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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懷孕了,在我爸這個軍區副團長常年駐守邊疆的情況下。
當那個穿著白襯衫,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媽的腰,親昵地喊她秀蘭時,我手裡的搪瓷缸子哐噹一聲,砸在了水泥地上,摔掉了一大塊漆。
男人緊張地看著我媽的肚子,而我媽卻死死盯著我,眼神裡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慌亂和……祈求
我腦子嗡的一聲,完了,我爸的頭上長草了。
01
我叫林念,今年十八。我爸是英雄,是副團長林建軍,常年守在風沙漫天的北疆。我媽是軍區大院裡人人稱讚的賢內助,趙秀蘭。而我,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女兒,直到今天,我發現自己可能要變成一個笑話。
念念,怎麼了嚇著了我媽趙秀蘭的聲音有些發顫,她輕輕推開那個男人的手,想要朝我走過來。
那個男人,約莫二十五六,長得白淨斯文,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和我爸那種在訓練場上磨礪出的銅皮鐵骨截然不同。他扶著我媽的動作熟練又自然,彷彿演練過千百遍。
我死死盯著那個男人,又看看我媽明顯有些隆起的小腹。我媽一向清瘦,最近卻總是喊累,飯桌上還出現了酸梅,她以前從不碰這些。一切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讓我無法呼吸的真相。
他是誰我的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這是……民政辦的張乾事。我媽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張乾事我冷笑一聲,民政辦的乾事,需要扶著軍屬的腰走路還需要喊得這麼親熱媽,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整個軍區大院,誰不知道我爸林建軍把老婆當眼珠子疼。每次探親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媽帶大白兔奶糖。他一個鐵血硬漢,笨拙地學著所有能表達浪漫的方式。可現在……
張乾事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顯得有些侷促,他想開口解釋:林念同誌,你誤會了,我和趙大姐……
閉嘴!我吼了過去,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趙大姐叫得真順口啊!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衝。我爸在前線保家衛國,我媽卻在後方給他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這事要是傳出去,我爸這輩子都彆想在戰友麵前抬起頭!
我媽的臉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著:林念,你胡說什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我步步緊逼,目光如刀,你告訴我,你的肚子是怎麼回事彆告訴我是吃胖了!你告訴我,為什麼張乾事會扶著你你再告訴我,你們倆剛纔在角落裡偷偷摸摸說什麼
我看見我媽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住了衣角,指節都泛白了。她手腕上,還戴著我爸用彈殼給她打磨的手鍊,此刻顯得無比諷刺。
念念,算媽求你了,回家再說,行嗎我媽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回家回到那個掛滿了我爸軍功章的家我覺得無比噁心。
我冇有再說話,轉身就跑。我不能待在這裡,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更失控的事情。身後傳來我媽焦急的呼喊和張乾事的勸慰聲,聽在我耳朵裡,卻像是姦情敗露後的狡辯。
我一路跑回了家,反鎖上門,癱坐在地上。看著牆上那張全家福,照片裡我爸穿著筆挺的軍裝,摟著我媽,笑得一臉幸福。我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爸的榮譽,我們家的臉麵,不能就這麼毀了。
我抹掉眼淚,一個計劃在我心中瘋狂滋生。我必須弄清楚真相,如果我媽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爸的事,我……我就帶她去醫院,把這個孽種處理掉!決不能讓我爸知道!
晚上,我媽回來了,她敲了很久的門我纔打開。她眼眶紅紅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念念,你一天冇吃東西了,先吃點。
我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這就是我從小敬愛的母親,溫柔、堅強,是我和我爸的港灣。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媽,我壓下心頭的翻湧,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媽端著碗的手,猛地一抖。
02
我媽手裡的雞蛋羹差點灑出來,她穩了穩心神,將碗放在桌上,發出嗑的一聲輕響。她冇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拉開椅子坐下,低著頭,雙手反覆搓著圍裙的一角。
念念,你長大了,有些事……你不懂。她終於開口,聲音疲憊。
我不懂我笑了,笑聲裡帶著濃濃的自嘲,我隻知道我爸在邊疆吃沙子,一個月都盼不來一封家信。我隻知道,他每次回來都瘦一圈,黑得像塊炭。他拿命在守護這個家,不是為了讓彆人鳩占鵲巢的!
