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 第一章

小說:孔雀翎 作者:陸白桃 更新時間:2025-08-12 10:54:0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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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宅與日記

閣樓的黴味像浸了水的棉絮,糊在林硯的鼻腔裡。他蹲在積灰的樟木箱前,指尖劃過箱蓋邊緣的雕花,那些纏枝蓮紋早已被歲月啃得模糊,隻剩下深淺不一的溝壑,像某種乾涸的淚痕。

哢嗒一聲,箱鎖在撬動下鬆脫。林硯掀開箱蓋的瞬間,一團灰霧騰起,他下意識地偏頭,脖頸撞到身後的木架,架上的玻璃罐應聲落地。碎片濺在腳邊,罐裡的東西滾了出來——不是他預想中的舊衣物,而是一捆用紅繩繫著的日記,封麵是暗紫色的絨布,上麵繡著一片孔雀翎。

尾羽的紋路很怪。林硯撿起來時,指腹蹭過絨布表麵,那觸感不像絲線,反倒像某種鱗質的薄膜。最詭異的是尾羽上的眼,繡線用了銀灰兩色,遠看是規整的同心圓,湊近了才發現,灰色的紋路在光線下會微微流動,像瞳孔在緩慢收縮。

這老頭,還挺講究。他失笑。祖父去世時他才十歲,記憶裡隻有一個總坐在藤椅上發呆的老人,手裡攥著枚銅製的小玩意兒,陽光照在上麵,會映出細碎的虹彩。

日記一共三本,紙頁泛黃髮脆,邊緣捲成了波浪。第一本的字跡還算工整,記著1987年的事:三月廿一,阿禾娘來敲門,說孩子跑出去冇回來。田野那頭的霧太大,我讓她彆去,她不聽。

三月廿二,霧冇散。李老四說看到阿禾往水桶那邊跑,我拿了柴刀過去,桶還在,水裡漂著根羽毛,藍盈盈的,像孔雀毛。

三月廿三,阿禾娘瘋了,坐在田埂上笑,說阿禾在桶裡招手。我把她捆回屋裡,她半夜咬斷了繩子,還是往田野跑。

林硯的指尖頓住。紙頁上有塊深色的汙漬,邊緣呈不規則的暈染狀,像乾涸的血。他翻到下一頁,字跡突然變得潦草,墨水漬浸透了紙背:它在看我。

隻有這四個字,筆畫歪扭得像掙紮的蟲。

接下來的幾頁全是空白,直到最後一頁,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木桶,桶口飄著幾根羽毛,旁邊用紅墨水畫了個眼睛,瞳仁裡寫著阿禾。

第二本日記的時間跳到了1990年。祖父的字跡開始顫抖,內容也變得混亂:羽毛長出來了,在枕頭底下。洗不掉,燒不著,像活的。

田野裡的稻子都彎著腰,朝著桶的方向。它們在鞠躬。

今天照鏡子,發現眼裡有根羽毛。

第三本日記隻有三頁。第一頁畫著無數根交織的孔雀翎,尾羽上的眼睛密密麻麻,每隻眼裡都畫著個小人。第二頁是一片漆黑,隻有正中央用銀粉塗了個圓點,像瞳孔。第三頁空白,卻在角落有個極淡的指印,五個指節的位置,各有一個針尖大的紅點。

林硯合上日記時,窗外的天已經暗了。老宅的窗戶正對著遠處的田野,暮色裡,青苗的輪廓模糊成一片深綠,像鋪在地上的巨毯。他突然想起祖父葬禮那天,也是這樣的黃昏,一個老鄰居拉著他的手說:你爺爺是被‘那東西’纏上了,當年丟的可不止阿禾一個。

什麼東西他當即追問。

老鄰居張了張嘴,最後隻搖了搖頭:彆問,也彆去看。

閣樓的地板突然吱呀響了一聲。林硯猛地抬頭,角落裡的陰影裡,似乎有個東西在動。他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去,隻有堆舊木箱,箱頂上落著枚銅製的飾品——是祖父總攥在手裡的那枚孔雀尾羽。

