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樣本 第一章

小說:精緻樣本 作者:是劉可愛啊 更新時間:2025-08-11 15:35:3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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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科考隊遭遇暴雨,躲進神秘洞穴。

>洞壁佈滿發光真菌,生物學家發現它們形成巨大的神經網絡。

>隊員相繼失蹤,卻以詭異姿態重現:菌絲纏繞成的人形,動作完全同步。

>複製人用死者聲音低語:樣本采集完成,觀察週期結束。

>最後倖存者鎖骨發癢,撕開衣領——皮膚下藍色菌絲如血管搏動。

>洞外暴雨聲中,傳來另一支科考隊的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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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的霧是活的。

它盤踞在這片被遺忘的古老褶皺裡,濃稠得如同**的屍液,終年不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食潮濕冰冷的棉絮,沉甸甸地墜入肺腑。參天古木的枝葉在濃霧深處扭曲、纏繞,遮蔽了本就吝嗇的天光,投下如同巨獸利爪般森然的影子。腳下是盤根錯節的虯根和濕滑厚重的腐殖層,每一步踏下去,都發出沉悶的、被吞噬的聲響,彷彿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緩慢蠕動的內臟之上。

陳遠扶了一把樹乾,冰冷粗糙的苔蘚觸感透過手套傳來。他抹掉護目鏡上凝結的水珠,視線勉強穿透前方不足十米的濃白。考察隊像一串疲憊的螞蟻,在死寂的綠色迷宮裡艱難跋涉。汗水早已浸透厚重的衝鋒衣內襯,又被無處不在的陰冷死死鎖在皮膚上,帶來一種黏膩的、揮之不去的窒息感。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植物和濕潤泥土混合的腥氣,那是億萬年來生命無聲堆積又無聲腐爛的味道,沉重得令人心悸。

陳隊!隊尾傳來年輕隊員小李壓抑著喘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鬼地方…方向感全亂了!GPS信號時斷時續,跟抽風似的!他徒勞地拍打著綁在手腕上的儀器,小小的螢幕在昏暗的光線下倔強地閃爍著雪花點。

陳遠冇有回頭,隻是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嘔的濕冷空氣。他是這支生物考察隊的核心,一個堅信邏輯與實證的科學家,此刻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被龐大未知擠壓的煩躁。羅盤!他沉聲命令,聲音在濃霧中顯得異常沉悶。

隊裡的地質專家老趙立刻上前,從揹包裡掏出一個老舊的軍用指北針。然而,那枚本該穩定指向北方的紅色磁針,此刻卻在玻璃錶盤裡瘋狂地、毫無規律地旋轉、抖動,像一隻被無形之火燒灼的困獸。

磁場…這裡的磁場完全紊亂了!老趙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陳遠的脊椎。他抬起頭,試圖透過層層疊疊、如同裹屍布般的濃密樹冠,尋找一絲天光的指引。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凝固的灰白。

就在這時,天空驟然變色。彷彿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撕開了霧氣的帷幔,又瞬間潑下濃墨。幾道慘白刺眼的閃電如同巨樹的虯根,蠻橫地撕裂鉛灰色的天穹,緊接著,滾雷在頭頂炸開,沉悶得如同億萬麵巨鼓在頭頂同時擂響,震得腳下的腐殖層都在微微顫抖。

暴雨!負責後勤的女隊員蘇雅驚撥出聲,聲音被淹冇在又一陣狂暴的雷聲裡。

彷彿天空被戳穿了巨大的窟窿。冰冷的雨水不再是水滴,而是瀑布般裹挾著萬鈞之力傾瀉而下,狠狠砸在樹葉、頭盔和衝鋒衣上,發出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劈啪聲。腳下的腐殖層在幾秒鐘內就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泥沼,每一次抬腳都伴隨著巨大的吸力,冰冷渾濁的泥水迅速灌滿了靴筒。

找地方!快找地方避雨!陳遠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暴雨的喧囂中顯得如此微弱。豆大的雨點砸得他睜不開眼,冰冷的雨水順著脖頸瘋狂灌入衣領,帶走僅存的體溫。

隊伍瞬間亂了陣腳,在泥濘和傾盆大雨中狼狽地掙紮。手電筒的光柱在狂暴的雨幕中瘋狂晃動,切割出混亂的光影,每一次掃過,都隻照亮一片片瘋狂搖曳的、彷彿要擇人而噬的幽暗樹影。

這邊!看那邊!小李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帶著絕處逢生的狂喜。他手中的強光手電光束,穿透了斜前方如注的雨簾,死死釘在陡峭山壁下方一個突兀的凹陷處——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它像一張沉默巨獸咧開的嘴,突兀地鑲嵌在爬滿濕滑苔蘚和扭曲藤蔓的岩壁根部。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猶豫。無需命令,隊伍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向那個洞口。陳遠最後一個跌入洞內,冰冷乾燥的空氣撲麵而來,瞬間隔絕了外麵震耳欲聾的暴雨和刺骨的寒意。他撐著膝蓋,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刮過灼痛的喉嚨。雨水順著頭髮和衝鋒衣下襬滴落,在腳下積成小小的水窪。

洞內出乎意料地寬敞,像一條巨蟒的腹腔。他直起身,擰亮頭盔上的探燈。光柱刺破黑暗,瞬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僵在原地。

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們作為生物學家所能理解的範疇。

巨大的洞穴穹頂和兩側的岩壁,被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生物完全覆蓋。那不是普通的苔蘚或地衣,而是無數形態各異、散發著幽光的真菌群落。它們如同活物般緊緊依附在岩石表麵,層層疊疊,構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活著的壁畫。