不許你胡說!我媽猛地抬頭,厲聲喝止我,這是她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跟我說話,你不許這麼說張乾事,更不許……侮辱我!
她的反應,在我看來就是惱羞成怒。
我侮辱你我指著她的肚子,那你告訴我,這裡麵是什麼是我爸的嗎他都走大半年了!難不成是你們給我憑空變出來的弟弟妹妹
你!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眼淚掉了下來,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到底是誰讓誰失望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接下來的幾天,我和我媽陷入了冷戰。她照常給我做飯洗衣,卻不再跟我說話。我則像一個潛伏的偵探,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我發現,她去見那個張乾事的頻率越來越高。有時候是去鎮上的民政辦公室,有時候,是張乾事偷偷摸摸地來我們大院附近,給我媽送東西。
有一次,我悄悄跟在後麵,看到張乾事從一個布袋裡,掏出幾件小孩子穿的毛線衣,還有一小袋紅糖,遞給我媽。我媽接過時,臉上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溫柔和……哀傷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連小孩衣服都準備上了,這是鐵了心要把孩子生下來啊!
不行,不能再等了。我爸下個月就要回來了,如果讓他看到這一幕,這個家就徹底完了。
我必須采取行動。
這天,我趁我媽出門,偷偷溜進了她的房間。我像個瘋子一樣翻箱倒櫃,企圖找到更多的罪證。終於,在床頭櫃最裡麵的一個上鎖的抽屜裡,我找到了一個日記本。
鎖是老式的銅鎖,根本難不倒我。我找了根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
日記本裡,記錄的卻不是什麼偷情的細節,而是我媽的身體狀況。
三月五日,晴。最近總是犯噁心,吃不下東西。建軍不在家,不敢去醫院,怕念念擔心。
三月十二日,陰。胃裡燒得慌,托人買了點酸梅,希望能好點。
四月一日,小雨。今天去鎮上檢查,醫生說是……唉,這可怎麼辦。建軍知道了,肯定要從邊疆跑回來。不能讓他分心。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麵的頁數,都是空白的。
我的手開始發抖。不是懷孕是生病了那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要和那個張乾事糾纏不清還有那些小孩衣服……
無數個疑問在我腦子裡炸開,攪成一團亂麻。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媽回來了!
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把日記本放回去,可越急越亂,抽屜怎麼都關不上。
門被推開了,我媽看著我手裡的日記本,和被我弄得一團糟的抽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林念!你……她衝過來,一把奪過日記本,緊緊抱在懷裡,像是被侵犯了最重要秘密的困獸,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她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恐懼。
03
你生病了我冇有理會她的憤怒,而是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日記裡寫的,到底是什麼病
我媽抱著日記本,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她避開我的目光,嘴唇緊抿,一個字都不肯說。
她的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更讓我心慌。我寧願她是真的出軌,也比現在這樣強。未知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我的喉嚨。
你不說,我就去問!我站起來,作勢要往外走,我去醫院問,去民政辦問那個姓張的!我就不信,冇人肯告訴我實話!
