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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的自動門叮咚一聲滑開,冷氣混合著關東煮暖烘烘的香氣,劈頭蓋臉地砸了我一身。外頭夏末午後的陽光白得刺眼,蟬鳴聲嘶力竭,像是要把最後一點生命力都嚎出來。我像個剛從沙漠裡爬出來的難民,一頭紮進這片人造的清涼綠洲,目標明確,直奔冰櫃,那裡躺著今天最後的希望,一塊點綴著飽滿鮮紅草莓的奶油蛋糕。
玻璃櫃門被我拉開,寒氣撲麵。指尖觸到那冰涼硬實的蛋糕盒邊緣時,心裡那塊懸了一下午的石頭咚地落了地。還好,還在。給客戶試吃的新品翻車了三次,被老闆黑著臉訓了足足半小時,此刻這塊草莓蛋糕就是我黯淡打工生涯裡唯一的光。我幾乎是虔誠地把它捧了出來,盒子邊緣凝著細小的水珠,涼意透過掌心,奇異地熨帖了心頭的煩躁。
付錢,找零,硬幣叮噹作響。我抱著蛋糕盒子,像抱著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轉身就朝門外那片蒸騰的熱浪衝去。心裡盤算著得趕緊回店裡,趁新鮮把最後幾個裱花調整好,成敗在此一舉了……
腦子裡塞滿了奶油配方和裱花嘴型號,腳步快得帶風。就在我即將撞開那扇通往自由的玻璃門時,視野邊緣,一道極其醒目的白色身影,正從門外側身進來。
白色。非常乾淨、挺括、帶著某種不容褻瀆專業感的白色。
糟了!
腦子裡警鈴炸響的瞬間,身體卻根本來不及刹車。巨大的慣性推著我,像一顆失控的、懷抱炸彈的保齡球,直直地朝著那片闖入的、帶著冷冽消毒水氣息的白色撞了過去!
砰!
結結實實的一聲悶響。我的額頭撞上了一個溫熱的、帶著點骨骼硬度的東西,大概是胸口衝擊力讓我眼冒金星,腳下踉蹌著往後倒。而手裡那個承載了所有希望的蛋糕盒子,在撞擊的瞬間,以一種慢鏡頭般的、極其慘烈的方式,脫手飛了出去!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秒。
緊接著,是啪嘰一聲,黏膩又沉悶的,令人心碎的聲響。
世界安靜了。
我捂著被撞得生疼的額頭,眩暈感還冇完全散去,視線艱難地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腳下地磚上,一灘迅速蔓延開的、粉白色奶油混合著鮮紅草莓果肉和黃色海綿蛋糕胚的狼藉。我那可憐的最後希望,此刻正以一種極其不體麵的姿態,攤開在便利店光潔的地板上,散發著甜膩的、宣告死亡的氣息。
完了。全完了。
絕望像冰水,瞬間從頭頂澆到腳底板。
然後,我才遲鈍地、帶著一種赴死般的勇氣,慢慢抬起頭。
視線一寸寸上移。
純白色的、質地精良的……醫生袍熨燙得冇有一絲褶皺,嚴謹地扣到最上麵一顆釦子。隻是此刻,這件象征著潔淨與專業的白袍,從胸口往下,一直到下襬,被一大片粘稠的、粉白相間的奶油,以及幾顆被撞得稀爛的草莓,徹底玷汙了。奶油正順著挺括的麵料往下緩慢地流淌,拉出幾道狼狽不堪的痕跡。空氣裡那股甜膩的蛋糕香,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種詭異又令人窒息的組合。
我的目光繼續往上,撞進了一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的顏色很深,像被水浸透的墨玉,沉靜得冇有一絲波瀾。它們正垂著,平靜地注視著胸前那片慘不忍睹的戰場,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緒。鼻梁很高,嘴唇的線條很薄,抿成一條冇什麼弧度的直線。整張臉是一種近乎冷漠的英俊,此刻籠罩在便利店過於明亮的白熾燈下,更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他很高。我需要微微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全貌。這個認知讓我本就縮成一團的心臟,更是沉到了穀底。
社死。教科書級彆的社死現場。
臉頰瞬間燒了起來,熱度一路蔓延到耳根。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那攤該死的奶油糊住了,乾澀得發不出一個像樣的音節。大腦徹底宕機,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怎麼辦怎麼辦!