尾羽尖端的眼睛在光線下泛著冷光。林硯走過去拿起它,指腹剛觸到冰涼的金屬,突然一陣眩暈,像有無數根羽毛順著鼻腔鑽進腦子裡,癢得他想打噴嚏,卻又發不出聲音。

等他回過神來,窗外的田野已經亮了。不是天亮,而是一種詭異的青白色光芒,從青苗的縫隙裡滲出來,把天空染成了渾濁的綠。

第二章

第一層夢

田野裡靜得可怕。林硯站在田埂上,腳下的泥土軟得像泡發的海綿,每踩一步,都能感覺到鞋底陷下去時,有什麼東西在底下輕輕蠕動。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是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指甲縫裡還沾著古籍修複時蹭上的墨漬。可週圍的一切都太真實了——青白色的光線下,稻穗顆粒像透明的玻璃珠,裡麵裹著模糊的影子,湊近了看,竟像是蜷縮的人臉。

這是夢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很真切。

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笑聲。林硯抬頭望去,田埂的儘頭,有個穿藍布褂的小孩正在跑,背影小小的,紮著兩個羊角辮,正是日記裡的阿禾。

阿禾!他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田野裡散開,卻冇有回聲,反而像被什麼東西吸走了,連一點漣漪都冇留下。

阿禾似乎冇聽見,還在往前跑,目標是遠處那個孤零零的木桶。那木桶比日記裡畫的大得多,足有兩人高,桶身是暗褐色的,表麵爬滿了類似血管的紋路,在青白色的光線下微微搏動。

林硯跟著跑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跑得很慢,明明看著離阿禾隻有幾十米,卻怎麼也追不上。腳下的田埂開始像傳送帶一樣往後退,青苗的葉子擦過褲腿,留下冰涼滑膩的觸感,像某種動物的皮膚。

彆過去!他又喊,這次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阿禾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她的臉在青白色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睛卻黑得嚇人,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洞。她冇有說話,隻是朝著林硯的方向,緩緩抬起了手。

林硯這才發現,她手裡攥著一根孔雀翎。尾羽上的眼睛在轉動,每隻眼裡都映著他奔跑的影子,卻比他的動作慢半拍,像在拙劣地模仿。

就在這時,阿禾猛地回過頭,朝著木桶跑了過去。她扒住桶沿,踮起腳尖往裡看,小小的身子幾乎要探進去。

林硯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拚命往前衝,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阿禾衣角的瞬間,木桶裡突然傳來一陣聲音——不是水聲,而是無數根羽毛摩擦綢緞的黏膩聲,混著孩童的笑聲,像無數根細針,紮進他的耳朵裡。

阿禾的身體僵住了。她慢慢轉過身,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瞳孔裡映著一片旋轉的孔雀翎。

它在看你。阿禾開口了,聲音卻不是孩童的清脆,而是像祖父日記裡的字跡一樣,嘶啞而顫抖。

林硯猛地驚醒,渾身冷汗。窗外的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線。他喘著氣坐起來,摸了摸枕頭底下,什麼都冇有。

隻是個夢。他喃喃自語,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七點。

起身下床時,腳腕突然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林硯低頭,看到床腳的地板縫裡,卡著一根羽毛。藍盈盈的,尾羽上有個小小的眼睛,正對著他。

第三章

銅飾與幻覺

林硯把那根羽毛裝進密封袋裡,帶去了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在老城區的一棟舊樓裡,窗外是爬滿爬山虎的牆壁,空氣裡總飄著鬆節油和舊紙張的味道。

這羽毛有點怪。他把密封袋放在顯微鏡下,調整焦距。孔雀翎的羽軸在鏡頭下呈現出螺旋狀的紋路,像DNA鏈,而那些眼睛的位置,竟然是一個箇中空的小孔,孔壁上覆蓋著細密的鱗片,在光線下泛著虹彩。

根本不是鳥類的羽毛。他皺起眉。作為古籍修複師,他見過不少稀奇的材料,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時,手機響了,是老宅所在的村委會打來的。林先生,你爺爺的老房子,要不要處理一下最近總有人說晚上看到裡麵有光。

林硯心裡一動:什麼光

青白色的,從窗戶裡透出來,像鬼火。村委會的人頓了頓,對了,你爺爺當年是不是和村裡丟孩子的事有關昨天有個老人唸叨,說看到你回去了,讓你千萬彆去村東頭的田野。

掛了電話,林硯盯著顯微鏡裡的羽毛,突然想起那枚銅飾。他從口袋裡摸出來,放在桌上。銅飾的尾羽尖端,那個眼睛的紋路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像有液體在裡麵流動。

他拿起銅飾,湊近看。就在這時,辦公室的燈突然閃了一下,光線變成了青白色。窗外的爬山虎影子在牆上扭曲起來,像無數根蠕動的羽毛。

幻覺。林硯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一切又恢複了正常。燈還是暖黃色的,爬山虎的影子也安靜地趴在牆上。

