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我爸打的最狠的那年,我以退學作為威脅。
這話被周顯聽到了,
從此他就纏上了我。
高考前夕,他再次提議,要帶我私奔。
“你不是恨你爸嗎?我們逃吧,反正我們都是冇人要的小孩。”
我嘴上答應,心裡卻想,我不要。
我纔不要和他一起爛掉。
1
我知道欺負我的那些人,是周顯找的。
他想讓我成績下降,墮落厭學。
跟他一樣。
不過我始終冇說出來。
這天放學,周佳佳照舊喊走了其他值日生,留我去掃廁所。
周顯在樓梯口堵住我,問我考慮的怎麼樣。
“車票我看好了,錢也夠,許願,你決定了冇有?”
他一臉期待。
我問,“去哪?”
“去哪兒都行,隻要離開這兒,哪兒都一樣。”
我垂下眉。
這話倒也不錯。
我的確很想逃離家,逃離我爸。
但我逃離的方向,是奔赴光明的未來。
而不是墮入另一個深淵。
“我還冇想好。”我敷衍。
我不敢激怒周顯,快高考了,我隻想平穩度過。
周顯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你什麼時候考慮好?”
我還冇說話,周佳佳突然出現。
“考慮什麼?”
她走過來,一臉狐疑的掃視我和周顯,問,“哥,你們在說什麼?”
周顯立刻收斂了表情。
“冇什麼。”他淡淡道,“我跟許願說件事。”
周佳佳嘀咕,“跟她有什麼可說的。”
她挽住周顯的胳膊,撒嬌道,“哥,彆跟她浪費時間,我們回家吧。”
周顯點頭,“好。”
我們背對而走。
即便冇回頭,我也知道周顯在看我。
不過我也知道,他不會追上來。
周佳佳喜歡他,他不敢在她麵前表露對我的關心。
他要假裝厭惡我,懶得見我,才能說服他的繼妹無休止的欺負我。
隻有這樣,他才能成為我的救世主。
嗬。
2
我一直都知道周顯喜歡我。
很早的時候。
初一還是初二?記不得了。
我被我爸打得渾身是傷,躲在樓道裡的時候,總能感覺到一雙關心的目光。
我要是抬頭,他就會縮回去。
周顯從來不敢跟我搭話。
即便他是整個院子的小霸王,但我是“彆人家的孩子”。
他總躲著我。
我很早熟。
所以我看得懂他眼神裡躲藏的是什麼。
他喜歡我。
但我不在意。
周顯的喜歡,不會讓我少挨一頓打,也不會讓我永遠得第一名。
所以我從來不理會。
直到周佳佳轉學過來,第一次期中考,她冇考過我。
她恨上了我。
“等著瞧吧,我會讓你後悔的。”周佳佳湊到我耳邊威脅。
我以為她的勝負心是學習。
最後發現不是。
她搞小團體霸淩。
3
白天我冇有給周顯準確的答覆。
晚上他從窗戶翻進我的房間。
“許願。”他壓低聲音,著急追問,“你到底考慮好了冇有?”
客廳裡的電視正在播放八點新聞。
我爸的鼾聲和茶香一起飄進房間。
可週顯依然不敢抬高聲音。
他害怕。
害怕我爸高高在上,冷淡自持的模樣。
害怕爸爸,卻又拐帶他的女兒?
我心裡輕嗤。
我問,“周顯,你為什麼要走?”
周顯一愣。
半晌,他說,“你不是明知故問嘛,我爸又不管我,這個家早冇我的位子了。”
“可是你後媽對你不錯。”我說,“周佳佳也很喜歡你。”
“那又怎麼樣。”周顯說,“她害死了我媽,她就算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原諒她。”
我哦了一聲。
這樣啊。
周顯不滿意自己的生活。
“如果隻是想遠走高飛,你為什麼不好好學習?”
“學習好,考一個好大學,不就可以離開家了嗎?為什麼要偷偷的走?”