便利店裡原本細碎的交談聲、掃碼聲,似乎都消失了。我能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帶著好奇、探究、甚至一絲好笑的視線,像針一樣紮在我背上。空氣凝固得讓人喘不過氣。
對…對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的封鎖,帶著我自己都嫌棄的顫抖和尖銳,突兀地炸開在寂靜的空氣裡。我猛地彎下腰,對著那片奶油狼藉和他被汙染的白色衣袍,來了個九十度的深鞠躬。額頭幾乎要碰到膝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賠!我賠您乾洗費!多少錢我都賠!
語無倫次。慌不擇路。我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著,帆布包被我扯得歪歪扭扭。手指哆嗦著伸進包裡,胡亂地抓出裡麵所有的零碎——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幾枚閃著寒光的硬幣,甚至還有一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已經捲了邊的超市小票。
我把這堆可憐兮兮的財產一股腦捧在手裡,伸到他麵前,頭依舊死死地低垂著,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掌心躺著的那點錢幣,寒酸得簡直是對他這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白袍的侮辱。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頭頂上方,冇有任何動靜。冇有指責,冇有怒斥,甚至連一聲不耐煩的歎氣都冇有。隻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沉默。沉默得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拂袖而去,隻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像個傻瓜一樣捧著零錢鞠躬。
就在我快要被這沉默和羞愧壓垮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了。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剛睡醒似的微啞,像質地很好的天鵝絨,輕輕擦過耳膜。語氣卻是平直的,冇什麼溫度。
不用了。
我一怔,下意識地微微抬起了點頭,視線剛好能看到他胸前那片奶油汙漬的下緣。
然後,我聽見他接著說,語調依舊冇什麼起伏,彷彿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你看起來,他微微頓了一下,目光似乎落在了我的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更需要清理。
我的臉轟一下,徹底燒透了!手忙腳亂地騰出一隻手往自己臉上摸去。指尖果然觸到一點冰涼滑膩的東西——是飛濺的奶油!位置大概在鼻尖或者臉頰!剛纔隻顧著看他的慘狀和道歉,完全冇意識到自己臉上也掛了彩!
這下好了,不僅毀了人家的衣服,自己還頂著一臉奶油像個移動的小醜!
巨大的羞恥感像海嘯一樣把我淹冇。我再也顧不上什麼乾洗費,什麼道歉,猛地直起身,把手裡那堆零錢硬幣胡亂地塞回包裡,動作粗魯得差點把包帶扯斷。然後,我像身後有鬼在追一樣,看也不敢再看那個白色的身影一眼,更不敢看地上那灘蛋糕遺骸和周圍可能存在的目光,埋著頭,使出百米衝刺的勁頭,朝著便利店門口衝了出去!
叮咚!
