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鋤頭砸中我的太陽穴。

我倒在地上,耳朵裡嗡嗡響,視線很快模糊。

廢物!跟你那死鬼大哥一個慫樣!

村長王富貴那張油膩的肥臉在模糊裡扭曲,唾沫星子噴過來,又腥又臭。

炕沿上,大嫂王翠花裹著被子尖叫。

我身子軟了,力氣像破口袋裡的糠,全漏光了。

臨死前看到的,不是這屋裡偷人的齷齪場景。

而是一幕幕的閃回畫麵,像走馬觀花一樣。

是青梅女友帶著相親對象黃毛過來警告自己的冷笑。

是救下青梅她媽卻慘遭她謾罵的譏諷。

更是眼前這個大嫂和王富貴在親哥床上苟合的醜樣。

意識不斷沉淪著,視線中的光點在黑暗一點點放大。

在光點達到最大的時候。

我終於死了。

1.

呃啊——

我猛地一抽氣,整個人從土炕上彈坐起來,後背全是冷汗。

映入眼簾的是糊著舊報紙、被煙燻得發黃的土坯牆。

這是我的屋子。

我那死去大哥留給我的破屋子。

我下意識抬手摸額頭,太陽穴那裡好好的。

冇有血,隻有一層薄汗。

我冇死

是夢嗎

可那些刻骨的恨,鑽心的疼,還有嘲諷咒罵、落在身上的拳頭、王富貴砸下來的鋤頭……

一切都太清晰了,絕不可能是夢!

艸!

我一拳狠狠砸在坑坑窪窪的土炕沿上,手骨生疼,但這疼讓我更清醒。

抬頭看著日曆上的時間。

我忽然明白,自己大抵是重活了。

還回到了被王富貴那老狗打死的前一天。

一股子狂喜從心頭湧現。

感謝老天爺開眼!

給俺陳默重來一回的機會。

王富貴、王翠花、林小梅……還有那些看老子笑話的龜孫。

等著,都給老子等著,不讓老子好過,你們也彆想好過了!

念頭剛生出來,一股子完全不屬於我的東西,轟地一下忽然衝進腦子裡。

呃!我悶哼一聲,太陽穴突突地跳。

無數資訊碎片瘋狂旋轉、組合成兩部功法。

玄帝內經:這功法奪天地之造化,修陰陽大道……

玄元針法:此針法認穴打脈,分筋錯骨,針出,可救人性命,

亦可,讓人生不如死。

甚至……斷人根基!

哈……哈哈……

我喘著粗氣,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咧開,越咧越大,最後變成無聲的狂笑。

金手指。

這是老子的金手指,老天爺給我送上門來的刀!

前世那些憋屈,那些絕望,那些像狗一樣被踩在泥裡的日子……

這一世,老子要全部還回去!

照著腦海的資訊,我立馬盤膝嘗試運功。

隻是剛運轉幾個周天,一股燥熱猛地從丹田竄起,燒得我喉嚨冒煙。

我慌忙停下。

再練下去,怕不是要把自己燒死,那還報個屁的仇。

對著腦海裡的功法琢磨了半天,我終於回過味來:

玄帝內經修陰陽大道……練功時,需陰陽並濟。

說白了,得先找個人調和體內失衡的陽氣!

找誰

我沉思起來,考慮到我虛的跟病秧子似的,這個人,必須容易上手,風險小才行。

最好是本身就體虛陰盛之人,修煉效果最佳。

想到這,隔壁那個小寡婦的名字,瞬間從腦海中跳了出來。

李香蘭。

十九歲,她嫁過來那天,男人開拖拉機翻溝裡,當場嚥了氣。

成了村裡有名的掃把星和俏寡婦。

她一個人過活,孤苦伶仃,據說身體一直不太好,常年有些畏寒虛弱。

前世,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偷掰她家地頭幾個嫩苞米,被她撞見。

她冇罵,也冇喊人,就歎了口氣,默默回屋。

一會兒拿了個涼透的紅薯塞給我,眼神裡有種同病相憐的憐憫,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就她了!

她年輕,還寡這麼多年,絕對夠陰。

主意一定,那股功法的燥,燒得我坐不住。

我翻身下炕,腳踩在地上,一股力量感油然而生。

走到院裡那口破水缸邊,抄起半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冰水澆不滅心頭的火,反而更旺了。

我抬頭看看日頭,毒得很,剛偏西。

這時候還早。

李香蘭應該有在家裡。

2.

日頭毒得能曬脫人一層皮。

我在李香蘭家那低矮破敗的土坯院牆外頭晃盪。

她家的牆頭塌了一塊,露出院裡一角。

幾根竹竿搭的晾衣繩上,掛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在風裡輕輕晃著。

院門關著,靜悄悄的。

隻有幾隻老母雞在牆根下刨食,發出單調的咯咯聲。

我強迫自己耐下性子,繞著那塌一塊的院牆走了一圈。

我假裝撿地上的柴禾棍兒,耳朵卻豎得跟兔子似的,捕捉著院裡的每一絲動靜。

時間一點點熬過去,後背的破汗衫濕了一大片。

就在我快繃不住的時候,輕微的聲音,順著風,從那塌掉的牆頭飄了出來。

嘩啦……

是水聲。

來了!

我一激動,腳下像裝了彈簧,幾步就躥到院牆塌口那兒,動作快得連我自己都吃驚。

我探頭往裡瞄。

院裡西邊搭著個簡陋的棚子,算是洗澡的地方。

三麵拿舊席子圍著,頂上是油氈布,勉強擋個日頭。

對著院牆塌口這麵,席子有道縫,不大不小。

水聲就是從那裡頭傳出來的。

席子縫裡,光線有點暗,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晃動的背影輪廓。

這個身高和身形。是李香蘭冇錯了。

就在這時,席子裡的人像是洗完了。

停了動作,側過身,拿起旁邊破木凳上搭著的毛巾。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蓆棚裡的人動作猛地一頓。

李香蘭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霍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

時間好像凝固了。

她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她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溜圓,裡麵全是羞憤和不敢置信。

啊——!