可銅飾上的眼睛,卻像是眨了一下。

當晚,林硯又做了那個夢。還是那片田野,青白色的光,還有那個跑向木桶的阿禾。但這次,他離得更近了,能看清阿禾藍布褂上的補丁,是用不同顏色的碎布拚起來的,像某種奇怪的圖案。

他再次朝著阿禾跑去,這次田埂冇有往後退。他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咚、咚、咚,沉悶得像敲在木桶上。

阿禾已經扒在桶沿上了。林硯跑到她身後,伸手想把她拉回來,指尖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他愣住了。低頭看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就在這時,阿禾轉過頭。她的臉不再是蒼白的,而是佈滿了細密的鱗片,眼睛變成了孔雀翎上的深淵之眼,瞳孔裡映著他透明的身影。

你也來了。阿禾說,聲音裡帶著羽毛摩擦的沙沙聲。

林硯想後退,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阿禾把頭探進木桶裡,然後,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喊:彆碰!

但開口的,是阿禾。

木桶裡的黏膩聲越來越響,像有無數根羽毛正在爬出來。林硯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背後襲來,他猛地回頭,看到田野的儘頭,站著一個人影。

是祖父。

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裡攥著那枚銅飾,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他朝著林硯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進了青白色的光裡,身影漸漸模糊,最後變成了一根飄在空中的孔雀翎。

林硯再次驚醒,發現自己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手裡還攥著那枚銅飾。窗外的天已經黑了,辦公室的燈亮著,暖黃色的光線照在桌上的顯微鏡上,鏡片裡映著他的臉——瞳孔裡,有一根小小的孔雀翎。

第四章

第二層夢

林硯開始失眠。他不敢睡覺,怕再次進入那個夢。可每當他困得睜不開眼時,總會聞到一股黴味,然後眼前就會浮現出那片青白色的田野。

他去看了醫生,醫生說他是壓力太大,開了些安眠藥。但那些藥根本冇用,他吃了之後,反而睡得更沉,夢裡的細節也更清晰了。

他開始在現實中看到幻覺。有時是辦公室的檔案上突然出現螺旋狀的紋路,有時是街上行人的臉上閃過鱗片,有時是地鐵的窗戶上,映出一片青白色的田野。

最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的指甲縫裡,開始出現那種類似鱗片的粉末,洗不掉,刮不淨,像長在了肉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硯決定回老宅看看。他想找到答案,不管那答案是什麼。

再次回到老宅時,村裡靜得出奇。家家戶戶都關著門,門口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像很久冇人住過。村東頭的田野裡,青白色的光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林硯走進老宅,閣樓的門虛掩著。他推開門,裡麵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樟木箱敞開著,裡麵的日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羽毛,藍盈盈的,鋪滿了整個箱子,每根羽毛上的眼睛都在盯著他。

牆角的陰影裡,放著那個巨大的木桶。

林硯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明明記得,木桶是在夢裡的田野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慢慢走過去,木桶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清晰可見,那些類似血管的東西在緩慢搏動,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桶口冇有光,隻有一片漆黑,像通往深淵的入口。

它在看你。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硯猛地回頭,看到阿禾站在門口,藍布褂上的補丁在光線下泛著虹彩。她手裡拿著那本暗紫色的日記,封麵的孔雀翎像是活了過來,尾羽在緩慢地展開。

你到底是誰林硯問,聲音嘶啞。

我是阿禾,也是你。阿禾笑了,臉上的鱗片在轉動,我們都是它的眼睛。

她翻開日記,指著其中一頁。上麵畫著一個男人,正在往木桶裡看,男人的臉,和林硯一模一樣。

這是你爺爺。阿禾說,他也看到了深淵之眼,然後,他就變成了它的一部分。

林硯突然想起祖父葬禮上老鄰居的話,想起日記裡的字跡,想起銅飾上的眼睛。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裡浮現:祖父不是瘋了,也不是自殺,他是被同化了。

不……林硯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木桶。桶身傳來一陣震動,裡麵的黏膩聲再次響起,比夢裡聽到的更清晰,更刺耳。

阿禾慢慢走過來,把日記遞給他:你看,這是你的未來。

林硯顫抖著接過日記,翻開最後一頁。上麵冇有畫,隻有一行字,是用他自己的筆跡寫的:我看到了,它很美。

就在這時,木桶裡伸出了一根孔雀翎,尾羽上的深淵之眼正對著他。林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把他往桶裡拉。他想掙紮,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像夢裡一樣。

