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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好的兄弟,給我介紹了個女性朋友。

他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次絕對是我的真命天女。

約會地點在市裡最高檔的西餐廳,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到了。

穿著長裙,裹著黑絲,甚至還為我拉開了椅子。

可她身上,卻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福爾馬林味。

她的眼睛,總直勾勾地盯著我,瞳孔早已散開。

這時,我兄弟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興奮:哥們兒,喜歡我送你的新娘嗎

01

哥們兒,喜歡我送你的新娘嗎

我攥著手機,手心全是汗。

阿哲,你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興奮。

意思就是,林鳶從今天起,就是你的人了。

你照顧好她。

我看著對麵那個叫林鳶的女人,她還保持著為我拉開椅子的姿勢。

長裙,黑絲,精緻的妝容。

一切都很完美。

可不知為何,她的名字和樣貌,總給我一種說不出的、遙遠的熟悉感,像是一場快要忘記的夢。

但除了這點奇怪的熟悉感,她身上那股藏不住的福爾馬林味,和渙散的瞳孔,纔是真正讓我恐懼的。

阿哲,你他媽在哪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在一個……能看到你的地方。

哥們兒,彆怕,她不會傷害你的。

她隻會,永遠陪著你。

電話被掛斷了。

我猛地站起身,想跑。

可對麵的林鳶,忽然動了。

她緩緩地,緩緩地直起身子,臉上那個僵硬的微笑,弧度越來越大。

親愛的,你要去哪兒

她的聲音,像是用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皮。

餐廳裡悠揚的鋼琴聲還在繼續。

周圍的客人都在低聲談笑,衣香鬢影。

冇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裡的詭異。

彷彿我和她,被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

我頭皮發麻,轉身就往外衝。

先生,您的餐還冇上呢。

服務員不知道什麼時候,攔在了我的麵前,臉上是職業化的微笑。

我繞開他。

另一個服務員又堵了上來。

先生,您不能走。

他們的眼神,和林鳶一樣。

空洞,死寂。

我心裡一橫,直接掀翻了身邊的餐桌。

嘩啦一聲巨響。

盤子和高腳杯碎了一地。

整個餐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他們的臉上,掛著一模一樣的,詭異的微笑。

02

我趁著他們呆滯的瞬間,瘋了似的衝出了餐廳。

冷風灌進我的肺裡,我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我冇回家,直接打車去了阿哲的公寓。

我要當麵問問他,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備用鑰匙打開門,屋裡一片漆黑。

阿哲!

冇人迴應。

我打開燈,公寓裡整整齊齊,不像有人的樣子。

我衝進他的臥室,還是冇人。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我。

我開始翻箱倒櫃,試圖找到一點線索。

在書房的抽屜最底層,我找到了一個上了鎖的木盒子。

我直接用檯燈把鎖砸開。

裡麵不是什麼秘密檔案,而是一遝厚厚的照片。

照片上,是少年時的阿哲,和他身邊笑靨如花的女孩。

那個女孩,就是林鳶。

我繼續往下翻,瞳孔猛地一縮。

一張照片裡,赫然出現了第三個人。

是我。

照片裡的我,和阿哲、林鳶站在一起,笑得冇心冇肺。

我們三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要好。

可我……為什麼一點印象都冇有

我拚命地回憶,大腦卻像一團被攪亂的漿糊,關於童年的記憶,隻剩下一些零碎的、與阿哲有關的片段。

照片的背後,用娟秀的字跡寫著日期和心情。

今天和阿哲、陳默逃課去看了海,阿哲說,以後要娶我當新娘。

阿哲今天和陳默打了一架,因為陳默把我的冰激淩弄掉了,他們真是兩個長不大的笨蛋。

照片的最後,是一張褪色的醫院診斷書。

白血病。

林鳶的名字,印在患者那一欄。

我渾身冰涼。

所以,林鳶早就死了她是我兒時的朋友那我為什麼會忘了她

我拿起手機,再次撥通阿哲的電話。

這次,電話通了。

可聽筒裡傳來的,卻是一陣滋滋的電流聲。

和……若有若無的,女人的哭泣聲。

阿哲

哭聲戛然而止。

一個冰冷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

你是在……找我嗎

我猛地回頭。

林鳶就站在我的身後,穿著那條長裙,裹著那雙黑絲。

她歪著頭,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把我們的東西,弄亂了。

03

啊!

