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雨夜逢鬼
暮春的雨,總帶著股化不開的纏綿。文和揹著半舊的書篋,踩著青石板路上的積水,褲腳早已濕透。他原想趕在天黑前找到客棧,可這場雨偏在申時驟下,如今隻能藉著朦朧月色,在荒僻的山路上踉蹌。
吱呀——
前方忽然傳來木門轉動的聲響。文和抬頭,隻見崖邊竟立著座孤零零的宅院,朱漆剝落的大門虛掩著,簷下掛著盞褪色的紅燈籠,在風雨裡搖搖晃晃。
請問有人嗎他拱手喊道,聲音被雨聲吞掉大半。
門呀地全開了。廊下立著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青絲如瀑,肌膚在昏暗中白得像玉。文和看得一怔,這荒山野嶺怎會有如此標緻的姑娘
公子是趕路的女子聲音清潤,像山澗裡的泉水,雨大,不如進來避避。
文和喉頭動了動,正想推辭,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這纔想起,自清晨離開小鎮,竟還冇吃過東西。
叨擾姑娘了。他低頭邁進門檻,靴底在青磚上留下串濕痕。
院裡栽著株老槐樹,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夜空。女子引他到東廂房,屋裡陳設簡單,一張木桌,兩把椅子,牆角堆著些蒙塵的書卷。
我叫王敏,就住這院裡。她給文和倒了杯熱茶,水汽模糊了眉眼,公子呢
在下文和,赴京趕考。他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忽然想起臨行前母親塞的護身符,此刻正貼在胸口發燙。
王敏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文公子是讀書人我這裡正好有些舊書,或許公子會喜歡。
她轉身從牆角抱來個木箱,掀開時揚起陣灰。文和湊過去看,竟是些孤本詩集,其中一本《漱玉詞》的批註,字跡娟秀,倒像是女子手筆。
這批註……
是我胡亂寫的。王敏垂下眼瞼,從前也跟著先生讀過幾天書。
文和正想細問,窗外忽然炸響個驚雷。他驚得手一抖,茶水灑在衣襟上。王敏遞來塊帕子,指尖不經意擦過他手背,那觸感涼得刺骨,像冰水裡撈出來的玉。
姑娘不害怕打雷文和接過帕子,隻覺那涼意順著指尖往骨頭裡鑽。
聽慣了,也就不怕了。王敏望著窗外的雨簾,聲音輕得像歎息,這山裡的雷,每年春天都要響上幾十回。
文和忽然想起客棧掌櫃說的話——前幾年這崖上塌過一次山,埋了戶姓王的人家,此後夜夜有女子哭聲。他後背猛地竄起股寒意,正想找藉口告辭,王敏卻忽然站起身。
公子餓了吧我去弄些吃的。她轉身時,裙角掃過桌腿,竟冇發出半點聲響。
文和盯著她的背影,忽然發現她的裙襬在燭光裡泛著淡淡的青影,就像……就像浸在水裡泡了許久。
第二章
書齋夜話
灶房在西廂房,文和坐在桌前,聽見裡麵傳來碗碟碰撞的輕響。他摸出胸口的護身符,是塊溫潤的玉佩,此刻燙得驚人。
文公子,嚐嚐這個。王敏端著托盤進來,碟子裡擺著幾樣精緻的點心,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麪。
文和捏著筷子的手微微發顫。他自幼跟著父親學過些道法,雖不精,卻也能辨些邪祟之氣。這屋裡的陰氣雖淡,卻如影隨形,尤其在王敏身邊,濃得化不開。
姑娘一個人住在這裡他夾起一塊桂花糕,入口清甜,卻帶著股若有若無的涼意。
嗯,守著祖上的老宅。王敏給自己倒了杯茶,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公子覺得這裡偏嗎
倒也清靜。文和望著窗外的雨,隻是山路難行,姑娘出入怕是不便。
王敏忽然笑了,眼波流轉間,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不常出去。這山裡的月光,比城裡的燈籠好看多了。
文和喉頭髮緊。他想起父親說過,鬼魅多喜陰地,最怕陽氣盛的地方。這宅院背山麵水,陰氣彙聚,分明是塊養鬼的凶地。
公子怎麼不吃王敏歪著頭看他,鬢邊的髮絲垂下來,掃過頸間,是不合胃口嗎
不是不是。文和慌忙低頭吃麪,麪條滑溜溜的,卻冇什麼熱氣,落進胃裡像塊冰。
吃到一半,他忽然瞥見桌角的木箱,裡麵露出半本《周易》。他自幼精研此道,忍不住問道:姑娘也懂卜筮
王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輕嗯了一聲:從前先生教過些,不過隻懂些皮毛。
我倒懂些,不如給姑娘算一卦文和心頭一動,想藉此試探。
王敏遲疑片刻,伸出右手。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指甲泛著淡淡的青色。文和捏住她的指尖,隻覺一股寒氣順著手臂往上爬,凍得他指尖發麻。
他取出三枚銅錢,放在王敏掌心:姑娘心裡想著事,搖六次便好。
王敏依言搖卦,銅錢落在桌上,卦象漸漸顯出來——天雷無妄。
文和臉色微變。無妄卦,天雷相擊,萬物更新,卻是大凶之兆,主災異不測。他抬眼看向王敏,隻見她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
這卦象……
公子直說便是。王敏聲音平靜。
此卦主無妄之災,姑娘近期怕是有難。文和斟酌著詞句,若能避居陽地,或可化解。
王敏忽然笑了,笑聲清脆,卻讓文和背脊發涼:我的災,躲不過的。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雨不知何時停了,月亮從雲裡鑽出來,灑下一地清輝。她望著院裡的老槐樹,輕聲道:公子知道那樹下埋著什麼嗎
文和的心猛地一跳。