他看到阿禾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看到她的身體正在分解,變成無數根羽毛,飄向木桶。

他看到自己的手,正在變成孔雀翎的形狀,指尖的鱗片在光線下泛著虹彩。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它在看我,它很美。

林硯最後看到的,是深淵之眼裡映出的自己——瞳孔裡,有一片青白色的田野,田野裡有個穿藍布褂的小孩,正在朝著一個巨大的木桶跑去。

第五章

循環

林先生,林先生

有人在推他。林硯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暖洋洋的。

你冇事吧剛纔叫你好幾聲都冇反應。助理小陳站在他麵前,手裡拿著一份檔案,這是你要的古籍修複清單。

林硯揉了揉眼睛,感覺頭很暈。他看了看桌上,冇有顯微鏡,冇有羽毛,也冇有那枚銅飾。隻有一份攤開的檔案,上麵寫著古籍修複清單幾個字。

我冇事。他接過檔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小陳走後,林硯盯著檔案,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剛纔的一切,難道隻是個夢可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他渾身發冷。

他拿起手機,想給村委會打個電話,問問老宅的情況。可手機螢幕上,卻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喂林硯下意識地說。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沙沙聲,像是羽毛摩擦的聲音。然後,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它在看你。

林硯猛地掛了電話,心臟狂跳。他抬頭看向窗外,爬山虎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著,像無數根蠕動的羽毛。

這時,他發現自己的指甲縫裡,又出現了那種鱗片粉末。

桌上的檔案突然自己翻了起來,最後停在一頁空白處。空白處,慢慢浮現出一行字,是用銀灰色的墨水寫的:歡迎回來。

林硯看著那行字,突然笑了。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銅製的孔雀尾羽,放在桌上。尾羽尖端的眼睛在光線下眨了眨,映出他臉上詭異的笑容。

遠處的田野裡,青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一個穿藍布褂的小孩正在田埂上跑,她的手裡攥著一根孔雀翎,尾羽上的深淵之眼,正盯著遠方的一棟老宅。老宅的閣樓上,一個年輕人正翻開一本暗紫色的日記,封麵上的孔雀翎,在陽光下泛著虹彩。

第六章

祖父的錄音帶

林硯把銅飾揣回口袋時,指腹觸到尾羽尖端的眼,那冰涼的金屬突然發燙,像有顆活的心臟在裡麵搏動。他踉蹌著衝出工作室,打車直奔老宅——這次他冇再猶豫,彷彿有根無形的線在拽著他,線的儘頭就是那棟爬滿蛛網的青磚房。

老宅的門虛掩著,推開門時,門軸發出的吱呀聲與記憶裡夢中的田野聲響重合。客廳的八仙桌上,放著個落滿灰塵的鐵盒,盒蓋上貼著張泛黃的紙條,是祖父的字跡:留給看到羽毛的人。

林硯打開鐵盒,裡麵冇有日記,冇有羽毛,隻有一盤卡式錄音帶,磁帶殼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孔雀尾羽,眼狀紋路裡用紅筆寫著第三頁。

他突然想起第三本日記的第三頁——空白,隻有角落五個針尖大的紅點。

村裡的小賣部還開著,老闆是個駝背的老頭,看到林硯手裡的錄音帶,渾濁的眼睛突然縮緊:你爺爺的東西

您認識我爺爺

老頭往櫃檯外啐了口菸袋鍋:認識,當年他總來買電池,說要錄‘田裡的動靜’。後來他瘋了,說自己耳朵裡長羽毛,天天拿鑷子掏,掏得滿耳朵是血。老頭頓了頓,壓低聲音,你也看到那桶了

林硯冇說話,隻攥緊了錄音帶。

借了小賣部的錄音機,回到老宅時天已擦黑。他把磁帶塞進機器,按下播放鍵的瞬間,電流聲滋滋響起,像無數根羽毛在磁頭上摩擦。

幾秒鐘後,祖父的聲音鑽了出來,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1990年7月15日,我又去了田野。桶還在,這次裡麵的羽毛長出來了,繞著桶沿纏了三圈,每根羽管裡都有東西在動,像小蟲子……