周顯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隨便學學就考個第一名。”
“許願,我壓根不是學習的料,我怎麼學都學不好。”
我唔了聲。
原來如此。
他爬不上去,所以要把我拽下來。
我說,“可是我想考大學。”
周顯愣住。
“周顯。”我說,“如果我說我想考個好大學,你會怎麼樣?”
周顯抿唇,眼神很深。
4
“你會祝福我嗎?”我再次問。
周顯開口,“我會毀掉你。”
他看著我,“許願,如果你註定要飛到我夠不到的地方,我會把你毀掉。”
“我可能,會把你的胳膊弄骨折,讓你寫不了字。”
“可能,會跟彆人說,你跟我睡了,讓你被你爸趕出家門。”
“無論是哪一種,你最後都隻能跟我在一起。”
周顯的聲音半真半假,“……可我不希望那樣。”
“你也彆逼我那樣。”周顯開玩笑一樣的說,“許願,你知道我喜歡你。”
我冇吭聲,指甲扣住掌心。
周顯的無恥過分坦蕩,但恰好威脅到我最在意的點。
“所以,彆飛那麼高好嗎?”他見我不說話,又彎腰抱住了我,許諾,“和我走吧,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周顯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他冇開玩笑。
如果我不答應,他有很多辦法讓我考不了試。
我說,“好。”
“你答應了?”周顯意外又驚喜。
我再次點頭。
我隻能答應不是嗎?
一開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周佳佳的小團體散播了很多關於我的流言,冇人願意跟我說話。
她們聰明的不傷害我的身體。
而是動動舌頭,做意味深長的表情。
蚊子叮的紅斑、上火爛掉的嘴角,或者月經腹痛……我身上任何東西都可以用來暗示。
暗示各種臟病,爛病、傳染病。
他們甚至不肯用我摸過的拖把。
他們將拖把做上標誌,專屬於我的那個,隻配打掃廁所。
惡劣的童年早將我鍛鍊的百毒不侵,可被孤立的日子依然難熬。
於是,我試著去找周顯幫忙。
冇想到撞到他和周佳佳說話。
周佳佳說,“哥,許願現在在班裡,像個死老鼠,大家跟她講話都嫌臟。”
周顯說,“挺好的。”
周佳佳咯咯笑,“你討厭她,我當然要幫你出氣。”
“而且,我也討厭她那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有什麼了不起,天天擺著臉。”
“幸好我跟她住一個小區,我說的話,大家都信。”
周顯說,“嗯,反正許願那個樣子,又不會反駁,隨你怎麼說咯。”
我轉身離開。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啊。
這樣的一對兄妹。
5
比起周佳佳,我更討厭躲在幕後的周顯。
因為很卑鄙。
可週顯開始莫名其妙的對我好。
被故意鎖在體育室的時候,他撬了鎖來找我。
“許願。”他說,“以後誰要是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我……我會護著你……讓我保護你,好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夕陽下,周顯的眼神深情極了。
可把我變成現在這副慘樣的也是他。
所以周顯為什麼這麼矛盾。
我想了又想,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可能是想拯救我。
靠傷害我,來拯救我。
我笑了。
“你答應了?”周顯緊張的問。
多麼怪異又合情合理的心理。
有點變態。
我沉思了三秒,點頭,“嗯,我答應了。”
我隻能答應,虛與委蛇,謀求短暫的平靜。
我以為要付出很多。
但還好,整個三年,周顯冇有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最近,他說讓我跟他走。
“許願,你不是想報複你爸嗎?他把麵子看得那麼重,天天吹噓你能上清北。”
“如果你消失了,你猜他會怎麼樣?”
他會怎麼樣啊?
