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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回到了家族分家的那天。

上一世,我選擇留下成為榮耀的引魂人,卻被妹妹親手推下懸崖。

這一次,當她哭著搶走這個福氣時,我笑了。

她以為搶的是潑天富貴,卻不知那是被活活烙印、當成祭品的無間地獄。

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臉,我轉身就走。

席從南,這一世,換你來嚐嚐這份滋味,很快,你就會跪著求我,後悔瘋了!

1

八年前,席家在祖祠分家。

我和雙胞胎妹妹席從南,麵臨兩條路的選擇。

一條,跟著癡迷民俗研究、早已和家族格格不入的教授父親席文棟,入世去省城當個普通人。

另一條,跟著母親應蘭,守陵,留在百年祖宅,成為下一任守護家族陵墓的引魂人。

前世,妹妹席從南跪在地上,哭得幾乎昏厥,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死死抱著父親的大腿,控訴著老宅的陰森和落後。

爸,我不要留在這裡!這裡冇網絡冇外賣,連隻活貓都冇有!我要去城裡,我要穿漂亮的裙子!

我看著她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心一軟,對著麵無表情的母親磕了個頭。

媽,我留下。

那一選擇,換來的是八年不見天日的地獄,和我最後在後山懸崖,被她親手推下去的冰冷。

她說:席半夏,你現在不是很威風嗎所有人都敬你怕你,連我的未婚夫看你眼睛都直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留下來能有今天,故意看我笑話的憑什麼是你!

我甚至冇來得及問一句為什麼。

……

再次睜眼,我又回到了祖祠。

空氣裡瀰漫著陳舊木料和燃香的味道,壓得人喘不過氣。

族長枯槁的手指著我們姐妹,聲音像是從古井裡撈出來的:席文棟要走,你們兩個,誰留下,誰跟他走

父親席文棟蹲下來,試圖用他那套溫和的說辭誘惑我們:半夏,從南,跟爸爸走,爸爸帶你們去看電影,吃肯德基,交新朋友……

而母親應蘭,就那麼冷冷地站著,像一尊冇有溫度的玉像。她甚至冇看我們,隻淡淡地說:留下,是榮耀。是守護席家百年根基。

我記得,前世的席從南對這句話嗤之以鼻。

可這一次,我眼睜睜看著她,一把推開滿臉錯愕的父親,徑直衝向母親。

她撲進那個從未有過溫度的懷抱,抬起頭,用一種勝利者的、淬著毒的眼神看向我。

爸,讓姐姐跟你去吧,大城市的好日子給她。我懂事了,我要替席家分憂,我要留下來,跟媽媽在一起!

她喊得斬釘截鐵。

我明白了。

從懸崖上掉下去的,不止我一個。

我這個好妹妹,她也回來了。

看著她那副迫不及待搶占榮耀的嘴臉,我差點笑出聲。壓抑了八輩子的怨氣,此刻竟化作了狂喜。

我立刻拉住父親僵硬的手,笑得一臉天真爛漫:爸,我跟你走!我要去城裡!

去你的引魂人!

去你媽的接陰和烙魂印!

席從南,既然你這麼想要這份潑天的福氣,我席半夏,拱手相讓!

畢竟上一世我就知道,引魂人,不得善終。

2

選擇已定,父親迅速辦好了手續,帶我離開了那座壓抑的老宅。

車裡,他看著一直沉默的我,歎了口氣:半夏,不怪你,你媽那個人……唉,你以後會不會想她

我想她我想她夜裡會不會夢到我被她親手鎖進祠堂地下靜室時,絕望的拍門聲

我想她每月十五,親手燒紅那枚刻著家族符文的銀印,麵無表情地摁在我後頸時,皮肉燒焦的滋滋聲

我想她那句:席家不需要有感情的引魂人,隻需要一個合格的容器,會不會成為她自己的夢魘

我搖搖頭。

父親以為我心腸硬,卻不知我隻是撿回了一條命。

我透過後視鏡,看著越來越遠的祖宅輪廓,在心裡對那個還在興奮中的妹妹說:席從南,希望你彆死得太快。

可我高估她了。

不到半個月,我剛在新家安頓下來,座機的電話就響了。

對麵傳來席從南壓抑著哭腔的尖叫,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喂是爸嗎爸!你快來接我!我受不了了!我不要跟這個瘋子在一起!

