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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袞王朝內亂,八位皇子公主流亡邊疆。
>鎮國大將軍於罔收留他們,卻在酒宴中亮出屠刀:殿下們,該上路了。
>男嗣頭顱被懸掛城樓,公主們被拖入後宮。
>最剛烈的三公主銀簪刺喉未遂,被於罔親手灌下軟骨散。
>她在浴池掙紮時,突然摸到他頸側蠕動的鰓裂——
>陛下不是人她渾身冰涼。
>於罔的蹼爪扣住她腳踝:愛妃現在才知道
朔風如刀,卷著砂礫抽打在黑鐵般的城堞上,嗚咽聲與海濤的咆哮混雜,凝成邊塞永不消散的背景。
大袞王朝的北疆鎖鑰,鎮海關。
關城之下,不久前才經曆了一場血戰。空氣裡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鏽味——那是血滲入乾燥沙土又被烈日烤出的氣息。
屍體大多已被拖走,隻餘下零星幾具殘破的軀殼,散落在焦黑的土地與嶙峋的礁石之間。幾隻膽大的海鳥撲棱著翅膀落下,尖喙開始試探性地啄食那些凝固的血塊和碎肉。
關牆上,墨綠色的於字大纛被風扯得筆直,獵獵作響,如同某種宣告勝利的活物。
城樓最高處,大將軍於罔憑欄而立。他身形魁偉如山嶽,一身玄色重甲上沾滿了暗紅近黑的斑駁,那是敵人的血,也是他麾下兒郎的血。
甲葉縫隙裡,甚至還嵌著幾片細小的、帶著詭異幽藍光澤的鱗片。他粗糙的手指緩緩撫過冰冷的垛口石麵,留下幾道濕痕。目光沉沉,越過下方狼藉的戰場,投向南方那片廣袤而躁動不安的土地。那裡,是大袞王朝的心臟,如今正被瘋狂的火焰舔舐。
內亂。
訊息是三天前由一匹幾乎跑死的快馬帶來的。八百裡加急的文書,用的卻不是慣常的絹帛,而是一片打磨得極薄、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的碩大貝殼,上麵用鋒利的刻痕寫著寥寥數語,字字驚心:帝崩。京畿大亂。諸王公火併。皇子公主……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於罔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噥,像是海潮在幽深洞窟中的迴響。他指腹用力,那堅硬的貝殼邊緣竟被他無聲無息地碾下了一小片粉末,簌簌飄落風中。他眼底深處,那片常年被風沙和殺伐磨礪出的冷酷冰層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翻湧、滋長,如同深淵中蟄伏的巨獸嗅到了血腥。
時機。
這兩個字帶著灼人的熱度,烙在他的心尖上。鎮守邊疆二十載,白骨鋪就功名路。他曾是帝國最鋒利的矛,最堅固的盾。可如今,那曾經需要他傾力守護的龐然大物,自己從內部崩裂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雜著久遠的壓抑、熾烈的野心和對那腐朽廟堂的深深憎惡,在他堅固如礁石般的胸膛裡猛烈衝撞。
將軍!副將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斥候急報!西南方向,發現蹤跡!車駕華貴,但護衛稀薄,形跡倉惶!
於罔猛地轉身,重甲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他臉上所有的情緒瞬間斂去,隻剩下磐石般的冷硬,唯有眼底掠過一絲精光,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多少人
約十數騎,護著一輛馬車,看形製……極似王族!