埋著我。王敏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淡了,三年前的春天,也是這樣的雨夜,山體滑坡,把我埋在了這裡。
文和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後退幾步,撞在牆上,胸口的玉佩燙得像團火。
你……你是鬼他聲音發顫,舌頭打了結。
王敏冇說話,隻是輕輕抬手。她的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臂在月光下漸漸變得透明,能看見後麵的木桌。
文和隻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第三章
往事如煙
文和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條帶著淡淡黴味的被子。窗外天已微亮,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玉佩依舊溫熱。昨夜的事如在夢中,可桌角的木箱,碟子裡剩下的點心,都在提醒他那不是夢。
公子醒了王敏端著水盆進來,身影在陽光下清晰可見,竟與常人無異。
文和嚇得縮到床角:你彆過來!
王敏停下腳步,眼圈微微泛紅:公子彆怕,我不會害你。
你是鬼,怎麼會不害人文和攥緊玉佩,指尖發白。
不是所有鬼都害人的。王敏垂下頭,聲音帶著委屈,我守在這裡,隻是想等一個人。
文和愣住了。他想起父親說過,有些鬼魂執念太深,不肯輪迴,隻是守著生前的約定。
你等誰
等我未婚夫。王敏抬起頭,眼裡閃著光,他說過,考完科舉就回來娶我。可三年了,他一直冇回來。
文和心裡一動。他也是赴京趕考的秀才,或許認識她的未婚夫
他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他叫張文遠,是鄰縣的秀才。王敏說著,從懷裡掏出塊玉佩,與文和胸口的那塊極為相似,這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文和看著那塊玉佩,忽然想起去年在書院聽人說過,鄰縣有個叫張文遠的秀才,三年前赴考時失蹤了,有人說他落了水,有人說他被山匪殺了,至今杳無音訊。
姑娘,文和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乾澀,張文遠……他可能回不來了。
王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說什麼
我去年在書院聽人說,張文遠三年前趕考時失蹤了,怕是……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王敏手裡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她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牆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不可能……他說過會回來的……他不會騙我的……
文和看著她傷心的模樣,心裡竟有些不忍。他想起自己的未婚妻,也是在家中等著他金榜題名,若是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她該多傷心
姑娘節哀。他撿起地上的玉佩,遞過去,或許……或許是我記錯了。
王敏冇接玉佩,隻是捂著臉哭。她的哭聲不大,卻帶著徹骨的悲傷,聽得文和心裡發酸。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哭了許久,她才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這三年,我夜夜在山裡等,從冇見過他的影子。隻是……隻是不願意相信。
文和歎了口氣:人死不能複生,姑娘還是早日放下執念,去投胎轉世吧。
放下王敏慘然一笑,我死的時候,還穿著給他做的嫁衣。怎麼放得下
她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裡麵掛著件大紅的嫁衣,繡著鴛鴦戲水,隻是布料早已陳舊,泛著淡淡的黃色。
那天我做好嫁衣,就去山口等他。誰知遇上山體滑坡,被埋在了槐樹下。王敏撫摸著嫁衣的袖口,聲音輕得像夢囈,等我醒過來,就變成了這樣,隻能守著這空院子。
文和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也挺可憐的。孤魂野鬼,守著無望的等待,比死更痛苦。
姑娘,你若信我,我到了京城,幫你打聽打聽張文遠的訊息,若是……若是真有什麼變故,我再回來告訴你。
王敏轉過身,眼裡閃著希冀的光:真的嗎
真的。文和點頭,我雖不敢保證什麼,但一定會儘力。
王敏彎腰撿起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遞給文和:這個你拿著,若是見到他,告訴他,我等了他三年。
文和接過玉佩,隻覺入手冰涼。他把兩塊玉佩放在一起,竟嚴絲合縫地拚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
這玉佩……
是當年他請工匠做的,一塊刻著‘文’,一塊刻著‘敏’,說是合在一起,就是我們的緣分。王敏說著,眼圈又紅了。
文和握緊兩塊玉佩,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查明張文遠的下落。
第四章
山路遇險
吃過早飯,文和準備啟程。王敏送他到門口,又給了他一包點心,說是路上吃。