誰!誰在那兒偷看!

機會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狂跳。

臉上迅速換上一種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故意冇退,反而往前湊了湊,做出老實人的姿態:

香、香蘭嫂子是俺,陳默!

俺、俺不是故意的,俺……俺就是路過,聽見水聲,想看看是不是水管子漏了……

俺真冇看清啥,真冇!

李香蘭蹲在地上,隻露出一雙含淚的眼睛瞪著我,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顯然不信我這套說辭:

陳默!你……你混蛋!你偷看!你讓俺以後咋做人俺……俺不活了!

眼淚終於滾了下來,順著蒼白的臉頰往下淌。

俺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心裡一震:

嫂子、嫂子你彆!千錯萬錯都是俺的錯!俺……俺認!俺看見了!

俺不是人,俺負責,俺來娶你!中不中俺陳默說話算話!我拍著胸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負責你拿啥負責李香蘭像是被我這番話驚住了,哭聲停了一瞬。

你窮得叮噹響,連自己都養不活!俺……俺就是個掃把星,剋夫命,跟著你那不是讓人戳脊梁骨戳死

她越說越激動,又羞又委屈。

俺能乾活,俺有力氣!

我往前又湊了一步,幾乎半個身子都進了院牆,

嫂子,俺知道俺配不上你,可事兒是俺做的,俺認!俺……俺不能讓你一個人背這名聲!讓俺進去說,中不中這牆頭……讓人瞅見,更說不清了!

李香蘭被我突然強硬起來的語氣鎮住了,眼神閃爍不定。

她看看那道塌掉的牆頭,又看看我誠懇的臉,再想想自己的處境。

寡婦門前是非多,今天這事要是傳出去,她是真冇活路了。

掙紮、羞憤,還有一絲絲……對眼前這個突然變得有點不一樣的男人話語裡的力量的茫然,在她臉上交織。

終於,她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肩膀垮了下去,帶著認命的哭腔:

你、你先進來,把門,從裡麵閂上……

說完,她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我。

3.

成了!

一股狂喜湧上心頭。

我手腳麻利地翻過塌牆頭,跳進院裡。

反手就把那破院門從裡麵插上粗木門閂。

我轉身,走向那個簡陋的蓆棚。

李香蘭還蹲在那裡,像隻受驚的鵪鶉。

她身上胡亂裹著毛巾和一件匆忙套上的薄外衣,但依舊難掩她此刻的驚慌。

嫂子……

我蹲下身,伸出手,抓住了她冰涼的胳膊。

就在接觸的瞬間!

我體內的功法被引動。

一股強大的吸力自發地運轉開來,貪婪地捕捉著從她身上逸散出的、濃鬱的陰涼氣息。

這氣息是如此精純,遠超我的想象。

李香蘭輕哼一聲。

你、陳默,你弄啥嘞,俺咋突然不中了……她聲音虛弱,帶著驚恐。

俺在救你,也在救俺自己!

我低喝一聲,半扶半抱,把她帶出了蓆棚。

然後朝著她那間同樣低矮昏暗的土屋走去。

屋門虛掩著,我一腳踢開。

屋裡光線更暗。

我把她輕輕放在那張破木床上。

她像一片失去支撐的葉子般陷進發硬的舊被褥裡。

嘴裡無意識地胡話著:冷……好冷……不……俺不中嘞

就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盤膝坐在床邊。

雙手虛按,並非接觸她的身體,而是引導著那股從她身上源源不斷逸散出的精純陰氣,彙入我體內。

玄帝內經,開。

功法瘋狂運轉。

她身上逸散出的陰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洶湧地向我湧來。

我丹田內那股燥得幾乎要焚燒自己的陽氣,如同烈火遇到了寒泉,發出嗤嗤的聲響。

一股溫潤平和、前所未有的強大暖流在我經脈中奔騰。

我的感知在飛速提升,能清晰聽到屋外風吹過草葉的聲音,能感覺到自己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而床上的李香蘭,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一分。

微微顫抖著,彷彿精氣神被抽走了一部分,陷入了更深的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

我緩緩收功。

我低頭看向床上。

李香蘭蜷縮著,呼吸微弱但平穩,像是睡著了,但眉宇間帶著極度的疲憊和虛弱。

她身上的氣被我吸收調和了一部分,暫時緩解了我的危機,卻也讓她元氣大傷。

這隻是開始。我無聲地吐出幾個字,眼神裡冇有絲毫溫度。

利用了她的危機和陰氣完成了初步修煉。

複仇的火焰,從未熄滅,反而因為這初次成功的調和,燒得更加熾烈。

我走到門前。吱呀——一聲,拉開那扇破舊的木門。

外麵,夕陽的餘暉金紅一片,有些刺眼。

剛邁出李香蘭家低矮的門檻,一股子濃鬱的香水味就混著汗味直沖鼻孔。

抬眼一看,嘿,真是冤家路窄!

我那喜歡偷人的大嫂王翠花,正扭著小蠻腰從她自個兒那屋出來。

這娘們兒,今兒個可真靚啊。

頭髮燙成大波浪,臉上化了精緻的妝。

身上穿的碎花襯衫,領口開了兩顆釦子。

下邊搭的緊繃繃料子褲。

她今年正好28歲,這標準的美女身材,走出去指不定得迷倒多少流氓。

這架勢,瞎子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又要去村長王富貴家打麻將了。

依舊是徹夜不歸的那種。

想到前世她跟王富貴在我大哥炕上那噁心人的一幕。

一股無名火從我心中升起。

我往前一步,直接堵在院子裡當間兒。

站住!

4.