王族……於罔緩緩咀嚼著這兩個字,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無暖意。備馬。點一百親衛,隨本將出關‘迎駕’。
馬蹄踏破荒原的沉寂。於罔一馬當先,玄甲在昏黃的天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他的親衛隊如同沉默的礁石群,緊隨其後,散發出一種久經沙場、隻認將令不認天命的鐵血煞氣。遠方地平線上,那支倉皇奔逃的小小隊伍,像驚濤駭浪中幾片無助的浮萍,正絕望地向這唯一的屏障靠攏。
當於罔率領的鐵騎如同黑色潮水般無聲地合圍上來時,那支小小的隊伍徹底陷入了絕望的死寂。華麗的馬車簾幕被一隻顫抖的手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年輕卻寫滿驚懼的臉龐,正是大王子。他肥胖的身軀在恐懼中微微發顫,聲音嘶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僥倖:於……於大將軍是父皇派你來的快!快護送我們回京!那些逆賊……
於罔端坐馬上,如山嶽般俯視著這些昔日雲端上的天潢貴胄。八個人,三位王子,五位公主。他們華麗的錦袍沾滿了塵土和不知名的汙漬,臉上刻著深深的疲憊與驚魂未定。大王子語無倫次,二王子麪色慘白,眼神渙散,緊緊攥著身邊一位侍女的手。幾位公主更是花容失色,相互依偎著,瑟瑟發抖。唯有那被簇擁在中間的三公主,雖然同樣鬢髮散亂,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深褐色的眼眸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凶狠的倔強,像被逼到絕境的母獸。她緊抿著唇,目光死死釘在於罔臉上,彷彿要穿透那玄鐵麵甲,看清他頭盔下的真容。
於罔的目光隻在三公主臉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得如同掠過一塊石頭。他緩緩抬手,聲音低沉平穩,不帶絲毫波瀾,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諸位殿下受驚了。逆賊猖獗,京畿動盪。鎮海關雖苦寒,卻是鐵壁銅牆。請殿下們暫移關城,待末將掃清寰宇,再恭迎鸞駕還朝。
他話音落下,親衛們沉默地分開道路,動作整齊劃一,透著一股冰冷的機械感。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這些驚弓之鳥。大王子還想說什麼,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在那些鐵血士兵毫無感情的目光注視下頹然低頭。三公主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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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海關深處,將軍府邸。
這裡冇有帝都宮殿的雕梁畫棟、暖玉溫香,隻有粗糲的石牆、沉重的梁木,空氣中瀰漫著海風的鹹澀、皮革的鞣製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氣息。然而此刻,最大的廳堂內卻燈火通明。巨大的鯨油燈盞懸掛在粗大的梁上,燈油燃燒時發出劈啪的微響,投射下搖曳晃動的巨大陰影。長條形的石案上,破天荒地擺滿了酒肉。烤得焦黃的整羊散發著濃烈的香氣,海魚在粗陶盤子裡堆疊如山,碩大的酒罈敞開著口,濃烈渾濁的酒液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八位天家貴胄被安排在石案兩側。連日奔波的疲憊和驟然放鬆的虛假安全感,讓他們的戒備鬆弛了不少。大王子的臉頰在酒意和燈火的烘烤下泛著油光,正大口撕咬著羊腿,含混不清地誇讚著於罔的忠勇。二王子小口啜飲著渾濁的酒液,眼神依舊帶著病態的恍惚,偶爾劇烈地咳嗽幾聲。幾位公主小口吃著東西,相互低聲細語,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劫後餘生的血色。
唯有三公主銀玥。她麵前的餐具幾乎未動。酒,一滴未沾。她端坐在那裡,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柄藏在鞘中卻繃緊到極致的利刃。深褐色的眼眸,如同最幽深的海淵,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大廳。她的目光掠過那些沉默侍立、如同石雕般的親衛,掠過主位上那個始終平靜如深潭的玄甲將軍,最終落在廳堂四角燃燒的鯨油燈上。那火焰跳躍不定,將廳內眾人扭曲的影子投射在粗糲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亂舞。
於罔坐在主位,頭盔早已卸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被邊關風沙刻下深刻痕跡的臉。他端起粗陶酒碗,向惶恐不安的貴客們示意,聲音沉厚:諸位殿下,壓壓驚。關城簡陋,怠慢了。他仰頭,喉結滾動,將碗中渾濁的酒液一飲而儘。酒液順著他下頜堅硬的線條流下,滴落在玄甲上,瞬間被吸收,隻留下一點深色的濕痕。
氣氛似乎被這豪飲帶動,大王子更加興奮,二王子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公主們緊繃的神經似乎也鬆懈了一分。
就在此刻。
砰!
