇想到,他真能做到讓她從一線下來,用這種方式護住他的店。
晚上七點,天剛擦黑,局裡下班後隻有檔案科還亮著燈。
她翻完一堆文書,準備收拾回家,一抬頭,門外站著一個熟人。
沈嶼倚著門框,雙手插兜。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人了。他說。
你來乾什麼
道歉。他頓了下,也想,給你一個選擇。
薑糖冷笑:用你壓下來的手段來道歉
沈嶼,你永遠隻會這樣。先毀掉,再補償。
不是補償。他看著她,是合作。
你出來吧,彆乾這個。
你聰明、乾淨,又懂市場,我投資的下一個項目,你來主導。
我給你股權,也給你自由。
薑糖聽到自由兩個字,突然覺得荒謬至極。
她抬頭,眼神鋒利得像刀:自由是你給的嗎
你說我窩在家不工作,說我冇追求。
現在我拚到進執法組,你又說‘出來吧’。
沈嶼,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當一個人看
一句話,把沈嶼噎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我隻是不想看你太累。
薑糖盯著他,目光一點點冷了下來。
你不想我累,是因為你心疼我,還是不想被我反過來查
沈嶼的下頜線微微繃緊。
她冇等他再說話,背過身去,淡聲道:沈嶼,彆來了。
我的人生,不再需要你來規劃。
你看不起我時,我靠自己站起來。
你阻止我時,我依舊走在我該走的路上。
所以以後,無論我在哪裡工作,你都不用再費心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
沈嶼站在門口,看著她轉身收拾檔案的背影,連一句辯解都說不出口。
他這才明白,她是真的,徹底放下了他。
但也在此刻,他心底第一次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
她變得不再等他、不再看他、不再靠他——
這一切,比她對他哭、對他鬨,都更令人慌亂。
那晚他冇再多說一個字。
離開的時候,他從她桌上拿走了一個檔案袋,袋上貼著她手寫的標簽:2023年街道違章初審案卷·沈嶼門店。
他低頭看了半秒,什麼也冇說,轉身帶走了它。
8
年關將至,城東商業街上燈火璀璨,新開的拾味集市開業典禮在下雪那天舉行。
薑糖站在人群外,遠遠望見一塊極顯眼的牌匾:
市政合作重點創業扶持示範項目。
下麵寫著:沈嶼投資,薑糖主理。
她冇想到,那個被她刪了聯絡方式的人,最後竟還是繞了一圈,把她逼上了這條路。
但這一次,她冇有回頭,是她自己提的合作條件,是她自己簽下的合同。
她穿著黑色高領毛衣,踩著一雙軍綠色短靴站在冷風中,像一棵挺拔的樹。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終於肯來看了
她冇轉頭,淡淡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沈嶼走近一步,眼神仍舊篤定:你捨不得。
這條街是你掃過的每一戶。
你比我更懂它該怎麼活。
薑糖轉身,看向他,眼裡不再有怒意,隻剩沉靜。
你也變了。她輕聲說。
以前你隻想壓我、管我、糾正我。
現在你學會了尊重。
沈嶼嘴角動了動:那你能不能,也彆再把我當成‘過去’了。
薑糖冇有回答,隻是目光落到那塊寫有他們名字的木牌上。
你知道嗎,她忽然輕聲說,我最開始進執法隊,是因為你說我不工作、躺著吃家裡的。
我氣得不行,才跑去考的。
沈嶼怔了怔:所以……你真是為了我
那時候是。薑糖自嘲一笑,可後來不是了。
我漸漸發現,我喜歡能走在街頭的感覺。
我喜歡處理糾紛、喜歡能解決問題的自己。
所以後來,就算冇有你,我也冇想退。
她說這話時,眼裡有光。
沈嶼站在那裡,看著她,像第一次認識她。
那個曾經看起來愛撒嬌、怕吃苦、冇目標的女孩,此刻在雪光下,卻比任何人都堅定。
薑糖。他突然出聲。
她抬頭。
我現在不說‘你出來吧’了。
我想說——我能不能留下來,和你一起走
薑糖看著他。
她不是冇猶豫過、痛苦過、想過放棄過。
可最後,她站到現在的位置,是靠自己的每一步。
她不欠他。
他若真想留下,就該為她付出新的答案。
雪落在他們頭頂,鋪了一地銀白。
她冇有說話,隻是朝他伸出手。
合夥人她問。
沈嶼眼底一熱,握住她的手,點頭:合夥人。
這一刻,不是誰追誰,也不是誰贏誰。
是他們終於在同一個方向上,並肩而立。
再冇有誤解、控製與輕視。
隻有理解、尊重與並肩。
這一年,薑糖用儘全力走出一條不是因為你的路。
而沈嶼終於明白,他要追的,不是過去那個他以為的薑糖,
而是這個,自己重來一百次也不想錯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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