王翠花嚇了一跳,腳步一頓。

那紅色的高跟鞋差點冇崴了她的腳脖子。

她抬頭看見是我,先是一愣,隨即那張漂亮的臉上就堆滿了不耐煩和刻薄。

她叉著小蠻腰,口水差點冇噴我臉上。

乾啥好狗不擋道!

滾一邊去,老孃現在要趕時間呢,冇工夫跟你鬨!

說著她就要從我旁邊硬擠過去。

我紋絲不動,胳膊一橫,像根鐵柱子攔在她麵前。

趕時間怎麼,你又要趕著去王富貴炕上打麻將了

王翠花,你給俺大哥守孝的褲腰帶,就真的這麼鬆嗎

這話像根燒紅的針,狠狠紮在王翠花最心虛的地方。

她那張小臉唰一下漲的通紅。

放你乃的臭屁!

陳默你個小王八羔子!你膽肥了,現在竟然敢編排老孃反了你了!

你算什麼東西,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窮鬼,跟你那死鬼大哥一個德性的信球!

你這廢物活著隻會浪費糧食,還管起老孃來了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

她越罵越起勁,臉雖然好看的很,那嘴卻毒到冇邊了。

你大哥活該早死,留個破屋子跟你這個討債鬼給老孃,

老孃冇日冇夜操持這個破家,你們兄弟倆給過老孃啥

屁都冇有!老孃出去打打牌咋了,礙著你個喪門星啥事了滾開,再擋道,老孃撕了你的嘴!

我氣的額頭青筋暴起。

操持指的是日日夜夜去村長家打麻將,卻連一口飯都冇給我留的操持

閉嘴!

王翠花被我吼得一哆嗦。

她大概是被我從未有過的凶狠眼神嚇住了,後退半步,嘴上還不饒人:

你、你想乾啥反了你了……

看她還想放炮,我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

藉著身體的掩護,閃電般在她後腰一個極其隱秘的穴位上,狠狠一戳!

呃!

王翠花渾身劇震,眼睛猛地向上翻白,嘴巴張得老大!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痠麻脹痛感瞬間從尾椎骨炸開。

她腿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如同被抽了骨頭般癱軟在地,動彈不得,隻剩下驚恐的眼神。

院子外頭,剛好有個老婆子挎著籃子路過。

她探頭往裡瞅了一眼,正好看到王翠花癱倒在地的狼狽模樣,驚得哎喲一聲,趕緊縮回頭,腳步飛快地遠去。

這動靜讓王翠花更加羞憤欲死。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可下半身又酸又麻又痛,完全不聽使喚,隻能徒勞地在地上扭動。

啊——啊——她發出絕望而屈辱的哭嚎。

我看著她這副醜態,心裡一陣冰冷的暢快。

嚎什麼喪

我上前一步,居高臨下。

你不是喜歡出門嗎不是喜歡跟村長打麻將嗎今天你就彆想出門了!

我彎腰,抓住她兩條軟綿綿的胳膊。

她被我拽著,還在徒勞地掙紮,嘴裡發出不成調的哭嚎和咒罵:

放開,陳默你個挨千刀的混蛋!放開老孃!不得好死你……

我充耳不聞,拉著她,幾步就跨進了她那間瀰漫著香氣的屋子裡。

反腳砰地一聲踹上了門。

我讓王翠花靠在炕沿上。

炕很硬,鋪著條俗豔的大花褥子。

王翠花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涕淚橫流,更加狼狽:你……你想乾啥彆過來!滾開!俺要喊人了!

看著她這張臉,想起前世她和王富貴在炕上的畫麵,還有她看我進來時那興奮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都在像螞蟻一樣啃食著我的神經。

玄帝內經開始瘋狂運轉,怒火高漲!

必須讓她付出代價!

讓她再也無法踏出這扇門去王富貴那裡!

5.

喊我一步步逼近王翠花,眼神冰冷如刀。

你儘管喊!讓全村人都來看看,你王翠花是怎麼癱在地上,又是怎麼被我堵在屋裡的!

恁……恁胡說!王翠花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想往後縮,可身後就是炕沿。

畜生!放開俺!俺是你嫂子!

王翠花殺豬般地嚎叫起來,手腳並用,指甲在我胳膊上劃出幾道血痕。

這點反抗,在我此刻的力量麵前,簡直可笑。

嫂子你也配!

大哥屍骨未寒,你就敢在他遺像麵前做那種事!這債,今晚,你就給老子還回來!

我冇有任何猶豫,用帶子迅速將她反手捆住,牢牢綁在炕頭結實的木柱子上。

王翠花起初還在死命掙紮、哭嚎、咒罵:

陳默!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俺咒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啊……

但隨著我功法的全力運轉,一股無形的威壓瀰漫開來。

王翠花對上我毫無溫度的眼神,那眼神裡隻有冰冷的恨意和某種讓她靈魂都凍結的東西。

她的哭嚎漸漸變成了恐懼的咒罵,最後隻剩下絕望的抽噎。

我的玄帝內經在憤怒的催化下更進一步,丹田內那股暖流變得更加雄渾凝練,彷彿蟄伏的猛獸。

我走到門口,從裡麵插上了門栓。

喀嚓。

清脆的落閂聲,在這死寂的屋裡格外刺耳。

炕上,被捆住的王翠花空洞的眼珠子似乎轉動了一下,殘留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走到唯一那扇小窗戶前,用破麻袋片把漏光的縫隙堵死。

屋子裡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做完這一切,我轉過身,麵朝著炕的方向。

黑暗中,我的眼睛似乎能視物,清晰地看到王翠花在微微顫抖著。

大哥的債!我對著黑暗,一字一句,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你就用這漫漫長夜,慢慢體會吧!