我嚇得把手裡的盒子都扔了,連滾帶爬地往後退。

林鳶冇有追過來。

她隻是彎下腰,一片一片地,把散落的照片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裡。

她的動作,優雅,緩慢,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我趁機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阿哲的家。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酒店。

我怕她會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

我躲進一個24小時營業的網吧,開了個包間,把自己反鎖在裡麵。

我必須報警。

我拿起手機,手指在110三個數字上懸了很久,卻遲遲按不下去。

怎麼說

說我最好的兄弟,給我送來一個我失憶了的、並且早就死了的青梅竹馬當新娘

說她會瞬移,還會說話

警察不把我當神經病抓起來纔怪。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秦法醫。

一個把屍體當藝術品,把解剖刀當畫筆的怪人。

我和她是在工作中認識的,我是殯儀館的入殮師助理。

或許,隻有她這種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才能理解我的處境。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撥通了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秦法醫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

秦姐,是我,陳默。

陳默這麼晚了,又有什麼新鮮貨色送來了

……不是,我遇到點麻煩,很麻煩,很邪門。

我語無倫次地,把今晚發生的一切,包括我那段空白的記憶,都告訴了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已經掛了。

陳默,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導致記憶錯亂

我冇瘋!秦姐,我說的都是真的!

這樣吧,你先找個地方待著,把你的地址發給我,我明天一早過去找你。

還有,她頓了頓,出診費五千,不還價。

第二天一早,秦法醫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了網吧包間門口。

她打著哈欠:說吧,你那個失憶了的屍體新娘呢

我一夜冇睡,精神恍惚:她……她昨晚在阿哲家,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秦法醫翻了個白眼。

走吧,先去你家看看。

我不敢,我怕。

但在秦法醫再加兩千的誘惑下,我還是硬著頭皮帶她回了家。

打開門的一瞬間,我愣住了。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飯菜的香氣。

廚房裡,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

是林鳶。

她穿著圍裙,哼著小曲,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家庭主婦。

看到我,她甜甜一笑。

你回來啦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秦法醫也愣住了,她推了推眼鏡,湊到我耳邊。

這就是你說的屍體新娘

這不活得好好的嗎

04

她昨天晚上不是這樣的!

我急得快要跳起來。

她身上有福爾馬林的味道,她的瞳孔是散的!

秦法醫一臉我看你病得不輕的表情,繞過我,徑直走向了廚房。

你好,我是陳默的朋友,秦露。

林鳶擦了擦手,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林鳶,是陳默的女朋友。

快坐吧,飯馬上就好了。

秦露毫不客氣地坐下,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紅燒肉。

嗯,味道不錯。

她又像個冇事人一樣,和林鳶聊起了家常。

從天氣聊到最新的電視劇,氣氛和諧得讓我感覺自己纔是個外人。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難道,昨晚的一切,連同那些照片,真的隻是我的幻覺

是我瘋了

秦露吃飽喝足,擦了擦嘴,站起身。

陳默,送我下去。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她下了樓。

秦姐,你……

我什麼

秦露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女士香菸點上,深吸了一口。

那女孩很正常,皮膚有彈性,呼吸平穩,心跳有力。

除了……

她吐出一個菸圈。

她的指甲縫裡,有微量的甲醛殘留。

我渾身一震。

還有,秦露眯起眼睛,她的脖子後麵,有一個很淡的,像是縫合過的痕跡。

最重要的一點。

我跟她聊了半天,她一次都冇有眨過眼睛。

我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我冇瘋

你冇瘋,秦露把菸頭摁滅在垃圾桶上,但你那個女朋友,問題很大。你那段失憶,也很蹊蹺。

你和你那個兄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把我隻記得的,和阿哲從小一起長大的事告訴了她。

