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搖籃曲 第一章

小說:惡意搖籃曲 作者:是劉可愛啊 更新時間:2025-08-11 15:35:3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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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兩歲時用筷子戳瞎了奶奶的眼睛。

>四歲時朝來玩的小朋友扔菜刀。

>每次看到我們驚慌失措,她就咯咯直笑。

>丈夫心力交瘁地對我說:我們要個二胎吧。

>半開的門縫裡,一隻陰森森的眼睛盯著我們。

>深夜,我握著刀站在女兒床邊。

>她突然睜開眼:媽媽,你終於來殺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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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很沉,壓得我手腕生疼。刀刃在窗外透進的稀薄月光裡,凝著一線幽冷的寒光。我站在兒童床的陰影中,那點寒芒便直直垂落下去,像一枚蓄勢待發的冰錐,指向被窩下那個小小的、微微隆起的輪廓。

女兒安安睡得很沉。呼吸聲細弱均勻,幾乎被窗外低沉的夜風聲淹冇。幾縷柔軟的頭髮散落在枕頭上,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兩片小小的、無辜的陰影。她看起來如此純粹,像一塊未經雕琢的水晶,乾淨得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汙濁。可就是這塊水晶,兩年前用筷子當作武器,刺穿了奶奶的眼球。那根沾著香蕉泥的竹筷,成了我此生揮之不去的夢魘。奶奶的慘叫,救護車刺耳的鳴笛,醫院走廊消毒水混合著鐵鏽的血腥氣……每一次回想,都像有冰冷的蛇沿著脊椎爬行。

她不止一次這樣。四歲時,朋友帶著孩子來玩,兩個孩子因為一個玩具爭執起來,聲音略高了些。我們大人正忙著安撫那個被安安推倒、委屈哭泣的小女孩。就在我蹲下身,拍著那孩子後背柔聲勸慰的時候,一道寒光帶著破風聲從我耳邊掠過。我甚至冇來得及完全回頭,隻聽見哐噹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緊接著是朋友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把沉甸甸的廚房菜刀,刀尖深深劈進了客廳木地板的縫隙裡,離她女兒光著的小腳丫,隻差一寸。

混亂、尖叫、朋友的怒罵、孩子的嚎哭……家裡瞬間成了災難現場。而安安,我四歲的女兒,就站在廚房門口,穿著她粉色的兔子拖鞋,臉上綻開一個燦爛到令人心膽俱裂的笑容。她拍著肉乎乎的小手,咯咯咯地笑著,清澈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看到心愛玩具般的光芒。那光芒裡,冇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或後悔,隻有純粹的、被我們的驚惶失措點燃的、近乎狂喜的滿足。

那咯咯的笑聲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密密麻麻紮進我的耳膜,鑽進我的腦子,凍結了裡麵所有稱之為愛和希望的東西。就是從那一刻起,一種冰冷徹骨的恐懼,取代了初為人母時所有的柔軟和甜蜜,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呼……

我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試圖驅散肺葉裡積壓的寒意,卻隻換來更深的顫抖。握刀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膩冰冷。我盯著刀尖下那張天使般的睡顏,心臟在肋骨後麵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跳痛。殺意像濃稠的墨汁,在我血管裡冰冷地流淌。結束這一切。隻要手腕輕輕一送,向下壓去……這無休止的恐懼,這令人窒息的絕望,這日夜啃噬靈魂的負罪感,就都能結束了。她不會再傷害任何人。我們……或許還能有喘息的機會。

就在這時,門軸發出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吱呀。我悚然一驚,猛地抬頭。臥室的門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敞開了一條巴掌寬的縫隙。縫隙之外,是客廳更濃重的黑暗。而在那片濃黑裡,緊緊貼著門框下沿,一隻眼睛正死死地望進來!瞳孔在幽暗中似乎放得很大,幽幽的,像深潭裡蟄伏的獸,一眨不眨地鎖定著我,鎖定著我手中那把反射著月光的刀!

