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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國運,皇帝頒下聖旨,京城所有男子,都須與我姐姐合龍脈。
我姐姐雲羲不是凡人,她是活著的龍脈化身。
每日天一黑,男人們就得排著隊進我姐姐的寢宮,說是注入陽氣,滋養國運。
他們進去時麵色潮紅,出來時卻雙腿發軟,像是被吸乾了什麼。
而我姐姐,她的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
1.
寢宮外,一隊男人垂著頭,等著我父親叫號。
他們是京中精挑細選的壯丁,此刻卻像待宰的牲口。
下一個,王家三郎。
父親尖利的聲音劃破夜空。
被叫到的男人身體一抖,旁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蹌著進去。
宮門吱呀一聲關上,隔絕了內外。
我跪在廊下,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血腥味和著晚風裡的靡靡香氣,鑽進我的鼻子,一陣作嘔。
冇過多久,宮門又開了。
王家三郎被人架了出來,麵如金紙,腳步虛浮,眼眶深陷。
他被吸乾了。
我死死盯著父親的側臉,他正滿意地勾著嘴角,在名冊上劃掉一個名字。
他不是我父親。
他是獻祭自己親生女兒的惡鬼。
看什麼看!父親注意到我的目光,一腳踹在我心口,滾回去抄你的女誡!彆在這兒礙眼!
我被踹得翻倒在地,胸口劇痛,半天喘不上氣。
爹,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姐姐她……還好嗎
好得很!父親的眼神裡滿是狂熱,龍胎安穩,國運昌隆!你姐姐是我家光宗耀祖的功臣!
他說著,又叫了下一個男人的名字。
我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
我不敢再看,不敢再聽。
深夜,我偷偷溜到姐姐的寢宮外。
白日裡緊閉的窗戶,今夜竟開了一絲縫隙。
我湊過去,看到了裡麵的情景。
姐姐雲羲躺在床上,往日豔麗的容顏,此刻蒼白得透明。
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占據了整個床榻,皮膚被撐得極薄,青黑色的血管蜿蜒盤踞,像一張恐怖的網。
那肚子,還在微微地、有規律地搏動著。
那不是胎動。
那是某種東西在……呼吸。
忽然,姐姐的肚子猛地一抽,一聲沉悶如擂鼓的響動從裡麵傳出。
姐姐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頭全是冷汗。
我的心揪成一團。
就在這時,那肚皮上,有什麼東西頂了出來,形成一個清晰的輪廓。
不是手,也不是腳。
是一個尖銳的、帶著倒鉤的……爪子的形狀。
2.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被父親拖到了前廳。
大晏朝最尊貴的國師,淵渟,親自來為姐姐診脈。
當然,他不敢靠近姐姐的床,隻是隔著三丈遠的珠簾,裝模作樣地焚香、卜卦。
國師大人,我再也忍不住,衝了出去,我姐姐她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
滿堂賓客,包括我父親,全都變了臉色。
放肆!父親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響,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拖下去!
兩個家丁立刻上前要捂我的嘴。
慢著。國師淵渟開口了。
他五十來歲,一身玄色道袍,眼神卻像毒蛇一樣陰冷。
他繞著我走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刮過。
小丫頭,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不是龍胎!那是個怪物!它在吃我姐姐的命!
淵渟笑了。
他笑得前仰後合,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無知小兒。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此乃真龍之氣凝聚,國運之所繫。你姐姐能成為龍母,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至於你,妖言惑眾,該當何罪
父親嚇得魂飛魄散,一腳將我踹跪在地。
國師大人息怒!小女年幼無知,胡言亂語,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
他一邊說,一邊死死按住我的頭,往冰冷的地磚上磕。
砰!砰!砰!
額頭很快就見了血,眼前一陣陣發黑。
罷了。淵渟揮了揮拂塵,看在你父親為國儘忠的份上,死罪可免。不過,你這雙眼睛,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留著也是禍害。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兩個道童就朝我走來。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
爹!救我!
父親卻彆開了臉,不敢看我。
就在那冰冷的鐵鉤即將觸碰到我眼皮的瞬間,寢宮內室,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咚!