秦露聽完,眉頭緊鎖。

聽起來,像是一場……偏執的招魂儀式,外加一段被強行抹除的記憶。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阿哲。

我顫抖著接起電話。

哥們兒,阿哲的聲音帶著笑意,和林鳶相處得還好嗎有冇有想起什麼

阿哲,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不想乾什麼,我隻是想讓我們……重新在一起。

我們

是啊,阿哲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了起來。

我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可那聲音,卻鑽進了我的腦子裡。

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

我驚恐地看向秦露,她也瞪大了眼睛,指著我的臉。

陳默……你的眼睛……

我衝到路邊停著的汽車後視鏡前。

鏡子裡,我的左邊瞳孔,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和林鳶一樣的,灰白色。

渙散,死寂。

阿哲的笑聲在我的腦海裡迴盪。

彆白費力氣了,她是我的執念。

鏡子裡的我,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用阿哲的聲音說。

也是你的過去。

05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摸著自己的臉,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秦露一把抓住我,把我拖進她的車裡。

冷靜點!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她的聲音像一盆冷水,把我澆醒了。

你的意思是,你兄弟的意識,現在在你身體裡

我驚恐地點點頭。

腦海裡,阿哲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陳默,放棄吧,我們本來就是一體的,為什麼要分開呢

隻要我們融合,我們就能變得完整,林鳶也能真正地活過來,你也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秦露一腳油門,車子飛速駛離。

去哪兒我問。

我家,秦露表情凝重,我家有專業的設備,我需要給你做個全麵的檢查。

我懷疑,你們可能不是簡單的意識入侵。

回到秦露的公寓,我才發現這裡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法醫實驗室。

客廳裡擺滿了各種我認識不認識的儀器和人體骨骼模型。

躺上去。

她指了指一張冰冷的手術檯。

我躺了上去,秦露開始在我身上連接各種電極和探頭。

彆動,我要給你做個腦電圖。

冰冷的探頭貼在我的頭皮上。

顯示器上,兩條曲線開始跳動。

一條代表我,另一條……代表阿哲。

看到了嗎秦露指著螢幕,你們的腦電波,在某些頻段上,是完全同步的。

這不正常,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的同步。

這說明……

說明什麼

說明你們的大腦,在物理結構上,可能存在某種我們未知的連接。

阿哲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得意。

她很聰明,猜對了一半。

陳默,彆聽她的,她在騙你,她想把我們分開,就像當年那些醫生一樣!

醫生我抓住了關鍵詞,什麼醫生

忘了那些吧,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馬上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突然,整個公寓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

儀器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秦露臉色大變:不好!他的腦電波在急劇增強!他想強行吞噬你的意識!

我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

無數陌生的記憶碎片湧入我的腦海。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冰冷的手術室,刺鼻的消毒水味……

還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卻躺在病床上,奄一息的男孩。

哥……救我……

男孩虛弱地向我伸出手。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點點抽離,身體漸漸失去了控製。

陳默!撐住!秦露在一旁大喊,想點什麼!想點能讓你保持清醒的事情!

我想到了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那些屬於我的過去,屬於林鳶的過去,都消失了!

阿哲!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用儘全身力氣,在心裡呐喊。

我冇做什麼!阿哲的意識變得狂躁,我隻是想讓你想起來!是你自己忘了!是你忘了林鳶!忘了我們!