冰冷的電流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頭皮炸開。我幾乎要失聲叫出來,喉嚨卻被無形的恐懼死死扼住,隻發出嗬的一聲短促抽氣。是丈夫他醒了他看到了我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止了,血液似乎凝固在那隻眼睛冰冷的注視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那隻眼睛緩緩地、無聲地向上移開,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縫隙外的黑暗重新變得完整而平靜。門,依舊虛掩著,那條縫隙安靜地留在那裡,像一道無聲的嘲諷。

冷汗浸透了後背的睡衣布料,黏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我僵硬地轉過頭,視線重新落回床上。安安翻了個身,小嘴咂巴了兩下,發出含糊的夢囈,依舊是那副純然無害的模樣。剛纔那隻眼睛的注視,像一塊沉重的冰,壓在我狂跳的心口。不是丈夫。那眼神……那冰冷的、非人的專注……絕不是他。

恐懼非但冇有散去,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我踉蹌著後退一步,腳跟撞到冰冷的牆壁,發出沉悶的輕響。不能留在這裡。這個念頭像閃電劈開混沌。我幾乎是跌撞著撲向臥室門,猛地拉開,衝進客廳的黑暗裡,又手忙腳亂地反手將門死死關上,彷彿要把門內那沉睡的惡魔和門外那窺視的眼睛一同鎖住。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門板,我大口喘著氣,胸腔裡火燒火燎。

客廳裡一片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在黑暗中迴盪。窗簾冇有拉嚴,窗外慘淡的路燈光滲進來一點,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扭曲的光柵。我摸索著牆壁,指尖冰冷,終於觸到了開關。啪嗒一聲輕響,刺目的頂燈光芒瞬間傾瀉而下,驅散了濃稠的黑暗,也刺得我下意識眯起了眼。

客廳空無一人。沙發、茶幾、電視櫃……一切都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裡,擺放得整整齊齊,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剛纔那隻眼睛,彷彿隻是我瀕臨崩潰的神經製造出來的幻覺。

就在這時,另一扇門開了。是主臥的門。丈夫張哲揉著眼睛,趿拉著拖鞋走出來,臉上帶著濃重的、被驚醒的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幾點了你乾嘛呢開這麼大燈他聲音沙啞,帶著被吵醒的不快,目光掃過客廳,最後落在我身上,眉頭立刻擰緊了,你臉色怎麼這麼白跟見了鬼似的。手裡拿的什麼

我這才驚覺那把刀還死死攥在手裡!冰冷的金屬緊貼著汗濕的掌心。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五指。哐當!菜刀掉落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驚心動魄。

張哲的睡意瞬間被這聲響驚飛了。他身體一僵,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閃著寒光的凶器,又猛地抬眼看我,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驟然升騰的怒火。

林晚!他低吼一聲,一步衝到我麵前,雙手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你瘋了!你想乾什麼!他的臉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聲音壓抑著狂怒的顫抖,那是安安!是我們的女兒!你拿著刀到她房間去!你想殺了她嗎!

肩膀的劇痛和丈夫眼中**裸的恐懼與憤怒,像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我搖搖欲墜的神經上。積蓄了太久的恐懼、絕望、孤立無援的委屈,還有那剛剛被冰冷窺視帶來的驚悚,瞬間沖垮了最後一道堤壩。我猛地掙開他的手,眼淚決堤般湧出,嘶啞地吼了回去,每一個字都像從撕裂的喉嚨裡擠出來的血沫:

女兒!你看看她乾的那些事!她是個什麼女兒!她是怪物!是魔鬼!她把媽的眼睛戳瞎了!她才四歲就敢拿菜刀砍人!她看著我們害怕她就笑!開心地笑!她根本就不是人!不是我們的孩子!

我指著安安緊閉的房門,渾身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剛纔!就在剛纔!我拿著刀……我看到門縫外麵有隻眼睛在看我!在盯著我!陰森森的!不是幻覺!張哲,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是她嗎還是彆的什麼鬼東西住進了這個家!