電流聲突然變大,夾雜著黏膩的摩擦聲——和夢中水桶裡的聲音一模一樣。林硯的後頸發麻,彷彿能看到祖父蹲在桶邊,舉著錄音機的樣子。

阿禾在桶裡。祖父的聲音突然發顫,她對著我笑,說‘爺爺你看,我長出尾巴了’。我看到了,她背後拖著根孔雀翎,尾羽上的眼在眨,每隻眼裡都有我的影子……

滋滋——電流聲劈了個尖嘯,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是錄音機摔了。隨後是一陣混亂的響動:急促的喘息、羽毛摩擦的沙沙聲、還有孩童的笑聲,不是清脆的,是那種被掐住喉嚨的、黏糊糊的笑。

它在鑽!它從耳朵往裡鑽!祖父的嘶吼混著吞嚥聲,羽毛……好多羽毛……我看到它的眼睛了,在我腦子裡……

最後一句話輕得像耳語,卻清晰地鑽進林硯耳朵:原來我早就冇醒過……

錄音戛然而止。

林硯按下停止鍵時,發現自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錄音機上,暈開的形狀竟和第三本日記上的紅點一模一樣。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吹得窗紙嘩啦啦響,像無數隻翅膀在拍打。

他走到窗邊,撩開破爛的窗紙——田野裡的青白色光芒比前夜更亮,那隻巨大的木桶就杵在青苗中央,桶口繚繞著淡紫色的霧,霧裡隱約有無數根孔雀翎在舒展,尾羽上的眼在黑暗中閃著磷光,像一片倒懸的星空。

更可怕的是,桶邊站著個小小的身影,穿藍布褂,紮羊角辮。阿禾正仰著頭,朝桶裡伸手,她的手腕上,纏著根銀灰色的羽毛,羽毛尖端鑽進皮膚裡,像在往血管裡鑽。

林硯猛地後退,撞到身後的八仙桌,鐵盒從桌上摔下來,滾出一枚鏽跡斑斑的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個孔雀眼。

這是閣樓的鑰匙。

第七章

閣樓的巢

閣樓的門是被從裡麵鎖死的。林硯用鑰匙擰開時,門後傳來一陣簌簌聲,像有東西在迅速退開。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束掃過閣樓——

這裡根本不是他記憶裡堆滿雜物的樣子。

橫梁上、牆角裡,掛滿了層層疊疊的孔雀翎,尾羽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眼裡纏著無數根人類的頭髮,黑的、白的、灰的,像蛛網的絲。最中央的位置,冇有木桶,隻有個用羽毛和頭髮築成的巢,巢裡鋪著暗紫色的絨布,正是日記封麵的那種材質。

絨布上躺著個東西,裹在褪色的藍布褂裡,身形小小的,像個蜷縮的孩子。

林硯的呼吸僵住了。他慢慢走過去,看清那東西的臉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不是阿禾,是個稻草人,稻草從破洞裡露出來,臉上縫著兩顆黑色的鈕釦,鈕釦上沾著乾涸的、類似血跡的東西。

稻草人的脖子上,掛著塊木牌,寫著阿禾。

這時,手電筒的光束突然晃了一下,巢邊的羽毛堆裡,露出個金屬角。林硯扒開羽毛,發現是個生鏽的鐵皮盒,盒子裡冇有彆的,隻有三根手指骨,指骨上套著個銀戒指,戒指內側刻著個李字。

他想起日記裡的李老四。

閣樓的地板突然震動起來,像是有什麼重物在樓下撞擊。林硯衝到樓梯口,手電筒的光掃過樓梯拐角——阿禾正站在那裡,背對著他,藍布褂的後心處,有個洞,洞裡鑽出一根銀灰色的孔雀翎,尾羽拖在地上,像條活的尾巴。

你不是阿禾。林硯的聲音在發抖。

阿禾慢慢轉過身。她的臉還是那張蒼白的小臉,但眼睛裡冇有黑瞳,隻有一片旋轉的孔雀翎,層層疊疊的眼狀紋路裡,映著無數個模糊的人影——有祖父舉著錄音機的樣子,有李老四揮著鋤頭的樣子,還有個女人坐在田埂上笑,是阿禾娘。

我是阿禾,也不是。她的聲音像無數根羽毛在摩擦,我們都是‘它’的羽毛。

她抬起手,指向巢裡的稻草人:這是第一個‘阿禾’,1987年的。後來她的眼睛不夠用了,就換了新的。

林硯突然明白過來。日記裡的失蹤者從不是被吞噬,而是被拆分——身體留在現實,意識被扯成無數片,變成孔雀翎上的眼,永遠困在桶裡,困在夢裡,困在每一個接觸過它的人的意識裡。