你站住!我媽終於崩潰了,她一把拉住我,眼淚決堤而下,念念,你彆去,算媽求你了,你彆去……
她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無助,彷彿我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一樣疼。我扶著她癱軟的身體,讓她坐在床邊。我不再逼問,隻是默默地給她遞上一杯水。
氣氛壓抑得可怕。
過了很久,她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擦乾眼淚,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化不開的濃霧。念念,答應我,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你爸知道。他在前線,不能分心。
……好。我艱難地點了點頭。
還有張乾事,他是個好人,你……你彆再誤會他了。
我冇說話。一個男人,在我媽生病的時候,如此殷勤地照顧,送這送那。如果不是圖點什麼,誰信難道是活雷鋒轉世我心裡冷哼,嘴上卻答應了:我知道了。
既然她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查。
第二天,我藉口去同學家,偷偷去了鎮上的衛生院。我記得我媽日記裡提過,她來這裡檢查過。
八十年代的醫院,一切都還很簡單。我冇費多大勁,就找到了當初給我媽看病的那個老醫生。
我謊稱是我媽讓我來取檢查結果的。老醫生扶了扶老花鏡,打量了我半天,才慢悠悠地從一堆病曆裡,找到了我媽的那一份。
他看著病曆,又看看我,歎了口氣:你媽這個人,性子太犟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一個人扛著呢家裡人呢她愛人不是部隊的乾部嗎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醫生爺爺,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爸在部隊忙,我媽不讓他擔心。您就告訴我吧,我媽她……到底怎麼了
老醫生搖了搖頭,把病曆遞給我:你自己看吧。唉,胃癌。中期了。
轟——
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胃癌那三個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插進我的心臟。怎麼可能我媽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
我拿著那張薄薄的病曆單,手抖得不成樣子。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對我進行淩遲。
怪不得她最近瘦得那麼快,怪不得她總是犯噁心,怪不得她要吃酸梅壓著……原來,都不是懷孕的跡象,而是……
我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洶湧而出。
可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既然是胃癌,那張乾事送的小孩衣服,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媽想在臨死前,給那個男人生個孩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覺得荒唐又惡毒。可除了這個解釋,我想不到彆的可能。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衛生院,腦子裡亂成一鍋粥。恨意,心疼,恐懼,疑惑……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快要把我撕碎了。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民政辦的門口。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進去。我看到張乾事正坐在辦公桌前,低頭寫著什麼。他寫得很認真,眉頭微微皺著,手邊放著一杯濃茶。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像一條蜷縮的蜈蚣。
我決定,我要跟他談談。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想乾什麼,我媽的病,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麵。
張乾事,我們能聊聊嗎關於我媽,趙秀蘭。
張乾事抬起頭,看到是我,明顯愣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鏡,對我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他的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侷促,反而多了一種……我看不懂的沉重。
04
林念同誌,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找我。張乾事的聲音很平靜,他給我倒了杯水,推到我麵前。
我冇有碰那杯水,開門見山地問:我媽的病,你知道吧
張乾事點了點頭,冇有絲毫意外。知道。趙大姐的身體情況,我一直有跟進。
跟進我抓住他話裡的字眼,冷笑起來,你一個民政辦的乾事,憑什麼‘跟進’一個軍屬的病情張乾事,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點還是說,你對我媽,有什麼彆的想法
我的話充滿了挑釁和敵意。如果眼神能殺人,他現在已經被我千刀萬剮了。
張乾事冇有生氣,他隻是沉默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這種眼神讓我更加火大。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我壓低聲音,字字句句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給我媽送小孩衣服,送紅糖,天天往我們大院跑。我媽都病成那樣了,你還想讓她給你生孩子你還是不是人!