我握著話筒,聲音冷得像冰:妹妹,路是你自己選的。

席半夏是你!你把電話給我爸!我命令你讓你爸來接我!席從南在電話那頭歇斯底裡。

接你讓你再把我從樓上推下去一次我輕輕地問。

電話那頭猛地一靜,隻剩下粗重的喘息。

看來,她也記得。

我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走到牆邊,拔掉了電話線,又拿出我爸的老虎鉗,在介麵處哢嚓一聲,剪斷。

世界清淨了。

至於她為什麼半個月都扛不住,我閉著眼都能想出來。

接陰。

這是成為引魂人的第一關。被關在祖祠地下完全隔音的靜室裡,冇有光,冇有食物,每天隻有一碗鹽水吊著命。在無邊的黑暗和死寂裡,身體的機能會降到最低,精神會被恐懼和孤獨無限放大,直到逼出所謂的陰陽眼。

我前世,在裡麵待了整整一個月。出來的時候,瘦得脫了形,看見光會刺痛流淚,很長一段時間不敢一個人待在封閉空間。

而那,僅僅隻是個開始。

這個開始,就足夠我的好妹妹崩潰了。

又過了三個月,就在我以為她已經被母親調教認命時,我家門被砸響了。

咣!咣!咣!

那力道,像是要拆了我家門。

爸爸正好出差,去鄰市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家裡隻有我。

門外,是席從南淒厲的哭喊:開門!爸!開門讓我進去!我是從南啊!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從貓眼裡看過去,她渾身臟兮兮的,赤著腳,破爛的襯衫下,是觸目驚心的瘦。

更讓我眼神一凝的,是她脖頸和手腕處,露出的暗紅色、像陳舊燙傷的複雜花紋。

那是烙魂印。

為了和祖陵下的東西建立更深的鏈接,每個月十五,都要用秘法燒紅的家族銀印在身上烙下一個符文。一年十二次,位置各不相同,每一次都是皮開肉綻的酷刑。

席從南……這是剛經曆了三次。

我隔著門都能想象她被摁在冰冷的長凳上,聽著銀印在火盆裡燒得通紅,聞著自己皮肉焦糊的滋味時,是何等的絕望。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門外的哭喊變成了咒罵。

席半夏!你個賤人!我知道你在裡麵!你給我開門!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怨毒和瘋狂。

3

門外,席從南不知從哪兒摸來半截敲碎的啤酒瓶,閃著綠光,被她死死攥在手裡。

你再不開門,我就死在你家門口!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逼死我的!她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用玻璃碴狠狠地劃著防盜門,發出刺耳的噪音。

她真的瘋了。

我們身體裡流著一樣的血,思想卻早已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女孩。

她對我冇有絲毫姐妹情誼,隻有被我欺騙後,夢想破碎的遷怒。

我靠在冰冷的門上,平靜地開口:席從南,爸爸不在家。

我回你媽!她爆了句粗口,哭聲裡帶著破音的憤怒,席半夏!你毀了我!早知道引魂人要受這種罪,我寧肯去廠裡打螺絲!

她開始口不擇言地尖叫:我們都重生了!我本來可以靠著未來的資訊,去買會漲停的股票,去買會拆遷的房子!我本來可以當白富美,被帥哥追,過人上人的日子!我為什麼非要當這個狗屁的引魂人!都怪你!都是你上一世騙我!

看,這就是我那好妹妹的格局。

重生一次,她能想到的人上人生活,就是投機取巧,不勞而獲。

我扯了扯嘴角,發出了一聲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不像笑聲的聲音。

前世你把我推下懸崖的時候,怎麼不說我騙你這輩子你搶著留下當引魂人的時候,怎麼不說這是罪

我……她被我堵得語塞,隨即更加蠻橫,我不管!我現在後悔了!你不讓我進,我就報警,說你爸囚禁我!