於罔手中的粗陶酒碗被他重重摜在堅硬的石案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碎裂脆響!瓷片飛濺。
所有的聲音,咀嚼聲、低語聲、酒杯碰撞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大廳裡隻剩下鯨油燈燃燒的劈啪聲和粗重的呼吸聲,死寂得可怕。
八位皇子公主驚愕地抬頭,臉上還殘留著片刻前的放鬆,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所凍結。
於罔緩緩站起身。玄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沉重冰冷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刺耳。他臉上那絲虛假的溫和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萬年玄冰般的冷酷。那目光,掃過石案兩側,不再有絲毫對天家血脈的敬畏,隻有一種**裸的、打量待宰羔羊的漠然。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寒冰墜地,清晰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殿下們,酒也喝了,肉也吃了。這驚,也該壓夠了。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磨出來的,帶著鐵鏽和血腥的味道:該上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如同打開了地獄之門!
鏘啷啷——!
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驟然爆發!那些原本如同石雕般侍立在陰影中的親衛,猛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鋒銳的刀身在跳躍的鯨油燈火下,反射出一片片冰冷刺目的寒光,瞬間填滿了整個廳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這些沉默的殺戮機器邁著整齊而壓迫的步伐,從四麵八方的陰影中湧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將石案團團圍住!他們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漠然的殺意。
大王子臉上的油光瞬間變成了死灰,他手中的羊腿啪嗒一聲掉在石案上,油膩沾滿了華貴的衣襟。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肥胖的身軀篩糠般抖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二王子猛地瞪大眼睛,渙散的眼神被極致的恐懼瞬間填滿,發出一聲短促尖銳、不似人聲的驚叫,整個人向後癱軟下去,若不是被身後的侍女死死拉住,幾乎要滑到地上。幾位公主的尖叫聲淒厲地撕裂了空氣,抱成一團,如同暴風雨中即將被撕碎的鳥雀。
唯有三公主銀玥。
在酒碗碎裂的刹那,在那些刀光映亮廳堂的瞬間,她一直緊繃如弓弦的身體反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冇有尖叫,冇有癱軟。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中,恐懼被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決絕所取代!一直緊握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抽出!
一道刺目的銀光,如同暗夜中炸開的閃電!
她頭上那支看似普通的銀簪,此刻在她手中化作一道致命的寒芒!冇有半分猶豫,冇有一絲遲疑,她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將那鋒利的簪尾,朝著自己白皙脆弱的咽喉刺去!
快!狠!決絕!
她要死!死在自己的手上!絕不受辱!
殿下!侍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冇在混亂中。
電光石火之間!
一隻覆著玄鐵臂甲的大手,如同早已等待的毒蟒,比閃電更快!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精準無比地橫抓過來!
嗤啦!
尖銳的金屬刮擦聲刺耳欲聾!
那足以洞穿咽喉的銀簪,在距離肌膚毫厘之處,被那隻鐵爪死死攥住!簪尾的尖端,甚至已經刺破了玄甲手套下露出的寸許皮膚,一滴深紅的血珠,緩緩沁出,滴落在冰冷的石案上,綻開一朵小小的、觸目驚心的血花。
巨大的力量鉗製下,銀簪再難寸進!
三公主銀玥的手臂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死死鎖住,劇痛傳來。她猛地抬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近在咫尺。
那是於罔的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靜,也不再是方纔的冷酷漠然。那裡麵翻湧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東西——有對她這份剛烈決絕的意外,有一絲被冒犯的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殘忍的、掌控一切的絕對意誌!像深海巨獸盯住了掙紮的獵物。
想死於罔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碾磨出來,帶著血腥的寒意噴在銀玥慘白的臉上,在本將麵前還冇那麼容易。
他鐵鉗般的手猛地一擰一甩!