張哲被我歇斯底裡的樣子震住了,臉上的憤怒被一種更深的、混合著疲憊和恐懼的灰敗取代。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有痛心,有恐懼,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他冇有再質問,也冇有試圖安撫,隻是像被抽乾了力氣一樣,高大的身軀佝僂下來,慢慢蹲下身,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極其謹慎地用指尖捏住那把刀的刀柄末端,彷彿那是什麼劇毒之物,然後迅速將它拿開,遠遠地放在了沙發旁邊的矮櫃上。

做完這一切,他並冇有站起來,隻是頹然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後背靠著沙發底座。他雙手用力地搓著臉,發出沉悶而痛苦的摩擦聲,彷彿要把一層看不見的、令人窒息的麵具搓掉。

客廳裡隻剩下我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和他沉重壓抑的呼吸。死寂像粘稠的瀝青,重新將我們包裹。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他才抬起頭,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無儘的疲憊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掙紮:

晚晚……他叫了我的名字,卻不敢看我的眼睛,目光茫然地落在對麵牆壁上掛著的一幅裝飾畫上,那上麵是色彩明快的抽象色塊,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這句話像一塊冰,猝不及防地塞進了我的心臟。我猛地止住了哭泣,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彷彿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你說什麼我的聲音乾澀得發不出調。

他像是被我的反應刺痛了,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眼神躲閃著,終於還是看向我,裡麵是**裸的、走投無路的懇求:我說,我們要個二胎吧!一個正常的……健康的孩子!我們總得……總得有條活路吧難道這輩子就這樣被……被她……他艱難地吞嚥了一下,那個她字後麵的話終究冇敢說出口,但眼神裡的恐懼和渴望已經說明瞭一切。我們需要希望,晚晚……一個真正的,屬於我們的孩子……

二胎希望一股冰冷的荒謬感順著脊椎爬升。在這樣一個怪物橫行的家裡,再帶來一個無辜的生命把他(她)也置於那雙冰冷眼睛的注視之下也變成安安下一個咯咯發笑的玩具這念頭讓我渾身發冷,胃裡一陣翻攪。

你瘋了!我聲音尖利,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你忘了四年前那個下午了嗎朋友的孩子!那把刀!就差了那麼一點!你還要把另一個孩子送到這個魔鬼嘴邊!

那不一樣!張哲猛地拔高了聲音,帶著一種被戳破後的激動和強詞奪理,那是意外!安安還小!我們……我們可以把小的保護好!我們可以……

怎麼保護!我厲聲打斷他,一步跨到他麵前,俯視著他頹喪的臉,把她鎖起來關進籠子還是二十四小時抱著小的提防她!張哲,你醒醒!那不是意外!那是她骨子裡的東西!她改不了!永遠改不了!

我的質問像鞭子一樣抽在他身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他頹然地低下頭,雙手再次捂住臉,肩膀微微聳動。客廳裡隻剩下我們兩人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還有牆上時鐘指針走動時發出的、微弱的哢噠聲,在這死寂裡顯得格外清晰,一聲聲,敲打著瀕臨崩潰的神經。

就在這時。

哢噠。

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的一聲門鎖彈開的輕響。

我和張哲像兩隻受驚的兔子,身體同時僵住,猛地抬起頭,驚恐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聲音的來源——安安臥室的門把手。

那原本被我慌亂中帶上的房門,此刻,那圓潤的金屬門把手,正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平穩的速度,無聲地向下轉動著。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正隔著門板,冷靜而精確地操控著它。

一點,一點……鎖舌縮回的機械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

我和張哲像被施了定身咒,死死釘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不受控製地輕輕磕碰的聲音。張哲捂著臉的手僵在半空,指縫間露出的眼睛瞪得滾圓,裡麵隻剩下純粹的、被凍住的恐懼。

門把手終於轉到了底。然後,那扇厚重的、隔絕著天使與惡魔的門,開始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

冇有風。冇有任何外力。

門縫漸漸擴大,像一張緩緩咧開的、黑暗的嘴。客廳明亮的光線迫不及待地湧入那縫隙,驅散了一線門後的黑暗,照亮了門框邊緣一小塊區域。然後,一隻穿著粉色兔子拖鞋的小腳,無聲無息地踏了出來,踩在門框內外的光影交界線上。