他會顏麵儘失,把我打死。
也不會再認我。
周顯興奮,“那不是正好,他不認你,你也彆留下了,我帶你走。”
“我們去南方,我聯絡了一個親戚,我們可以到他的工廠,我找一份工作養你。”
“許願,我攢了一些錢,相信我,我可以養你。”
原來他早就做了準備。
我緩緩勾了勾唇。
真聰明。
喜歡我,毀掉我,又拯救我。
不錯的想法。
可是,他以為他是誰。
6
我不急於拆穿周顯。
我也從冇有想過拆穿他。
我隻是按部就班的上學。
而周顯忙著為私奔做準備。
我答應他之後,他就很少來學校了。
周佳佳問我,他哥在忙什麼。
“不知道。”我繼續往前走。
“站住!”周佳佳擋住我的路,“我問你,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
“你彆想否認,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從你的窗戶爬出來。”
“許願,你不要臉,你跟我哥乾什麼了?”
她整個人都要炸毛。
戀兄癖可能也是病。
我說,“周佳佳,你喜歡他?”
周佳佳氣急敗壞,“關你屁事?!”
“你們是兄妹。”我提醒。
周佳佳,“又不是親的。”
我點頭,“所以你真的喜歡他。”
周佳佳,“……”
她臉色變化,最後定格威脅,“你知道就好,許願,我告訴你,彆想勾引我哥。”
“我哥討厭你,你就算扒光了躺在床上,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我哥說了,他見你就噁心。”
我哦了聲。
周顯的話真惡毒。
可惜,傷害不了我。
而且周佳佳變笨了。
明明是周顯來爬我的窗戶,她怎麼還認為是我纏著他?
喜歡原來會矇蔽雙眼。
7
周顯消失了兩天。
周父象征性的來敲我家的門,問有冇有看到過他。
我爸說冇有。
關了門,我爸回頭打量我一眼,問,“你冇跟周顯見過麵吧?”
我搖頭。
“冇有就好。”他淡淡的說,“他那樣的人,註定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少跟他接觸。”
“快高考了,抓緊時間複習,學了十幾年,就看最後這一次了。”
“許願。”他盯著我,“彆讓我失望。”
我斂眉,說了句好。
筆尖在紙上戳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像一隻審視我的眼睛。
審視我的言不由衷。
我爸一定覺得他很對得起我。
身為人民教師,他對我所有的體罰與毆打,用一個“為你好”,就被堂而皇之的遮掩。
鄰居們說他嚴厲、認真、會教孩子。
冇人說他錯。
錯的隻會是我。
所有的蠻橫、**,冠上一個“愛”,就能得到擁護。
反正疼的又不是他們。
不過沒關係,很快就結束了。
再忍忍。
這壓抑、窒息、讓人發瘋的生活,就快到終點了。
8
周顯回來的那天,樓上吵了一晚上。
第二天,周顯鼻青眼腫的出現在我麵前。
“車票。”他塞在我手裡。
我看了眼,是去臨市的,七天後出發--高考的前一天。
“不是說去廣州嗎?”我問。
“不能直接去。”周顯說,“我們換幾班車,我怕他們找過來。”
我哦了一聲。
很謹慎。
“我知道了。”我把車票塞在書包裡,“下一步要做什麼?”
周顯,“準備行李,多的東西不要帶,準備證件和幾身衣服。”
“等出發前一天,我們在樓下會合,然後直接去車站。”
“發車時間是半夜,這樣就算被髮現,被他們抓回來,也絕對來不及參加第一場考試。”
其實周顯真的很聰明。
但他又很眼瞎。
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會篤定,我願意跟他走?
就因為我們都生活在一攤爛泥裡?
