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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302
室的門板突然發出巨響,哐哐哐
的撞擊聲像重錘砸在林薇心上。她猛地從沙發彈起,抓起手機摸到門後,貓眼外的景象讓她指尖發冷
——
老王舉著柺杖,軍綠色馬甲被氣得鼓鼓的,正用金屬杖頭瘋狂戳門,牆皮簌簌往下掉。
林薇你個小騙子!敢耍你王大爺
老頭的罵聲穿透門板,粗得像砂紙磨鐵,五千塊呢啊當我眼瞎看不出那是表情包今天你不把錢吐出來,我拆了你這破屋!
柺杖砸在門鎖上,發出
哢噠
的脆響,像是要把鎖芯捅穿。林薇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螢幕還停留在淩晨的錄音介麵
——
裡麵是老王罵了整整半小時的汙言穢語。聲控燈在樓道裡滋啦閃爍,映出她手背上那道搬家時留下的紅痕,此刻正隨著心跳突突直跳。
彆敲了!
她對著門板喊,聲音發顫卻強裝鎮定,我已經報警了!
報警你嚇唬誰!
老王的柺杖砸得更狠,這樓裡我怕過誰今天就讓你知道,外地丫頭在這兒不好混!
一、斑駁的樓道
林薇拽著行李箱在三樓轉角停下時,額角已經沁出了薄汗。抬手抹汗的瞬間,指甲縫裡鑽進幾粒牆灰,蹭在臉頰上像層細沙。頭頂的聲控燈滋滋閃爍,暖黃的光線下,牆麵上孩童塗鴉的奧特曼被雨水洇成藍紫色,倒像塊融化的水果糖——比她之前住的郊區出租屋,牆皮大片剝落的樣子順眼多了。
之前那破地方,每天通勤得兩小時,地鐵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她對著行李箱嘀咕,手上使勁往後掙。輪子碾過樓梯縫裡的碎石,發出指甲刮玻璃似的銳響,剛巧撞見四樓的張大媽拎著菜籃子下樓。
姑娘搬新家啊大媽嗓門亮得像喇叭,菜籃子裡的西紅柿晃了晃,這箱子沉不沉要不要大媽幫你搭把手
林薇趕緊擺手:不用不用,謝謝您!我自己來就行。她喘著氣往三樓拽,之前住郊區,上班太遠,聽中介說這兒離地鐵近,租金還便宜。
可不是嘛!張大媽放下菜籃子,伸手幫她托住箱底,咱這26號樓地段好,到地鐵口走路十分鐘,比你們年輕人租的那些新小區劃算多了。就是老樓,設施舊點——她突然壓低聲音,不過住久了就知道,鄰裡都熱乎,比郊區那鴿子籠強。
哢嗒一聲,箱體邊緣終於掙脫了暖氣片的桎梏,金屬磕碰的脆響裡,她手背上被劃出道紅痕。林薇捂著傷口蹲下來喘氣,鼻腔裡鑽進股混合著油煙和樟腦丸的味道——是從樓梯間堆著的舊紙箱裡飄出來的。張大媽瞥見她的手,從菜籃子裡翻出片創可貼:拿著,剛買的,乾淨。我家孫子總在樓道瘋跑,常備這個。
電子鎖在輸入密碼後彈出輕響。開間裡的白牆還留著前租客釘釘子的小孔,像串省略號,卻比郊區那牆皮斑駁的屋子亮堂多了。林薇剛把瑜伽墊鋪在飄窗上,門口就傳來敲門聲,張大媽端著個搪瓷碗站在門口:剛熬的綠豆湯,解解暑。對了,中介冇跟你說得加咱樓的業主群,二維碼我給你找出來。
她掏出老年機劃了半天,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就這個,備註302林薇。群裡啥都有,誰家漏水、收廢品的來了,都在裡麵說。對了,二樓的老王是樓長,你加了群跟他打個招呼,他人……嗯,熱心。
掃碼進群的瞬間,99 的未讀訊息湧進來。她劃著螢幕看了眼,大多是收廢品誰家漏水的零碎資訊,剛改好備註302林薇,就有人發來私聊——頭像是個穿軍綠色馬甲的老頭,昵稱老王:新搬來的三樓的晚上來我家登個記,咱樓有規矩。
窗外的白玉蘭正落花瓣,粘在空調外機上像團碎雪。林薇對著鏡子貼創可貼時,發現手背上的紅痕像條細小的蜈蚣。張大媽的綠豆湯還冒著熱氣,碗沿印著勞動最光榮的字樣。
希望這次能住久點。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指尖輕輕按了按創可貼,手機突然震動,老王又發來訊息:彆忘了晚上來登記,七點啊,彆遲到。
二、紅色炸彈
搬家後的第四天下午,林薇剛結束一場持續三小時的視頻會議,手機突然像揣了隻蜜蜂般震動起來。業主群的訊息提示像潮水般湧來,她點開時,一條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語音正在播放,嗓門大得像擴音器:
各位鄰居都給我聽好了!我家大偉下個月結婚,整棟樓必須來喝喜酒!每戶隨五百塊份子錢,少一分都不行!家裡有50萬以上的車趕緊報備,加滿油給我家當婚車,這是給你們沾喜氣,彆他媽不識抬舉!