呃!銀玥痛呼一聲,手臂劇痛,整個人被一股巨力帶得向前踉蹌,那支染血的銀簪脫手飛出,叮噹一聲落在遠處冰冷的地麵上。
未等她站穩,於罔的另一隻手已經閃電般探出!捏住了她的下頜,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迫使她不得不張開嘴。
唔……放……銀玥的掙紮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徒勞。
一個冰冷的瓷瓶湊到了她的唇邊。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海腥與**水草的刺鼻氣味直沖鼻腔。
喝下去。命令不容置疑。
冰涼的、帶著濃重鹹腥味的粘稠液體,被強行灌入了她的喉嚨。那味道令人作嘔,滑入食道,帶來一陣詭異的灼燒感和迅速蔓延全身的麻痹。
軟骨散!
銀玥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詭異的冰涼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刺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反抗的力量如同退潮般飛速流逝,骨頭彷彿都化成了水。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整個人向下癱倒。然而,一隻覆著冰冷玄鐵臂甲的大手,如同鐵箍般及時地、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牢牢攬住了她的腰肢,阻止了她徹底癱倒在地。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骨頭的精緻偶人,軟軟地倚在於罔堅硬的臂甲上。意識開始模糊,視野搖晃不定,隻能看到那些親衛如同黑色的潮水,湧向她的兄弟和姐妹。大王子絕望的哭嚎,二王子失禁的腥臊氣味,公主們淒厲的尖叫……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扭曲,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不斷翻湧的海水。
最後映入她模糊眼簾的,是於罔那張俯視下來的、冷酷如礁石的臉。他眼中冇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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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袞王朝的心臟,帝都淵海城。
昔日的珊瑚宮闕依舊巍峨,巨大的、帶著天然孔洞和螺旋紋理的珊瑚石在陽光下閃爍著五彩斑斕卻又冰冷的光澤。然而,空氣裡瀰漫的不再是往日的龍涎香與海藻熏香,而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鐵鏽味,以及海風也吹不散的、新近塗抹的、濃烈刺鼻的深海魚油的氣息。
登基大典。
冇有萬民的朝賀,冇有祥瑞的奏報。隻有沉默如林的玄甲士兵,如同冰冷的礁石陣列,從宮門一直延伸到高聳的海淵殿前。他們手中的長戈斜指蒼天,鋒刃在慘白的日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構成一片無聲的、充滿威懾的鋼鐵叢林。
於罔身著玄黑為底、以暗金絲線繡著猙獰盤蛟紋路的袞服。袞服沉重,壓在他魁偉的身軀上,每一步踏在巨大的、打磨光滑的貝母鑲嵌的禦道上,都發出沉重而孤絕的迴響。他一步步走上那象征至高權力的、由一整塊巨大黝黑礁石雕琢而成的王座。王座冰冷堅硬,扶手處被打磨得異常光滑,帶著常年被海水沖刷般的溫潤觸感。
他轉身,落座。
動作間,袞服下襬拂過王座前的地麵。那裡,並非尋常的金磚玉砌,而是用一種深暗近乎墨綠的巨大鱗片仔細鑲嵌鋪就。每一片鱗片都光滑堅硬,邊緣帶著天然的鋸齒狀紋路,在殿內幽暗的光線下,流轉著一種非金非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光澤。隻有少數幾個被特意留下的老邁宮人,在角落裡死死低著頭,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才認得那是什麼——那是先帝幾位皇子身上最堅韌的心鱗!此刻卻被踩在新王的腳下!
吾皇萬歲!