有些區域,菌絲細密如發,交織成巨大的、微微搏動的脈絡網絡,閃爍著深邃如星空的幽藍光芒。光點在其間明滅流動,如同遙遠星河在呼吸。而在這些網絡之間,又生長著形態奇詭的果實——有的像巨大的、半透明的藍色水母,傘蓋邊緣垂落著細長的、脈動著微光的觸鬚;有的則如同層層疊疊的、凝固的冰藍色火焰,在黑暗中無聲燃燒;還有的,則膨脹成不規則的、搏動著的囊泡,彷彿內部包裹著某種沉睡的生命。

整個洞穴內部,都被這無處不在的、冷冽而神秘的藍光所浸透。光線並非靜止,而是在那些巨大的菌絲網絡中有規律地脈動、流淌,如同血液在某種超越想象的巨大生物的血管裡奔湧。一種極淡的、難以形容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像是雨後森林深處的清新,又隱隱透著一絲甜膩的、令人不安的**氣息。

絕對的寂靜籠罩著洞穴,隻有洞外暴雨沖刷山體的轟響,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時間彷彿在這裡凝固。隊員們被這超現實的美景震懾,呆立原地,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我的天……老趙的聲音乾澀發顫,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手中的地質錘幾乎要脫手掉落。他癡迷地盯著那些搏動流轉的幽藍脈絡,這…這結構…像…像是神經束!巨大的神經束!

陳遠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肋骨。他強迫自己從最初的震撼中抽離,生物學家探索未知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他迅速從揹包裡取出便攜式生物掃描儀,冰涼的金屬外殼此刻卻無法讓他感到絲毫踏實。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清新與**的氣味直沖鼻腔,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壁,將掃描儀的探頭對準一片密集搏動的藍色脈絡。

嗡……掃描儀發出一陣不祥的低鳴,螢幕劇烈閃爍,瞬間跳出刺眼的紅色警告標識——未知生物信號!能量場異常!強乾擾!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寂靜的洞穴裡顯得格外刺耳。

乾擾太強!儀器完全失效了!陳遠低聲咒罵了一句,手指用力敲擊著螢幕,試圖獲取哪怕一絲可靠的數據,但螢幕上的警告符號固執地亮著,如同嘲諷。

陳隊,你看這個!蘇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站在稍遠一點的位置,探燈光束聚焦在岩壁一處凹陷裡。那裡,幾縷極其細弱的、近乎透明的菌絲,如同活物般,正極其緩慢地從岩石縫隙中探出,極其輕柔地纏繞在蘇雅無意中掉落的一小塊壓縮餅乾包裝紙上。菌絲頂端閃爍著極其微弱的藍光,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品嚐、分析著這來自外界的異物。

一種冰冷的警覺瞬間攫住了陳遠。這不僅僅是簡單的附著或分解!這更像是一種試探性的接觸,一種…學習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整個洞窟。那些搏動的藍光,那些流淌的光點,此刻在他眼中,似乎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審視意味。

都彆碰任何東西!陳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嚴厲,離那些發光體遠點!保持警戒!他心中那根名為科學邏輯的弦,在此刻前所未有地繃緊到了極限,發出危險的嗡鳴。

隊伍迅速在洞穴中央相對空曠乾燥的地帶紮營。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每個人都在忙碌,檢查裝備,整理濕透的行囊,動作卻都帶著一種心不在焉的僵硬。冇人說話,隻有衣物的摩擦聲和急促壓抑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探燈的光柱在洞壁上不安地晃動,每一次掃過那些脈動的幽藍脈絡,都彷彿被無形的黑暗吸走了部分光亮。

陳遠坐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目光卻死死盯著蘇雅剛纔發現菌絲纏繞包裝紙的地方。那幾縷細絲似乎更加活躍了些,微弱的光芒閃爍得更快。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低頭檢視腕錶上的氣壓讀數。數字在劇烈跳動著,毫無規律。他煩躁地甩了甩手腕,彷彿這樣就能驅散儀器受到的乾擾。

老趙,陳遠壓低聲音,看向不遠處正對著洞壁發呆的地質專家,有什麼發現

老趙猛地回過神,鏡片後的眼睛佈滿血絲,透著一股被強行壓抑的亢奮和深藏的恐懼。結構…難以置信!他聲音沙啞,掃描儀雖然廢了,但憑經驗…這整個洞穴係統,這岩層走向…太奇怪了。不像自然形成的地質構造,倒像是…倒像是被某種巨大力量‘塑造’出來的…為了容納某種東西…他抬起手,指向那些遍佈洞頂的搏動脈絡,手指微微顫抖,你看那些‘管道’,那些連接點…完美的生物工程!這絕不是偶然!

陳遠的心沉了下去。容納塑造為了容納什麼容納這些發光的真菌這個念頭本身就荒謬絕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信號槍,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如同昆蟲振翅般的沙沙聲,毫無征兆地鑽入陳遠的耳膜。不是來自洞外,也不是隊員發出的。那聲音極其規律,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節奏感,彷彿來自洞穴的深處,來自那些搏動藍光的源頭。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向聲音來源——洞穴後方一個被巨大發光菌簇半遮掩的幽暗岔道口。那裡,似乎比彆處更黑,藍光也更濃稠。

什麼聲音小李也聽到了,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登山杖,聲音發緊。

可能是風聲,或者岩層滲水…蘇雅試圖解釋,但她的聲音同樣繃得緊緊的,毫無說服力。她也正死死盯著那個岔道口,臉色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發青。

沙沙…沙沙沙…

聲音又響起了,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些,帶著一種粘滯的、濕漉漉的質感。

陳遠站起身,示意所有人噤聲。他一步步,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朝著那個岔道口走去,每一步都踩在乾燥的碎石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手中的強光手電光束,如同一柄利劍,刺破岔道口瀰漫的幽藍迷霧,射向深處。

光束在濃稠的藍光中艱難地開拓著視野。岔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洞壁同樣被厚厚的發光菌毯覆蓋。光柱向前延伸了大約十幾米,突然,陳遠的腳步死死釘在原地,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光柱的儘頭,清晰地照亮了一小塊地麵。在那裡,一小塊熟悉的、印著XX壓縮餅乾字樣的塑料包裝紙,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

那是蘇雅的!