發訊息的頭像是個穿著軍綠色馬甲的老頭,昵稱叫老王。林薇盯著螢幕愣了三秒,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往上翻聊天記錄,確認這不是什麼整蠱遊戲,再看群成員列表,78個好友裡隻有她和101的陳醫生掛著房號
上週她在電梯裡遇見過陳醫生,白大褂口袋露著聽診器,說自己在社區醫院上班。
這老王是樓霸,每年都搞這出。私聊視窗突然彈出訊息,是陳醫生。緊接著一張截圖發了過來——去年老王女兒出嫁時,在群裡罵罵咧咧:每戶出兩個人幫搬嫁妝,誰敢不來,我天天去你家門口堵著!理由赫然
寫著鄰裡互助。
林薇盯著螢幕笑出聲。她剛把備註改成302-租戶-林薇,老王的好友申請就彈了進來。驗證訊息寫著樓上的,趕緊通過,她點通過的瞬間,對方直接甩來收款碼,附帶一句語音:姑娘趕緊轉錢,我在二樓住,你
住我樓上就得懂規矩,彆讓我親自上去找你!
窗外的風捲著玉蘭花瓣撞在玻璃上,像誰在輕輕叩門。林薇想起昨天在超市遇見的捲髮阿姨說的話:26號樓的老王啊,前年他閨女出嫁,把整個單元的禮炮都借走了,還說'都是鄰居,不用還',最後全拿去賣廢品了。
她的指尖懸在輸入框上方,突然想起第一次租房時,隔壁的奶奶總在她晚歸時留盞廊燈。那時的樓道也舊,卻總飄著燉肉香。林薇退出聊天介麵,把手機塞進抽屜,卻冇發現窗簾冇拉嚴,樓下的老王正仰頭盯著三樓的視窗,手裡攥著個牛皮本,封麵上歪歪扭扭寫著人情賬。
三、不請自來的好友
晚上七點十五分,林薇正在廚房煮螺螄粉,手機在客廳突然響起來。是老王發來的訊息,語氣帶著火氣:姑娘怎麼不回訊息看不起我們老鄰居是不是覺得我們回遷戶好欺負緊接著又是一條:我家大偉結婚是天大的事,你隨禮是應該的,彆給臉不要臉!
螺螄粉的酸筍味瀰漫開來,林薇吸著鼻子回覆:不好意思,剛在忙。我剛搬來,還不認識您兒子,這禮隨得冇道理吧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聽見樓下傳來柺杖戳地的聲音,咚、咚、咚,精準地敲在她的心跳上。
對方幾乎是秒回,語音裡的怒氣快溢位來了:住進來就是緣分!我給你算筆賬,將來你家有事兒,我還能不隨回去現在裝什麼清高,是不是覺得我們老的好糊弄林薇看著螢幕上的畫,突然覺得這五百塊錢像根刺——不是因為錢多少,而是那種被強行綁定的窒息感。
她點開老王的頭像,背景是張褪色的全家福。穿西裝的年輕人笑得靦腆,旁邊站著個穿白裙的姑娘。林薇放大照片,看見姑孃的手腕上戴著串珍珠手鍊,和自己抽屜裡那串媽媽送的很像。
手機又震了一下,老王發來段語音,聲音透著不耐煩的威脅:我知道你在家,燈亮著呢。趕緊轉錢,彆逼我上去找你,到時候鬨起來不好看,你一個外地姑娘在這兒租房子,名聲壞了有你好受的!林薇捏著手機走
到窗邊,看見老王正站在樓下涼亭裡打電話,軍綠色馬甲在暮色裡像片枯葉。他的手在空中比劃著,柺杖斜插在花壇裡,把幾株月季壓得彎了腰,嘴裡還在罵罵咧咧:那小丫頭片子還敢跟我犟......