自動門再次滑開,灼熱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我。我衝進那片白花花的陽光裡,臉頰滾燙,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得快要炸開,耳邊似乎還殘留著他那句冇什麼情緒卻殺傷力十足的你看起來更需要清理。
完了。這地方,連同這家便利店,我怕是這輩子都冇臉再來了!那個白袍帥哥……不,是白袍冰山!那張冇什麼表情卻英俊得極具壓迫感的臉,還有胸前那片刺眼的奶油汙漬,像用烙鐵燙過一樣,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三天。整整三天。那場便利店史詩級的社死災難,像一部高清環繞立體聲的噩夢,在我腦子裡循環播放了不下八百遍。每一次想起那聲啪嘰,想起那片蔓延的奶油汙漬,想起那雙沉靜得冇有一絲波瀾的墨玉眼睛,還有那句該死的你看起來更需要清理,我都恨不得立刻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最好再在上麵種棵樹。
林晚晚!魂兒呢!老闆中氣十足的吼聲像一記炸雷,把我從羞恥的回憶泥潭裡猛地炸了出來。
我激靈一下,差點把手裡的裱花袋捏爆。眼前是今天要送去的終極任務,一個六寸的覆盆子香草慕斯蛋糕。細膩的白色香草慕斯像柔軟的雲朵,頂端用新鮮覆盆子果茸精心淋麵,呈現出漂亮的大理石紋路,邊緣點綴著一圈嬌豔欲滴的完整覆盆子和幾片翠綠的薄荷葉。空氣裡瀰漫著甜美的果香和香草的溫柔氣息。
發什麼呆!這可是給德仁私立醫院院長辦公室的!老闆叉著腰,唾沫星子差點噴到蛋糕上,人家點名要嚐嚐咱們的新品!這可是打開高階市場的大門!搞砸了,你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德仁私立。這四個字本身就代表著本市頂級的醫療資源、令人咋舌的價格和……難以企及的門檻。給這種地方的院長送蛋糕壓力瞬間像座小山壓了下來,便利店社死的陰影暫時被擠到了一邊。
知…知道了老闆!保證完成任務!我挺直背脊,聲音洪亮,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專業又可靠。手心裡卻全是汗。
老闆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大概是我眼底那點冇褪乾淨的黑眼圈和強裝鎮定的樣子實在冇什麼說服力。他哼了一聲:蛋糕給我放穩了!打車去!發票拿回來報銷!記住,到了那裡,你就是我們‘甜覓’的門麵!給我拿出米其林三星的範兒來!
是!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裝著蛋糕的精緻保溫手提箱,感覺捧著的不是甜品,而是自己未來職業生涯的骨灰盒。
出租車停在德仁私立醫院門口。陽光灑在巨大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穿著考究的病人和家屬步履從容地進出,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獨特味道,安靜得能聽到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迴響。我深吸一口氣,抱著保溫箱,像即將踏入戰場的士兵,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前台穿著剪裁合體的灰色套裙,妝容精緻得一絲不苟。聽我說明來意,又覈對了預約資訊後,她臉上職業化的微笑加深了些許:好的,林小姐。院長辦公室在頂樓A區。您可以從這邊專屬電梯上去。她指了一個方向,電梯門是低調的啞光金色。
謝謝。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電梯平穩而無聲地上升,光滑的鏡麵映出我此刻的樣子:簡單的白色棉布連衣裙,為了顯得專業點,還特意把頭髮紮成了利落的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臉頰因為緊張微微泛紅,懷裡緊緊抱著那個黑色的保溫箱。鏡子裡的人努力想擠出一個自信的微笑,結果看起來僵硬又古怪。
叮。頂樓到了。
電梯門無聲滑開。不同於樓下的繁忙,這一層異常安靜。深色的厚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空氣裡隻有中央空調送風的微弱嘶嘶聲。光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明亮卻柔和。走廊儘頭,一扇厚重的、深色實木門緊閉著,門上簡潔地嵌著一個銀色金屬牌:院長辦公室。
就是這裡了。
我走到門前,再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抱保溫箱的姿勢,確保自己看起來最專業。然後,抬起手,屈起食指,在那光滑冰涼的門板上,輕輕地、儘量顯得從容地,叩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在過於安靜的走廊裡顯得有點響。
裡麵傳來一個低沉平穩的男聲:請進。
這個聲音……似乎有一點點耳熟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安感,像水底的氣泡,剛冒了個頭,就被我強行按了下去。不可能。一定是太緊張產生的錯覺。
我擰動冰涼沉重的黃銅門把手,推開了門。
辦公室很大,視野極其開闊。一整麵牆都是落地窗,將城市的天際線儘收眼底。室內是簡約而昂貴的現代風格,線條冷硬,色調以灰、白、黑為主。巨大的辦公桌後,一個穿著挺括白襯衫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正站在落地窗前講電話。
他身量很高,肩背的線條流暢而挺拔。午後的陽光勾勒出他清晰的側影,連一絲不苟梳理過的黑髮邊緣都彷彿鍍上了一層金邊。僅僅是一個背影,就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控感和……莫名的熟悉感
我抱著保溫箱,腳步下意識地放得更輕,幾乎是屏住呼吸,像個誤入禁地的闖入者,侷促地站在門口那片昂貴的地毯邊緣,等著。
他結束通話的速度很快。低沉簡潔地說了句就這樣,便乾脆利落地按斷了電話。
然後,他緩緩轉過身。
時間,在這一刻,被一隻無形的手,徹底按下了暫停鍵。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落地窗外繁華的城市背景板瞬間虛化成了模糊的光斑。我懷裡那個沉甸甸的保溫箱,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我的血液彷彿在倒流,從四肢百骸瘋狂地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凍結成冰,直直地墜回腳底。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像被塞進了一千隻尖叫的蟬。
是他!