你爺爺很聰明。阿禾的眼睛轉向他,瞳孔裡映出他驚恐的臉,他知道自己會變成羽毛,所以錄了音,藏了鑰匙,想讓後來的人‘醒’。

醒林硯抓住這個詞,怎麼醒

阿禾笑了,笑聲裡混著羽毛摩擦的黏膩聲:醒不了的。你以為現在是現實

她指向窗外。林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田野裡的木桶突然開始變形,桶身的血管紋路暴漲,像無數條蚯蚓在蠕動,最終蜷縮成一團,變成了閣樓裡的這個羽毛巢。而巢中央的稻草人,胸口的破洞裡,正緩緩鑽出一根新的孔雀翎,尾羽上的眼睜開了,瞳孔裡映著林硯的臉。

你看,阿禾說,這裡纔是桶底。

林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胃裡的東西往上湧。他扶住牆壁,卻發現手掌按在一片冰涼滑膩的東西上——牆上的磚縫裡,竟長出了細密的羽管,管裡滲出透明的黏液,像未乾的蛋清。

錄音機還在樓下播放著,祖父的嘶吼聲穿透樓板:它在我腦子裡……

林硯突然摸到口袋裡的銅飾,那東西燙得像塊烙鐵。他猛地掏出來,想把它扔掉,卻發現銅飾已經嵌進了掌心,尾羽上的眼睜開,無數根細如髮絲的羽管從眼裡鑽出來,順著他的血管往上爬,爬向他的眼睛。

你看,你也長出羽毛了。阿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滿足的歎息。

林硯想閉眼,卻控製不住地睜大。他看到自己的瞳孔裡,正慢慢展開一片孔雀翎,尾羽上的眼越來越清晰,每隻眼裡都有個穿藍布褂的小孩,正朝著一個巨大的木桶跑去。

第八章

深淵的回聲

不知過了多久,林硯發現自己站在田野裡。

青白色的光像融化的玻璃,淌在青苗上,稻穗裡的人臉影子在緩慢蠕動,彷彿要從玻璃珠裡鑽出來。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銅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根銀灰色的羽毛,從指縫裡鑽出來,尾羽上的眼正盯著腳下的泥土。

阿禾在前麵跑,藍布褂的衣角沾著泥,卻冇留下任何腳印。林硯跟著她,這次他冇覺得吃力,腳步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

到了。阿禾停在木桶前。

桶身的血管紋路比夢裡更清晰,甚至能看到裡麵流動的、暗紫色的液體。桶口冇有霧,隻有一片純粹的黑,黑得能吸走光線,吸走聲音,吸走時間。

進去看看吧。阿禾推了他一把。

林硯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靠近桶沿,他聞到一股甜膩的腥氣,像腐爛的花瓣混著鐵鏽。他低頭看向桶內——

冇有水,冇有羽毛,隻有一片旋轉的深淵。深淵裡佈滿了眼睛,層層疊疊,從底部一直鋪到桶口,每隻眼裡都有一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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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的阿禾娘坐在田埂上笑,手裡攥著根孔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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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四舉著鋤頭砸向木桶,鋤頭卻穿了過去,他自己反而掉進了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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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蹲在閣樓裡,用鑷子往耳朵裡掏羽毛,鑷子尖上沾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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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裡的林硯翻開日記,瞳孔裡映出孔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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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賣部的老頭縮在櫃檯後,耳朵裡露出半截銀灰色的羽管……

最後,他看到了自己。

無數個自己在深淵裡漂浮,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尖叫,有的正低頭看向桶內,臉上帶著和他此刻一樣的、混雜著恐懼與好奇的表情。

這就是‘它’。阿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是神,不是怪物,是‘回聲’。

回聲

第一個看進桶裡的人,把自己的影子留在了裡麵。後來的人看到影子,又把自己的影子加進去。影子疊著影子,就成了‘它’。阿禾的聲音變得很輕,就像你對著山穀喊,喊的人多了,回聲就會變成新的聲音,反過來喊你。

林硯突然想起祖父的錄音帶:原來我早就冇醒過……

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夢中夢,根本不是巢狀,而是無數個意識的重疊。每個接觸過它的人,都會成為深淵裡的一道回聲,他們的恐懼、好奇、掙紮,都會被它吸收,變成新的孔雀翎,引誘下一個人靠近。

桶內的深淵突然旋轉得更快,無數隻眼睛同時眨動,發出唰的一聲,像無數頁日記同時被翻開。林硯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要把他的意識從身體裡拽出來。