螺螄粉在鍋裡咕嘟冒泡,酸筍的味道越來越濃。林薇突然想起媽媽說的出門在外少惹事,卻又不甘心就這麼妥協。
四、午夜的敲門聲
晚上九點五十五分,敲門聲準時響起。
不是輕叩,是帶著蠻力的撞門,哐、哐、哐,震得門框上的牆皮簌簌往下掉,連樓道裡的聲控燈都被震得
滋啦
亂閃。林薇正敷著麵膜躺在沙發上看劇,麵膜瞬間被扯出幾道褶子,她手忙腳亂地扯掉麵膜,踮腳衝到門後
——
貓眼外,老王舉著那本牛皮本,正用柺杖頭一下下戳門,軍綠色馬甲被氣得鼓鼓的,像隻炸毛的老母雞。
誰啊大半夜的敲什麼敲!
林薇故意壓低聲音,指尖悄悄摸向手機錄音鍵,螢幕亮起來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的臉在反光裡泛著冷意。
裝什麼裝!我知道你在裡麵!
老王的聲音像砂紙磨鐵,粗得能刮出血,林薇你個小娘們,趕緊開門!那五百塊錢到底給不給你當我老王是吃素的
林薇摸著冰涼的門把,指節捏得發白。早上在超市碰到的捲髮阿姨說的話突然鑽進耳朵:前年三樓老李家不給禮錢,老王堵著人門口罵了三天三夜,從祖宗十八代罵到下輩子,最後老李媳婦直接氣住院了。
她深吸一口氣,把臉貼在門板上喊:大爺,都快十點了,有事兒明天說行不行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上班你再敢跟我提上班!
老王突然拔高嗓門,柺杖戳門的聲音更急了,我告訴你林薇,彆以為你是個外地丫頭我就不敢動你!這
26
號樓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今天你不把錢轉過來,我就天天半夜來敲你門,讓你冇法睡覺,冇法上班,最後滾出這棟樓!
聲控燈在這時
滋啦
一聲滅了。樓道裡陷入一片漆黑,隻有老王粗重的喘息聲和柺杖戳地的
咚咚
聲,像催命符似的敲在林薇心上。她後背抵著門,能感覺到門板在震動,突然對著門外喊,聲音裡帶著點刻意的恍然大悟:我不是不給啊!是覺得五百太少了!
門外的動靜停了。過了幾秒,老王狐疑的聲音傳來,帶著點警惕:你什麼意思想耍我
您兒子結婚這麼大的事,我怎麼也得隨五千啊!
林薇故意拔高聲音,透著股
大方,我這就給您轉,您先回去等著,銀行轉賬有延遲,彆催啊!
嘿,這還差不多!
老王的語氣瞬間緩和,甚至帶了點得意的哼笑,早這樣不就完了我告訴你,我老王在這樓裡混了幾十年,就講究個臉麵!你懂事,我也不為難你!
電梯運行的
轟隆
聲從樓道傳來。林薇癱坐在地,看著手機裡剛儲存的錄音,突然抓起手機搜了張
5000
元轉賬成功
的表情包,給老王發過去,還加了句:大爺收好,沾沾喜氣~
剛喘口氣,淩晨一點,更猛的砸門聲突然炸開
——哐哐哐!哐哐哐!
柺杖砸在門板上,發出
咚咚
的悶響,像在拆門。老王的罵聲穿透門板,粗得能嗆死人:你個小騙子!敢耍你王大爺我**的!開門!給我開門!今天我非把你這破屋砸了不可!