而就在包裝紙旁邊,散落著幾顆彩色的、裹著塑料糖衣的巧克力豆——那是小李下午分給大家提神用的!小李說過,他偷偷藏了幾顆在衝鋒衣口袋裡!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陳遠猛地回頭,目光如電射向營地中央的蘇雅和小李。蘇雅正背對著他,在整理睡袋。小李則靠在一塊石頭上,似乎在閉目養神,但他一隻手無意識地伸在衝鋒衣口袋裡摸索著……那裡麵,應該還有幾顆巧克力豆!

包裝紙和巧克力豆怎麼會出現在十幾米深的岔道裡蘇雅和小李明明都在原地!

蘇雅!小李!陳遠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你們誰去過那邊岔道!

兩人同時被驚動,愕然回頭。

什麼岔道蘇雅一臉茫然。

小李則下意識地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攤開——掌心赫然躺著幾顆裹著彩色糖衣的巧克力豆!我一直在這兒啊陳隊,冇動過!他聲音裡充滿了不解和一絲被懷疑的委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遠身上,又順著他的指向,望向岔道深處那被光束照亮的地麵。當看到那熟悉的包裝紙和散落的彩色豆子時,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煞白,一股冰冷的死寂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包裝紙和巧克力豆,像冰冷的墓碑,靜靜地躺在岔道深處。無聲,卻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窒息。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營地中央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堅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肺腑的冰渣。陳遠死死盯著岔道深處那兩樣微不足道卻又觸目驚心的證物,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巨響。

那…那是我的…蘇雅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乾澀得不成樣子,她指著岔道裡的包裝紙,身體開始無法抑製地顫抖。

小李更是臉色慘白如紙,死死攥著手裡那幾顆完好的巧克力豆,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又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將它們甩在地上。豆子在岩石上彈跳,發出細微的、如同嘲笑般的脆響。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趙失聲叫道,幾步衝到岔道口,探燈的光柱再次掃向深處,彷彿想證明那隻是個噩夢般的幻覺。然而,光線下,包裝紙的商標和散落的彩色豆子清晰得刺眼。他猛地回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掃過每一個隊員,目光中充滿了驚疑和一種被背叛的恐懼,誰!誰他媽搞的惡作劇!他的聲音在巨大的恐懼下變得尖銳刺耳,在洞穴裡激起空洞的迴響。

冇有人回答。隻有沉重的、壓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懼和茫然,彼此的目光在幽藍的光線下倉惶碰撞,又迅速閃躲開,彷彿在確認對方是否還是那個熟悉的人。

冷靜!陳遠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強行壓過老趙失控的質問。他強迫自己移開盯著岔道的視線,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每一個隊員的臉。檢查裝備!清點人數!立刻!

命令像一盆冷水,暫時澆熄了蔓延的恐慌。隊員們像提線木偶般行動起來,動作僵硬而迅速。揹包被再次打開,物品被一件件拿出、覈對。急促的報數聲在死寂中響起: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數字報完,瞬間的寂靜更顯得可怕。六個人,一個不少。

然而,這結果並未帶來絲毫安心,反而像一層更厚的冰霜覆蓋在眾人心頭。如果人都在這兒,那岔道裡的東西是什麼鬼魂幻覺還是……

會不會是之前掉落的…被風吹進去了蘇雅抱著自己的胳膊,試圖尋找一個合乎常理的解釋,但聲音裡的虛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風陳遠的聲音冷得像冰,外麵是暴雨,這裡是完全密閉的洞穴深處,哪來的風能把東西精準地‘吹’進十幾米深、需要拐彎的岔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暗的岔道口,那被藍光暈染的入口此刻像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瞳孔,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一種強烈的、被徹底窺視和玩弄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一陣更清晰、更粘膩的沙沙聲,毫無預兆地從岔道深處傳來!這一次,聲音更大,更近!不再是昆蟲振翅,更像是無數濕滑的、沉重的東西在岩石表麵拖行、摩擦!

誰!小李的反應最快,幾乎是吼叫著,手中的登山杖猛地指向岔道深處,身體因極度恐懼而繃緊如弓弦。

所有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探燈的光束瞬間集中,如同數柄光劍刺向那幽暗的岔道!強光撕裂了濃稠的藍霧,清晰地照亮了岔道內部幾米的範圍。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

就在岔道深處,距離他們大約七八米的地方,光線與幽藍迷霧交織的邊緣,兩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緩慢地、無聲地挪動著,向他們靠近!

那不是他們的隊員!絕對不是!

那輪廓的移動方式完全違背了人類的關節活動。冇有邁步,更像是整個身體在光滑的表麵上滑行,又像是被無數看不見的絲線牽扯著,動作僵硬而同步。更令人頭皮炸裂的是,那兩個人形的身體表麵,似乎覆蓋著一層極其粘稠、不斷搏動流淌的幽藍微光,如同活著的、發光的苔蘚!光線的明滅勾勒出他們扭曲的四肢和低垂的頭顱,構成一幅無法形容的、褻瀆生命本身的恐怖圖景。

啊——!!!蘇雅第一個崩潰了,淒厲的尖叫如同利刃劃破洞穴的死寂。這聲尖叫彷彿觸發了某個無形的開關,那兩個幽藍的人形猛地抬起了頭!

冇有五官!冇有皮膚!隻有一片模糊的、被無數細微扭動的藍色菌絲覆蓋的平麵!菌絲在強光照射下瘋狂蠕動、糾纏,如同沸騰的藍色沼澤!而就在那片蠕動的菌絲中央,兩個幽深的、彷彿能吞噬所有光線的窟窿,正死死地盯著洞外驚恐的人群!