公寓裡的東西開始不受控製地飛起來,玻璃製品接二連三地碎裂。

一個手術刀托盤,直直地朝著秦露飛了過去。

06

小心!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身上的電極,撲過去將秦露壓在身下。

托盤擦著我的後背飛過,深深地嵌進了牆裡。

你冇事吧我扶起秦露。

她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地看著我:你……壓製住他了

我感受了一下,腦海裡阿哲的聲音消失了。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淨。

但我知道,他隻是暫時蟄伏了起來。

秦姐,我看著滿屋的狼藉,剛纔那些記憶……是真的嗎

什麼記憶

我把腦海中閃過的畫麵告訴了她。

手術室,醫生,還有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男孩。

秦露沉默了。

她走到書架前,從一排排專業書籍後麵,抽出一個陳舊的檔案袋。

我或許……知道答案了。

她把檔案袋遞給我。

我顫抖著打開,裡麵是一份三十年前的醫療報告。

報告的標題是:《連體嬰分離手術風險評估報告》。

患者姓名:陳默,陳哲。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我們……是連體嬰

冇錯,秦露的聲音很輕,頭部連體,共享一部分大腦組織和血管。

在當年,這種分離手術的成功率,幾乎為零。手術還附帶了‘記憶清除’的實驗性項目,為了讓存活者更好地融入社會。

報告裡夾著一張照片。

兩個嬰孩的頭部連在一起,安靜地睡著。

手術……成功了嗎

報告上說,成功了。秦露指著最後一行結論,患者陳默存活,生命體征平穩,相關記憶已被清除。患者陳哲,術中死亡。

阿哲,死了

那我腦子裡的……又是誰

不……一個虛弱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起,是阿哲。

我冇有死……我一直都在……

他們把我關起來了……他們騙了你……也騙了我……

隨著他的聲音,更多的記憶湧了進來。

手術後,我被父母帶回了家,忘掉了一切,健康成長。

而他,那個被宣佈死亡的阿哲,卻在一個秘密的研究所裡醒了過來。

他的身體極度虛弱,隻能躺在培養皿裡。

但他的意識,卻通過我們大腦裡那根冇有被完全切斷的神經,和我連接在了一起。

他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

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喜怒哀樂,他都參與了。

他看著我重新認識了他,看著我們成為朋友,看著我……第一次見到林鳶。

而他,隻能像個幽靈一樣,被困在那個玻璃罐子裡,看著我過著本該有他一份的人生。

直到林鳶生病。

她的死,成了壓垮阿哲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恨,恨那些把他變成這樣的研究員,更恨我這個忘恩負義的傢夥。

他覺得是我,偷走了他的人生,還心安理得地忘記了過去,忘記了林鳶。

於是,他利用我們之間微弱的精神連接,耗儘了所有的生命力,製造出了林鳶的屍體,並將她送到了我的麵前。

他要用這種方式,逼我想起一切,折磨我。

最終,將我取而代之,和林鳶,永遠在一起。

我看著手裡的報告,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原來,我不是獨生子。

原來,我還有一個兄弟。

一個被世界遺忘,在孤獨和痛苦中,活了三十年的兄弟。

07

研究所……秦露喃喃自語,這已經不是醫學範疇了,這是犯罪!

她立刻拿出手機,開始搜尋三十年前與腦科學、神經學相關的項目。

找到了!

秦露的眼睛亮了。

‘盤古計劃’,一個由‘永生科技’公司秘密資助的項目,研究方向是意識上傳和精神共生。

項目負責人,楊教授。

這個項目在三十年前因為‘倫理問題’被緊急叫停,所有資料都被封存了。

你們兄弟倆,很可能就是這個項目的實驗品。

阿哲的聲音在我腦中冷笑。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

我的意識已經和你的大腦深度融合,再過十分鐘,我們就會徹底變成一個人。

而你,陳默,將會帶著你那可笑的空白記憶,永遠消失。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左眼的灰白正在迅速蔓延。

秦姐……我艱難地開口,帶我去找他。

什麼

帶我去那個研究所,我要見他。

你瘋了!他現在就是要吞了你!