林薇抱著膝蓋縮在沙發角落,聽著門外的汙言穢語和柺杖砸門的巨響,茶幾上的玻璃杯都被震得
嗡嗡
響。她第一次在這座城市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指尖抖著摸出手機,悄悄按下了
110,卻冇撥出去
——
她知道,對付這種人,報警或許能消停一時,卻治不了根。
五、清晨的騷擾
淩晨一點十七分,門把手上的風鈴突然叮噹作響。林薇猛地坐起來,看見門縫裡塞進張紙條,鉛筆字歪歪扭扭:明早六點排練秧歌,給新人攢喜氣,誰也彆想睡懶覺!落款是201李。她掀開窗簾一角,樓下涼亭裡,幾個穿碎花裙的老太太正和幾個老頭比劃著紅綢子,月光照在她們佝僂的背上,像幅詭異的剪影——那老太太正是老王的老伴。
三點十七分,樓上傳來拖椅子的聲音。401的曉冉舉著畫板站在陽台,看見林薇的窗戶亮著,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他昨天在群裡@所有人,說不隨禮的就等著被'關照'。曉冉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透過夜風飄過來,我這兒有去年他閨女出嫁時,逼五樓小夫妻隨禮的錄音,他罵人家'斷子絕孫',要不要發給你
林薇還冇來得及回覆,手機就彈出老王的訊息,火氣比昨晚還大:你發的5000塊截圖是假的!耍我玩呢趕緊轉錢,不然我現在就上去找你,把你門砸了!她突然想起下午在超市遇見的捲髮阿姨說的老王老伴年輕時是會計,最會算賬,這些歪主意都是她出的,指尖在螢幕上敲出5000塊太多了,我還是隨五百吧,卻在發送前又刪掉了——她知道,這不是錢的事。
六點整,《東方紅》的旋律準時炸響,音量大得像在開露天演唱會。林薇套上衣服衝到陽台,看見李老太帶著四個老頭老太在樓下跳秧歌,紅綢子甩得比晨光還亮。老王舉著柺杖指揮隊形,每敲一下地麵,三樓的地板就跟著顫一下,嘴裡還喊著:大點聲!讓樓上那不懂事的聽聽!
吵死了!401的陽台也探出個腦袋,曉冉舉著個擴音喇叭,廣場舞噪音擾民,罰款二百!再不關我報警了!
李老太的紅綢子突然掉在地上。老王從單元門衝出來,指著樓上罵: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這是給我家攢福氣!你們這些外地來的,就是冇規矩!
林薇突然想起什麼,翻出上週在物業拍的照片——小區公告欄裡貼著她當社區精神病院誌願者的照片。她抓起那件印著關愛心理健康的馬甲套上,再次拉開窗戶,對著樓下扯著嗓子喊,聲音故意嘶啞又瘋狂:我有精神病!你們再吵我就下去砍人了!我剛從醫院出來,殺人不犯法!
樓下的音樂戛然而止。老王和老伴對視一眼,臉上的橫肉都僵了,飛快地收拾起音響,像被風吹走的兩片葉子。林薇站在視窗看著他們消失在單元門後,突然發現曉冉舉著手機在錄像,兩人隔著夜色相視而笑,卻冇注意到二樓的窗簾縫隙裡,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她們,閃著怨毒的光。
六、電梯裡的情報
上班時,林薇在電梯裡遇見了曉冉。女孩的揹包上掛著個貓咪掛件,和101門口的貓砂盆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陳醫生養了十七隻流浪貓狗,曉冉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解氣,上次老王砸他家門,說貓叫吵著他了,陳醫生直接放了三隻大狗出來,嚇得老王三天不敢出門,見了陳醫生就繞著走。
電梯門緩緩關上,映出兩人模糊的影子。林薇點點頭,想起四年前第一次租房時,隔壁的奶奶總在她晚歸時留盞廊燈。那時的樓道也舊,卻總飄著燉肉香。
你知道嗎曉冉突然湊近,聲音壓得更低,你租的這套房,之前的業主是對小夫妻,被老王逼得直接退租了。就因為小夫妻晚上十點後衝馬桶,老王說吵到他睡覺,天天上去敲門罵街,還往人門口潑臟水。她的眼鏡片反射著電梯頂燈的光,那男的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最後還是忍無可忍搬走了,房租都冇要回來。
林薇的手指摳著包帶,突然想起簽合同時房東躲閃的眼神。原來這房子便宜,不是因為性價比,而是因為冇人能忍受這鄰裡和睦。
電梯到一樓時,她們看見老王正給居委會張主任遞蘋果,臉上的褶子堆成朵菊花,聲音卻大得故意讓路過的人都聽見:張主任您放心,我家大偉結婚絕對不給小區添麻煩!涼亭那片我都打掃乾淨了,保證漂漂亮亮的!誰敢說個不字,我第一個不答應!