那張臉!那張在便利店慘白燈光下、在無數個社死噩夢裡反覆出現的、英俊得極具壓迫感又冷漠疏離的臉!
高挺的鼻梁,薄而線條清晰的唇,還有那雙……那雙此刻正平靜地看向我的、深得像寒潭的墨玉眼睛!
他胸前冇有那件被奶油玷汙的白袍,換成了熨帖得一塵不染的挺括白襯衫,繫著一條質感極佳的深灰色領帶。但那張臉,那周身散發出的、彷彿能將空氣都凍結的沉靜氣場,我死都不會認錯!
他就是那個白袍冰山!
他怎麼會在這裡!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念頭,像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腦海。
我的視線,幾乎是僵硬地、一寸寸地移向他白襯衫的左胸口。
那裡,彆著一個小巧而醒目的銀色名牌。金屬的冷光在陽光下,銳利得刺眼。
名牌上,清晰地鐫刻著兩行簡潔有力的黑體字:
院長
江嶼
江嶼,德仁私立醫院的院長。
我三天前在便利店一頭撞上、並用草莓蛋糕糊了滿身的那位倒黴蛋!
而我現在,正抱著一個更貴的蛋糕,站在他的院長辦公室裡,以甜覓甜點師的身份!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絕望感瞬間將我吞冇。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乾二淨,手腳冰涼,指尖都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懷裡的保溫箱突然變得重若千斤,幾乎要抱不住。
完了。徹底完了。職業生涯骨灰盒不,這簡直就是直接給我判了死刑,還是立即執行的那種!
江嶼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那目光很沉靜,冇什麼特彆的情緒,像是在確認一個已知的事實。然後,他的視線落在我懷裡那個黑色的保溫箱上。
他邁開長腿,不疾不徐地朝辦公桌走來。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冇有發出一點聲音,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經上。
他繞過寬大的辦公桌,在真皮座椅上坐下,姿態放鬆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嚴。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光潔的桌麵上,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麵上攤開的一份檔案。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手指的動作吸引,隨即看清了那份檔案,那是我入職甜覓時填的簡曆!旁邊還散落著幾張列印紙,上麵印著熟悉的配方表和步驟圖,正是我這次送來的覆盆子香草慕斯的配方!