跑!陳遠的嘶吼帶著破音,是唯一殘存的理智發出的指令。他猛地抓住身邊幾乎嚇癱的小李和老趙,用儘全力向後拖拽。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的癱瘓,隊員們如同受驚的獸群,轉身跌跌撞撞地撲向洞穴更深處,遠離那個散發著致命氣息的岔道口。揹包、水壺在混亂中被撞翻、丟棄,無人顧及。

混亂中,陳遠驚鴻一瞥,看到其中一個幽藍人形那模糊的、被菌絲覆蓋的手臂似乎抬了一下,指向他們逃離的方向。冇有聲音,但那動作本身,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冰冷意味——如同獵手指向註定無法逃脫的獵物。

洞穴深處並非坦途,巨大的發光真菌簇如同怪異的珊瑚礁般阻擋著去路。隊員們慌不擇路,在狹窄崎嶇的縫隙中亡命奔逃。冰冷的空氣如同刀片刮過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身後,那粘膩的沙沙聲如同跗骨之蛆,時遠時近,始終追隨著,彷彿在戲耍他們。更可怕的是,那聲音似乎…不止一個源頭四麵八方,都隱隱傳來細微的摩擦聲,如同無數隻濕滑的手在黑暗中悄然摸索。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開,雙腿如同灌鉛,陳遠才猛地刹住腳步,背靠著一塊巨大而冰冷的、佈滿搏動藍紋的岩石。他劇烈地喘息著,頭盔上的探燈光柱在劇烈晃動中掃過四周。

停…停下!他嘶啞地喊道。

其他人也陸續停下,或癱軟在地,或撐著膝蓋劇烈喘息,臉上隻剩下劫後餘生般的慘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蘇雅癱坐在冰冷的地上,雙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劇烈地聳動,壓抑著崩潰的嗚咽。小李背靠岩壁,眼神渙散,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顫抖。

陳遠強撐著,用手電掃視周圍環境。這裡似乎是洞穴深處一個稍大的溶蝕腔,洞壁和穹頂依舊被厚厚的發光菌毯覆蓋,搏動的藍光比入口處更加濃烈,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如同鬼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暫時冇有看到那些幽藍怪物的蹤影,身後的沙沙聲也似乎暫時消失了。

清點人數!陳遠的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恐懼像毒液一樣在血管裡蔓延,但他必須知道損失。

一!老趙靠著岩石,喘著粗氣報數。

二!小李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三!蘇雅帶著濃重的鼻音。

陳遠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報數的三人,又猛地轉頭掃視這個不大的空間。

四!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冇有迴應。

死寂。隻有遠處隱約的沙沙聲和隊員們粗重壓抑的呼吸。

小張!張濤!陳遠厲聲呼喊,聲音在巨大的恐懼下變了調。那個沉默寡言、總是默默跟在隊伍後麵的年輕隊員,不見了!

恐慌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淹冇了這小小的避風港。蘇雅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小李和老趙的臉色灰敗如死人,目光在幽藍的光線下倉惶地掃視著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彷彿那個沉默的年輕人隨時會從某個菌絲覆蓋的縫隙裡被吐出來,以那種無法想象的方式。

找!分頭找!不能丟下他!老趙突然爆發出一股狠勁,掙紮著就要站起來。

不行!陳遠一把按住他,聲音斬釘截鐵,聚在一起!不能再分散!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隊員的臉,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聽著,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不準單獨行動!背靠背!把能照亮的都打開!

探燈、頭燈、手電,所有光源都被調到最亮,交織的光束緊張地在溶蝕腔的每一個角落掃視。巨大的發光菌簇在強光下投下扭曲舞動的影子,如同潛伏的鬼魅。搏動的幽藍光芒與慘白的光束交織,將每個人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幾分詭異。

時間在極度的緊張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那粘膩的沙沙聲似乎消失了,但一種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下來。未知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越收越緊。

突然,小李手中的光束猛地定格在溶蝕腔另一側,一個被巨大下垂菌簾半掩著的狹窄通道口。他像是被凍住了,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窒息般的聲音。

那…那裡…他顫抖的手指指向通道口。

所有人的光束瞬間集中過去!

在幾道強光的交叉照射下,通道口那片相對昏暗的區域被照亮了。就在那微微晃動的發光菌簾下方,赫然站著一個人影!

是張濤!

他背對著眾人,站在通道入口,身影在幽藍的背景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他還穿著那件深藍色的衝鋒衣,戴著考察隊的帽子,揹著他那個標誌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黑色登山包。

張濤!老趙激動地大喊,聲音帶著哭腔,就要衝過去。

彆動!陳遠厲喝,心臟卻沉到了穀底。一種強烈的、冰冷的直覺像毒刺一樣紮進他的大腦。不對!太不對了!

就在老趙喊出聲的同時,通道口的張濤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了身。

動作不是連貫的轉身,更像是一個關節被鏽死的木偶,被無形的線猛地扯動了頭顱和肩膀。他的臉轉向了光源的方向。

強光下,那張臉…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臉了。

冇有皮膚,冇有五官。整個頭部,被一層厚厚的、如同活物般蠕動流淌的幽藍色菌絲完全覆蓋!那些菌絲在強光刺激下瘋狂地扭動、糾纏、搏動,散發出更加強烈的冷光。在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不斷有細微菌絲探入探出的幽暗孔洞。冇有鼻子,冇有嘴巴,隻有一片模糊的、不斷起伏的菌絲平麵。

張濤的身體也同樣被一層搏動的幽藍菌絲覆蓋,衝鋒衣的輪廓還在,但布料下麵彷彿填充著無數蠕動的活物,使得身形顯得腫脹而怪異。他就那樣僵硬地站在那裡,被無數幽藍光點覆蓋的麵孔正對著驚恐的隊員們。

一股無法形容的惡寒瞬間席捲了所有人!蘇雅發出一聲短促到幾乎撕裂的抽氣,直接癱軟下去。小李雙腿一軟,靠著岩壁才勉強冇有摔倒,牙齒咯咯作響。老趙則僵在原地,如同被石化,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那覆蓋著蠕動菌絲的麵孔似乎看了他們幾秒鐘。然後,在絕對的死寂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極其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感,彷彿是從一個腐朽的、灌滿泥漿的管道深處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粘滯、扭曲,如同壞掉的錄音機在艱難播放:

樣…本…采…集…完…成…

是張濤的聲音!雖然嚴重變形,但那獨特的音色和語調,隊員們絕不會聽錯!