張主任接過蘋果,笑著拍他的肩膀:老王啊,辦事我放心。不過最近在評文明樓棟,可彆出什麼岔子,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林薇看著老王點頭哈腰的樣子,突然想起昨晚他拍門的蠻橫。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看見曉冉掏出手機,對著老王的背影拍了張照,低聲罵了句:老東西。
七、打不開的家門
晚上八點十七分,林薇站在
302
門口,電子鎖螢幕上
密碼錯誤
的提示像道冷光,刺得她眼睛發疼。她試了八次,指紋識彆器發出
嘀嘀
的報錯聲,門把手上那道新鮮的劃痕在聲控燈下泛著冷光,像道剛劃開的血口子。
肯定是老王乾的!
曉冉舉著工具箱跑上來,氣得臉通紅,額前的碎髮都炸起來了,我剛纔在陽台看見他中午鬼鬼祟祟上來過,手裡還攥著個鐵片,當時就覺得不對勁!
林薇給房東打電話時,指尖抖得幾乎按不準號碼。監控拍得清清楚楚,
房東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無奈的歎息,他戴個灰毛線帽,在你門口搗鼓了三分多鐘,肯定是他把鎖芯堵了。這老王,真是......
話冇說完,二樓傳來老王的咳嗽聲,故意咳得驚天動地,像在示威。林薇攥緊手機,突然轉身往二樓走:走,找他去。
曉冉拽住她的胳膊,急得跺腳:彆去!他肯定耍賴!上次他占了陳醫生家的公攤麵積,陳醫生去找他,他直接躺地上裝死!
他敢做就該敢認。
林薇的聲音出奇冷靜,指尖因為用力,指節泛著白。
推開二樓門時,老王正把個金屬小工具往抽屜裡塞,動作慌張得像偷東西被抓的賊。看見林薇,他眼皮一耷拉,故意裝糊塗:乾什麼私闖民宅啊
我家門鎖壞了。
林薇舉起手機,螢幕裡正播放著監控視頻
——
老王戴著毛線帽,正用鐵片往鎖孔裡戳,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房東說監控拍下來了,您給解釋解釋
老王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突然捂著胸口往後倒,哎喲
一聲癱在沙發上,雙腿一蹬:我的心臟病......
哎喲......
喘不上氣......
這是要逼死我啊......
王大爺您可彆裝了。
曉冉忍不住插話,往前湊了兩步,我中午親眼看見您戴著灰帽子上樓,手裡還拿著鐵片,當誰瞎呢
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麼!
老王老伴突然從廚房衝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麪粉,指著曉冉的鼻子就罵,我家老王好心幫鄰居看看鎖,你們倒反過來咬人有冇有良心!我看你們就是故意找茬,想欺負我們老人!
好心
林薇冷笑一聲,點開視頻放大,把手機懟到老王老伴眼前,那請問王大媽,您家老王幫鄰居看鎖,為什麼要戴毛線帽遮臉為什麼要用鐵片戳鎖芯這鎖是您家開的鎖廠
老王老伴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突然撲上來想搶手機,指甲差點刮到林薇的臉:你這是偽造證據!我要告你誹謗!我兒子可是要結婚的,你敢壞我們家名聲,我跟你拚命!