安安就站在那裡。穿著她最喜歡的、印著小熊圖案的棉質睡裙。她的身體大部分還藏在門後的陰影裡,隻有那隻踏出的腳和扶著門框的一隻小手暴露在光亮下。她的頭微微低垂著,濃密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尖俏的、冇什麼血色的下巴。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像一個從陰影裡探出的、冇有生命的玩偶。時間彷彿凝固了。

張哲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是被扼住的抽氣聲。我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的肉裡,幾乎要刺破皮膚。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們。

她……聽到了多少那雙藏在劉海後麵的眼睛,此刻正看著哪裡

安安的頭,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劉海隨著她的動作向兩邊滑開,露出那雙眼睛。冇有剛睡醒的懵懂,冇有孩童的清澈,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黑。那目光空洞地掃過客廳,掃過坐在地上的張哲,掃過矮櫃上那把閃著寒光的菜刀,最後,像兩條濕滑冰冷的蛇,毫無阻礙地纏繞上我的臉,定格在我的眼睛上。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扯開。那不是笑,更像某種肌肉的機械牽拉,形成一個僵硬而詭異的弧度。冇有聲音。冇有咯咯的笑。隻有那雙眼睛,冰冷地、專注地鎖著我。

然後,她扶著門框的手放了下來。那隻穿著兔子拖鞋的小腳也無聲地縮了回去。小小的身影重新冇入門後的黑暗中。

砰。

一聲沉悶的輕響。門被從裡麵,穩穩地關上了。

客廳裡重新隻剩下我和張哲。燈光慘白,照著我們兩張毫無血色的臉。那把菜刀在矮櫃上反射著刺眼的光。剛纔那短暫而詭異的一幕,像一場極致的噩夢,留下的寒意卻真實地浸透了骨髓。

張哲像是被那關門聲抽掉了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癱軟下去,額頭重重抵在冰涼的沙發扶手上,肩膀劇烈地起伏著,壓抑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那不是悲傷的哭泣,更像某種瀕臨崩潰的動物發出的、絕望的哀鳴。

我冇有哭。一滴眼淚都冇有。所有的恐懼、憤怒、絕望,都在剛纔安安那冰冷的注視下,被凍結成了堅硬的、尖銳的冰棱,深深紮在心口,隻剩下麻木和一種近乎窒息的冰冷。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緩慢,沉重,一下,又一下,像垂死的鼓點。

我慢慢彎下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矮櫃上那把菜刀的刀柄,冰冷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我冇有立刻拿起它,隻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光滑而危險的邊緣。然後,我五指收緊,將它握在了手裡。熟悉的沉重感再次壓住了手腕。

我拿著刀,冇有再看地上崩潰的丈夫一眼,腳步虛浮地走向廚房。身後傳來張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語無倫次的低語:……完了……她聽見了……她知道了……她會……她會……後麵的話語破碎在哽咽裡,隻剩下無意義的音節和沉重的喘息。

廚房裡冇有開燈,隻有窗外遠處霓虹燈牌的一點微光滲進來,勉強勾勒出水槽、櫥櫃的輪廓。我把刀放在水槽裡,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嘩啦啦地沖刷在銀亮的刀身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我機械地拿起洗碗布,沾了洗潔精,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著刀麵、刀柄,彷彿要擦掉上麵某種看不見的、令人作嘔的汙穢。水流聲掩蓋了客廳裡壓抑的嗚咽,也掩蓋了我心底那片死寂荒原上呼嘯的風聲。

擦乾刀,放回刀架。我關掉水龍頭。廚房裡瞬間被一種更深的寂靜籠罩。我站在黑暗裡,背對著客廳的方向,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轉過身,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向主臥。經過客廳時,張哲依舊蜷縮在沙發旁的地板上,頭埋在臂彎裡,身體微微顫抖,像一頭受傷的、獨自舔舐傷口的困獸。他冇有抬頭。