陳遠如遭雷擊,渾身冰冷!他死死盯著那個菌絲纏繞的怪物,大腦一片空白。

那低沉、粘滯、屬於張濤的聲音還在繼續,以一種毫無起伏的、冰冷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宣告:

觀…察…周…期…結…束…

話音落下的瞬間,通道口的張濤猛地抬起了他那被菌絲覆蓋的手臂!動作迅猛而僵硬,完全不像生物應有的協調。他的手臂指向了癱軟在地的蘇雅!

不——!小李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猛地將手中的登山杖狠狠擲向那個怪物!

登山杖劃破空氣,帶著小李全部的恐懼和憤怒,精準地砸在張濤的胸口!

噗!

一聲沉悶而怪異的聲響。登山杖冇有像擊中人體那樣彈開,而是如同戳進了一團極其粘稠、充滿彈性的淤泥。杖尖深深陷入那片搏動的幽藍菌絲之中,隻留下半截杖身在外麵劇烈地晃動。

冇有慘叫,冇有躲避。

張濤的身體隻是微微晃動了一下,被擊中的胸口位置,幽藍的菌絲如同被攪動的泥潭,劇烈地翻湧、纏繞,迅速包裹住了那根登山杖。杖身瞬間被一層搏動的幽藍所覆蓋,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更恐怖的是,隨著登山杖的插入,那個低沉、空洞的聲音,再次從張濤蠕動的菌絲麵孔下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語調:

防…禦…反…應…記…錄…

它似乎在分析這次攻擊!把它當成了新的樣本數據!

這念頭讓陳遠如墜冰窟!他猛地撲向癱軟的蘇雅,用儘全身力氣將她向後拖拽,同時對著嚇傻了的老趙和小李嘶吼:跑!往深處跑!快!

求生的意誌再次壓倒了極致的恐懼。老趙和小李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跟上陳遠。他們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那個正在記錄登山杖的怪物,用儘最後的力氣,跌跌撞撞地衝向溶蝕腔後方一個更狹窄、看起來更幽深的裂縫。

粘膩的沙沙聲再次響起,如同追魂的魔音,緊緊咬在他們身後。這一次,聲音更加密集,彷彿不止一個東西在追趕。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緊緊包裹著逃亡的三人。陳遠拖著幾乎失去意識的蘇雅,老趙和小李相互攙扶,在狹窄崎嶇、被巨大發光真菌簇阻塞的縫隙中亡命奔逃。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瀕死的鼓點,敲打著絕望的邊緣。身後,那粘膩的、無處不在的沙沙聲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彷彿有無數濕滑的、冰冷的手正貼著岩壁和他們的腳後跟摸索過來。

這邊!快!小李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哭腔。他手中的探燈光束在劇烈晃動中掃過前方,照亮了一處被幾塊巨大、佈滿搏動藍紋的落石半掩住的凹陷。那像是一個天然的石龕,僅能勉強容納三四個人蜷縮進去,入口狹窄,易守難攻。

最後的力氣被榨乾,三人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撞進了那個狹小的空間。陳遠將蘇雅塞到最裡麵,自己則和老趙、小李一起,用身體死死堵住那個不足一米寬的入口。冰冷的岩石緊貼著後背,帶來一絲虛幻的依靠感。

沙沙…沙沙沙…

聲音停在了石龕外麵,近在咫尺!濃稠的黑暗被幾道幽藍的光暈微微照亮,那是追獵者身上散發的光芒。沉重的、非人的拖遝聲在入口處徘徊,如同嗅聞獵物的野獸。冰冷的氣息,帶著那種混合著清新與**的奇異氣味,絲絲縷縷地滲入狹窄的空間。

蘇雅蜷縮在最裡麵,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小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著入口處那片晃動的幽藍光暈。老趙背靠著冰冷的岩石,胸膛劇烈起伏,握著地質錘的手青筋暴起,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陳遠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他強迫自己冷靜,將頭盔上的探燈死死對準入口,光柱如同最後的壁壘,切割開外麵濃稠的黑暗和幽藍。汗水浸透了他的額發,順著冰冷的鬢角滑落。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緩緩地挪到了入口的光柱邊緣,停了下來。

是老趙。

或者說,是菌絲纏繞成的、擁有老趙輪廓的東西。

它的體型、衣著、甚至揹包的樣式,都和老趙本人一模一樣。但整個身體表麵,覆蓋著一層不斷蠕動、搏動流淌的幽藍菌絲,散發出冰冷的光暈。那張被菌絲覆蓋的臉上,兩個深邃的孔洞正對著石龕內的眾人。它僵硬地站在那裡,動作與石龕內背靠岩壁、喘息不止的老趙本人,完全同步!當裡麵的老趙因恐懼而胸膛劇烈起伏時,外麵的老趙胸口的菌絲也同步地起伏搏動!當裡麵的老趙無意識地握緊地質錘時,外麵的老趙那被菌絲覆蓋的手部,也同步地收緊!

一種無法形容的、褻瀆生命本身的同步!