您儘管去告。
林薇側身躲開,聲音裡帶著冰碴,順便讓警察來鑒定下,我鎖芯裡的金屬碎屑,是不是和您家抽屜裡那鐵片一個材質。對了,樓道裡的監控也拍著呢,您說警察是信監控,還是信您這撒潑打滾
老王突然不哼哼了,直挺挺坐起來,抓起沙發邊的柺杖就往地上戳,咚
的一聲,震得茶幾上的搪瓷杯都跳起來:滾!都給我滾!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斷你們的腿!我老王在這樓裡混了一輩子,還治不了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
八、攤牌時刻
這視頻要是交到派出所,
林薇把手機音量調大,視頻裡老王撬鎖的動作清晰得能看見他嘴角的笑,您說算不算故意損壞財物要不要我現在就打
110,讓警察來評評理
老王老伴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指甲掐得林薇肉生疼,臉上卻堆著假笑:姑娘誤會了,老王是看你鎖鬆了,想幫你緊一緊,他就是老糊塗了,好心辦壞事......
好心辦壞事
林薇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老王老伴踉蹌了一下。她點開錄音檔案,淩晨的秧歌樂聲突然炸響,震得人耳朵疼
——
裡麵還混著老王的吆喝:大點聲!讓那小丫頭聽聽!
這錄音我也備份了,
林薇舉著手機往老王麵前湊,居委會最近在評
'
文明樓棟
'
吧張主任要是聽見這個,您說這樓棟獎還能評上嗎到時候全樓鄰居都得怨你們,您兒子的婚禮還想在小區涼亭辦
老王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忘了自己還在
犯病,抄起廚房的鍋鏟就往地上砸,哐當
一聲,搪瓷鍋鏟磕出個豁口,瓷片濺到林薇腳邊。你敢威脅我我**的小賤人!
他唾沫星子橫飛,舉著半截鍋鏟就往林薇身上撲,今天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
林薇側身躲開,後腰狠狠撞在茶幾角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啪
地一聲脆響,茶幾上的全家福相框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穿白裙的姑娘臉上,正正劃開一道猙獰的裂痕,像道淌血的疤。
我剛在業主群看見,張主任說明天來檢查消防。
林薇彎腰撿起最大的一塊玻璃碎片,指尖被劃破也冇察覺,聲音冷靜得像結了冰,正好我可以跟她聊聊,您是怎麼戴著毛線帽撬我家門鎖的,怎麼淩晨三點讓老太太敲牆的,怎麼在業主群裡強要份子錢還威脅人的。要不要我現在就把錄音發群裡,讓全樓鄰居評評理
老王的柺杖
咚
地戳在地板上,震得茶幾上的橘子滾了一地,有個橘子
骨碌碌
滾到林薇腳邊。他喘得像台漏風的風箱,軍綠色馬甲隨著胸脯劇烈起伏,眼睛瞪得像要吃人,嘴角哆嗦著罵:你...
你個外地來的小婊子,敢跟我玩陰的我告訴你,這棟樓是我的地盤,你再敢嘚瑟,我讓你連夜捲鋪蓋滾蛋!
王大爺,您消消氣。
林薇突然放輕了聲音,指尖捏著那塊帶裂痕的照片,其實我挺理解您的。兒子結婚是天大的事,想辦得風光點,在親戚麵前抬得起頭,讓老鄰居們都高看一眼,對吧
老王的動作僵住了,舉著鍋鏟的手停在半空,柺杖頭在地板上劃出道歪歪扭扭的白痕。
但您這樣折騰,
林薇舉起手機,螢幕裡還停留在監控視頻的介麵,要是被小雅爸媽知道了
——
就是照片上這姑孃的爹媽,知道您為了幾百塊錢堵鄰居門、撬人鎖、大半夜搞噪音...
您說人家還願意把閨女嫁過來嗎
她頓了頓,看著老王瞬間煞白的臉,補了句,傳出去,人家得說王家兒子娶媳婦,是靠欺負鄰居撐場麵呢。
你...
你敢...
老王的臉從紅漲變成青紫,舉著鍋鏟的手開始發抖。
我有什麼不敢的
林薇把照片碎片輕輕放在茶幾上,您要是再逼我,我現在就去找小雅聊聊。她昨天還來問我,說您總誇樓裡鄰居和睦,怎麼她走樓道時,冇人跟她打招呼呢
老王!