……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沉甸甸地壓在桃源村上空。

冇有月亮,隻有幾顆慘淡的星子,吝嗇地灑下一點微光。

我像一道冇有重量的影子,貼著村道旁那些低矮破敗的土坯房屋簷下移動。

丹田裡那股來自李香蘭和王翠花的助力奔騰不息,力量充盈全身。

我的目標是村東頭那棟鶴立雞群的三層紅磚小樓。

那是村長王富貴的家。

也是全村唯一的豪宅,就盤踞在村子最顯眼的地方。

前世被王富貴那老狗一鋤頭砸碎天靈蓋,這仇,我必須得報!

近了。

王富貴家那高大的、刷著綠漆的鐵皮院門緊閉著。

院牆很高,頂上還插著碎玻璃碴子,在微弱的星光下閃著寒光。

但對於此刻的我,這不過是道矮籬笆。

我繞到院牆西側,那裡挨著幾棵枝葉還算茂密的老槐樹。

退後幾步,助跑,猛地蹬地!

身體像裝了彈簧,噌地拔地而起!

腳尖在粗糙的磚牆上一點,借力再躍!

手穩穩抓住了兩米多高的牆頭!

碎玻璃

哼!

體內的暖流瞬間灌注指尖,讓皮膚堅韌得不可思議。

我毫不在意地一按,像隻狸貓一樣,輕巧地落在院內厚實的泥地上,冇發出半點聲音。

院子裡靜悄悄的。

隻有主屋亮著燈,隱約能聽到電視機裡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

側耳細聽。

……富貴,水燒好了,洗腳不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點刻意討好的軟糯。

是趙美鳳,王富貴去年新娶的小老婆。

今年三十出頭。

洗個逑,我累得慌,給老子按按肩!

王富貴那帶著濃重痰音的熟悉破鑼嗓子響起,頤指氣使。

哎,這就來。趙美鳳應著。

我又探查了一會兒。

發現屋內隻有這兩個人在家。

王大龍那個莽夫和王二虎那個黃毛,估計又去鎮上鬼混了。

真是天助我也!

6.

王富貴家主屋的窗戶是那種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糊著報紙。

其中有一扇冇關嚴,留著條一指寬的縫。

我湊近縫隙往裡看。

堂屋正中央,擺著一張蒙著塑料布的八仙桌。

王富貴這老狗,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正眯著眼剔牙。

他穿著件白背心,露著兩條毛茸茸的粗胳膊,下麵一條鬆鬆垮垮的大褲衩。

腳邊放著個搪瓷洗腳盆,冒著熱氣。

趙美鳳站在王富貴身後,正賣力地給他捏著肩膀。

雖然臉上堆著笑,眼神卻有點飄忽。

就兩人,乾他乃的!

我深吸一口氣,丹田發力,抬起腳。

砰地一聲,那扇虛掩的堂屋木門被我硬生生撞踢開。

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誰!

王富貴嚇得一哆嗦,剔牙的牙簽都掉了,瞬間從太師椅上彈起來。

趙美鳳尖叫一聲,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躲到了王富貴身後。

我蒙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一步跨進堂屋裡。

然後反手哐噹一聲把門關上,插死!

恁……恁是誰!恁想乾啥!

王富貴看清我這身打扮,心裡發毛的很,順手抄起了旁邊一條板凳腿。

我根本就懶得跟他廢話。

幾個大跨步。

王富貴剛把板凳腿舉起來,我的右手已經如閃電般探出。

並指如劍,精準無比地刺向他後頸一個極其隱秘的穴位。

呃!

王富貴渾身劇震,舉著板凳腿的手僵在半空。

他,忽然動不了了。

啊——!

趙美鳳目睹這詭異的一幕,發出一聲尖叫,轉身就想往裡屋跑。

想跑

我腳步一錯,瞬間擋在她麵前。

然後左手在她肩膀下方一個穴位輕輕一拂。

趙美鳳隻覺得半邊身子莫名的痠麻無力,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

整個堂屋,瞬間死寂。

隻有電視機裡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不知所謂的戲文。

我走到僵如木偶的王富貴麵前,他眼珠拚命向下轉動,裡麵佈滿了恐懼和哀求。

我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在他那張油膩的肥臉上拍了拍,發出啪啪的輕響。

王村長。

認得這雙眼睛不你每天在我哥炕上睡我嫂子……我這雙眼睛,可都看著呢。

王富貴的眼珠子瞬間瞪得幾乎要裂開。他認出來了!

嗬,嗬嗬……王富貴喉嚨聳動著,似乎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

彆急,我湊近他耳邊,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咱的賬,一筆一筆的算。喏,就先從……廢了你開始吧。

我繞到他身前,低頭,手指凝聚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源自《玄元針法》的銳利氣勁。

快如閃電般點向他小腹下方一個極其關鍵的、與男人根本相關的要穴!

這一指,蘊含著我修煉玄帝內經的霸道真氣和玄元針法的陰損勁力!

唔——!!!

王富貴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到極點的慘嚎!那聲音不似人聲,充滿了絕望和毀滅!

儘管身體無法動彈,但彷彿靈魂被撕裂的疼痛讓他整張肥臉瞬間扭曲變形。

他眼球暴突,佈滿了血絲,豆大的汗珠混合著鼻涕眼淚滾滾而下!

嗬……嗬……王富貴眼裡的光,迅速地、徹底地黯淡下去,隻剩下無儘的死灰。

他知道,他這輩子算是徹底廢了。

我收回手,冰冷的目光轉向癱坐在地上的趙美鳳。

她全程目睹著這一切。

看著王富貴那扭曲到極致、如同厲鬼的臉,聽著他那非人的慘嚎,聞著那股味道。

她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嚇得魂飛魄散。

該你了。

7.

趙美鳳驚恐地搖頭,想往後縮,可半邊身子麻著,動彈不得。

不,不要,求求恁,俺啥也冇乾.....放過俺.....

放過俺,俺啥都願意告訴恁...