蠢得可笑。

就在她叫囂的時候,樓道的聲控燈忽然閃了閃。

一個修長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我從貓眼裡看到那個身影,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凍結。

母親,應蘭。

她穿著一身古樸的黑色盤扣褂子,手腕上繞著一串沉香木佛珠。她明明是走過來的,我卻冇有聽到一絲腳步聲,像是從陰影裡直接浮現出來的。

應蘭看著我家的門,目光似乎能穿透鐵皮,直直地釘在我身上。

她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比席從南的玻璃瓶鋒利一百倍。

從南。她開口了,那聲音像一塊冰,砸進樓道裡,讓空氣都冷了幾分,說好了要擔起家族的榮耀,為什麼要跑

席從南的身體瞬間僵得像塊木頭,瞳孔縮成了針尖,手裡的玻璃瓶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她抖著嘴唇,幾乎是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哀求:媽……我,我不想當了……太疼了……讓姐姐當吧,讓她回去當……

她居然還指望我

母親的視線,果然又落回了門上。

席半夏,她問,你願意回來,替她嗎

我吞了口唾沫,唾液劃過喉嚨的感覺像在吞刀片。前世積累的恐懼,讓我手心瞬間全是冷汗。

但我還是清晰地回答:

我不願意。

我怕她不甘心,又補充了一句:媽,分家的時候是族長見證的。從南自願留下,我自願‘入世’。我已經是席家的凡人了,回不去了。

我把規矩搬了出來。

應蘭聽完,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是默然地點了點頭。

好像在說:嗯,是這個道理。

隨後,她對手腕上的佛珠輕輕撚了一下。

兩個穿著同樣黑衣、表情麻木的男人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一左一右架住席從南的胳膊。

席從南像是看見了鬼,開始瘋狂掙紮,但她的力氣在那兩個男人手裡,就像小雞仔一樣。其中一個男人掏出一塊手帕,在席從南的口鼻前一捂,她掙紮的動作立刻軟了下去,像一灘爛泥一樣被拖走了。

從始至終,應蘭都冇再看我一眼,轉身,跟著消失在黑暗的樓道裡。

我一直冇有開門。

因為我想起前世,在靜室裡快餓死時,我曾抓住她冰冷的手,問她到底愛不愛我和妹妹。

她搖頭,說不愛。

她說,她需要的,不是一個會哭會笑的女兒,而是一個合格的傳承容器。

我們父親的純陽命格,就是她用來製造我們這對容器的最好配方。

所以這一世,我對她,不敢再有半分幻想。

因為我真的,怕了。

4

席從南被帶走後,銷聲匿跡了大半年。

我甚至以為,她可能已經死在了某次殘酷的儀式裡,或者,終於被調教成了一個合格的、冇有感情的容器。

直到父親席文棟出差回來。

他風塵仆仆,神色卻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恐慌。

他把手機遞到我麵前,手都在抖。

半夏,你看……是從南,她不知道從哪弄的手機,斷斷續續給我發的。

手機螢幕上,是幾張慘不忍睹的照片和幾段哀求的文字。

【爸!救我!你看我的背!那個瘋婆子又用印章燙我!化膿了,好不了了!】

照片裡,是席從南血肉模糊的後背,幾個暗紅色的符文烙印周圍,是大片的黃白色膿液,觸目驚心。

【爸,我好餓,她們不給我飯吃,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另一張照片裡,她穿著單薄的裡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臉頰凹陷,眼睛大得嚇人,像一具會呼吸的骷髏。

最後一條資訊,是一個小時前發的。

【爸,她們說今晚要給我進行‘喂鬼’儀式,我聽人說,那個儀式九死一生!爸你快來救我,我真的知道錯了!讓姐姐回來換我吧,你最疼我了不是嗎爸!】

父親是個普通的大學教授,一輩子和書本打交道。他當初被母親應蘭的神秘和所謂傳統魅力所吸引,對席家殘酷的內裡一無所知。

現在看到這些,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眼圈通紅,抓著我的肩膀:半夏,你告訴爸爸,這是不是真的你媽媽……她怎麼會……這到底是虐待還是……什麼狗屁的儀式

他的聲音裡帶著崩潰的哭腔:不行,我必須回去一趟!我要把從南帶走,帶她去醫院,去報警!你妹妹要被你媽折磨死了!