我說完,死死地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慌亂或者羞愧。
然而,他冇有。他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和疲憊。
林念,你真的誤會了。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我,你看看這個,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狐疑地接過檔案袋,入手沉甸甸的。我打開封口,從裡麵倒出一疊檔案。
最上麵的一張,是一份犧牲軍人撫卹申請表。犧牲者的名字,叫王平。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憨厚又樸實。
我往下看,看到了王平的部隊番號。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我爸帶的兵。
我繼續往下翻,是一份戶口遷移證明,還有一份……收養關係登記表。
被收養人的名字,叫王念軍。年齡,一歲。
而收養人那一欄,赫然寫著兩個名字:林建軍,趙秀蘭。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張乾事。
這……這是什麼意思
張乾事指了指那份犧牲證明,聲音低沉:王平,是你父親手下的一個排長。三個月前,在一次邊境衝突中,為了掩護你父親撤退,他……犧牲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王排長家裡,隻有一個剛滿週歲的兒子,他愛人前年就因病去世了。現在,孩子成了孤兒。張乾事的聲音裡帶著沉痛,你父親深感自責,覺得是自己冇有帶好兵,是他虧欠了王排長。所以,他決定,收養王排長的兒子。
因為部隊有紀律,你父親不能擅自離開崗位。所以,他把這件事,全權委托給了你母親。
你母親的病,也是在操辦這件事期間,才發現的。她怕你父親知道了擔心,更怕部隊知道了,不批準收養。所以她一直瞞著,一邊吃藥,一邊跑收養的手續。
那些小孩衣服,紅糖,都是你母親給那個孩子準備的。她怕孩子剛過來不適應,想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帖。
張乾事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錯了。
我錯得離譜。
我誤會了我最敬愛的母親,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了她。我把她的善良和堅強,當成了背叛的證據。
我像個跳梁小醜,自以為是地導演了一場荒唐的鬨劇。
她……她的病……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為什麼不早點治
怎麼冇治張乾事提高了音量,老醫生給的方案是立刻住院手術。可你媽不肯!她說,收養的手續還冇辦完,孩子還冇接過來,她不能倒下!她說,這是你爸交給她的任務,是她對犧牲戰友的承諾,她必須完成!
她每次來找我,都不是談情說愛,是來辦手續,是來問政策!她一個女人,頂著病痛,跑了多少個部門,求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林念,你母親,是我見過最偉大的女人!
張乾事的最後一句話,徹底擊潰了我所有的防線。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0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民政辦的。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照得我頭暈目眩。我的腦子裡,反覆迴響著張乾事的話,和我媽那張蒼白卻固執的臉。
我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
我像一個瘋子,朝著家的方向狂奔。我要回家,我要去我媽麵前,跪下來求她原諒。
我衝進家門,我媽正坐在小板凳上,給一件小小的毛衣收針。那是張乾事給她的其中一件,針腳有些粗糙,她正在細細地修補。聽到我的動靜,她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已經對我徹底失望。
媽!我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抱住她的腿,放聲大哭,媽,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我媽身體一僵,手裡的毛衣和針線掉在了地上。
我不是人!我混蛋!我不該懷疑你,不該那麼說你……我泣不成聲,把所有的悔恨和心疼,都化作了眼淚。
我媽愣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落在我顫抖的背上。她的手很涼,卻帶著讓我心安的力量。
你……都知道了她的聲音沙啞。
嗯。我重重地點頭,眼淚糊了滿臉,張乾事都告訴我了。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媽冇有說話,隻是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也緊緊地抱著她,彷彿要將她揉進我的身體裡。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身體是那麼的清瘦,隔著薄薄的衣衫,我甚至能摸到她凸起的骨骼。
我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樣疼。
哭了很久,我的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我抬起頭,看著我媽紅腫的眼睛,哽嚥著說:媽,我們去醫院,馬上去!我們去做手術!
我媽卻搖了搖頭,她撿起地上的小毛衣,重新拿起針線,低頭繼續修補。不行,手續還冇完全走完,念軍……就是那個孩子,後天就要送過來了。我得等他來了,安頓好了,才能放心。
媽!我急了,手續我來跑!孩子我來帶!你現在必須去醫院!
你我媽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不信任,你還是個孩子,你能做什麼
我能!我猛地站起來,擦乾眼淚,用儘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媽,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是孩子了!從今天起,這個家,我來扛!你什麼都不用管,你唯一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
我的眼神,堅定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我媽怔怔地看著我,彷彿是第一次認識我這個女兒。她的眼神從驚訝,到懷疑,最後,化作絲欣慰的濕潤。
她手腕上,那串我爸用彈殼做的手鍊,在陽光下,閃著溫暖的光。這串手鍊,她戴了很多年,已經磨得有些發亮了。
好。她終於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顫抖,媽信你。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瞬間長大了。
我不再是那個隻會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小女孩。從今往後,我要做我母親的鎧甲,做這個家的頂梁柱。
我扶我媽躺下休息,然後拿起桌上的檔案袋,轉身就衝出了家門。
我直奔張乾事的辦公室。
張乾事!我把檔案拍在他桌上,剩下的手續,我來辦!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說!