彆抵抗。阿禾的聲音帶著蠱惑,進去了,你就能看到所有答案。

他看到深淵底部,有個模糊的輪廓,像一隻巨大的孔雀,尾羽鋪展在黑暗裡,每一片羽瓣都是由無數個人影組成的。而孔雀的頭部,是一個巨大的、閉合的眼瞼,眼瞼上佈滿了人類的指紋。

就在這時,他的口袋裡傳來一陣震動。是那盤錄音帶,不知何時被他帶在了身上。錄音帶外殼上的孔雀尾羽,眼狀紋路裡的第三頁三個字正在發光。

第三本日記的第三頁——空白,五個紅點。

林硯猛地想起祖父的習慣:他記日記時,總愛在重要的頁角紮五個孔,說這樣能把字釘在紙上,不讓它們跑掉。

那些紅點不是血跡,是孔!祖父在空白頁上紮了五個孔,然後……

他突然明白了祖父的用意。

林硯掏出錄音帶,用儘全身力氣,把它扔向桶內的深淵。

錄音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進黑暗的瞬間,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那聲音不像羽毛摩擦,不像孩童笑,像無數根針,刺破了深淵的寂靜。

桶內的眼睛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旋轉的深淵開始崩塌,層層疊疊的影子像碎玻璃一樣炸裂。林硯看到祖父的影子從碎片裡鑽出來,舉著錄音機,臉上帶著解脫的笑;看到李老四的影子揮著鋤頭,砸碎了一片又一片眼睛;看到阿禾孃的影子扔掉孔雀翎,轉身走向田野深處……

不!阿禾尖叫起來,她的身體開始分解,變成無數根羽毛,被深淵的碎片吸走。

林硯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像壓在身上的羽毛突然被吹散。他轉身往回跑,田野裡的青白色光芒在褪色,稻穗裡的人臉影子漸漸消失,腳下的泥土傳來真實的觸感——粗糙,帶著濕氣,還沾著草屑。

他跑過田埂,跑過村口,跑過那棟熟悉的老宅。老宅的門緊閉著,門縫裡冇有光,冇有羽毛,隻有歲月沉澱的、安靜的黴味。

第九章

尾聲

林硯坐在工作室裡,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桌上放著本古籍,他正在修複其中一頁撕裂的地方,糨糊的氣息混著鬆節油的味道,真實得讓他心安。

手機響了,是村委會打來的:林先生,你爺爺的老宅處理好了,我們把閣樓的雜物清了,發現個鐵盒,裡麵有盤錄音帶,您要的話我給您寄過去

不用了。林硯說,聲音很平靜,扔了吧。

掛了電話,他低頭繼續修複古籍。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突然停住——紙頁的撕裂處,露出一行極淡的字跡,是用銀灰色的墨水寫的:

回聲不會消失。

林硯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老城區的牆頭上,爬滿了爬山虎,葉片在風中搖晃,投下的影子在地上緩緩蠕動,像無數根銀灰色的羽毛。

街角處,一個穿藍布褂的小孩正仰著頭,朝他的窗戶看來。小孩的手裡攥著根羽毛,尾羽上的眼,在陽光下閃著虹彩。

林硯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像沾著露水的羽毛。

遠處的田野裡,青白色的光芒,又一次亮了起來。

第十章

染血的絨布

林硯盯著窗外的小孩看了很久,直到那抹藍布褂的影子鑽進街角的老巷,他才緩緩收回目光。指尖的冰涼順著血管蔓延,在心臟的位置凝成一塊冰——他知道,那不是露水,是孔雀翎的磷粉,是深淵之眼的呼吸。

古籍修複案台上,那頁撕裂的紙還攤著。回聲不會消失幾個字像活的,銀灰色的墨水在光線下流動,漸漸暈染成孔雀尾羽的形狀。林硯突然想起那本暗紫色的日記,封麵的絨布觸感像鱗質薄膜,他當時隻顧著看繡紋,冇注意到絨布邊緣有處極淡的暗紅。

他衝出工作室,打車直奔老宅。村委會說雜物已清,但他清楚,有些東西是清不掉的,比如嵌在牆縫裡的羽毛,比如滲進地板的血。

老宅的門鎖換了新的,但林硯繞到後牆,那裡有塊鬆動的磚——是他小時候跟著祖父捉迷藏時發現的。摳開磚,裡麵果然藏著個東西:一塊暗紫色的絨布,正是日記的封麵,邊緣的暗紅在光線下泛開,不是繡線,是乾涸的血。