下方,黑壓壓的將領與被迫臣服的官員跪倒一片。山呼聲浪在大殿空曠高聳的穹頂下迴盪、碰撞,卻透著一股生硬和空洞,如同拍打在冰冷礁石上的死水。
於罔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下方匍匐的臣子。那目光裡冇有新君登基的意氣風發,隻有一片深沉的、掌控一切的漠然。他抬起手,覆蓋著細密鱗片的手掌在幽暗的光線下不易察覺地反著微光。
平身。
聲音不高,卻如同沉雷滾過海底,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登基大典的核心——祭海神儀式開始了。
沉重的、由巨獸肋骨製成的號角被吹響,發出低沉悠遠、穿透力極強的嗚鳴,如同巨鯨在深淵長吟。於罔起身,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向大殿中央那方巨大的、盛滿幽藍海水的玉石池。
池水深邃,微微盪漾,倒映著穹頂鑲嵌的巨大夜明珠,如同濃縮了一片星空。
他站定在池邊。一名身著古老祭司服飾的老者顫巍巍地捧上一個黑沉沉的木盤,盤中隻有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匕。匕身非金非玉,呈現一種灰敗的骨質,刃口卻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幽藍寒光,像是淬了某種深海劇毒。
於罔伸出右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骨匕的柄。他左手掌心向上,緩緩攤開在幽藍的池水之上。
冇有一絲猶豫。
骨匕鋒銳的刃口,帶著幽藍的寒光,猛地劃過他粗礪的掌心!
深紅近黑的血液,並非如常人般迅速湧出。那血液極其粘稠,彷彿帶著某種重量,在傷口處凝聚了一瞬,才如同粘稠的油滴,沉重地、一滴滴墜入下方幽藍的池水中。
噗通…噗通…
血珠入水,並未迅速暈散溶解。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帶著一種詭異的沉重感,緩慢地下沉,在幽藍的水中拖曳出絲絲縷縷暗紅的軌跡,如同深海中悄然綻放的死亡之花。
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整個海淵殿。
就在那暗紅的血絲即將觸碰到池底時——
嗚——!
一聲悠長、蒼涼、彷彿來自無儘深海之底的巨大悲鳴,穿透了厚重的宮牆,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聲音由遠及近,帶著磅礴的力量感,震得殿宇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那聲音並非來自陸地,而是來自環繞淵海城的無儘之海!
大殿內,一些膽小的官員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於罔身後的親衛將領們,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混雜著狂熱與敬畏的神情。
於罔緩緩抬起流血的手掌。粘稠的血珠順著他的掌紋緩慢流淌。他注視著池水中下沉的血線,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滿意的弧度。
鯨群迴應了。
深海,承認了新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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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濤殿的匾額是新掛上的,墨跡似乎還未乾透,帶著一股生澀的、刻意為之的所謂雅緻。殿內陳設極儘奢華,巨大的珍珠串成的簾幕層層疊疊,閃爍著溫潤卻冰冷的光澤;鋪地的,是來自遙遠深海的、色彩斑斕的珊瑚絨毯,踩上去厚實無聲;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試圖掩蓋某種海腥氣的甜膩熏香——是龍涎與海藻混合後焚燒的味道,濃得嗆人。然而,無論多少層昂貴的香料,也壓不住那絲絲縷縷從殿宇深處、從磚石縫隙裡滲出的、屬於深海本身的鹹腥與陰冷。
三公主銀玥倚在巨大的、鑲嵌著玳瑁與珍珠的窗邊軟榻上,身上是價值連城的鮫綃宮裝,輕薄如霧,流轉著水波般的光澤。這身華服非但不能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像一層冰冷滑膩的蛇蛻緊緊貼著她的肌膚。殿內溫暖如春,她卻覺得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氣。
軟骨散的藥力如同跗骨之蛆,並未完全散去。四肢依舊綿軟無力,連握緊拳頭的力氣都彷彿被抽乾。她隻能像一尊精緻的偶人,被這華麗的牢籠囚禁著。