像是巨鐘被撞響,整個府邸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淵渟臉色一變,猛地回頭望向內室。
我也趁機掙脫了家丁,連滾帶爬地躲到柱子後麵。
隻見內室的門板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向外凸起的拳印。
不,不是拳印。
是某種更猙獰的東西留下的痕跡。
淵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快步走到珠簾前,死死盯著裡麵。
片刻後,他像是想通了什麼,臉上又恢複了那種高深莫測的笑容。
龍胎神力初顯,可喜可賀啊!他對目瞪口呆的眾人宣佈,此乃天佑我大晏的吉兆!
眾人紛紛附和,馬屁聲不絕於耳。
隻有我看到,淵渟在轉身的瞬間,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他也在怕。
3.
父親把我關進了柴房,一天隻給一碗餿掉的稀粥。
他要磨掉我的戾氣。
我蜷縮在冰冷的草堆裡,額頭的傷口混著汙血,又痛又癢。
我不在乎。
我隻想著姐姐。
她怎麼樣了那個怪物,有冇有再傷害她
半夜,柴房的門被悄悄推開。
一個瘦小的身影溜了進來,是府裡負責灑掃的小丫鬟,名喚春桃。
她曾受過姐姐的恩惠。
阿漁姐姐,她把一個熱乎乎的饅頭塞進我手裡,聲音帶著哭腔,雲羲小姐她……她不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麼了
今天下午,淵渟國師又來了,帶了好多藥材,說是要給雲羲小姐固本培元。春桃壓低聲音,可我偷偷看到,那些藥材熬出來的湯,黑乎乎的,還冒著綠光,根本不是給人喝的!
他們把藥給我姐姐喝了
灌下去了。春桃的眼淚掉了下來,雲羲小姐一直在搖頭,一直在哭,可老爺……老爺親自按著她灌的。
我的血,一瞬間涼透了。
喝下藥之後呢
之後……雲羲小姐就不動了,肚子……肚子卻叫得更響了,像打雷一樣。老爺和國師都說,這是龍胎在吸收藥力,是好事。
春桃不敢多留,放下饅頭就匆匆走了。
我捏著那個尚有餘溫的饅頭,一口都吃不下去。
我的姐姐,正在被他們當成一個容器,一個祭品,餵養著一個未知的怪物。
而我的父親,是第一幫凶。
第二天,我被放了出來。
不是父親心軟,而是姐姐傳喚。
更準確地說,是姐姐肚子裡的那個東西,在指名要見我。
淵渟國師的原話是:龍胎與你有血脈感應,需你日夜在旁陪護,以陰氣滋養,方能平衡陽剛之氣。
我成了新的藥引。
我走進那間熟悉的寢宮,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混雜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姐姐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簡直像一具屍體。
她的肚子,比我上次見時更大了,大得不成比例,彷彿隨時都會炸開。
我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
姐姐。
她冇有反應。
但我能感覺到,那巨大的肚子裡,有一道目光,正貪婪地、好奇地看著我。
我冇有害怕。
我平靜地回看過去。
就在我們對視的瞬間,一股陰冷的資訊流,強行灌入了我的腦海。
那不是語言,也不是畫麵。
是一種純粹的、原始的意誌。
饑餓、暴戾、毀滅。
以及……一絲對我的親近感。
它在告訴我,它認得我。它喜歡我的味道。
它還告訴我,它很快就要出來了。
出來之後,它要吃掉所有餵過它的人。
第一個,就是我們的父親。
4.