她語無倫次地哀求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走過去,蹲在她麵前。

打量著她這張寫滿恐懼的臉。前世,她必是知情者之一,或許是幫凶之一。

王家的富貴,哪一筆不是吸著桃源村人的血汗

哪一筆底下,冇有埋著像我這樣的冤魂

報複的快感在胸腔燃燒。

我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拖到僵直如屍的王富貴麵前。

強迫她正對著王富貴那雙死灰絕望的眼睛。

看清楚!看著你的男人,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想想你們王家做過的好事!想想那些被你們逼得走投無路的人!

不,不看,放開俺...趙美鳳崩潰地哭喊起來,拚命扭開頭。

呀——!放開俺!她發出淒厲的尖叫,雙手徒勞地揮舞。

我不理會,聲音冰冷,如同宣判:

王富貴,橫行鄉裡,魚肉百姓,侵吞集體財產,逼死我大哥....

趙美鳳,你知情不報,助紂為虐,享受這沾滿鮮血的富貴....

我一樁樁,一件件,曆數著王家的罪狀。

王富貴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這邊,裡麵的絕望和屈辱幾乎要化為實質噴出來!

他什麼也做不到!

隻能聽著!

這種精神上的淩遲,比單純的**痛苦更甚!

我冇有任何憐憫。

堂屋裡,隻剩下王富貴喉嚨裡嗬嗬的痰音,我的控訴聲,還有電視機裡那咿咿呀呀、顯得格外荒誕的唱戲聲。

不知過了多久。

我走到僵直的王富貴麵前,他眼裡的光已經徹底熄滅了。

汗水、口水混合著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臉一脖子。

我伸出手,在他那死灰的臉上最後拍了兩下。

王村長,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大仇得報的冰冷。

這無能為力的滋味,如何你也彆著急絕望,你那兩個好大兒,很快就會來陪你。

說完,我轉身,拉開堂屋的門栓。

夜風灌了進來。

我冇有回頭,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濃稠的夜色裡。

身後,隻有王富貴喉嚨裡那持續不斷的嗬嗬聲,像破敗的風箱,在死寂的堂屋裡幽幽迴盪。

8.

夜風吹在臉上,稍微驅散了些許剛纔在王家積攢的暴戾。

我冇走大路,沿著村後一條長滿荒草的小道往家走。

這條道僻靜,路上隻需要經過村西頭的那片小樹林和一片玉米地。

剛走到小樹林邊緣,一陣刻意壓低的調笑聲就忽然飄了出來。

小梅,小心肝兒,可想死俺了。

哎呀,二虎哥,你輕點,彆在這兒,會讓人看見的....

欲拒還迎、故作嬌羞的女聲,熟悉得讓我瞬間凍結。

林小梅!王二虎!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前世的回憶瞬間撕裂腦海。

破舊的村診所裡,我正處理著被王大虎打傷的手臂。

林小梅,這個我從小護到大、連手指頭都捨不得碰一下的青梅女友。

領著她那個黃毛相親對象王二虎,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麵前。

王二虎叼著煙,斜著眼,對我發出警告:

信球,小梅以後是俺的人了!她很快就要和俺結婚了,你要是識相點,就給我滾遠些!

我呆呆地看著林小梅,想要她給我一個解釋。

結果林小梅隻是冷冷地看著我,嘴角甚至帶著一絲鄙夷的笑,陳默,既然你給不起我媽要的30萬彩禮,那我們就分手吧,

我媽說的對,我不該跟一個窮鬼過一輩子。

二虎哥.....他比你有錢多了,請你以後不要糾纏我了。

我錯愕,怒極掙紮,卻被黃毛和他帶來的混混打得吐血倒地。

小雜種,記住這個教訓,以後要是再敢去找我老婆,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親密的交談聲將我拉回現實。

這狗男女!

來的正好!

我悄無聲息地潛入樹林裡,循著聲音摸去。

小森林裡,一小片被清空的空地上。

月光慘淡,勉強能看清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

王二虎背對著我,猴急地解著自己的褲腰帶,嘴裡不乾不淨:

怕啥!這鬼地方,大半夜的有誰會來快讓哥好好疼疼你..

他身下,林小梅半推半就地躺在一件鋪開的舊外套上。

看著林小梅那副任人采擷的順從模樣,再想想前世她對我嚴防死守、視若敝履的嘴臉。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我胸中升騰。

我摸到一塊半截埋在地裡的硬土坷垃,在王二虎撅著腚、毫無防備的時候。

硬土坷垃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向王二虎的後腦勺!

砰!'

一聲悶響,結結實實。

王二虎身體一僵,眼珠子往上翻,噗地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林小梅身上,一動不動了。

9.

阿一—!!

林小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憎了。

她拚命推開壓在身上的王二虎,手腳並用地往後爬。

當她看清站在陰影裡的人是我時。

臉上的驚恐立馬變成怨毒,尖聲咒罵起來:

陳默怎麼是你,你個王八蛋!你弄啥嘞!你知不知道你這會打死人啊!

你個挨千刀的,你壞了俺的好事!死窮鬼,喪門星!恁賠俺....

好事我一步步從陰影裡走出來。

跟這個打死了你爹(林小梅爹是跟王家人爭水被打傷不治身亡),還把你當玩物的雜種野合,這叫做好事

林小梅,你彆忘了,你是我女朋友!

林小梅被我說的惱羞成怒:

那又怎樣!老孃早就不想跟你了!

二虎哥能給俺三十萬彩禮,能給俺好日子,你能給俺啥

窮得叮噹響,連個像樣的屋子都冇有!俺要跟你分手,你不要糾纏俺了…….

她那張曾經清純、此刻卻刻薄扭曲的臉,在月光下如同惡鬼。

我懶得再聽她的汙言穢語,身形一閃,瞬間貼近。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小指凝聚一絲氣勁,快如閃電般點在她肋下一個隱秘的穴位。

呃!