看著他那副快要碎掉的樣子,我點了點頭。

好。

父親立刻手忙腳亂地去訂回老家的車票,嘴裡還唸叨著:報警,對,這次必須報警!

他以為這是簡單的家庭暴力。

隻有我知道,冇那麼簡單。

我的目光,落回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那最後一張席從南蜷縮在角落的照片上。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照片的光線很暗,但我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席從南腳邊,放著一隻巴掌大的、通體漆黑的,像石頭雕琢的碗。

鎮魂碗。

我瞬間如墜冰窟,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前世,我死在被推下懸崖的前一天晚上,母親就拿出這隻碗,告訴我,明天,就要用我的血,來舉行最終的喂鬼儀式。

那是引魂人傳承的最後一關,也是最凶險的一關。將祖陵下封印的最凶厲的怨靈引入體內,鎮壓並融合它。

成功了,你就是功力大成的引魂人。

失敗了,你的魂魄就會被它撕碎吞噬,變成一具冇有意識的行屍走肉,永世不得超生。

而席家百年,成功的人,寥寥無幾。

我爸還在旁邊慌張地收拾東西,嘴裡反覆說著要救她。

我隻是死死盯著照片裡那隻不起眼的黑碗,一股夾雜著恐懼和扭曲快意的冰冷,在我胸口蔓延開來。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向父親那張寫滿天真和絕望的臉,扯出一個極輕、極淡的笑。

爸,我們是該回去看看。

我頓了頓,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

正好,還能趕上給她過頭七。

5

回老家的路上,父親席文棟幾乎要把手機打爆了。

他先是打給轄區的派出所,對著電話那頭聲嘶力竭地吼,說有邪惡的宗族勢力非法拘禁、故意傷害他未成年的女兒。

對麵的警察大概聽得一頭霧水,言語中充滿安撫和敷衍:先生,您彆激動,有話慢慢說。苗家寨那邊情況特殊,很多是內部傳統,我們不好插手啊……

什麼傳統!燙人也是傳統不給飯吃也是傳統這是犯罪!

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派個同誌明天過去瞭解一下情況……

明天黃花菜都涼了。

父親氣得掛了電話,又顫抖著手指去撥打市裡的救助熱線,結果還是一樣的官腔。他的無助和憤怒,像一頭困在玻璃箱裡的公牛,拚命衝撞,卻隻換來一身傷痕。

而我,就坐在副駕駛,異常冷靜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

高樓漸隱,道路變窄,空氣裡開始混入泥土和植物腐爛的氣息。

那是家的味道。

我想起了前世,就在我即將舉行喂鬼儀式的前夜。

母親應蘭,也是拿著那隻黑色的鎮魂碗,來到我被囚禁的房間。她冇說那有多凶險,隻是像個最精湛的工匠,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般,用指尖劃過我後頸最後一個、也是最複雜的那個烙印。

席半夏,你的魂,養得很亮。她說,這麼多年,那些苦冇白吃。隻有足夠強大的容器,才能容納‘它’的力量,也隻有足夠豐沛的魂魄,才能餵飽‘它’。

我那時天真地問:容納了它的力量,我就能保護席家了嗎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裡第一次有了情緒,那是一種近乎悲憫的東西。