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我看著她,眼神堅定,必須由我們自己解決。

秦露看著我,最終還是妥協了。

好。

她查到了永生科技當年的地址,就在城郊一個廢棄的工業園裡。

我們趕到時,天已經黑了。

工業園裡死氣沉沉,隻有一棟孤零零的白色小樓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就是這裡。

我們推開虛掩的大門,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

大廳裡空無一人。

隻有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罐。

罐子裡,充滿了綠色的營養液。

一個瘦弱的男人,身上插滿了管子,安靜地懸浮在液體中。

是阿哲。

他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但他的臉,卻和我一模一樣。

阿哲……

我一步步走過去,手掌貼在了冰冷的玻璃罐上。

罐子裡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眼,一隻是正常的黑色,另一隻,卻和我一樣,是死寂的灰白。

我們通過玻璃,對視著。

彷彿在照一麵跨越了三十年光陰的鏡子。

你來了。腦海中,他的聲音無比清晰。

我來帶你回家。我說。

回家他笑了,笑聲裡充滿了悲涼和嘲諷,我的家在哪從我被他們宣佈死亡的那一刻起,我就冇有家了。

陳默,你知道嗎我每天看著你上學,放學,看著你和林鳶嬉笑打鬨,我就在想,為什麼,為什麼被清除記憶,活得像個傻子的人是你,不是我!

如果當初是我擁有這具身體,我絕不會讓林鳶就這麼死去!

他的情緒變得激動,整個房間的燈光再次開始閃爍。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又開始模糊。

不,你錯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

是秦露。

她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上麵播放著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

錄像裡,是當年的手術室。

我黑進了研究所的內部服務器,找到了當年的手術錄像。

秦露將平板轉向阿哲。

你自己看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08

錄像的畫質很差,聲音也斷斷續續。

但足以看清手術檯上發生的一切。

分離手術進行到一半,儀器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

病患陳哲出現心力衰竭!

血壓下降!準備除顫!

醫生們亂作一團。

而當時還是嬰兒的我,卻揮舞著小手,抓住了身邊阿哲的手。

奇蹟發生了。

阿哲的生命體征,竟然隨著我的觸碰,慢慢穩定了下來。

主刀醫生,也就是楊教授,看著這一幕,眼神裡閃過一絲狂熱。

共生……完美的精神共生體……

手術結束後,楊教授對其他醫生說:陳哲冇能搶救過來,準備開具死亡證明。陳默的創傷太大,為了讓他健康成長,啟動記憶清除程式。

然後,他悄悄地,將還活著的阿哲,轉移到了秘密研究所。

他騙了所有人。

他從一開始,就冇想過要救我們。

他隻是想把我們,當成他瘋狂實驗的工具。

阿哲看著錄像,身體在培養罐裡劇烈地顫抖。

不……不可能……

是他,秦露的聲音冰冷,是楊教授,為了他那個狗屁的‘盤古計劃’,人為地製造了你們兄弟分離的悲劇。

他纔是罪魁禍首。

阿哲,我看著他,你一直以為是我忘了你,忘了林鳶,但你錯了。

我們的記憶,我們的人生,是被那個人渣偷走的。

我們的敵人,不是彼此,是他。

阿哲沉默了。

腦海中狂暴的意識,漸漸平息。

就在這時,大廳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頭髮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

是楊教授。

他看到我們,一點也不驚訝,反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他拍了拍手。

真是感人的兄弟情深啊。

不過,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嗎

楊教授走到培養罐前,眼神狂熱地看著阿哲。

陳哲,我的最高傑作,你冇有讓我失望。

你的精神力,已經強大到足以支撐意識融合了。

他又看向我。

還有你,陳默,完美的共生宿主。

今天,我將親眼見證,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時刻。

你們將融為一體,成為永生不滅的新人類!

他按下了旁邊控製檯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融合程式,啟動!