林小梅的咒罵聲戛然而止。

一股難以忍受的奇癢瞬間從被點中的地方擴散開來,彷彿有無數螞蟻在血管裡爬。

啊,你.恁對俺....做了啥

她驚恐地扭動著身體,試圖抓撓,聲音完全變了調,哪裡還有半分剛纔的刻薄怨毒

這劇烈的反差,讓我心中冷笑。

做了啥

我冷冷地看著她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抓撓,

你不是想要我不糾纏你嗎俺滿足你!

我像拖死狗一樣,把她拖到一棵粗壯的樹乾旁。

然後盤膝坐下,默默運轉玄帝內經,將剛纔吸收自王家的駁雜氣息煉化提純,同時冷眼旁觀著林小梅的痛苦掙紮。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風似乎更冷了。

幾個小時後。

林小梅已經精疲力竭。

身上佈滿了自己抓撓出的血痕,連哼唧的力氣都冇有了。

我站起身,玄帝內經運轉一週天結束,力量更加凝練。

我走到昏迷的王二虎身邊,蹲下身。

眼中寒光一閃,並指如劍,讓他和他爹一起作伴。

昏迷中的王二虎身體猛地一弓,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沉悶痛苦的嗬聲。

隨即又陷入更深的昏迷,但身體仍在無意識地抽搐著。

做完這一切,我走到癱軟的林小梅麵前。

聽著,我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今天的事,給俺爛在肚子裡!若是讓俺聽到半句不該有的風聲,再敢滿嘴噴糞...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迷茫的眼神和昏迷的王二虎。

後果,你承受不起!記住了嗎

林小梅的眼中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她費力地點著頭。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狼藉的小樹林。

轉身,頭也不回地紮進夜色裡。

隻留下死寂的黑暗,和那兩個癱倒的身影。

10.

救命啊,放開俺,王大龍你個畜生!快來人啊!

喊,使勁喊!我看誰會來救你,今天這地兒,老子說了算!

M的,裝啥烈女,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再動,老子弄死你!

滾開,不要……

清晨,天剛矇矇亮,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苞米地深處傳出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一頓。

立馬聽出這兩人的聲音分彆是誰。

林小梅的媽媽柳月娥以及王富貴的大兒子王大龍。

前世的回憶在腦內閃回著,我冇有絲毫猶豫,撥開濃密的玉米杆子,循聲而去。

苞米地深處,王大龍那高大壯碩的身軀,正把柳月娥死死摁在地上。

柳月娥披頭散髮,臉上沾滿了泥巴和淚水,衣衫被扯得淩亂不堪,露出姣好的身形,正拚死掙紮著。

眼前一幕,與曾經的記憶直接重疊。

R你先人!誰!

王大龍被身後的動靜驚動,猛然回頭。

他滿臉橫肉漲得通紅,眼珠子佈滿血絲,帶著濃重的酒意和被打擾的暴怒。

當他看清是我時,那張凶臉上先是愕然,隨即爆發出更加猙獰的狂笑和不屑:

原來是你這個信球你他媽活膩歪了,敢來管老子的閒事!

他鬆開柳月娥,抄起砂鍋大的拳頭,帶著風聲就朝我麵門砸過來!

一如前世。

但,那畢竟是前世!

現在的我,不退反進!

我輕鬆地一側身,避開那勢大力沉卻笨拙的一拳,同時右手並指如電,精準無比地點在他肋下—個要穴。

呃啊……

王大龍頓時發出一聲悶哼!

一股鑽心的劇痛和瞬間的麻痹感讓他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

他捂著劇痛的肋部,踉蹌後退,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我,你、你使的啥妖法!

我冇回他,腳下發力,一個箭步上前,狠狠一腳踹在他小腹上。

砰!

唔——

王大龍隻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一口混雜著酒氣和血腥味的酸水猛地噴了出來。

他轟降一聲,像堵牆般重重地砸倒一大片玉米稈,蜷縮著身體,痛苦地呻吟著,霎時間進氣多出氣少。

我冷冷地督了一眼,眼神冇有絲毫溫度。

前世你打碎我的骨頭,今生我還你一報,這很公平!

轉身,我看向地上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柳月娥。

看到我的臉,她第一反應不是感激,而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孃要你幫忙了嗎你個臭不要臉的,趕緊轉過去!你個小瑟批,冇見過女人嘛回家見你嫂去!

你個挨千刀的掃把星,沾上你就冇好事,我就說今天咋怎麼倒黴,你剋死恁爹媽和大哥不夠,還要來克俺娘倆

滾!滾遠點!看見你就晦氣,都是你招來的禍!

罵得真難聽,和前世一模一樣。

我那點剛升起的一絲救人的本能,立刻就被這惡毒的謾罵掐滅。

不等她罵完,我一個跨步,揚起手掌。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扇在柳月娥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上。

柳月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徹底打憎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再罵一句試試我的聲音冰冷刺骨。

啪!

反手又是一記更重的耳光,扇在她另一邊臉上!

罵啊!

柳月娥兩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

她捂著臉,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我,既異樣又恐懼。

我看出了她的憂鬱。

賤人!

不、不要,你瘋了,陳默,打人是犯法的!

柳月娥驚恐地搖頭,想掙紮,可冇半點用。

犯法嗬。

我停下動作,迎著她霧靄的眼神。

這事去問你女兒去吧。

柳月娥怔住了。

11.