不…不…石龕內的老趙看著入口外那個與自己動作完全一致的幽藍鏡像,喉嚨裡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嗚咽,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手中的地質錘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入口處的老趙似乎被這聲音吸引,覆蓋著菌絲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一下,看向地上的錘子。然後,那個低沉、空洞、帶著粘滯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張濤的音色,而是清晰地模仿著老趙本人那略帶沙啞的嗓音,每一個字都冰冷、精準,毫無情感波動:

樣…本…編…號…零…零…三…

它停頓了一下,覆蓋著菌絲的麵孔似乎再次轉向石龕內驚恐的人群,那空洞的聲音繼續宣告:

情…緒…崩…潰…閾…值…測…試…通…過…

它不是在說話!它是在…彙報實驗數據!把老趙的崩潰當成了測試結果!

這個認知帶來的寒意,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絕望!陳遠隻覺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腳底瞬間蔓延至頭頂!

幾乎在老趙話音落下的同時,另一個身影也挪到了入口的光柱邊緣。

是蘇雅。

同樣的菌絲覆蓋,同樣的幽藍冷光,同樣的與石龕內蜷縮顫抖的蘇雅本人動作完全同步!它微微側著頭,那覆蓋著蠕動菌絲的麵孔似乎正觀察著裡麵崩潰哭泣的蘇雅。

然後,屬於蘇雅本人那原本清亮、此刻卻扭曲變形得如同鬼魅的聲音,從蘇雅的菌絲麵孔下響起,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的滿意:

恐…懼…反…饋…強…度…優…異…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入口處的老趙和蘇雅同時抬起了它們那被菌絲包裹的手臂,僵硬地、同步地指向了石龕內堵在入口處的三人!

不是攻擊的姿勢,更像是某種冰冷的…確認和宣判。

啊——!!!

石龕內,真正的蘇雅發出一聲淒厲到非人的慘叫,這聲尖叫彷彿耗儘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她身體猛地一抽,整個人徹底癱軟下去,蜷縮在角落,如同被抽走了骨頭。

小李的神經在這連續不斷的、超越認知極限的恐怖下徹底崩斷了。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雙眼赤紅,猛地彎腰撿起老趙掉落的地質錘,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就要衝出石龕,撲向入口外那兩個菌絲怪物!

攔住他!陳遠嘶吼,同時用儘全身力氣撲向小李。老趙也從極致的恐懼中驚醒,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小李的手臂。

然而,還是慢了一瞬。

小李的身體已經衝出了狹窄的入口一半!他手中的地質錘帶著破空之聲,狠狠砸向距離最近的蘇雅!

就在錘頭即將觸碰到那片蠕動的幽藍菌絲的刹那——

異變陡生!

石龕入口兩側原本安靜蟄伏的、散發著幽藍微光的菌絲網絡,如同被瞬間驚醒的毒蛇!無數細密的、閃爍著藍光的菌絲如同活物般猛地從岩壁中彈射而出!速度快如閃電!

嗤!嗤嗤嗤!

細微而密集的穿透聲響起!

數十根、數百根細若髮絲卻堅韌無比的藍色菌絲,瞬間刺穿了小李衝鋒衣的布料!它們精準地刺入他的手臂、肩膀、大腿、甚至脖頸!如同無數冰冷的針頭!

小李的身體猛地僵在半空,高舉的地質錘定格。他臉上瘋狂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無法理解的劇痛和驚駭。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傳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抽氣聲。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陳遠和老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睜睜看著小李被無數幽藍的菌絲刺穿、懸吊在入口處。那些刺入他身體的菌絲,如同貪婪的吸管,瞬間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血液順著菌絲迅速被抽離,流向岩壁深處搏動的巨大網絡。同時,更可怕的是,無數新的、更加細密的幽藍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從小李被刺穿的傷口處滋生出來!它們如同活物般扭動、蔓延,迅速覆蓋他的皮膚,吞噬著他的衣物!

整個過程,無聲而高效,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冰冷的生物性。

僅僅兩三秒鐘,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陳遠和老趙眼前,被無數瘋狂滋生的幽藍菌絲徹底包裹!他變成了一個懸掛在入口處的、不斷搏動著冷光的、人形的菌繭!隻有透過那層迅速加厚的、搏動的菌絲,還能隱約看到他最後凝固的、充滿極致痛苦和恐懼的麵部輪廓。

入口外,那兩個菌絲構成的老趙和蘇雅,依舊僵硬地站在那裡,覆蓋著菌絲的麵孔正對著石龕內僅存的兩人。它們那空洞的目光,彷彿穿透了被菌絲包裹的小李,落在了陳遠和老趙身上。

然後,屬於小李那年輕、此刻卻冰冷扭曲到極致的聲音,從那個剛剛形成的、搏動的人形菌繭內部,幽幽地、毫無起伏地響起:

樣…本…零…零…四…收…容…完…畢…

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陳遠和老趙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老趙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嗚咽,身體猛地向後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髮,眼神徹底渙散,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瘋狂和絕望。他完了,精神徹底崩潰了。

陳遠背靠著冰冷的岩石,身體僵硬如鐵。刺骨的寒意從脊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入口處,那個由小李轉化而成的、搏動著幽藍光芒的人形菌繭,如同一個褻瀆生命的祭品,無聲地懸掛著。菌絲還在緩慢地加厚,蠕動,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像是在嘲弄他們所有徒勞的掙紮。入口外,那兩個菌絲構成的恐怖鏡像——老趙和蘇雅——依舊如同冰冷的雕塑般矗立在幽藍的光暈裡,覆蓋著菌絲的麵孔毫無生氣地注視著石龕內。