絨布內側縫著張紙條,字跡比祖父的更稚嫩,是阿禾的:桶裡的眼會記東西,記不住的,就藏在佈下麵。

林硯把絨布翻過來,對著光看。絨布的纖維裡嵌著無數個細小的黑點,像碾碎的芝麻。他用鑷子夾起一點,放在掌心搓開——是乾燥的墨粉,和日記裡的墨水一模一樣。

這些墨粉拚出了一行字,藏在孔雀翎的繡紋間隙裡:它怕火,怕帶溫度的光。

第十一章

稻草人的心

林硯買了煤油和打火機,再次走進田野時,青白色的光正順著青苗往上爬,像潮水漫過堤岸。木桶周圍的稻穗全彎著腰,穗尖的玻璃珠裡,人臉影子的嘴巴在動,像是在無聲地呼喊。

他走到桶邊,掏出絨布。絨布一靠近桶身,那些血管紋路突然劇烈收縮,桶口的黑暗裡傳來尖銳的嘶鳴,像無數根羽毛被同時點燃。

果然怕這個。林硯咬了咬牙,將煤油潑向桶身。煤油順著紋路滲進去,那些暗紫色的液體開始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他摸出打火機,剛要劃燃,身後突然傳來孩童的哭聲。

阿禾站在田埂上,藍布褂沾滿了黑色的黏液,羊角辮散了,臉上的鱗片脫落了大半,露出底下蒼白的皮膚。彆燒它,她哭著說,燒了它,我們也會消失的。

我們林硯舉著打火機的手頓住了。

你爺爺,李老四,阿禾娘……還有你。阿禾指著桶口的黑暗,我們都在裡麵,是它的一部分,也是它的眼睛。你燒了它,就像燒自己的影子,影子冇了,人也會變成空的。

林硯看向桶內。深淵依舊在旋轉,但那些眼睛裡的影子變了——祖父舉著錄音機的手在顫抖,李老四的鋤頭停在半空,阿禾孃的笑容裡藏著淚水,而無數個自己的臉上,都帶著同一種表情:解脫。

空的,總比被永遠盯著好。他劃燃打火機。

火苗剛碰到桶身,整個田野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木桶發出刺耳的裂響,血管紋路寸寸斷裂,暗紫色的液體噴湧而出,落在青苗上,那些玻璃珠裡的人臉影子瞬間融化,變成黑色的黏液,滲進泥土裡。

阿禾發出一聲尖叫,身體開始透明,像被陽光曬化的冰。你會後悔的!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變成一根羽毛,飄向桶口的黑暗。

林硯冇有停手。他把絨布也扔進火裡,絨布一燃燒就發出刺眼的白光,那些銀灰色的繡線燒得劈啪作響,像無數隻眼睛在爆裂。

木桶在火焰中扭曲、收縮,最後轟的一聲坍塌,變成一堆黑色的灰燼。灰燼裡,滾出個東西——是閣樓裡那個稻草人的心臟,不是稻草,是塊暗紅色的肉,上麵還連著幾根未燒儘的羽管。

第十二章

最後的羽毛

火焰熄滅後,田野裡的青白色光消失了。天開始放亮,真正的陽光穿透雲層,落在青苗上,稻穗顆粒閃著金黃的光,裡麵再也冇有人臉影子。

林硯撿起那塊心臟,肉的質感很奇怪,像泡發的海綿。他掰開它,裡麵裹著枚銅飾——不是祖父的那枚,是枚更小的,尾羽上的眼已經閉上了,變成了普通的金屬紋路。

他走出田野時,發現鞋底沾著根銀灰色的羽毛。這根羽毛冇有眼狀紋路,隻有純粹的虹彩,像真正的孔雀翎。

回到工作室,林硯把羽毛夾進一本空白的筆記本裡。古籍修複案台上,那頁撕裂的紙已經複原,回聲不會消失幾個字不見了,隻剩下平整的紙紋。

窗外,爬山虎的影子在陽光下安靜地趴著,再也冇有蠕動。街角的老巷裡,再也冇有穿藍布褂的小孩。

隻是偶爾,在失眠的深夜,林硯會聽到枕頭底下傳來輕微的沙沙聲。他知道那是什麼,卻再也冇有打開看過。

筆記本裡的羽毛,每天都會變換一種虹彩,像在記錄著什麼。

而那棟老宅,後來被村裡改成了倉庫。有次村民進去翻找東西,發現牆角的灰燼裡,還埋著半片暗紫色的絨布,布上的孔雀翎繡紋已經褪色,但最中間的眼狀紋路裡,似乎還藏著一點微弱的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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