窗外,是淵海城特有的景象。遠處,無邊無際的靛藍色海水在陰沉的天幕下翻湧。近處,皇宮內苑的奇詭花園裡,不見尋常的花草,隻有形態扭曲、顏色妖異的巨大海葵隨著水流般的風微微蠕動,狀如枯骨的海柳枝條張牙舞爪,怪石嶙峋如同海底沉船的殘骸。幾隻色彩斑斕到刺目的海鳥停在嶙峋的假山上,發出沙啞難聽的鳴叫。
這景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已墜入深淵。
腳步聲由遠及近,沉重、穩定,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踩在珊瑚絨毯上發出悶響。殿內侍立的宮女們如同受驚的蚌殼,瞬間無聲地跪伏下去,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麵,身體抑製不住地輕顫。
銀玥冇有回頭。她甚至冇有動一下。深褐色的眼瞳依舊望著窗外那片令人絕望的靛藍,隻有搭在窗欞上的、蒼白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深海寒氣的威壓籠罩了整個內殿。於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已脫下登基大典那身沉重的袞服,隻穿著一件玄色常服,布料看似柔軟,卻在走動間隱隱泛著細密的鱗片光澤。他屏退了所有宮女,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最後一絲外界的光線。
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於罔的目光落在窗邊那個纖細卻挺直的背影上。他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在空曠華美的殿宇內迴盪,如同踏在人的心尖上。
愛妃今日氣色尚可。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人已走到軟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銀玥完全籠罩。
銀玥依舊冇有回頭,也冇有迴應。她像一尊凝固的冰雕,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
於罔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沉默。他俯下身,帶著深海氣息的陰影更加迫近。一隻覆著薄繭、指節異常粗大、指縫間似乎還粘連著某種半透明薄膜的大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撫上了銀玥冰涼的臉頰。
那觸感冰冷、粗糲,帶著海鹽顆粒般的質感,如同某種深海生物的皮革。
銀玥的身體猛地一僵!深埋的恨意和屈辱如同毒藤般瞬間絞緊了她的心臟!她幾乎是本能地、用儘全身殘餘的力氣,猛地偏頭,想要甩開那隻令人作嘔的手!
彆碰我!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恨意。
這激烈的抗拒,似乎終於點燃了於罔眼底深處壓抑的某種東西。那是一種被冒犯的、屬於掠食者的暴戾。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看來藥效還是太輕了。他低語,那隻大手驟然發力,如同鐵鉗般扣住了銀玥纖細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從軟榻上粗暴地拽了起來!
啊!銀玥痛撥出聲,軟骨散的效力讓她根本無法站穩,雙腿一軟,直接向前撲倒。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麵,而是一具堅硬如礁石、散發著濃烈深海氣息的胸膛。於罔順勢將她打橫抱起!動作強硬,冇有絲毫憐惜,如同捕獲一件戰利品。
你……放開!銀玥徒勞地掙紮,綿軟無力的拳頭捶打在那身玄色常服上,如同敲擊著冰冷的岩石,紋絲不動。濃烈的深海氣息混合著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將她徹底包圍。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她。
於罔抱著她,大步走向內殿深處。繞過巨大的、繡著猙獰海獸的屏風,後麵赫然是一個巨大的浴池。池壁由整塊整塊的溫潤白玉砌成,池中並非普通的清水,而是散發著淡淡腥鹹氣息、顏色呈現出一種詭異幽藍的溫熱海水!水麵漂浮著殷紅如血的海棠花瓣,隨著水波微微盪漾,形成一種妖異的美感。
蒸騰的熱氣帶著濃重的水腥味瀰漫在空氣中。
伺候愛妃沐浴。於罔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平靜無波,卻帶著主宰生死的冷酷。話音未落,他手臂一鬆!
噗通!
水花劇烈地濺起!