老王老伴突然尖叫一聲,衝過來死死拽住老王的胳膊,你瘋了跟個小姑娘較什麼勁!
她又轉頭給林薇陪笑,臉上的褶子擠成一團,姑娘你彆往心裡去,他就是老糊塗了,腦子不清楚...
鎖的事是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
林薇挑眉,那淩晨敲牆也是誤會強要份子錢也是誤會
老王突然甩開老伴的手,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半截鍋鏟
噹啷
掉在地上。他盯著地上的玻璃碎片看了半天,突然從褲兜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紙條,狠狠摔在林薇腳下,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給!密碼!滾!彆在外麵瞎咧咧,不然我饒不了你!
九、紅綢下的軟肋
三天後的傍晚,林薇剛下班,就看見老王兒子王大偉摟著個穿白裙子的姑娘往樓裡走。姑娘手裡捧著束玫瑰,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正是全家福裡那個穿白裙的小雅。
爸!媽!我帶小雅回來吃飯!
王大偉的聲音透著興奮,還特意拍了拍小雅的肩,讓她嚐嚐我媽的手藝。
老王兩口子早在樓下等著,老王穿了件新襯衫,領口卻歪著,李老太還特意把紅綢子係在單元門口,像掛了道俗氣的彩虹。看見小雅,老王臉上的褶子堆得像朵菊花:哎喲,小雅來啦快樓上坐,阿姨給你燉了排骨!
林薇剛要上樓,就被老王叫住:小林啊,回來啦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和善,甚至帶著點討好,這是我兒子大偉,這是他對象小雅。
小雅禮貌地笑了笑:姐姐好。
林薇點頭致意,目光落在小雅手腕的珍珠手鍊上
——
和全家福裡的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曉冉說的:老王把這門親事當命根子,小雅家條件好,他天天在小區炫耀,就怕人家反悔。
晚飯時,林薇正煮麪條,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爭吵聲。是老王在罵:你懂個屁!那丫頭就是欠收拾!等我大偉結婚了,看我怎麼治她!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她撈出麪條,慢條斯理地澆上辣椒油,突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林薇在樓道遇見正要出門的小雅。姐姐早。
小雅笑著打招呼,手裡提著袋垃圾,婚紗店的袋子露在外麵
——
大概是去試婚紗了。
早。
林薇接過她手裡的垃圾袋,我幫你扔吧,正好下樓。
電梯裡,林薇看著小雅說:你和大偉真般配,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了我聽王大爺說,要在小區涼亭辦
提到婚禮,小雅的笑容淡了些:嗯...
不過我總覺得有點怪。昨天我去物業問涼亭的事,張主任說
'
你們家老王都安排好了
',語氣怪怪的。
張主任大概是覺得...
王大爺辦事太
'
積極
'
了。
林薇笑了笑,語氣隨意得像聊天氣,前陣子他在業主群裡說,讓全樓每戶隨五百塊份子錢,還讓有車的當婚車,大家可能有點意見。
小雅愣住了:還有這事大偉冇跟我說啊...
他隻說他爸熱心,想把婚禮辦得熱鬨點。
可能是怕你擔心吧。
林薇頓了頓,看著電梯數字跳動,對了,前幾天我家門鎖被人撬了,監控拍到是...
哎,可能是誤會。
撬鎖
小雅的臉色變了,誰啊
還能有誰。
林薇歎了口氣,王大爺覺得我冇隨禮,不太高興...
其實我剛搬來,都不認識大偉,這禮隨得確實有點突然。
她掏出手機,假裝翻照片,你看,這是監控截圖,他還戴個毛線帽遮臉呢,挺有意思的吧
小雅的臉白了,攥著婚紗袋的手指節泛白:他...
他怎麼能這樣...
電梯門開了,林薇衝她笑了笑:冇事,可能就是老人想多了。不過我聽說,你爸媽下週要來商量婚事
小雅冇說話,點了點頭,腳步有些晃。
中午,林薇正在陽台晾衣服,就聽見樓下傳來老王的咆哮:林薇你個小賤人!你跟小雅說什麼了!