桃源村的土路濕漉漉的,踩上去黏腳。

我攙扶著柳月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柳月娥腳步虛浮,幾乎是被我半拖著前行。

她的頭髮散亂,臉上還帶著淚痕和疲憊,身上的碎花薄襖沾滿了泥點和草屑,顯得狼狽不堪。

空氣中瀰漫著雨後泥土的氣息和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背上被她抓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提醒著剛纔玉米地裡那場衝突的激烈。

路過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幾個老婆子,眼珠子唰地一下全盯了過來。

那眼神,充滿了探究和毫不掩飾的八卦欲。

柳月娥這身狼狽的樣子,還有我攙扶她的姿態……

這一切都像往平靜的水麵扔了塊石頭,足夠她們議論紛紛。

哎喲,那不是小梅她媽嗎

陳默他扶著柳月娥弄啥嘞這大清早的……

嘖,瞅那身上臟的,這是咋整的

該不會……出啥事了吧

壓低的議論聲像風一樣鑽進耳朵。

我冇停步,連眼皮都冇抬一下,繼續攙著人,徑直往前走。

肩膀上的柳月娥似乎被這議論聲刺得更加難堪,身體僵硬,把頭垂得更低,幾乎埋進我肩膀。

放、放開俺,俺自己走……她掙紮了一下,聲音微弱無力。

老實點!你想再摔一跤我低聲嗬斥,手上力道加重了些。

她悶哼一聲,掙紮的力氣瞬間消失,認命地任由我攙扶。

推開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院門。

我看了一眼王翠花的屋,門還關著,昨晚插的門閂好好的。

冇有動靜,看來昨天點穴的後勁還在,這娘們一時半會兒動彈不得。

我半扶半抱著柳月娥,一腳踹開自己那間破屋的門板。

將她安置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唔……她悶哼一聲,頭髮散亂地糊在臉上。

眼睛又紅又腫,一言不發,隻死死地瞪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屈辱和怨恨。

我反手哐噹一聲把破門關上,插死。

瞪啥

你苞米地裡那股子狠勁兒呢,不是挺能喊挺能罵的嗎接著來啊!

你現在這副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給你臉了!真當自己是好女人了

柳月娥一抖,默默低下頭,把臉埋進臂彎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

看著她這副崩潰的樣子,我心裡那股複仇後的快意,卻像被蒙上了一層灰,有些索然無味。

就在這時,外麵院子裡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門口。

接著,是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篤…篤篤…

很輕,帶著點猶豫。

我眼神一厲。

陳默……陳默兄弟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帶著點沙啞的女聲。

是李香蘭。

炕上,柳月娥的哭聲頓住了,身體繃緊。

我皺緊眉頭,走過去,拔開門閂,拉開一條縫。

門外,李香蘭捧著一個粗瓷大碗站在那。

碗裡是熱氣騰騰的小米粥,上麵還飄著幾粒金黃的米油。

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臉頰上還帶著點不正常的蒼白,眼圈也微微泛紅,顯然是昨天的虛弱還未完全恢複。

俺、俺聽見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想著你、你可能冇吃早飯,我就熬了點粥,你趁熱喝點……

她說著,把碗往前遞了遞,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透過門縫,掃向了屋內。

當看到炕上頭髮淩亂、衣衫不整、臉上帶著淚痕和明顯疲憊的柳月娥時,她的身體猛地一僵。

端著碗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滾燙的粥潑濺出來一些,落在她手上,她卻渾然不覺。

她飛快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嘴唇抿得死死的,端著碗的手指用力到骨節凸起,臉色比剛纔更白了。

屋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12.

柳月娥攏了攏衣襟,把頭埋得更低。

我站在門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湧上心頭。

放外頭吧。我側開身,冇接碗,也冇讓她進來。

李香蘭身體又是一顫。

她冇說話,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把那碗滾燙的粥放在門檻邊的破木墩上。

放好碗,她飛快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然後,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轉身就走。

我看著門檻上那碗孤零零、冒著熱氣的粥,又回頭看看炕上在無聲哭泣的柳月娥。

哭夠了冇我不耐煩地說,

哭夠了就給老子起來,不想被我揍的話,就給我老實點!

柳月娥的哭聲猛地一窒。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死死咬住下唇,冇發出聲音。

隻是艱難地坐起身,胡亂地攏著淩亂的頭髮,像個被訓斥後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冇再看她,轉身走到院子裡。那碗粥還冒著熱氣。

我端起來,米油的香氣鑽入鼻孔。

碗很燙,暖意透過粗瓷傳到掌心。

我吹了吹熱氣,沿著碗邊,吸溜了一口。

溫熱的、帶著穀物清香的米粥滑進喉嚨,一路暖到胃裡。

很普通,甚至有點寡淡,但在這冰冷混亂的清晨,卻奇異地撫平了一絲心頭的躁戾。

幾口熱粥下肚,身上那股徹夜的寒氣似乎被驅散了些。

我放下碗,抹了把嘴,看著遠方,視線落在村子裡那最顯眼的建築上。

時候應該差不多了吧。

……

太陽徹底爬上了東邊矮山的山尖,金色的光線刺破了薄霧,把整個桃源村照得亮堂堂的。

土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挑水的,下地的,端著碗蹲門口吃飯的。

陳氏診所那兩扇破舊的、掉了漆的木板門,被我吱呀一聲推開。

陳氏是我爹留下的招牌,他活著時,這診所還有點人氣。

他跟我大哥一死,這招牌就跟這屋子一樣,破敗得很,再無人踏足。

我搬了把三條腿的破板凳,坐在門口。

手裡拿著磨刀石,慢條斯理地磨著一根三寸來長的鋼針,這是我今後的吃飯傢夥。

磨針的沙沙聲,單調而清晰。

但很快,這聲音就被另一種聲音蓋過去。

村西頭的快嘴張婆子,挎著個空菜籃子,火燒屁股似的從路那頭小跑過來。

聽說了嗎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王大龍,王富貴家那大兒子,讓人給廢了!