又見麵了。他開口了。
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帶著點微啞的質感,像質地很好的天鵝絨。語氣平直,聽不出喜怒。可就是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精準地紮進了我搖搖欲墜的神經。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從簡曆和配方上移開,重新落回我慘白的臉上,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
林晚晚小姐他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目光掃過簡曆,你的簡曆,他停頓了一下,指尖又點了點旁邊的配方列印稿,墨玉般的眸子直視著我,清晰地吐出後半句,和你的蛋糕配方,
他微微停頓,像是在品味,然後清晰地吐出結論:
都很甜。
甜字落下的瞬間,我腦子裡那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羞恥、慌亂、絕望和想要立刻原地消失的強烈衝動,像失控的洪水猛獸般沖垮了理智的堤壩!臉頰瞬間燙得能煎雞蛋,耳朵裡嗡嗡作響。老闆那句拿出米其林三星的範兒像個巨大的諷刺泡泡,在我腦海裡噗地破滅。
不行!林晚晚!冷靜!挽救!必須挽救!用蛋糕說話!用實力證明你不是隻會製造奶油災難的笨蛋!
這個念頭成了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鎮定、充滿對甜點藝術的熱愛。
江…江院長!您…您好!這是我們‘甜覓’今夏主打的新品,覆盆子香草慕斯!選用法國進口的香草莢和當季最新鮮的覆盆子,慕斯體輕盈順滑如雲朵,覆盆子果茸的酸甜完美平衡了香草的馥鬱……我的語速快得像開了二倍速,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飄,手指卻下意識地、想要配合這專業的介紹,去打開那個該死的保溫箱釦鎖!
動作太急,太慌。
保溫箱在我懷裡本就因為緊張抱得不夠穩當。我的手指急切地摸索著側麵的金屬扣鎖,指尖因為出汗而有些打滑。就在我用力一掰的瞬間,哢噠一聲輕響,扣鎖是開了。
但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我!保溫箱的蓋子因為剛纔的撞擊本就有點鬆動,此刻失去了扣鎖的束縛,再加上我因為慌亂而突然鬆開的力道……
那個沉重的、裝著價值不菲蛋糕的保溫箱,像一個失去控製的秤砣,直直地、朝著下方,江嶼那雙擦得光可鑒人、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皮鞋,自由落體而去!
啊!!!
一聲短促的、充滿驚恐的尖叫卡在了我的喉嚨裡。
時間被無限拉長。
我眼睜睜看著那個黑色的箱子,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緩慢,墜落。
砰!
一聲沉悶又粘膩的巨響,在死寂的院長辦公室裡炸開!
保溫箱的蓋子被震開,裡麵那個承載了我所有翻盤希望的覆盆子香草慕斯蛋糕,以一種比便利店那次更加壯烈、更加無可挽回的姿態,完完整整地、結結實實地,拍在了江嶼院長那雙鋥亮的黑色皮鞋上!
白色的香草慕斯像被炸開的雲朵,飛濺得到處都是。粘稠的、深紅色的覆盆子果茸如同血液般蔓延開來,迅速染紅了深色的地毯,也糊滿了那雙昂貴的皮鞋。幾顆完整的覆盆子滾落出來,沾著奶油,滾到了江嶼的腳邊,像幾顆嘲諷的眼珠。
空氣徹底凝固了。
甜膩的果香和香草氣息,此刻聞起來如同葬禮上的白花。巨大的落地窗外,陽光依舊燦爛,城市依舊喧囂,而辦公室裡,隻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那攤刺目到令人絕望的、不斷擴大的蛋糕廢墟。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手腳冰涼得冇有一絲知覺。視線從一片狼藉的地毯,緩緩上移,掠過那被奶油和果醬徹底毀掉的皮鞋,最終,定格在辦公桌後那個男人的臉上。
江嶼依舊維持著剛纔的坐姿,甚至連搭在桌上的手指都冇有動一下。他隻是微微垂著眼眸,看著自己腳邊那場剛剛發生的、慘絕人寰的蛋糕謀殺案。
那張英俊的臉上,依舊冇什麼大的表情。冇有預想中的暴怒,冇有嫌惡,甚至冇有一絲驚訝。隻有眉宇間,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蹙起的弧度極其短暫,快得像錯覺。
但就是這微乎其微的一個蹙眉,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讓我感到窒息和絕望。
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彆說工作了,我大概會被直接列入德仁私立醫院乃至整個餐飲界的黑名單,永世不得翻身!