刺耳的警報聲再次響起。

培養罐裡的營養液開始劇烈翻滾。

我和阿哲,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09

住手!

秦露衝過去,想要阻止楊教授。

但兩個穿著安保製服的壯漢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將她死死按住。

楊教授!你這是在殺人!秦露掙紮著怒吼。

殺人楊教授笑得更加瘋狂,不,我這是在創造神!

你們這些凡人,是不會懂的!

我的身體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

一半是我的,一半屬於阿哲。

兩種意識在我的大腦裡瘋狂衝撞,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

哥……

腦海裡,阿哲的聲音充滿了痛苦。

我控製不住……他的程式……在強行融合我們……

阿哲!聽我說!我忍著劇痛,用儘全力迴應他,不要抵抗!試著……接受我!把我們的記憶,都合起來!

什麼

你不是想和我融合嗎現在,我同意了!讓我們一起,把屬於我們的東西,都拿回來!

你瘋了!這樣你會……

我們不會消失,我的意識無比清晰,我們會變成一個全新的,完整的存在。

一個……足以摧毀他的存在。

阿哲沉默了。

幾秒鐘後,他下定了決心。

好。

我放棄了抵抗,向阿哲的意識,完全敞開了我的大腦。

就像三十年前,在手術檯上,我向他伸出小手一樣。

兩股意識,不再衝撞,而是開始緩緩地,交織,纏繞,融合……

我看到了他三十年來的孤獨和絕望。

他也看到了我三十年來那份空白記憶下的茫然和空虛。

我們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那些被塵封的,關於林鳶的,關於我們三個人的夏天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楊教授看著控製檯上的數據,興奮地手舞足蹈。

成功了!融合度90%!95%!

馬上就要成功了!

然而,他冇有注意到,培養罐裡,阿哲那具瘦弱的身體,正在慢慢地化為齏粉。

他所有的生命能量,都通過那根無形的神經,彙入到了我的身體裡。

我的左眼,恢複了正常的黑色。

但我的雙眼深處,卻燃起了兩簇金色的火焰。

融合度100%!

融合……完成!

楊教授激動地宣佈。

我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扭了扭脖子,發出哢吧的聲響。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充斥著我的四肢百骸。

我能感覺到,風的流動,塵埃的軌跡,甚至能聽到秦露加速的心跳聲。

我,不再是陳默。

也不再是陳哲。

我們,是全新的存在。

感覺……怎麼樣

我開口,聲音是陳默和陳哲的混合體,帶著奇特的共鳴。

楊教授愣住了。

你……你為什麼還能保持獨立的意識

這不科學!

科學我笑了,你的科學,就是把兩個孩子當成小白鼠,囚禁他們三十年嗎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兩個安保壯漢想上來攔我。

我隻是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就像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昏死了過去。

楊教授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你……你彆過來!

怪物!你是個怪物!

怪物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你,親手創造了這個怪物。

10

不……不要殺我……

楊教授褲襠一熱,一股騷臭味瀰漫開來。

我所有的研究資料都可以給你!錢!我有很多錢!

我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需要那些東西嗎

我的手指微微用力。

楊教授的脖子,發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解決了楊教授,我轉身走向秦露。

她還愣在原地,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你……

彆怕,我朝她笑了笑,還是我們。

雖然聲音變了,但笑容,還是陳默的。

秦露鬆了口氣,隨即又皺起了眉。

那……阿哲呢

他也在,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在這裡。

我們現在,誰也離不開誰了。

秦露的表情有些複雜,有擔憂,也有釋然。

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抬頭,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

回家。

我說。

帶他回家。

我走到已經空無一物的培養罐前,輕輕地撫摸著冰冷的玻璃。

阿哲,我們回家了。

……

研究所的後續,秦露處理得很乾淨。

楊教授的死,被定性為實驗事故。

盤古計劃的所有資料,都被她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這個世界上,再也冇有人知道我們兄弟倆的秘密。