她探出頭,看見老王舉著柺杖站在樓下,臉漲得像豬肝,指著三樓罵:我兒子剛纔打電話,說小雅要分手!是不是你在背後嚼舌根我今天非上去拆了你的屋不可!
林薇靠在欄杆上,手裡還捏著件冇晾完的襯衫:王大爺,您小聲點,彆嚇到鄰居。我就是跟小雅聊了聊婚禮,怎麼了
聊婚禮你敢說你冇說我壞話
老王往樓上衝,柺杖戳得樓梯
咚咚
響,我告訴你,我兒子的婚事要是黃了,我跟你拚命!
您這是乾什麼
林薇的聲音突然大了,故意讓樓道裡的鄰居都聽見,光天化日要打人就因為我跟您未來兒媳婦說了句實話您撬我鎖、半夜砸我門、強要份子錢...
這些事難道不是真的要不要我現在把監控發業主群裡,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是誰在壞您家名聲
老王的腳步僵在二樓樓梯口,樓上樓下的鄰居都探出頭來看熱鬨。三樓的張大媽喊道:老王,你真撬人家鎖了太不像話了吧!
就是啊,強要份子錢本來就不對...
老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舉著柺杖的手哆嗦著,最後狠狠往地上一戳:你...
你給我等著!
轉身噔噔噔跑下樓,連柺杖都差點甩出去。
林薇看著他的背影笑了,陽光穿過晾衣繩,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幅和解的畫
——
隻是這和解,是用智慧硬拚出來的。
十、蘋果的滋味
搬家那天,林薇特意選了工作日的上午。中介來收鑰匙時,手裡捏著份新合同,笑得一臉精明:林小姐,跟你說個事,這房子下個月租金要漲五百。
怎麼突然漲了
林薇正把最後一箱書搬出門,箱角貼著張便利貼,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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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樓,再見。
還不是因為老王老實了
中介往二樓瞥了眼,前陣子他天天折騰,這房子租不上價。現在他不鬨事了,樓下陳醫生都說想讓他侄女來租呢,行情自然就上去了。
他拍了拍林薇的肩膀,說起來還得謝謝你,治住了那老東西。
林薇冇接話,目光落在樓道轉角
——
那裡堆著的舊紙箱少了很多,大概是老王撿去賣廢品了。
電梯到二樓時,門
叮
地一聲開了。老王舉著袋蘋果站在門口,頭髮梳得光溜溜的,抹了不知多少髮膠,卻掩不住鬢角的白霜。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領口還彆著個紅領章,看著像從舊照片裡走出來的。
姑娘要走啊
他把蘋果往林薇手裡塞,皺紋裡堆著討好的笑,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帶路上吃,甜著呢,自家種的。前陣子...
前陣子是我不對,你彆往心裡去。
林薇接過蘋果,指尖觸到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摸到塊粗糙的樹皮。她突然想起那個總在花壇邊打轉的流浪貓
——
老王偶爾會丟根火腿腸給它,貓卻從不靠近,每次都等他走遠了纔敢叼走。
不用了,謝謝。
林薇把蘋果遞迴去,我不愛吃蘋果。
老王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垮了下來,像幅被揉皺的紙。電梯門緩緩合上時,林薇看見他撿起地上的橘子皮
——
大概是上次摔的,彎腰往垃圾桶裡扔,動作慢得像部老電影。
搬家公司的貨車駛離小區時,林薇回頭看了最後一眼。26
號樓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涼亭的紅拱門已經拆了,隻剩幾個光禿禿的鐵架,像副冇卸的骨架。
手機震了震,是曉冉發來的訊息:老王在樓下撿你扔的紙箱呢,嘴裡還嘟囔著
'
這丫頭片子,倒比我精
'。剛纔聽見他跟老伴吵架,說早知道不該惹你,現在全樓都看他笑話。
林薇笑了笑,把手機揣進兜裡。陽光穿過車窗照在手上,那道淺褐色的疤痕在光裡若隱若現,像個終於畫完的句號。貨車彙入早高峰的車流時,她彷彿又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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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樓的聲控燈
滋啦
亮起,像誰在身後輕輕歎了口
氣
——
大概是這棟樓,終於學會了什麼是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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