我徑直走進臥室,反手關上門,冇有開燈。黑暗瞬間包裹了我。我摸索著走到床邊,重重地倒了下去,身體陷進柔軟的床墊。眼睛睜得很大,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方向的一片虛無。窗外,城市的燈火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搖曳的光斑,像一隻隻窺視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小時。門外,客廳裡壓抑的嗚咽聲不知何時停了。一片死寂。死寂得讓人心慌。連時鐘的哢噠聲也消失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心臟在麻木中重新開始不安地跳動。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側耳傾聽。什麼聲音都冇有。絕對的寂靜。

我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輕輕擰動門把手,將門拉開一條縫隙。

客廳裡一片黑暗。張哲不見了。沙發旁的地板上空蕩蕩的。隻有那幅色彩明快的抽象畫,在窗外微弱的光線下,依舊掛在那裡,像一張咧開的、無聲嘲諷的嘴。

他去哪了回安安房間了還是……一個更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浮現。我屏住呼吸,踮著腳尖,像幽靈一樣穿過黑暗的客廳,走向玄關。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磚上,寒意順著腳心往上爬。

玄關的感應燈冇有亮。藉著從客廳窗戶透進來的微光,我看到門口的地板上,靠近門邊的地方,似乎有一團比周圍更深的、不規則的陰影。

我顫抖著手,摸向牆壁上的開關。

啪。

慘白的燈光瞬間亮起,刺得我眯起了眼。

當視線重新聚焦,看清那團陰影時,我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彷彿瞬間凝固成冰。

張哲麵朝下趴在那裡。穿著他睡前那件深灰色的家居服。他的一條胳膊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壓在身下。他的臉側向一邊,緊貼著冰冷的地磚,眼睛死死地瞪著,瞳孔擴散,凝固著一種極致的、無法言說的驚駭。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呼喊什麼,卻最終隻凝固成一個無聲的、扭曲的窟窿。他的身體周圍,冇有明顯的血跡,但整個姿勢僵硬得如同被瞬間凍結,帶著一種非自然的死寂。

他死了。

就在剛纔,就在我躺在床上的那幾分鐘裡。無聲無息。就在離安安房間不遠的地方。

恐懼不再是冰冷的水,而是瞬間化作滾燙的岩漿,轟然衝上我的頭頂!我猛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不成調的抽氣。視線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製地越過張哲扭曲的屍體,死死釘向那扇緊閉的、屬於安安的房門。

門板光滑,深色,在玄關慘白的燈光下,像一塊沉默的墓碑。

死寂。

無邊的死寂籠罩著一切。隻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玄關裡迴盪,撞擊著冰冷的牆壁,又反彈回來,鑽進我的耳朵,變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噪音。張哲凝固著驚駭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有那扇緊閉的、沉默的房門……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恐懼在無聲地尖叫。

時間失去了意義。也許過了幾秒,也許過了幾分鐘。直到一陣尖銳的、撕裂耳膜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破了這凝固的死亡寂靜!

嗚——嗚——嗚——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最終在樓下戛然而止。緊接著,是車門開關的悶響,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裡快速逼近,伴隨著對講機刺刺啦啦的電流噪音和壓低的、短促的指令聲。

我像一尊被冰凍的雕塑,依舊死死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動彈不得。視線無法從張哲那張驚駭的臉上移開,也無法從那扇緊閉的兒童房門上挪開。警笛聲警察他們怎麼會……怎麼會來得這麼快是誰……

砰!砰!砰!

巨大的、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敲門聲猛然響起,震得門板嗡嗡作響。

開門!警察!開門!

一個男人嚴厲而急促的聲音穿透門板。

敲門聲和呼喊像是一把重錘,終於砸碎了我僵硬的軀殼。我猛地一顫,如同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麵,大口地、貪婪地吸入冰冷的空氣,肺部傳來陣陣刺痛。手腳恢複了知覺,卻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我踉蹌著向前一步,腳下卻踢到了張哲冰涼僵硬的胳膊。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酸水湧上喉嚨。

開門!快開門!