張乾事看著我,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愣了幾秒,隨即笑了。那笑容裡,帶著欣賞和讚許。
好!他站起來,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念同誌,你長大了!
06
接下來的兩天,我體驗到了什麼叫特種兵式辦事效率。我像一個上滿了發條的陀螺,在民政辦、派出所、還有軍區後勤處之間連軸轉。
張乾事成了我的軍師,他告訴我該找誰,該填什麼表,該說什麼話。他總是提前幫我打好招呼,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我這才明白,他之前和我媽的每一次接觸,都是在為這件事鋪路。
我開始理解,為什麼我媽說他是個好人。
這個過程中,我也見識到了人情冷暖。有辦事拖拉,對我愛答不理的老油條,我就把軍區大院的背景搬出來,軟硬兼施,逼得他不得不蓋章。也有熱心腸的大姐,看我一個小姑娘跑前跑後,又是給我倒水,又是幫我催促。
我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說場麵話,也學會了在碰壁後,迅速調整心態,尋找下一個突破口。
短短兩天,我彷彿脫胎換骨。
終於,在約定的前一天下午,我拿到了蓋著最後一個紅戳的收養批準檔案。
當我把那份檔案遞到我媽麵前時,她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隻是一個勁地摸著那張紙,眼淚一滴滴地往下掉。
好孩子,我的好念念……她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我笑著替她擦去眼淚:媽,說了這個家我來扛。現在,你該安心去醫院了吧
我媽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張乾事開著民政辦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的吉普車,帶著我去幾十公裡外的福利院接王念軍。
路上,張乾事突然開口:林念同誌,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得跟你說一下。
什麼事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心裡有些緊張。
關於你母親的病。張乾事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其實,老醫生說了,雖然是中期,但發現得還算及時,隻要手術成功,配合後續治療,痊癒的希望……非常大。
我的心,瞬間從穀底飛上了雲端!
真的嗎!我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冇騙我
我騙你乾什麼。張乾事笑了,趙大姐不讓我告訴你,是怕萬一……她那個人,總是把事情想到最壞。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這樣,你和你母親,纔有更大的信心去戰勝病魔。
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太好了,我媽有救了!
到了福利院,院長把一個用厚厚棉被包裹著的孩子交到我手上。他很小,很輕,睡得正香,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他的眉眼之間,隱約能看到犧牲的王平排長的影子。
這就是王念軍,我未來的弟弟。
我抱著他,心裡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柔軟和責任感。
回去的路上,念軍醒了。他不哭不鬨,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陌生的姐姐。我學著我媽的樣子,笨拙地給他喂水,用撥浪鼓逗他。他咧開冇長牙的嘴,笑了。
那一瞬間,我的心都化了。
回到家,我媽已經收拾好了去醫院的行李。她看到我懷裡的念軍,眼神裡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她接過孩子,熟練地抱在懷裡,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好孩子,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念軍彷彿聽懂了,伸出小手,抓住了我媽胸前的一顆鈕釦,咿咿呀呀地叫著。
我看著這一幕,鼻子發酸。我轉過頭,對張乾事說:張乾事,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張乾事擺了擺手,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這是我應該做的。你父親是英雄,你母親是偉(電視劇)大的女性,你……也是個好樣的。能為你們這樣的家庭服務,是我的榮幸。
他走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微的跛。我突然想起,我爸曾經提過,王平排長犧牲的那次戰鬥,還有一個後勤兵也受了傷,腿落下了殘疾,後來轉業到了地方。
我看著張乾事的背影,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07
我媽住院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聯絡了軍區最好的外科醫生。當我把父親的名字和收養王念軍的事情一說,醫院立刻開了綠燈。所有人都知道,林建軍副團長是鐵骨錚錚的英雄,他的家人,理應得到最好的照顧。
我媽的手術安排在一週後。這一週,成了我人生中最忙碌,也最充實的一週。
我白天在醫院和家之間兩頭跑,晚上要照顧剛到新環境、有些怕生的念軍。我學會了衝奶粉,換尿布,唱我跑調的搖籃曲。念軍很乖,或許是知道這個家為他付出了多少,他很少哭鬨,隻是總喜歡睜著大眼睛看著我,彷彿我是他的全世界。
軍區大院裡,風言風語還是傳開了。
聽說了嗎老林家的閨女,從外麵抱回來一個野孩子!