銀玥毫無防備地被拋入了那池幽藍的熱水之中!溫熱粘稠的海水瞬間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帶著沉重的壓力和濃烈的鹹腥氣,瘋狂地湧向她的口鼻!
唔……咕嚕……猝不及防的溺水感讓她驚恐地掙紮,四肢卻依舊被軟骨散的麻痹感纏繞,動作笨拙無力。幽藍的水湧入鼻腔、喉嚨,帶來強烈的灼燒感和窒息感!她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向下沉去,眼前一片翻湧的幽藍,耳邊隻剩下沉悶的水聲和自己慌亂的心跳。
就在意識因窒息而開始模糊的刹那,一隻大手猛地探入水中,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用力提出了水麵!
咳!咳咳咳……銀玥劇烈地嗆咳著,肺裡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她本能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麼支撐物。
混亂中,她的手胡亂地向前抓去,想要攀住池邊。
指尖,卻意外地觸碰到了一片冰冷、滑膩、帶著詭異彈性的肌膚!那是於罔的頸側!
那觸感……絕不正常!
冇有人類肌膚的溫熱和彈性,反而像觸碰到了某種深水魚類粘滑的體表!更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凍結的是——就在她指尖劃過的地方,那冰冷滑膩的皮膚下,清晰地傳來一陣細微的、規律性的蠕動!
如同……某種活物在呼吸!
強烈的噁心和極致的恐懼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銀玥混亂的意識!軟骨散的麻痹感似乎都被這驚悚的觸感驅散了幾分!求生的本能讓她猛地抬頭,佈滿水珠的臉上毫無血色,深褐色的眼瞳因極度的驚駭而睜大到極限,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那張屬於新帝於罔的、棱角分明、冷酷如礁石的臉上,此刻在氤氳的水汽中,竟透出一種非人的詭異感!尤其是頸側她剛纔觸碰的地方……
陛……陛下……銀玥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帶著瀕死的恐懼,你……你不是人!
於罔就站在池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水中驚恐萬狀、如同受驚小獸般的女人。蒸騰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輪廓,卻讓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更加清晰。那裡麵冇有任何被戳穿的驚慌,隻有一種近乎玩味的、帶著深海寒意的殘酷平靜。
他緩緩俯身,那張冷酷的臉龐在銀玥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中逼近。
突然!
水麵劇烈地波動起來!一隻覆蓋著明顯半透明蹼膜、指節粗大得異於常人的巨爪,帶著滑膩冰冷的觸感,如同深海中驟然撲出的怪魚,猛地破開幽藍的水麵,精準無比地扣住了銀玥纖細脆弱的腳踝!
那蹼爪的力道極大,冰冷黏滑,帶著不容掙脫的恐怖力量,如同最堅固的海藻鎖鏈,瞬間纏繞禁錮!
啊——!銀玥發出一聲短促淒厲到變調的尖叫,冰冷的蹼爪如同毒蛇纏上腳踝,那滑膩冰冷的觸感直沖天靈蓋!她像一條被魚叉刺穿的魚,瘋狂地扭動身體想要掙脫,冰冷粘稠的池水被劇烈攪動,幽藍的水花四處飛濺。
於罔俯視著她的徒勞掙紮,那張被水汽模糊的臉上,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咧開。那笑容裡冇有絲毫溫度,反而充滿了深海掠食者玩弄獵物的殘忍興味。他扣住她腳踝的蹼爪猛地收緊!
劇痛傳來,伴隨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彷彿骨骼都要被捏碎的脆響!銀玥的掙紮瞬間被這劇痛打斷,身體僵直,隻剩下抑製不住的劇烈顫抖和瀕死的抽氣聲。
於罔的臉湊得更近,濕熱的氣息噴在銀玥冰冷濕透的臉頰上,帶著濃重的海腥味。他那低沉的聲音,如同來自萬丈深淵的迴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銀玥的心上:
愛妃……他刻意拉長了語調,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親昵,現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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