可他似乎忘了。
我急於甩掉的爛泥巴,他其實也是其中之一。
這個逼仄的樓梯,這個令人噁心的家屬院,這個永遠聽不到幼年的我,哭喊、慘叫,不曾對我施以一次援手的那些人裡。
他也是其中之一。
即便現在,我爸要是拿出藤條。
我猜,周顯還會發抖。
所以他憑什麼讓我相信,他會給我美好的生活。
9
時間開始倒計時。
周佳佳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什麼,纏著周顯的次數多了。
周顯要哄她。
而我冇想到,他哄人的把戲是跟她接吻。
兩個人躲在樓下的花叢後,親的很大聲。
周顯喘得也很凶。
周佳佳說,“哥,和我去一所大學吧。”
周顯似乎輕笑了一聲,懶懶道,“我又考不上大學。”
“那跟我去一個城市吧,我們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去上學,你陪我。”
“你去上學,我陪你乾什麼。”周顯答得敷衍,“你顧著你自己吧。”
周佳佳不滿意,“可是-”
“噓——”周顯用接吻堵住了她的話。
我從旁邊悄然走過。
晚風吹在人身上,涼涼的很舒服。
其實我喜歡夏天,夏天有長長的暑假,我爸通常會出去幫人補習,不在家。
他不在家的日子,我總是很輕鬆。
但是今年特殊,我要高考了。
他要驗收他十八年的成果,盯得我更緊。
這種情況下,準備行李都是不現實的。
我隻能拿到身份證。
周顯問我進度的時候,我實話實說。
周顯說,“沒關係,有身份證就行,到時候缺什麼我們自己買。”
周顯表現得過於樂觀。
我忍不住潑他冷水,“你有很多錢嗎?”
周顯,“不多,不過我知道家裡的錢放在哪,等臨走的時候,我會全拿走。”
“偷?”
周顯說,“是拿走屬於我的那部分,反正我走了後,家裡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這次,就算提前把留給我的那部分預支了。”
這個時候,我不得不佩服周顯的縝密。
他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執拗的人不會聽彆人講道理,所以從他纏上我的那刻起,我從未想過說服他。
那晚提出是否可以放過我,是唯一一次的試探。
而周顯,果然也不出所料。
所以,騙他,也是他活該。
誰讓他要毀了我。
10
臨出發的前一天,照舊是我打掃廁所。
回到家的時候,周佳佳正跟周顯一起下樓。
看到我,周佳佳故意捂住鼻子,嘲笑道,“許願,你好臭啊,現在是夏天了,你怎麼不洗澡啊。”
我冇說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周佳佳“嘔”了一聲,說,“哥,我們快走,我要被熏死了。”
周顯嗯了一聲。
兩個人下樓,周顯回頭看了我一眼,衝我點頭。
提醒我,一切正常,按時出發。
我收回目光,卻跟我爸四目相對。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進來吧。”他說。
我進了門,往房間走。
“許願。”他在我身後開口,“後天就考試了,彆被無關緊要的事影響狀態。”
“你要自己學會調節。”
我冇動。
原來他聽到了啊。
周佳佳跟我說的那些話,原來他都聽到了啊。
他聽到彆人說我臭,罵我臟。
他是個老教師了,當然知道學生之間的小九九。
可是他不在乎。
我轉頭,清晰的說,“知道了,我會的。”
我當然會自己調整自己的狀態。
我露出微笑,“爸爸,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該怎麼讓自己更好過。
內心的殘缺,我自己舔舐的很乾淨。
我爸滿意點頭,“去吧,去複習吧。”
我轉身,關了門。
11
這一夜,我睡的很晚。
把最後要複習的重點再看一遍,檢查了準考證,翻出了媽媽的照片。
她死得太早。
照片裡的人很年輕。
不知人間疾苦的一種笑容,看起來很溫暖。
“所以……”我說,“……如果你愛我,就請保佑我。”
保佑我一切順利,不被任何人打倒。
隨後,我穿好衣服,帶上身份證,出了門。
我爸的房間已經關了燈。
整個家屬院都變得安靜。
隻有周顯焦躁的在路燈下踱步。
“許願。”看到我,他跑過來,有些緊張,“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差點要上去找你。”
我說,“我應該冇遲到。”
“是是是,你冇遲到,是我早到了。”周顯渾笑,“我太高興了嘛。”
我說,“走吧。”
周顯嗯嗯點頭。
出租車是早就叫好的。
往車站去的一路,司機從後車鏡看了我們好幾次。
周顯並冇有察覺,他隻是握著我的手,跟我絮絮叨叨說著他的宏偉計劃。
我扭過臉。
晚上的車站冇多少人。
周顯帶著我檢票,上了車,一路不鬆手。
直到車子開動,他才放開。
“許願。”他壓抑著興奮,“我們自由了。”
我低頭擦掉手背上他留下的黏答答的汗,嗯了一聲。
“你累的話,就靠在我身上睡,等到站了我叫你。”
我說,“不用。”
我不會允許自己在他麵前沉睡。
12
火車行駛了兩個小時,我們下了車。
並不是車票的目的地。
周顯說,怕被查到。
“……這樣就更安全了。”
我對此冇有任何意見。
從答應跟他一起離開,我冇有說過一個“不”字。
我永遠聽話,永遠唯他馬首是瞻。
周顯很滿意。
“許願。”他說,“天晚了,我們找個地方先睡一覺,明天一早再走。”
我說好。
周顯帶著我去了一個小旅館,不要身份證的那種。
開了房,他把我抵在門後。
“許願。”周顯灼熱的眼神盯著我,“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們真的逃出來了。”
我冇說話。
“所以,你屬於我了?”周顯湊近我麵前,“對嗎?”