是,也不是。她留下一句讓我琢磨了很久的話,我們席家的女人,從生下來,就是祭品。

祭品。

我當時不懂,我死前都不懂。

現在,我懂了。什麼引魂人,什麼家族榮耀,不過是一場用血肉和靈魂供養惡鬼的騙局。

車子顛簸著駛入鄉間小路,離老宅越來越近。父親的臉色越來越白,那是一種被現代文明拋棄的恐懼。

老宅到了。

跟記憶裡一模一樣,兩尊褪了色的石獅子蹲在門口,青黑色的高牆像是巨獸的脊背。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此刻竟虛掩著,留著一人寬的縫隙。

裡麵黑漆漆的,像一張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嘴。

它在等我們。

6

我和父親一前一後踏進席家祖宅。院子裡的空氣停滯不動,連風聲都冇有。

應蘭就站在堂屋的陰影裡,彷彿已經等了幾個世紀。她換了身更正式的黑緞對襟褂,長髮用一根簡單的檀木簪綰著,麵容沉靜,眼神卻比院子裡的石頭還要冷。

文棟,你不該回來。她開口,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父親被她這副冷酷的模樣激怒了,積壓了一路的恐懼和憤怒瞬間爆發:應蘭!你這個瘋子!從南呢!你把我女兒藏哪兒去了!我要帶她走!我要報警抓你!

他嘶吼著,像一頭髮怒的獅子。

可是在應蘭眼裡,他隻是一隻吵鬨的螻蟻。

她身後,兩個穿著黑衣的執事沉默地走出來,堵住了他的去路。

坐下喝杯茶。應蘭淡淡地說,席家的事,自有席家的規矩。

去你媽的規矩!父親氣得口不擇言,想要衝過去。

就在這時,側麵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影被推了出來。

是席從南。

她穿著一身乾淨的白絲綢睡衣,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臉上冇有一絲傷痕。可她整個人,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和靈魂的木偶。

眼神空洞、渙散,呆滯地看著前方。

從南!從南!父親像瘋了一樣撲過去,抱住她瘦弱的身體,爸來了!爸來救你了!你看看爸爸啊!

席從南毫無反應,連眼珠都未曾轉動一下。她對父親的擁抱和哭喊,就像一塊木頭對著火焰,冇有絲毫感覺。

這副模樣,比看到她滿身是傷更讓父親崩潰。那意味著她的精神,已經死了。

父親抱著她,終於號啕大哭起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看著這一切,慢慢走到應蘭麵前。

何必呢。我說。

應蘭看著我,那冰封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近乎讚賞的神色

席家的女兒,隻有你,有一點樣子。她輕聲說,隨後聲音變得更低,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但是,你還是不該回來。‘它’被驚醒了,聞到了你的味道。比從南那個半成品……要香得多。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

原來,我的歸來,在她眼裡不是為了救人。

而是一道更美味的菜,主動送上了餐桌。

7

父親被請到廂房休息去了,實際上是被那兩個執事軟禁了起來。

應蘭帶著我,穿過冗長的、掛滿祖先畫像的走廊,走向祠堂的深處。空氣越來越冷,每走一步,都像是往冰窖裡沉。

她推開一扇通往地下的石門。

儀式就要開始了。她說。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終於問出了那個憋了兩世的問題,就算要傳承,也不至於把她折磨成那個樣子。

應蘭停下腳步,回頭看我。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燭光裡,深不見底。

你以為,當引魂人,是榮耀嗎她第一次,用一種解釋的、而非命令的口吻對我說話,不,席半夏,是詛咒。

她聲音平淡,吐露的秘密卻如驚雷。

我們席家能有百年基業,是因為百年前,第一代祖先同一個被封在陵墓裡的‘東西’做了交易。家族的富貴,是借來的,總要還利息。而‘它’的利息,就是我們席家女兒的魂魄。

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應蘭撫摸著冰冷的牆壁,像在訴說彆人的故事。

所謂‘引魂人’,不過是聽上去好聽的叫法。我們真正的身份,是鎮魂器——一個用來安撫、容納、鎮壓‘它’的容器。一代代的女人,被送下去,用自己的血肉和靈魂,換來家族幾十年的安寧。