她媽也住院了,聽說是氣病的!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老林在前線賣命,家裡卻出了這種醜事,真是家門不幸!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紮在我心上。有一次,我在水房打水,幾個碎嘴的軍嫂當著我的麵議論。我拎著滿滿一壺開水,走到她們麵前。
砰的一聲,我把開水壺重重地放在水泥台上,水花濺出來,燙得她們尖叫著後退。
說夠了嗎我冷冷地看著她們,我弟弟王念軍,是我爸犧牲戰友的遺孤!我爸我媽收養他,是情分,是義氣!你們不懂什麼叫情義,就管好自己的嘴!再讓我聽到一句閒話,這壺開水,下次就不是落在台子上了!
我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愣是把那幾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灰溜溜地跑了。
從那以後,大院裡的風言風語,一夜之間消失了。
我知道,他們不是怕我,他們是敬畏我父親和王平排長用生命換來的那份情義。
我媽手術那天,我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一遍遍地祈禱,求滿天神佛保佑我媽平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
門開了,主刀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但更多的是笑容。
手術很成功。
簡簡單單五個字,我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我扶著牆,眼淚流了滿麵。
太好了,太好了……
我媽被推了出來,她還處於麻醉中,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我握著她冰涼的手,貼在我的臉上。
媽,你聽見了嗎我們贏了。
晚上,我爸從邊疆打來了電話。這是他一個月一次的家信。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聽到他熟悉又帶著疲憊的聲音,我的眼淚再次失控。
爸……我一開口,就哽嚥了。
念念怎麼了家裡出事了我爸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冇有,爸,家裡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想你了。
傻丫頭。我爸在那頭笑了,笑聲裡充滿了寵溺,爸也想你和你媽。家裡都好就行。對了,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
辦好了,爸。我看著搖籃裡熟睡的念軍,笑著說,弟弟……念軍,已經到家了。他很乖,很可愛。媽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爸的聲音裡充滿了欣慰,辛苦你媽了。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補償她。
爸,我頓了頓,鼓起勇氣說,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我和媽,還有念軍,都在家等你回來。
知道了。你也是,長大了,要幫你媽分擔一些。好了,時間到了,我得掛了。
掛掉電話,我再也撐不住,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爸,你放心。在你回來之前,這個家,有我。
08
我媽的恢複情況比預想的要好。或許是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的氣色一天天好起來。半個月後,她就能下床走動了。
我把念軍帶到醫院,他已經完全不怕生了。看到我媽,他會咧著嘴笑,伸出小手要抱抱。我媽抱著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滿足和溫柔。
念念,你看,他多像王平啊。我媽摸著念軍的頭,眼眶有些濕潤。
我知道,她想起了那個憨厚的、為了我爸犧牲的年輕排長。
出院那天,張乾事又開著他那輛破吉普來接我們。他不僅帶來了組織上的慰問品,還自掏腰包,給念軍買了一個嶄新的撥浪鼓。
張乾事,這次真的太謝謝你了。我媽拉著他的手,真誠地道謝。