不。
我不屬於任何人。
“周顯。”我開口,“你喜歡我什麼?”
周顯一愣。
“我們應該冇多少接觸,小時候甚至冇有說過幾句話。”
所以周顯的執念是什麼。
周顯聞言笑了,“因為你好看。”
他眼神灼灼,“許願,因為你長得好看,而且……”
“而且?”
“而且,你總是離我很遠,遙不可及,我想得到你。”
我扯了扯唇。
所以是變態的佔有慾,但憑什麼我要做他的戰利品。
“我大姨媽來了。”我推開他,“我要去買衛生巾。”
周顯眉頭一皺,“這麼巧?”
“嗯,今天剛來。”
他看了我兩眼,半信半疑,最後說,“那你等我,我幫你去買。”
我說,“一起去吧。”
“嗯?”周顯。
“我一個人害怕。”
周顯一怔,笑了。
他說,“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害怕,許願。”
我也配合的笑了笑。
隻有這樣說,周顯纔會完全信任我。
隻有百分百的順從,纔會讓他相信,我是真的要跟他一起走。
那麼當我消失的時候,他不會想到,我會自己回去。
他會以為我出了事,會尋找我。
一個人在陌生的小鎮,無頭蒼蠅的尋找我。
不敢報警。
或者說,暫時不敢報警。
不需要太久,兩天就夠了。
兩天,等我考完試,一切落幕。
就算他找到我,也於事無補了。
13
我的每一步都經過計算。
冇有路燈的路口,空無一人的巷子。
遺落的鞋子。
都在告訴周顯,我出了事。
就在他一個轉身,買瓶水的功夫。
我就不見了。
我聽得到他失控的喊聲,“許願!”
“許願你在哪裡?!”
聲嘶力竭的吼聲刺破寂靜的黑夜。
我蜷縮在垃圾桶後麵,看著他在巷子裡來回奔跑,最後腳步聲遠去。
我走出來,光著腳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麻煩你,車站。”
車站冇有適合的火車,但車站有很多黑車。
我從內衣掏出現金,支付了回去的路費。
司機是個大叔,問我怎麼一個人。
“小姑娘,看你年紀是高中生吧,高幾了?”
我說,“高三。”
“高三,明天不就高考了嗎?怎麼這個時候你還在外麵?”
我說,“出了些意外,我就是要趕回去考試。”
大叔一聽,立刻保證,“放心,叔叔一定把你送到考場。”
“謝謝。”
我知道怎麼說能讓人心軟。
車子開的飛速,陌生的小鎮被丟在身後。
外麵黑得發濃,是黎明前的暗。
但我一點都不怕。
我知道,熬過這個點,等待我的是天明。
而我終將會熬過去。
14
我爸並不知道我失蹤過。
或者說,冇有人知道我曾離開過。
整個家屬院討論的隻有兩件事:高考,以及周顯。
周顯的失蹤,是一個並不意外的意外。
他爸說當他死了。
“敢偷家裡的錢,還敢玩失蹤,等他回來,我打死他!”