她終於看向我,眼神複雜到極致,有遺憾,有冷酷,甚至有一絲解脫。

本來,我看中的是你。你天生魂魄強韌,意誌堅定,那八年的折磨非但冇壓垮你,反而把你打磨得像一把刀。你……本來是有機會成為真正的主人,反過來駕馭‘它’,甚至讓家族擺脫這個詛咒。

她語氣裡透出毫不掩飾的惋惜。

但你逃了。

現在,‘它’已經等不及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冰冷,席從南魂魄殘破,意誌薄弱,根本做不了容器。但她的恐懼和痛苦,卻是‘它’最喜歡的點心。她不夠資格當‘主人’,卻足夠資格,當一頓能讓‘它’吃飽的……食物。

容器,或者食物。

原來,我們從出生起,就隻有這兩個選擇。

而我的好妹妹席從南,以為自己重生搶到的是珍寶,實際上,是親手把自己從候補容器,降級成了即時餐點。

石門被完全推開。

地下靜室裡,傳來席從南微弱的、像小貓一樣的嗚咽。

應蘭把那隻冰冷的鎮魂碗遞到我麵前,裡麵盛著半碗粘稠的、不知名的草藥汁。

既然你回來了。她說,像在下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就由你,來給你妹妹喂下這最後一碗湯。算是,全了你們的姐妹情誼。

8

地下靜室,比記憶裡更加陰寒。

席從南被四根鐵鏈鎖在一塊青石板上,呈一個大字,身上那件白綢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骨瘦如柴的輪廓。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恐懼讓她短暫地清醒了過來。看到我,她渾身一顫,乾裂的嘴唇蠕動著。

我端著碗,一步步走近。

姐……她發出了一個嘶啞的單音。

然後,她的目光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應蘭,絕望像潮水一樣淹冇了她的眼睛。她明白了,她的母親,和我,冇有一個是來救她的。

她開始劇烈地掙紮,鐵鏈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不……我不要死……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媽!求求你!讓姐姐來換我!她比我強!她更合適!求求你!

她語無倫次,眼淚鼻涕再次糊滿了臉。

這一幕,和八年前她在祠堂裡哭著搶著要跟爸爸走的樣子,何其相似。隻不過那次是為了活,這次,也是為了活。

可惜,都冇人聽了。

應蘭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蹲下身,捏住席從南的下巴。她的皮膚冰冷,像死人一樣。

她死死地盯著我,嘴裡還在模糊不清地哀求:姐……對不起……我上一世不該推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救她

憑什麼

她毀了我一輩子,還奢求我給她另一輩子

我看著她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突然有了一個比讓她被惡鬼吞噬,更讓她痛苦,也讓我更解脫的主意。

我冇說話,隻是用另一隻手,在她被鐵鏈鎖住的手腕上,輕輕按了一下。那裡有一個烙印,是第三次烙下的符文,我知道,按下去,會痛入骨髓。

她疼得渾身一哆嗦,哀求聲被打斷了。

我俯下身,把嘴唇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極快、極輕地說道:

妹妹,你知道嗎祭品,是要保持完整的。如果你現在,把自己的舌頭咬斷,那麼你的魂魄就會殘缺,‘它’會嫌棄你。它們……會把你扔出來。

席從南的瞳孔驟然放大。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扔出來……不就是活下來了嗎!

一絲狂喜和希望,瞬間點亮了她死灰般的眼睛。

我看著她眼裡的光,笑了。笑意冰冷,直達心底。

彆急著高興。我的聲音溫柔得像魔鬼的私語,魂魄殘缺的你,就算活下來,也會變成一個癡癡傻傻、流著口水、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一輩子。

但我記得,你最愛漂亮,最怕醜,最怕像個廢物一樣活著。對不對

她眼裡的狂喜,瞬間凝固,然後,碎裂成無邊的恐懼。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我給了她一條活路。

一條她絕對不會選擇的活路。

我上一世跳下去前在想,我鬆開她的下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為什麼我們是雙胞胎。現在我想通了。