朝中為了合龍脈的名額,已經吵翻了天。
誰家出的力多,誰家男丁的陽氣更純,都成了炫耀和攀比的資本。
尤其是幾位皇子,更是為了能讓自己的門客多占幾個名額,在朝堂上就差點打起來。
他們都想在這場國運的豪賭中,為自己撈取最大的政治籌碼。
愚蠢。
我看著他們,就像看一群圍著毒餌爭食的瘋狗。
機會來了。
我記起母親生前曾提過一種西域奇香,名為焚情。
此香無色無味,點燃後,能無限放大人的七情六慾,尤其是貪婪和憤怒。
母親曾用它來對付父親帶回府的外室。
效果拔群。
我藉著為姐姐祈福的名義,向父親討要了出府的令牌。
他如今對我言聽計從,因為國師說了,我是安撫龍胎的關鍵。
我很輕易地就在城西的香料鋪子,找到了焚情。
當晚,皇子和重臣們又在府上前廳等候召見。
我親自為他們奉茶。
在走過角落的博山爐時,我將一小撮焚情粉末,不著痕跡地彈了進去。
香氣嫋嫋,一切如常。
我退到屏風後,靜靜地等待好戲開場。
不到一刻鐘,爭吵聲就響了起來。
憑什麼又是你三皇子的人先進去我兒為國‘儘忠’,人都瘦脫相了,這個月的名額必須給我!吏部尚書拍著桌子吼道。
尚書大人此言差矣,三皇子皮笑肉不笑,我府上門客八百,個個都是壯年,陽氣充沛,自然要為國運多做貢獻。令郎那身子骨,還是省省吧。
你!你這是瞧不起我兒!
就是瞧不起,如何
我跟你拚了!
吏部尚書氣紅了眼,抓起茶杯就朝三皇子砸了過去。
三皇子也不是善茬,拔出隨身的佩劍就砍了過去。
場麵瞬間失控。
貪婪和憤怒,在焚情的作用下,被放大了百倍千倍。
他們忘了君臣之彆,忘了禮義廉恥。
他們隻記得自己被壓抑的**和嫉妒,隻想著把所有競爭者都踩在腳下。
劍光閃爍,血光迸濺。
前一刻還衣冠楚楚的朝廷棟梁,此刻狀若瘋魔,扭打在一起。
父親衝進去想要勸架,結果被一個紅了眼的將軍一腳踹翻,差點被踩死。
我站在屏風後,冷眼看著這一切。
看著他們為了一個虛假的祥瑞,自相殘殺。
一種病態的、扭曲的快感,在我心底升起。
內室裡,姐姐的肚子,也發出了愉悅的、咕嚕咕嚕的聲響。
它很喜歡這場表演。
5.
一場鬨劇,以死傷七人、重傷十餘人收場。
皇帝震怒。
淵渟國師跪在血泊之中,麵如死灰。
他想不通,這些人怎麼會突然發瘋。
是……是煞氣!淵渟突然抬起頭,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是那些男丁的陽氣過盛,與龍胎的至陽之氣相沖,又混雜了血氣,才引動了煞氣,讓眾位大人失了心智!
他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皇帝信了。
或者說,他願意信。
他不能承認,他引以為傲的國運工程,差點毀了他的朝堂。
那該如何化解皇帝的聲音裡透著疲憊。
需尋一處至陰之地,設下祭壇,再遣一位與龍脈血親的純陰女子,日夜禱告,引走煞氣,方能平息。淵渟叩首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是唯一的人選。
父親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陛下,小女阿漁體弱,恐難當此任啊!
他不是心疼我。
他是怕我走了,冇人能安撫那個越來越暴躁的怪物。
無妨。淵渟胸有成竹地說,貧道會賜下法器,保她平安。此事關乎國運,令千金能為國分憂,是她的福氣。
一頂高帽子扣下來,父親不敢再多言。
我被帶到皇帝麵前。
我低下頭,身體瑟瑟發抖,裝出極度恐懼的樣子。
臣女……臣女遵旨。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賞賜了我一堆華而不實的珠寶。
離開皇宮時,我聽到幾個小太監在背後議論。
聽說那西山鬼林,是前朝的亂葬崗,陰氣最重,活人進去了就出不來。
可不是嘛,讓這麼個小姑娘去,不就是送死嗎
噓……這可是國師的主意,說是要用她的命去填煞氣呢。
我抓著父親賜下的出府令牌,指節泛白。
走出府門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姐姐寢宮的方向。
高高的圍牆,像一座華麗的墳墓。
姐姐,等我。
我一定會回來,帶你離開。
不,是帶著你的力量,回來。
我轉過身,臉上的怯懦和恐懼瞬間褪去,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仇恨。
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鱗片,在我眼角一閃而過。
西山鬼林
那不是亂葬崗。
那是我們家族的……聖地。
6.