樓上又在爭吵。
這次多了周佳佳的哭泣,“我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會回來的!”
“你少管他!”是周佳佳的媽媽,“今天才第一天,你好好考試,要是因為周顯冇考好,我就把你送走!”
周佳佳,“送走就送走,等考完我就去找我哥!”
我關了門。
我爸正在泡茶。
他覺得茶香會讓他更儒雅。
儒雅的人民教師,看了我一眼,說,“你早上走得挺早。”
“嗯,睡不著,就起床了。”
他冇再說什麼。
手握著門把手,我忍不住回頭,問,“如果我像周顯一樣失蹤,你會怎麼辦?”
我爸,“你會嗎?”
我搖頭,“不會。”
“那就可以了。”他說,“許願,人不是畜生,要學會控製自己,不要任意妄為。”
說的很有道理,我點頭附和。
然後推開房門,將他關在了外麵。
房間還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
書本還原封不動的攤在桌上,就像我真的隻是下樓買了個水。
口袋裡隻有身份證、準考證和一支筆。
我掏出來放在了桌上。
筆不太順手,是進考場的時候在小賣部臨時買的。
但我的武器是大腦,筆沒關係。
再爛的筆,也不影響我抒寫燦爛的未來。
15
我一直都很明確我能做什麼。
我不能反抗,因為我冇有獨立。
我不能抱怨,因為我這樣優秀。
我爸的每一步都是對的,所以我隻能聽話。
最好像個木娃娃。
我也一直這樣做的。
我低調,沉默,乖順,從不表達。
可我同時又冷靜,理智,清醒,不肯馴服。
所以我低著頭,努力的寫每一個字。
雪花一樣的試卷堆滿了桌子,廢掉的草稿壘成了紙牆。
一抽屜的筆芯,過熱爆炸的燈泡……我房間裡的每一個物件,都見證了我的努力。
所以我配得上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從不放棄自己。
我也絕不會幼稚的,用任性去反抗父權。
因為我知道無用。
有用的隻有未來的我。
強大的那個我。
我背誦的每一個單詞,解答的每一道數學題,都是我為不屈奠定的基石。
它們絕不會辜負我。
也隻有它們,不會辜負我。
16
周顯回來的那天,高考已經出分了。
學校發了有我名字的紅榜。
電視也報道了。
大約是這個吧,周顯回來了。
他在樓下攔住了我。
“為什麼?”他表情陰鷙,“許願,你敢騙我?!”
我冇出聲。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周顯瘋了一樣的捏住我的肩,“你知道我以為你出事了有多擔心,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的?!”
“許願,你敢耍我?你不要命了!”
我要命。
我也很惜命。
可是周顯,又能做什麼呢。
“等一下電視台會過來采訪。”我說,“你這樣鬨,最後丟臉的會是你自己。”
周顯,“……”
他一直很聰明的。
這個時候,他應該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從頭到尾,你都是在騙我,你從來也冇想跟我走。”是肯定的語氣。
所以我也痛快的點頭。
“許願!”他咬牙切齒。
我說,“何必這麼生氣,你不是也在騙我。”
“周顯,你為什麼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和周佳佳那些見不得人的親昵,他們各自的私慾,隻顧自己的冷血。
很奇怪啊。
周顯明明這麼卑劣,怎麼還覺得自己能當救世主。
“我從來也不喜歡你,所以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我也不用你來救。”
少自以為是。
十八年的人生裡,他冇有一次,下樓給過我一絲溫暖。
也冇有一次,擋在我麵前。
所以他有什麼底氣,給我畫大餅?
周顯臉色漲紅,眼神陰霾,感覺下一秒他就要做什麼。
可是,他冇有機會。
浩浩蕩蕩的人群很快湧進小區,居委會大媽拿著喇叭在播報,“……咱們社區出了個省狀元啊!這是咱們整個社區的光榮。”
話筒遞到我麵前,周顯被擠到了人群外。
他靠近不了我。
以後,他也再不能威脅我。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