你是我的‘劫’,我也是你的‘報應’。席從南,我們兩清了。

說完,我不再看她,將那碗藥汁放在石板邊,轉身走出靜室。

在我身後,是席從南先是死寂,而後爆發出的、撕心裂肺卻又夾雜著無儘悔恨的嚎哭。

9

我走出地下靜室,將那扇沉重的石門重新關上。

應蘭就站在門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對她說了什麼

告訴了她一個能活下去的方法。我平靜地回答。

應蘭的眉頭第一次緊緊皺起,那張冰封的臉上出現了裂痕:你敢破壞祭祀

破壞我笑了笑,不。我隻是讓她在‘被吃掉’和‘當一輩子瘋子’之間,做一個選擇。對她來說,後者比前者,更痛苦。

應蘭盯著我,眼神裡閃過一絲驚人的寒芒。她終於明白,我繼承了她的冷酷,甚至青出於藍。

門內,席從南的哭嚎聲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緩慢的啃咬聲。

哢嚓,哢嚓。

好像一個人,在用儘全身的力氣,咀嚼自己的骨頭。

應蘭的臉色變了。

幾分鐘後,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從門縫裡滲了出來。

緊接著,是石門內部傳來的一聲悶響,像是重物砸在上麵,隨即,是震耳欲聾的、非人的咆哮。

它,被驚動了。

應蘭臉色煞白,立刻對著守在外麵的兩個執事喝道:開祭!封門!

整個祖宅的燈籠,火光瞬間由暖黃轉為幽綠。無數誦經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整個祠堂籠罩。

石門被數十道符文鐵鏈死死鎖住。

而我,被應蘭推了一把,你父親在廂房,帶著他,滾。

我冇有猶豫。

走出祠堂時,我看到了被架出來的父親。他不再掙紮,也不再說話,隻是癡傻地看著祠堂的方向,渾濁的眼睛裡映著那幽綠的火光。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足以將他的神智徹底摧毀的東西。

我帶著他,離開了席家老宅。

車開出去很遠,我彷彿還能聽見那壓抑在宅子深處的,怨毒又饑餓的嘶吼。

這一次,我冇有回頭。

10

一年後。

我給父親席文棟在全市最好的私立療養院辦了長期入住,醫生說他得了嚴重的應激障礙,伴有精神分裂症狀,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維持現狀了。

我靠著上輩子學會的,早已超越這個時代的理財知識,過得很好。

我換了城市,上了大學,交了新朋友。努力地,想活成一個普通人。

我甚至快要忘記了,那個陰森的老宅,那個冷酷的母親,和那個被自己逼上絕路的妹妹。

直到我收到一個包裹。

一個用名貴檀木製成的方盒子,冇有寄件人資訊,但那木料獨有的香氣,我至死也不會忘。

是席家的東西。

我的手開始發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撬開盒子。

裡麵躺著的,是那隻黑色的鎮魂碗。

碗是空的。

碗下,壓著一張宣紙。

上麵是應蘭熟悉的、瘦金體一般的筆跡,鋒利,刻薄,冇有一絲溫度。

‘它’在沉睡中,嚐到了一滴你的血。祭祀那天,你留在碗沿的。之後,它就再也不肯碰彆的祭品。席家已經斷了香火,它很快就會醒來。

這一次,它不要容器了。

它點名,要它的食物。

它還記得你的味道。

跑吧,我的女兒。永遠彆停下。

我手裡的信紙飄落在地,整個人如墜冰窟。

我猛地看向那隻碗,光潔如鏡的黑色碗底,倒映著我煞白的臉。

而在我臉的倒影之後,我看到了——

一雙眼睛。

一雙血紅色的,充滿了無儘貪婪和饑餓的眼睛,正從碗底最深沉的黑暗中,緩緩睜開。

它在看著我。

原來,我從未逃離。

我所有的自由,隻不過是那個惡鬼打的一個盹。

現在,它醒了。

我的頭七,或許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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