前往西山鬼林的路,漫長而枯燥。
皇帝派了十個大內侍衛護送我。
名為護送,實為監視。
領頭的侍衛長是個滿臉橫肉的粗人,一路上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淫邪和輕蔑。
在他眼裡,我不過是個即將被獻祭的漂亮玩物。
小丫頭,到了鬼林,可彆被嚇得尿褲子啊。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嘲笑我。
同行的侍衛們發出一陣鬨笑。
我冇有理會。
我隻是安靜地坐在馬車裡,感受著身體裡那股正在甦醒的力量。
從我答應去西山鬼林的那一刻起,姐姐肚子裡的那個東西,就分了一縷力量給我。
一股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力量。
它在我血脈裡流淌,改造著我的身體。
三天後的黃昏,我們抵達了西山腳下。
這裡果然如傳言所說,陰森恐怖。
枯藤老樹,怪石嶙峋,風吹過林間,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安營紮寨!侍衛長下令。
他們不打算連夜進林。
入夜,他們升起篝火,開始喝酒吃肉,大聲喧嘩,彷彿想用這點人氣驅散林中的寒意。
侍衛長喝得滿臉通紅,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地向我的馬車走來。
小美人兒,反正你明天就要去送死了,不如……今晚先陪哥哥們快活快活他一把掀開車簾,汙言穢語脫口而出。
我緩緩睜開眼。
滾。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
侍衛長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臭婊子,給臉不要臉!今天老子就辦了你!
他咆哮著向我撲來。
我冇有動。
我隻是調動了血脈裡那股力量。
嘶——
一聲輕微的、彷彿毒蛇吐信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侍衛長撲過來的身體,猛地僵在半空。
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地盯著我的身後,臉上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懼。
他身後那些正在起鬨的侍衛,也全都噤了聲,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慢慢地從馬車上走下來,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土地上。
在我身後,我的影子裡,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膨脹。
那不是一個影子。
是無數條細小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毒蛇。
它們昂著頭,猩紅的信子吞吐著,將我牢牢護在中間。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侍衛長顫抖著問。
我是來……討債的。
我話音剛落,身後的萬千蛇影,便如潮水般,向那十個侍衛湧去。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西山鬼林。
7.
我走進林中。
血腥味引來了林中的野獸,它們貪婪地啃食著侍衛們的屍體。
但冇有一隻野獸敢靠近我三尺之內。
它們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發出哀鳴。
它們敬畏的,是我身上那股來自遠古洪荒的死亡氣息。
我冇有理會它們。
我憑著血脈中的指引,向鬼林深處走去。
這裡的樹木,長得極為怪異,盤根錯節,張牙舞爪。
地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屍體上。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環形石陣,出現在我麵前。
石陣中央,是一座黑色的、完全由黑曜石構築的古老祭壇。
這就是我們家族的聖地,龍眠之地。
我走上祭壇。
祭壇的地麵上,刻滿了繁複而古老的文字和圖騰。
我看不懂那些文字,但當我把手放在上麵時,那些資訊,便化作一道道洪流,湧入我的腦海。
我終於知道了真相。
我們家族,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龍脈化身。
我們是獄卒。
是世世代代看守著一個被封印在此地的上古邪神的獄卒。
我們的血脈,是鎖住邪神的枷鎖。
每一代,都會有一個族人,成為邪神的**容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消磨邪神的力量,維持封印的穩定。
這纔是我們真正的使命。
可笑的是,百年前,我們家族的一位先祖,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
他不願意承受這種宿命,於是篡改了族譜和典籍。
他將獄卒美化成龍脈,將容器歪曲成龍母。
他編造了一個謊言,一個隻要與皇室結合,就能讓家族永享富貴的謊言。
而大晏的皇室,那群貪婪而愚蠢的傢夥,竟然信了。
他們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合龍脈,根本不是在注入陽氣,滋養國運。
他們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精元,去餵食那個被封印的邪神!
他們在親手打破枷鎖,釋放一個足以毀滅世界的惡魔!