絕望如同實質的毒液,灌滿了這狹小的空間。

嗬…嗬…老趙癱倒在陳遠腳邊,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眼神渙散,涎水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流出。他蜷縮著,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一下,彷彿靈魂早已被抽離,隻剩下這具被恐懼徹底摧毀的軀殼在無意識地痙攣。

陳遠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個懸掛的菌繭,不去看外麵那兩個怪物。他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刮過灼痛的喉嚨,試圖壓下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活下去!必須活下去!這個念頭像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支撐著他僅存的理智。

他猛地抓住老趙的胳膊,用儘力氣將他往石龕更深處拖拽,遠離那個恐怖的入口。老趙的身體沉重而癱軟,如同一個裝滿沙子的布袋。

就在這時,入口處的老趙和蘇雅,緩緩地、同步地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空間。它們覆蓋著菌絲的麵孔依舊對著石龕內,冇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居高臨下的觀察意味。

緊接著,一個身影僵硬地挪到了入口中央。

是陳遠。

菌絲覆蓋的身體輪廓,深藍色的衝鋒衣,甚至腰間那把信號槍的輪廓都清晰可見。它的動作僵硬而遲滯,卻與石龕內正奮力拖拽老趙的陳遠本人,保持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同步!當陳遠因用力而手臂肌肉繃緊時,外麵的陳遠手臂部位的菌絲也同步地起伏搏動!當陳遠因恐懼而呼吸急促時,外麵陳遠胸口的菌絲也同步地快速搏動!

陳遠猛地僵住了,動作停滯。他抬起頭,目光穿過狹窄的入口,死死釘在那個屬於自己的幽藍鏡像身上。一股無法形容的、被徹底剝奪了存在意義的冰冷,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外麵的陳遠覆蓋著菌絲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一下,彷彿在確認自己的觀察目標。然後,那個低沉、空洞、帶著粘滯感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一次,不再是模仿某個隊員,而是清晰地模仿著陳遠自己那冷靜、略顯低沉的嗓音。每一個字的發音都精準無比,卻冰冷得如同機器合成的噪音,毫無人類的情感波動:

樣…本…編…號…零…零…一…

它停頓了一下,覆蓋著菌絲的麵孔似乎更專注地看著石龕內的陳遠,那空洞的聲音繼續宣告,帶著一種冰冷的總結意味:

領…導…者…角…色…行…為…模…式…記…錄…完…整…

觀…察…期…終…止…

處…理…程…序…啟…動…

處理程式四個字,如同冰錐刺入陳遠的耳膜!他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冇有任何猶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和震撼!他猛地鬆開拖拽老趙的手,身體如同獵豹般向石龕最深處、那個蜷縮在角落、生死不知的蘇雅撲去!目標隻有一個——她揹包側袋裡的信號槍!那是他們唯一能對外界發出警告的東西!

幾乎在他撲出的同時,入口兩側岩壁上,那些蟄伏的、散發著幽藍微光的菌絲網絡再次暴動!無數細密的藍色光絲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蜂群,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瘋狂地射向石龕內部!目標直指撲向蘇雅的陳遠!

嗤嗤嗤嗤——!

密集的穿透聲如同死神的低語!一部分菌絲刺入了陳遠撲出時揚起的揹包和衝鋒衣下襬!布料被輕易撕裂!冰冷的刺痛感瞬間從後背和腿部傳來!

但陳遠的速度達到了極限!在更多菌絲即將將他徹底覆蓋的刹那,他的手指終於觸碰到了蘇雅揹包冰冷的側袋!他一把扯開拉鍊,抓住了那把沉重冰冷的信號槍!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狹小的石龕內炸開!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陳遠在抓住信號槍的瞬間,毫不猶豫地對著入口處那個屬於自己的菌絲鏡像扣動了扳機!他不是為了擊中,而是為了製造混亂和光亮!

耀眼的紅色信號彈如同一顆微縮的太陽,拖著刺目的尾焰,帶著尖銳的呼嘯,瞬間撕裂了洞穴的黑暗和濃稠的幽藍!熾熱的光芒將入口處那三個菌絲人形、以及懸掛的菌繭,連同瘋狂湧動的菌絲網絡,都映照得纖毫畢現!光芒甚至短暫地壓過了洞壁本身搏動的藍光!

強光刺激下,入口處那三個菌絲人形覆蓋著菌絲的麵孔似乎都微微向後仰了一下,動作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遲滯和混亂。那些瘋狂刺入的菌絲也猛地一縮,如同被火焰灼傷的蛇!

就是現在!

陳遠根本顧不上檢視戰果,也顧不上身上被菌絲刺穿的刺痛。他猛地轉身,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踹在蜷縮在角落、早已崩潰的老趙身上!

走啊!他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爆發而撕裂。

這一腳力道極大,帶著陳遠所有的絕望和力量。老趙沉重的身體被踹得翻滾著,如同一個破麻袋,竟直接滾過了狹窄的入口!入口外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和一聲模糊的痛哼。

與此同時,陳遠自己則藉著反作用力,身體向後猛地一仰,重重摔倒在石龕內側靠近岩壁的地上!他手中的信號槍再次抬起,卻並非指向入口,而是對準了石龕頂部那些搏動最劇烈的巨大發光真菌簇!

砰!

第二顆信號彈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撞上了洞頂!熾熱的光芒瞬間爆發!高溫和衝擊波讓那片區域的巨大菌簇猛地爆裂開來!粘稠的、散發著濃烈**甜膩氣味的深藍色汁液如同暴雨般噴灑而下!無數細碎的、燃燒著的菌絲碎片如同火雨般墜落!

整個石龕內部瞬間被刺目的紅光、飛濺的藍色汁液和燃燒的碎片充滿!入口處,那些被強光和爆炸短暫阻隔的菌絲網絡發出了高頻的、如同億萬隻昆蟲同時振翅般的嘶嘶聲,瘋狂地扭動退縮!三個菌絲人形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中,動作出現了明顯的僵硬和不同步!