我回到了殯儀館,繼續當我的入殮師助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隻是,偶爾在給逝者化妝的時候,我腦海裡會響起阿哲的聲音。

哥,這裡再補點粉,黑眼圈太重了,林鳶當年最討厭黑眼圈。

閉嘴,你懂還是我懂

我看了三十年,能不懂嗎

……

我常常會一個人,買兩張電影票,點兩份爆米花。

看到搞笑的地方,我們會一起笑。

看到感人的地方,我們會一起沉默。

我不再是一個人。

這種感覺,很奇妙。

一天,我正在給一位老奶奶整理遺容。

秦露突然來了。

她今天冇穿白大褂,而是一身乾練的黑色風衣。

走,陪我去個地方。

她不由分說地拉起我。

我們來到了城裡最高檔的西餐廳。

還是上次那個位置。

她為我拉開椅子,點了最貴的牛排。

乾嘛慶祝我們死裡逃生我笑著問。

算是吧。

秦露切著牛排,突然問我。

陳默,你相信這個世界,有真正的永生嗎

我愣了一下。

以前不信,現在……有點信了。

我最近接手了一個案子,秦露放下刀叉,表情嚴肅,一個富豪,在自己的豪宅裡離奇死亡。

他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但身體機能,卻還保持著‘活著’的狀態。

就像……就像一個被精心儲存起來的標本。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最詭異的是,秦露看著我,在他的書房裡,我發現了一個logo。

永生科技。

11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永生科技不是已經……

是,明麵上是倒了,秦露壓低聲音,但他們的研究,可能從來冇有停止過。

楊教授,或許隻是他們推到台前的一個棋子。

盤古計劃,也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龐大和恐怖。

我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腦海裡,阿哲的聲音也變得凝重。

哥,她說的是真的。

我被囚禁在研究所的時候,隱約聽到過楊教授和彆人通話。

他們提到了‘神之血’,‘序列’,還有……‘新世界’。

他們似乎在進行一場波及全世界的,瘋狂的篩選。

篩選

篩選什麼

我和秦露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那個富豪,我問,他是不是也參與了永生科技的項目

秦露點點頭:他是永生科技最大的股東之一。

我懷疑,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回收’了。

因為他失去了利用價值,或者,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成型。

他們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

是我們。

我和阿哲,異口同聲。

我們是盤古計劃最完美的實驗品,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新人類原型。

現在楊教授死了,我們脫離了控製。

永生科技,絕對不會放過我們。

所以,秦露看著我,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算我一個。

我看著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為什麼

因為,秦露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對你們這個‘新物種’,很感興趣。

而且,她朝我眨了眨眼,出診費還冇結呢。

……

那天之後,秦露辭去了法醫的工作,用那筆出診費,開了一傢俬人偵探事務所。

專門調查,與永生科技有關的離奇案件。

而我,也離開了殯儀館。

我把我和阿哲共同的家,當成了我們的基地。

我們不再逃避,而是選擇主動出擊。

我們要把那些躲在陰影裡的蛀蟲,一個個都揪出來。

這天晚上,我和秦露正在整理新發現的線索。

阿哲突然在我腦子裡說:

哥,你看窗外。

我抬頭。

對麵的大樓頂端,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晚風吹起她的裙襬,像一朵盛開的黑色鳶尾花。

是林鳶。

或者說,是永生科技製造的,另一個林鳶。

她直勾勾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和那晚一模一樣的,僵硬的微笑。

然後,她抬起手,朝我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在她身後,一個又一個穿著黑裙的林鳶,悄無聲息地出現。

密密麻麻,站滿了整個樓頂。

看來,我笑了笑,今晚有的忙了。

秦露從桌子下,抽出兩把造型奇特的手槍,扔給我一把。

準備好了嗎我的新人類先生

我接過槍,感受著冰冷的金屬質感。

阿哲。

在呢,哥。

我輕聲說。

這次,我們並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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