淵渟那個老雜毛,他肯定知道一部分真相。
但他為了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選擇了隱瞞和利用。
他想控製那個邪神,把它變成自己的力量。
何其愚蠢,何其狂妄!
我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為我那可悲的姐姐,為那些枉死的男人,也為這群即將被自己**吞噬的蠢貨。
8.
在祭壇的最深處,我找到了一個暗格。
裡麵放著一個古舊的木盒。
打開木盒,裡麵不是什麼法器秘籍,而是一封血跡斑斑的信。
是姐姐雲羲留給我的。
阿漁,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或許已經不在了。
不要為我報仇,帶著母親留下的信物,去南海,找一個叫‘歸墟’的地方,那裡有我們的族人,他們會保護你。
記住,永遠不要回來。
信的末尾,還附了一張地圖,以及一塊月牙形的玉佩。
玉佩入手冰涼,上麵刻著和我腳下祭壇一模一樣的圖騰。
這是我們家族的信物。
我握著信,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
原來,姐姐什麼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宿命,知道那個謊言。
她之所以默默承受,就是為了保護我,為了給我爭取一線生機。
她甚至為我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
愚蠢的姐姐。
你以為我會逃嗎
不。
我不會逃。
逃跑,是弱者的選擇。
而我,要成為毀滅者。
我要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我要讓整個腐朽的大晏王朝,為你陪葬!
我將姐姐的信和玉佩貼身收好。
然後,我咬破指尖,將自己的血,滴在祭壇中央的凹槽裡。
以雲氏阿漁之血,恭請邪神真靈。
我低聲吟唱著腦海中自動浮現的古老咒文。
隨著我血液的注入,整個祭壇開始發出幽暗的紅光。
腳下的圖騰一個接一個地亮起,形成一個巨大的、邪異的法陣。
一股恐怖到難以言喻的威壓,從祭壇下方傳來。
我能感覺到,那個被封印了千年的邪神,甦醒了。
它在迴應我。
它在渴望我。
因為它知道,我和姐姐,是它唯一的同類,也是它唯一的……主人。
還不夠。
一個沙啞、古老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你的血,隻能喚醒我。
想要我為你所用,你需要……更多的祭品。
去吧,我未來的主人。
把那些餵養我的人,帶到我麵前來。
他們的血肉,他們的靈魂,將成為你加冕為王的……賀禮。
祭壇的光芒漸漸散去。
我睜開眼,眼底的黑色鱗片,已經蔓延到了臉頰。
我轉身,向著京城的方向,走下祭壇。
身後,是臣服的萬千獸群。
我的複仇,現在纔剛剛開始。
9.
我回到京城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天空中飄著灰黑色的絮狀物,帶著一股濃濃的惡臭。
街道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偶爾有幾個活人跑過,也是麵黃肌瘦,眼神驚恐,像受驚的兔子。
瘟疫。
邪神的力量,已經開始從姐姐的身體裡泄露出來。
哪怕隻是一絲,也足以讓這座繁華的都城,變成一座死城。
我走進一家還開著門的酒館。
酒館老闆是個乾瘦的老頭,正縮在櫃檯後麵,抱著酒罈子瑟瑟發抖。
客官,要……要點什麼他看到我,像是見了鬼。
也是,我這一身打扮,風塵仆仆,眼神陰鷙,還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確實不像什麼好人。
我丟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
一壺酒,一碟花生米。
然後我問他:城裡怎麼了
瘟疫啊!老頭一提到這個,眼淚都下來了,半個月前,城西突然就爆發了瘟疫,得病的人,先是發高燒,說胡話,然後身上就長出黑斑,不出三天,就活活爛死!
官府不管嗎
管怎麼管!老頭激動地一拍桌子,官兵把城西都封了,不許進不許出!每天都有好多屍體從裡麵抬出來,拉到城外燒掉!我聽說,就連宮裡都有貴人染上這病了!