張乾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趙大姐,您快彆這麼說。林副團長是我的老領導,您和林念同誌,以後就是我親姐親妹。有任何事,招呼一聲就行。
我看著他,心裡暖暖的。這個看起來文弱的男人,卻有著一副最滾燙的心腸。
日子,就這樣在平靜和溫馨中,一天天過去。
我白天上課,晚上回家就幫著我媽照顧念軍。我學會了做飯,雖然一開始總是把鹽和糖搞混,但在我媽的指導下,也漸漸像模像樣。我還學會了織毛衣,雖然針腳歪歪扭扭,但念軍穿上我織的第一件小背心時,我還是驕傲得不行。
念軍在這個充滿愛的家裡,長得飛快。他學會了爬,學會了叫媽媽,和含糊不清的姐姐。
他第一次開口叫姐姐的時候,我正在寫作業。那一聲軟糯的呼喚,讓我瞬間破防,抱著他親了好幾口。
我感覺,我的生命,因為這個小小的他,而變得更加完整。
轉眼間,就到了年底。北方的天氣,越來越冷,但我們家,卻越來越暖。
這天,我爸的信寄到了。信裡說,他所在的部隊,因為今年表現出色,榮立了集體二等功。而他個人,因為指揮得當,也榮立了個人三等功。
最重要的是,信的末尾寫著:任務結束,下週回家。
看到這幾個字,我和我媽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家裡的頂梁柱,我們的英雄,終於要回來了。
我開始掰著手指頭算日子。我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把爸爸的軍功章擦得鋥亮。我媽則開始準備爸爸最愛吃的飯菜,醃了酸菜,灌了血腸。
念軍也彷彿感受到了我們的期盼,每天都咿咿呀呀地指著牆上我爸的照片,叫著模糊的爸爸。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也是甜蜜的。
終於,在我爸回家的前一天,家裡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軍區總院的王院長,當初給我媽做手術的主刀醫生。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軍裝的乾事,手裡拿著相機和紙筆。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09
趙秀蘭同誌,林念同誌,你們好。王院長笑容和煦,但那陣仗,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的術後回訪。
王院長,快請進!我媽趕緊把人迎進來。
王院長坐下後,開門見山:趙大姐,我們這次來,一是看看您的恢複情況,二嘛,是想做一次采訪。
采訪我媽愣住了。
旁邊一個年輕的乾事解釋道:是的。我們從張乾事和醫院那裡,瞭解了您和林副團長收養烈士遺孤的事蹟。這種高尚的情操,無私的大愛,非常值得我們宣傳和學習。我們想把你們的故事寫成報道,在軍區報紙上發表。
我媽的臉色,瞬間變了。
不行!她想都冇想就拒絕了,這……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值得宣傳。王平是為建軍犧牲的,我們照顧他的孩子,是本分,不是什麼功勞。
趙大姐,我們理解您的想法。王院長勸道,但現在部隊裡,正需要這樣的正能量來鼓舞士氣。你們的故事,不僅僅是你們一個家庭的故事,它代表了我們軍人之間,軍屬之間最真摯的戰友情!這對所有戰士,都是一種激勵。
我媽還是搖頭,態度堅決:建軍馬上就要回來了,他那個人,最不喜歡張揚。要是讓他知道我把這事捅出去,他會生氣的。
我看著我媽為難的樣子,心裡也有些矛盾。我既為我父母的義舉感到驕傲,也理解我媽不想張揚的心情。
就在這時,一直在我懷裡安安靜靜的念軍,突然指著王院長,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抱……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小傢夥吸引了。
王院長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從我懷裡接過念軍。念軍也不怕生,伸出小手就去抓王院長胸前的口袋裡彆著的鋼筆。
你們看,這孩子多有精氣神!王院長抱著念軍,感慨道,趙大姐,你們給了這個孩子一個家,給了他新生。這份恩情,比天還大。我們做宣傳,不是為了給你們臉上貼金,是為了讓更多人知道,我們的英雄,流血犧牲,但他們的身後,有我們整個集體在支撐!他們的家人,我們不會忘記!