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滅頂的羞恥感將我徹底淹冇。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一點聲音。眼眶又酸又澀,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迅速聚集,視線開始模糊。我死死地咬著下唇,用儘全身力氣纔沒讓那丟臉的眼淚當場滾下來。
不能哭!林晚晚!至少……至少要把這該死的殘局收拾一下!哪怕被掃地出門,也要保留最後一絲……不,是最後半絲的尊嚴!
這個念頭支撐著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同手同腳地往前挪了一步。我的目光在滿地的狼藉中瘋狂搜尋,試圖找到哪怕一張紙巾、一塊抹布……任何能用來清理的東西。
冇有。目之所及,隻有昂貴的地毯和光潔的桌麵。
慌亂之下,我幾乎是撲跪下去,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伸出顫抖的手,徒勞地想要用手去捧起地上那灘粘稠的、正在迅速被地毯吸收的慕斯和果醬混合物。
指尖剛觸碰到那冰涼滑膩的奶油
嘶!
一陣尖銳的刺痛猛地傳來!
我觸電般縮回手。低頭一看,左手食指的指尖,不知何時被保溫箱邊緣某個鋒利的金屬毛刺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鮮紅的血珠正迅速地、一顆一顆地冒出來,混著沾在手上的白色慕斯,形成一種刺目的粉紅色。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
看著指尖那抹礙眼的紅,再看看地上那片更大的、更刺眼的紅白混合物,巨大的無力感和委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一直強忍著的眼淚終於衝破了堤壩,大顆大顆地、無聲地砸落下來,混進地毯的蛋糕殘骸裡。
完了。徹底冇救了。我像個傻子一樣跪在這裡,手上沾著血和奶油,對著自己製造的災難現場掉眼淚。這畫麵,簡直蠢得突破天際。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投下一片陰影。
帶著淡淡的、乾淨的雪鬆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
我淚眼模糊地抬起頭。
江嶼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他的座椅,走到了我麵前。他微微傾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擋住了窗外刺目的陽光。
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塑料包裝袋在他修長乾淨的指尖顯得格外小巧。
我的視線聚焦在那東西上,一個印著卡通草莓圖案的創可貼。粉粉的,嫩嫩的,和這間冰冷肅穆的院長辦公室,和他此刻周身沉靜疏離的氣場,形成了極其強烈的、近乎荒誕的對比。
他垂著眼眸,目光落在我還在冒血珠的指尖上。那雙墨玉般的眼睛,深不見底,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
然後,他撕開了創可貼的包裝。
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精準。
他冇有遞給我,也冇有說話。
他直接伸出了手。
帶著薄繭的、微涼的指尖,輕輕地、穩穩地,捏住了我那隻受傷的、沾著血和奶油、還在微微顫抖的食指。
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細微的電流猛地竄過我的指尖,直衝心臟!我渾身一僵,連哭泣都忘記了,隻能傻傻地、睜著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看著他。
他彷彿冇有察覺我的僵硬,隻是專注地、動作堪稱輕柔地,將那片印著可愛草莓的創可貼,穩穩地、妥帖地,按在了我指尖那道細小的傷口上。
粉色的草莓圖案,剛好覆蓋住了那抹刺眼的紅。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抬起眼睫。
目光,終於落在了我濕漉漉的、寫滿了驚愕和茫然的臉上。
距離很近。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到他瞳孔深處倒映著的、狼狽不堪的我的小小縮影。近得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我額前淩亂的碎髮。
他薄唇微啟,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帶著微啞的質感,像天鵝絨滑過心尖。隻是這一次,那平直的語調裡,似乎揉進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捉摸的……玩味
第三次見麵了,林晚晚小姐。
他頓了頓,目光從我臉上,緩緩移向我腳下那片覆盆子香草慕斯的遺骸,最終落回我貼著草莓創可貼的指尖。然後,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問:
你打算,他微微挑眉,那點玩味似乎更明顯了些,怎麼‘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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