混亂!隻有製造最大的混亂,纔有一線生機!

陳遠被爆炸的氣浪和落下的粘稠汁液衝擊得頭暈目眩,身上多處傳來被高溫碎片灼傷的刺痛。但他強忍著,手腳並用地在濕滑粘膩的地上向後爬行,試圖退到石龕最深處。

入口處,紅光漸漸黯淡,信號彈的殘骸還在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被藍色汁液覆蓋的菌絲網絡在短暫的退縮後,似乎適應了混亂,再次如同潮水般向石龕內蔓延過來,帶著一種更加冰冷的、被激怒的暴戾!

陳遠背靠著冰冷的、佈滿搏動藍紋的岩壁,退無可退。信號槍滾落在不遠處,槍管還冒著青煙。身上被菌絲刺穿的地方傳來陣陣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向周圍擴散。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冇。

完了嗎就這樣成為下一個樣本被記錄,被處理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瞬間——

呃…呃啊…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極致痛苦的呻吟,突然從入口外麵傳來!

是剛剛被陳遠踹出去的老趙!

這聲呻吟,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絲微光,瞬間點燃了陳遠最後的一線希望!老趙還活著他在外麵!

陳遠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入口。隻見在信號彈殘骸的餘光中,在那些瘋狂扭動、試圖湧入的幽藍菌絲邊緣,一個身影正艱難地、搖搖晃晃地試圖爬起來!是真正的老趙!他的一條腿似乎受了傷,動作極其笨拙,臉上糊滿了泥汙和深藍色的菌液,表情因劇痛而扭曲,但眼神卻不再是徹底的渙散,反而因為強烈的求生欲而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光。

老趙似乎也看到了石龕內被困的陳遠。他那雙佈滿血絲、充滿痛苦的眼睛裡,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他掙紮著,不顧一切地,猛地撲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菌絲構成的陳遠!

啊——!!!老趙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用儘最後的力氣,狠狠抱住了那個幽藍的人形!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違背樣本邏輯的行為,顯然超出了菌絲網絡的控製預期!被老趙抱住的陳遠菌絲人形動作瞬間僵硬、混亂,覆蓋的菌絲劇烈地波動起伏。入口兩側那些原本湧向石龕的菌絲網絡也猛地一滯,彷彿係統的注意力被這意外事件強行吸引了過去!

機會!

陳遠的心臟狂跳!冇有任何猶豫!他爆發出身體裡最後殘存的所有力量,猛地從地上彈起,像一道離弦的箭,朝著那被老趙暫時吸引住火力的狹窄入口,亡命衝去!

冰冷的麻痹感在四肢蔓延,後背被菌絲刺穿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完全顧不上了!眼中隻有那個狹窄的、通往未知黑暗的出口!

他狠狠撞開了入口處幾縷試圖阻攔的幽藍菌絲,身體帶著一股狠勁,擦著那個被老趙死死抱住的、正在劇烈掙紮的菌絲陳遠,衝出了石龕!

眼前是熟悉的、瀰漫著幽藍光霧的洞穴通道。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呼吸,用儘最後的力氣,朝著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後傳來老趙淒厲到極致的慘叫聲,以及菌絲瘋狂纏繞、滋生的那種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陳遠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肺部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抽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隻是憑著求生的本能機械地向前邁動。身上的麻痹感越來越重,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四肢,拖拽著他的動作。眼前陣陣發黑,幽藍的光霧在視野邊緣扭曲、旋轉。

終於,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向前猛地一傾,重重撲倒在冰冷堅硬的岩石地麵上。臉頰貼著粗糙濕滑的苔蘚,冰冷刺骨。

結束了…嗎

他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寂靜重新包裹了他,隻有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耳邊轟鳴。洞外暴雨的喧囂似乎減弱了許多,隻剩下沉悶的、連綿不絕的嘩嘩聲,如同遙遠的背景噪音。

就在這時,一種細微的、如同羽毛輕觸般的瘙癢感,毫無征兆地從他左側鎖骨下方的皮膚傳來。

很輕,很微弱,卻異常清晰。像是有看不見的蟲子在那裡輕輕爬過。

陳遠猛地一僵。所有的疲憊和瀕死的麻木瞬間被一股冰冷的寒意驅散。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摸索向自己衝鋒衣的領口。

冰冷的拉鍊頭觸碰到指尖。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向下一扯!

嗤啦——

拉鍊被粗暴地拉開,露出裡麵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深色T恤。陳遠的手指顫抖著,揪住T恤的領口,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狠狠向旁邊撕開!

布料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洞穴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低下頭。

在頭盔探燈慘白光束的照射下,他左側鎖骨下方,靠近心臟位置的皮膚,清晰地暴露在眼前。

那片皮膚之下,不再是血肉的肌理。

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交織的幽藍色紋路,正清晰地浮現在皮膚表層之下!它們微微搏動著,散發著極其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冷光,如同活著的、正在生長的藍色血管!紋路的邊緣,似乎還有更加細微的、絨毛般的菌絲,正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向著周圍健康的皮膚區域蔓延……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冰冷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陳遠的咽喉!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傳出嗬嗬的、窒息般的抽氣聲。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殘存的衣物。

皮膚之下…它們…已經…在裡麵了…

觀察期終止…處理程式啟動…

那冰冷空洞的聲音,彷彿再次在耳邊響起。

就在這極致的絕望和死寂中,洞外,那連綿的暴雨喧囂聲裡,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穿透厚重的雨幕和山岩,隱隱約約地飄了進來。

那聲音充滿了人類在絕境中最原始的恐懼和求救的渴望,斷斷續續,卻字字驚心:

救…命…有…人…嗎…

我…們…是…科…考…隊…

救…救…我…們…

陳遠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向洞穴入口的方向,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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