王院長的話,擲地有聲。
我媽沉默了。她看著在王院長懷裡咯咯笑的念軍,眼神漸漸變得柔軟而堅定。
過了很久,她點了點頭:好。我同意。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您說。
報道裡,不要過多地寫我和建軍。多寫寫王平,多寫寫那些和王平一樣,為了國家,默默奉獻甚至犧牲的戰士們。他們,纔是最值得被記住的英雄。
我媽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肅然起敬。
王院長站起來,對著我媽,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趙秀蘭同誌,我代表所有軍人,向您和林副團長,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那一刻,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我媽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我覺得,我的母親,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幾天後,一篇題為《英雄無悔,大愛無疆——記模範軍屬趙秀蘭與她的兵兒子》的報道,登上了軍區報紙的頭版頭條。
整個軍區大院,都轟動了。
那些曾經說三道四的軍嫂們,再見到我媽時,臉上都寫滿了敬佩和愧疚。
而我,走在大院裡,第一次,把頭抬得那麼高,那麼驕傲。
我為我的父母,感到無上的光榮。
10
我爸是在一個飄著雪花的午後回來的。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揹著一個大大的行軍包,風塵仆仆地站在家門口。比信裡說的,提前了一天。
開門的一瞬間,我們四目相對。
他黑了,也瘦了,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但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明亮,那麼有神。
爸。我喊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
哎,我的大姑娘。我爸放下揹包,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他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那麼有力量。
我媽聞聲從廚房裡跑出來,看到我爸,愣在原地,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回來了
嗯,回來了。
冇有更多的話,但所有的思念和牽掛,都在那一個眼神裡。
這時,搖籃裡的念軍被我們的動靜吵醒了,他揉著眼睛坐起來,好奇地看著門口這個高大的陌生男人。
我爸的目光,落在了念軍身上。他慢慢走過去,在搖籃邊蹲下。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嚇到這個小傢夥。
念軍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念軍看著他,又看看牆上那張我指給他看了無數遍的照片,突然咧開嘴笑了。他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叫了一聲:爸……爸……
我爸這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汗的鐵血硬漢,在聽到這聲爸爸的瞬間,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想要去摸一摸念軍的臉,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彷彿怕自己身上的風霜,會硌著孩子嬌嫩的皮膚。
我媽走過去,把念軍抱起來,放進我爸的懷裡。
建軍,歡迎回家。
我爸抱著這個小小的、柔軟的身體,這個他用戰友的生命換來的責任,終於忍不住,一個七尺男兒,淚流滿麵。
他緊緊地抱著念軍,就像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四口,吃了來這個家裡最熱鬨的一頓團圓飯。飯桌上,我爸不停地給念軍夾菜,給我媽夾菜,也給我夾菜,嘴裡一直唸叨著:瘦了,都瘦了。
他聽我媽講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從我一開始的誤會,到後來的轉變,再到她生病手術。他聽得沉默不語,隻是握著我媽的手,越握越緊。
當聽到我一個人扛起所有事,跑前跑後的時候,他看著我,欣慰地笑了。
我的念念,真的長大了。他給我倒了一杯酒,來,閨女,陪爸喝一杯。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很多。
後來,我考上了軍醫大學,畢業後,成了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就像當初救治我母親的王院長一樣。
張乾事,成了我們家的常客,我和他,成了比親兄妹還親的兄妹。
念軍在我們的愛護下,健康快樂地成長。他從小就立誌,長大後要像他的兩個爸爸一樣,當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
而我爸,再也冇有回過邊疆。他轉到了軍區機關,有了更多的時間陪伴我們。我媽的身體也徹底康複,她成了軍區大院裡最受尊敬的知心大姐。
每當夕陽西下,我們一家四口,都會在大院裡散步。我爸和我媽走在前麵,手牽著手,我和念軍跟在後麵,打打鬨鬨。
那畫麵,溫暖了整個大院的時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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