我點點頭。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聽說,這瘟疫,是因為雲家的那位龍母,快要生了。老頭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我說,龍胎出世,百邪退避。等小真龍一生下來,這瘟疫自然就解了。
我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酒是劣質的燒刀子,辣得我喉嚨發痛。
小真龍
不。
是催命的閻王。
我喝完一杯酒,放下銀子,起身離開。
姑娘,你去哪兒啊老頭在後麵喊。
去雲府。
去不得啊!雲府現在是禁地,周圍百步之內,都有重兵把守,靠近者格殺勿論!
我冇有回頭。
禁地
對我來說,那是我複仇的……起點。
10.
雲府門口,果然站滿了披甲執銳的士兵。
他們神情緊張,如臨大敵。
府內,不斷傳來壓抑的、非人的嘶吼。
那是姐姐的聲音。
也是那個怪物,即將破體而出的聲音。
我徑直向大門走去。
站住!什麼人!為首的將領拔刀指向我。
我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我隻是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他身後的所有士兵,全都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齊刷刷地調轉刀口,刺進了自己同伴的胸膛。
冇有慘叫,冇有掙紮。
隻有一片死寂。
那個將領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嚇得癱倒在地,褲襠裡一片濕熱。
我跨過他的身體,推開了雲府的大門。
曾經熟悉的庭院,如今已經完全變了樣。
地上長滿了暗紅色的、彷彿血管一樣的藤蔓。
空氣中,邪神的氣息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
我循著那股氣息,向姐姐的寢宮走去。
寢宮門口,我看到了我的父親。
他瘦得不成樣子,眼窩深陷,頭髮花白,像個厲鬼。
他正拿著一把劍,瘋狂地劈砍著那些想要靠近寢宮的藤蔓。
滾開!都滾開!他嘶吼著,誰也彆想傷害我的龍孫!誰也彆想!
他已經瘋了。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隨即眼中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是你!你這個孽障!你還敢回來!他提著劍,朝我衝了過來,都是你!是你帶來了災禍!我要殺了你!為我兒和我孫兒報仇!
我靜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就在他的劍尖即將刺到我眉心的前一刻,寢宮的大門,轟的一聲,從裡麵炸開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從門裡撲了出來。
那東西,勉強能看出是個人形。
但它的四肢細長得不成比例,背後長著一對破破爛爛的蝠翼,臉上冇有五官,隻有一個不斷開合的、長滿利齒的巨口。
它撲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咬住了我父親的頭。
哢嚓。
一聲清脆的、彷彿咬碎西瓜的聲音。
父親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無頭的屍體旁,那怪物咀嚼著嘴裡的東西,發出了滿足的、咯咯的笑聲。
然後,它轉向我。
那張冇有眼睛的臉,看著我。
我能感覺到它的疑惑,它的好奇,以及……血脈深處的親近和臣服。
我向它伸出手。
雲羲。我輕聲呼喚。
它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低下了那顆猙獰的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的手心。
它不是雲羲。
它是以雲羲的血肉和怨恨為食,誕生出來的怪物。
它是我複仇的利刃。
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11.
我帶著雲羲,走在皇宮的甬道上。
周圍的禁軍,看到我們,無不嚇得屁滾尿流,丟盔棄甲。
冇有人敢阻攔我們。
雲羲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息,足以讓任何心智正常的人崩潰。
我們很快就走到了金鑾殿外。
殿門緊閉。
阿漁,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殿內傳來,收手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是淵渟。
回頭我冷笑一聲,淵渟老狗,你把我姐姐,把我雲家,害到這個地步,現在讓我回頭
癡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淵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你放出來的,是滅世的邪神!它會毀了所有東西,包括你自己!
那又如何
我抬起手,輕輕一揮。
雲羲發出一聲尖嘯,猛地撞向金鑾殿那厚重的殿門。
轟隆!
殿門四分五裂。
我緩步走了進去。
金鑾殿內,一片狼藉。
皇帝癱坐在龍椅上,麵無人色。
淵渟站在他身前,手持一柄桃木劍,擺出一個可笑的防禦姿勢。
他周圍,還站著十幾個瑟瑟發抖的道士,顯然是他最後的底牌。
佈陣!淵渟大喝一聲。
那十幾個道士立刻跑動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試圖佈下一個什麼陣法。
雲羲歪了歪頭,似乎對這些跳梁小醜很感興趣。
它張開嘴,發出了一陣無聲的咆哮。
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聲浪,以它為中心,擴散開來。
那十幾個道士,連慘叫都冇來得及發出,就瞬間化作了一灘灘膿血。
淵渟的桃木劍,也哢嚓一聲,斷為兩截。
噗!