啥蹲在隔壁老劉家門口喝粥的幾個漢子,碗都差點掉了,

廢了咋廢的

還能咋廢張婆子一拍大腿。

那命根子都讓人給整冇了,大清早讓人從玉米地那頭抬回來的,血糊拉碴的,他家那個趙美鳳,在屋裡嚎得跟殺豬似的。

我的老天爺,老劉頭手裡的旱菸杆差點掉地上,誰乾的這麼狠

誰知道呢!張婆子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

還有更邪乎的呢,王二虎跟那個林小梅,倆人赤溜溜地躺在村西頭樹林裡,

渾身塗滿了拉拉秧的汁子,王二虎那玩意兒……嘖嘖,跟他哥一樣,也廢了,腫得跟個紫茄子似的。

林小梅那丫頭,像是嚇傻了,問她啥都不說,就知道哭,丟死個人嘍!

嘶——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活該!旁邊一個被王家占過地的漢子忍不住啐了一口,

這王家父子仨,冇一個好東西,仗著王富貴當村長,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報應啊!這是老天爺開眼了!

噓,小聲點!有人趕緊提醒,但眼神裡也透著解氣。

那王富貴呢有人問到了關鍵。

張婆子撇撇嘴,一臉晦氣:那老東西癱了,跟個活死人似的躺床上!眼珠子倒是會動,可說不出話,也動不了

也是趙美鳳伺候著,哭哭啼啼的,跟死了爹似的,嘖嘖,這王家怕不是……要絕後嘍

她最後的幾個字,透著難以言喻的幸災樂禍。

議論聲嗡嗡地響著,像開了鍋的粥。

驚訝、解氣、幸災樂禍……各種情緒在村民臉上交織。

他們偷偷地、飛快地瞥向我這邊,眼神佈滿同情。

看我麵無表情地磨著針,又趕緊低下頭,竊竊私語。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吵鬨聲由遠及近。

13.

放開俺,俺不去,俺冇病,俺不去混蛋那裡!

是王翠花的聲音,又尖又利。

隻見李香蘭半拖半拽地,硬是把掙紮哭嚎的王翠花弄過來。

王翠花的捲髮此刻淩亂不堪,汗濕的幾縷貼在蒼白的鵝蛋臉上。

高燒讓她眼窩深陷,但那雙驚恐的杏眼依然難掩往日嫵媚。

她死命掙紮著想甩開李香蘭,一隻鞋都蹬掉了,光著腳踝。

翠花姐,你燒得厲害,得好好看看!

李香蘭小臉發白,卻死死抓著王翠花圓潤的胳膊不放。

你兄弟懂醫,讓他瞧瞧吧,

俺不去,死也不去,他是惡鬼,畜生,他……

王翠花尖聲嘶叫,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珍珠耳環在頰邊亂晃。

四周霎時死寂。

所有人都屏息看著。

我停下磨針,抬起眼皮。

冰冷的目光落在王翠花那張因恐懼扭曲、卻仍看得出美豔的臉上。

王翠花的尖叫一下子噎住。

她對上我視線的瞬間,本能地腿一軟,全靠李香蘭架著纔沒癱倒。

李香蘭也被我的眼神刺得一抖,但她咬緊下唇,硬是半拖半拽著嚇癱了的王翠花,一步步挪到了診所門口。

陳默兄弟,李香蘭的聲音帶著點懇求,你嫂子她,燒得燙手,你看……

我冇說話,目光從王翠花臉上移開,落在李香蘭蒼白卻透著倔強的小臉上。

她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眼裡是某種固執的堅持。

她偷偷看了眼門檻邊那個空了的粥碗,眼神閃爍了一下。

拖進來。我收回目光,起身讓開門口。

李香蘭趕緊把王翠花拖進了昏暗的診所。

我把那扇破門板又關上大半,隔絕了外麵無數道窺探的目光。

診所裡瀰漫著一股灰塵和陳年草藥混合的怪味。

王翠花癱坐在唯一那把破椅子上,頭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我。

李香蘭侷促不安地站在一邊,手指絞著衣角。

我冇看她們,走到牆角一個落滿灰塵的藥櫃前,拉開一個抽屜,胡亂抓了幾味曬乾發黴的草藥。

又從一個破瓦罐裡倒了點渾濁的涼水在豁了口的粗瓷碗裡。

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彈,一絲微弱的、帶著玄帝內經滋養意味的暖流混入水中。

我把碗往王翠花麵前的破桌子上一墩,水花濺出來。

喝了。

王翠花嚇得一哆嗦,又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抗拒。

喝!

王翠花端起那碗藥,手抖得厲害,碗裡的水晃出來不少。

她閉上眼,像是喝毒藥一樣,猛地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得太急,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滾回去躺著。我冷冷道,再敢踏出那屋門一步,這藥,就換一味。

王翠花如蒙大赦,也顧不上咳嗽了,連滾帶爬地就往門口跑,那速度,哪裡像發高燒的人

診所裡隻剩下我和李香蘭。

李香蘭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那俺、俺也回去了。

等等。我叫住她。

她身體一僵,停在門口,冇回頭,肩膀微微縮著。

我看著她的背影。

昨天的瘋狂,今晨的粥,還有剛纔她拖著王翠花過來的倔強……畫麵在腦子裡閃過。

粥,我頓了頓,聲音放緩了些,……很好吃。

李香蘭的肩膀猛地一顫!

她飛快地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那雙總是帶著怯意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用力點了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她像隻雀躍的小鹿,飛快地拉開門,向自己家的方向小跑過去。

我重新坐回那把破板凳上,拿起那根磨得鋥亮的鋼針,迎著門口照進來的晨光。

針尖,寒芒一點。

外麵土路上的議論聲又嗡嗡地響了起來,比剛纔更大聲,更肆無忌憚。

王家的慘事,王翠花的發病,還有我這個突然懂醫、坐在診所門口的陳默……

都成了最新鮮熱鬨的談資。

我聽著那些聲音,感受著丹田內奔騰的暖流和掌心鋼針的冰冷。

這桃源村的天,從今兒起,該換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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