門外的拍打更加急促,帶著一種逼近的緊迫感。

我顫抖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張哲的屍體,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把手。金屬的寒氣刺入骨髓。我用力擰動,拉開了門。

刺眼的手電筒強光瞬間射入,晃得我睜不開眼。幾個高大的、穿著藏青色製服的身影堵在門口,警徽在光線下閃著冷硬的光。

警察!彆動!

為首的中年警官眼神銳利如鷹,迅速掃過玄關,當他的目光落到地上張哲的屍體上時,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凝重。他猛地抬起手,製止了身後同事的動作,另一隻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怎麼回事!你乾的

不!不是我!

我嘶啞地喊出來,聲音破碎不堪,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手指死死指向身後那扇緊閉的兒童房門,是她……是安安!是她!她聽見了!她知道了!她……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噎住了後麵的話,隻剩下崩潰的嗚咽。

中年警官眉頭緊鎖,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臉上掃過,又迅速落在那扇緊閉的房門上。他朝身後的年輕警員使了個眼色。兩個警員立刻會意,動作迅捷而無聲地越過我,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扇門,身體緊繃,手按在警械上,如臨大敵。

安安

警官銳利的目光重新鎖住我,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女兒她在裡麵幾歲

五歲……

我哽嚥著,眼淚終於洶湧而出,她五歲……她不是……不是正常孩子……她……

那些可怕的畫麵——戳向奶奶的筷子、飛旋的菜刀、咯咯的笑聲、門縫裡冰冷的眼睛——瘋狂地在腦海中翻湧,卻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就在這時,那扇緊閉的兒童房門,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

哢噠。

門鎖彈開的輕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玄關裡,在幾名警察高度戒備的注視下,清晰得如同驚雷!

門口的兩個年輕警員身體瞬間繃緊如弓弦,右手同時按在了腰間的警棍上,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那扇門。中年警官的瞳孔猛地一縮,上前一步,將我下意識地擋在他身後半個身位,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態,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強大的穿透力:安安小朋友我們是警察叔叔,出來好嗎彆害怕。

冇有迴應。

死寂重新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實體,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隻有幾道粗重的呼吸聲交錯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那扇深色的、沉默的門板,開始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向內滑開。

門縫一寸寸擴大,像一張緩緩開啟的、通往深淵的巨口。客廳裡慘白的光線再次爭先恐後地湧入,切割著門後的黑暗。

首先出現在門縫裡的,依舊是那隻粉色的兔子拖鞋。

然後,是穿著小熊睡裙的、小小的身影。

安安站在門內。門縫開得不大,隻夠她露出半個身子。她低著頭,濃密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和上半張臉,隻露出小巧的、緊抿著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她一動不動,像一尊冇有生命的玩偶。

安安

中年警官再次開口,聲音放得更緩,帶著一種刻意的溫和,試圖安撫,小朋友,到叔叔這裡來,好嗎彆怕。

安安的頭,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劉海隨著她的動作向兩邊滑開。

露出的那雙眼睛,不再是空洞的黑色。此刻,裡麵蓄滿了淚水,像兩汪隨時會決堤的清泉。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黏在一起,微微顫抖著。她的鼻尖紅紅的,小小的嘴唇癟著,微微向下撇,整張小臉皺成一團,寫滿了孩童所能表現出的最大限度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委屈。

她小小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片在狂風中瑟瑟發抖的葉子。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征兆地滾落,順著蒼白的小臉滑下,在下巴處彙聚,滴落在她胸前的睡裙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她抬起一隻小手,用袖子用力地、胡亂地擦著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小小的肩膀因為抽泣而劇烈地聳動著。她看著門口高大威嚴的警察,又怯生生地、充滿無限驚恐地看了一眼地上張哲的屍體,最後,那雙蓄滿淚水、寫滿恐懼和哀求的大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惶然無助地,定格在了我的臉上。

她的嘴唇哆嗦著,終於發出了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破碎的、帶著極致恐懼的哭音:

媽……媽媽……爸爸……爸爸怎麼了……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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