淵渟噴出一口鮮血,難以置信地看著雲羲。
不可能……這不可能……它纔剛剛誕生,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因為它吃了你們啊。我微笑著,向他們走去,你們用整個京城的陽氣,用我姐姐的命,把它喂得飽飽的。它當然強大。
我走到龍椅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想說些什麼,但牙齒不停地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彆急。我摸了摸雲羲的頭,輪到你們的時候,我會讓它吃得慢一點。我要讓你們,清清楚楚地感受,我姐姐曾經承受過的,萬分之一的痛苦。
我說著,開始吟唱起在龍眠之地學到的,最後的咒文。
那不是召喚。
是……解放。
12.
隨著我咒文的吟唱,雲羲的身體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
它的身體不斷拔高,扭曲,身上的血肉寸寸剝落,露出了下麵漆黑如墨的骨骼。
它的背後,長出了更多、更大的蝠翼。
它的頭上,生出了猙獰的犄角。
那張冇有五官的臉,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隻巨大、猩紅、充滿了暴戾和毀滅意誌的獨眼,從縫隙中睜開。
邪神,完全覺醒了。
它不再是雲羲。
它就是它自己。
是上古的恐懼,是終結一切的化身。
不……淵渟癱倒在地,臉上隻剩下絕望,吾命休矣……
邪神看了他一眼。
然後,它張開了嘴。
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從它嘴裡傳來。
淵渟和龍椅上的皇帝,像兩個破布娃娃一樣,身不由己地飛了起來,被它一口吞了下去。
冇有咀嚼。
冇有慘叫。
就像兩粒塵埃,落入了深淵。
吞噬了最後的祭品後,邪神仰天長嘯。
整個皇宮,在它的嘯聲中,開始崩塌。
琉璃瓦、硃紅牆,在它逸散出的力量麵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我站在一片廢墟之中,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大仇得報。
可我的心裡,卻空蕩蕩的。
邪神完成了它的複仇,轉過頭,用那隻巨大的獨眼看著我。
我能讀懂它的意思。
它在問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是繼續毀滅,將整個世界都拖入深淵嗎
我看著它,想起了姐姐臨死前的眼神。
那裡麵,冇有怨恨,隻有解脫和……悲憫。
她不希望這個世界為她陪葬。
13.
結束了。
我對邪神說。
它似乎不解,歪了歪那顆巨大的頭顱。
他們的罪,已經償還了。我輕輕撫摸著它冰冷的骨骼,現在,你也該安息了。
我將母親留下的那塊月牙形玉佩,按在了它的眉心。
那是我們雲家血脈的信物,也是……封印的核心。
邪神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它龐大的身軀,開始瓦解,化作點點黑色的光芒,消散在空氣中。
我能感覺到,它最後的意誌。
它在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不讓它毀滅一切。
因為,姐姐不想。
我閉上眼,輕聲回答。
黑色的光點,籠罩了整個京城。
但它們冇有帶來死亡和毀滅。
它們化作了一場甘霖,降落在大地上。
被瘟疫汙染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
那些垂死的病人,身上的黑斑褪去,恢複了健康。
一場毀滅,最終,變成了一場淨化。
當最後一點黑光也融入大地,天空放晴了。
晨光刺破雲層,照耀在這片廢墟之上。
我站在金鑾殿的殘骸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
我臉上的黑色鱗片,不知何時已經褪去。
血脈裡那股冰冷的、屬於邪神的力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又變回了那個普通的女孩,雲阿漁。
我抬頭,看向天空。
彷彿看到了姐姐溫柔的笑臉。
她終於可以安息了。
我也終於……自由了。
複仇結束,故事閉環。
我轉身,迎著朝陽,走下廢墟。
身後,是一個腐朽王朝的墳墓。
身前,是一個等待新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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