公子路上小心,這山裡不太平。她叮囑道,眼裡滿是關切。
姑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文和拱手道彆,等我訊息。
王敏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儘頭,才轉身回了院子。門吱呀一聲關上,院裡的紅燈籠又開始在風裡搖晃。
文和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竟是個穿黑衣的漢子,麵色不善地盯著他。
你是誰文和握緊書篋,心裡有些發慌。
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漢子說著,從腰間抽出把短刀。
文和這才明白遇上了劫匪。他雖是讀書人,卻也學過些拳腳,當下也不慌亂,側身避開漢子的刀,抬手打向他的胸口。
漢子冇想到這秀才還有些功夫,被打得後退幾步,隨即又揮刀撲了上來。兩人纏鬥在一起,文和漸漸落了下風,被漢子一腳踹倒在地。
敬酒不吃吃罰酒!漢子舉刀就要刺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忽然刮過,吹得人睜不開眼。等風停了,文和睜開眼,隻見那漢子倒在地上,麵色青紫,已經冇了氣息。
他嚇了一跳,正想細看,卻聽見身後傳來王敏的聲音:公子,你冇事吧
文和回頭,隻見王敏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裙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是你救了我他驚訝地問。
王敏點點頭:我放心不下,就跟了過來。冇想到真遇上了劫匪。
文和看著地上的屍體,心裡有些發寒:你……你殺了他
他要殺你,我不能不管。王敏低下頭,聲音有些不安,公子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文和看著她蒼白的臉,想起昨夜她的眼淚,搖了搖頭:不,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
可我是鬼,殺人是會損陰德的。王敏抬起頭,眼裡滿是憂慮,這樣下去,我怕是永遠也投不了胎了。
文和心裡一動,忽然想起父親說過,鬼魂救人,若是出於善念,不但不會損陰德,反而會積功德。
姑娘彆擔心,你是為了救人,不算作惡。他安慰道,說不定還能積些功德。
王敏似信非信地點點頭。兩人一起把劫匪的屍體拖到旁邊的草叢裡埋了,又繼續趕路。
走了冇多遠,文和忽然覺得頭暈目眩,腳步也有些虛浮。王敏扶住他,摸了摸他的額頭,驚呼道:公子,你發燒了!
文和這纔想起,昨夜淋了雨,又受了驚嚇,怕是著了涼。
我冇事,歇會兒就好。他強撐著說。
前麵有個山洞,我們去那裡歇歇。王敏扶著他,往山路旁的一個山洞走去。
山洞不大,裡麵乾燥整潔。王敏找了些乾草鋪在地上,讓文和躺下,又出去采了些草藥,搗碎了敷在他的額頭上。
草藥帶著清涼的氣息,文和覺得舒服了些,漸漸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被褥裡,身上蓋著件帶著淡淡香氣的外衣。他抬頭一看,隻見王敏坐在旁邊,正低頭看著一本詩集。
我這是在哪兒他揉了揉眼睛,問道。
在山洞裡啊。王敏抬起頭,笑了笑,你燒得厲害,我怕你著涼,就把我的外衣給你蓋上了。
文和看著她身上單薄的襦裙,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那你怎麼辦
我是鬼,不怕冷的。王敏說著,遞過來一碗水,你喝點水,再睡會兒,等天亮了再走。
文和接過水碗,喝了幾口,又躺下了。他看著洞外的月光,聽著王敏低低的讀書聲,心裡忽然覺得很安穩。
或許,鬼魂也並非都是可怕的。
第五章
京城尋蹤
文和的病很快就好了。兩人一路同行,倒也相安無事。王敏雖是鬼魂,卻從不害人,反而處處照顧文和,幫他找水源,采野果,晚上還會給他講故事解悶。
文和發現,王敏其實很博學,不但精通詩詞,還懂些醫理和算術,比他認識的許多秀才都強。
你從前的先生,一定是位大儒吧一天晚上,兩人坐在篝火旁,文和忍不住問道。
嗯,先生是位隱居的老秀才,教過很多學生。王敏撥了撥篝火,火星濺起來,映在她臉上,他常說,女子也該讀書識字,不能隻圍著灶台轉。
文和點點頭:先生說得對。可惜世人大多不這麼想。
文公子以後若是當了官,會讓女子也參加科舉嗎王敏好奇地問。
文和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怕是難。不過我會儘力為女子爭取些權益,至少讓她們有讀書的機會。
王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文公子是個好人。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京城。站在城門外,看著高聳的城樓,川流不息的人群,文和心裡既激動又忐忑。
這裡就是京城啊。王敏望著城裡的景象,眼裡滿是好奇,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嗯,這是天子腳下,自然不同。文和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是鬼魂,在這陽氣盛的地方,會不會不舒服
王敏搖搖頭:隻要我不靠近那些寺廟道觀,就冇事。
第六章
客棧魅影
文和選了家離貢院不遠的客棧住下。掌櫃見他是趕考的秀才,格外熱絡,引著他上了二樓的客房。
推開門,王敏悄無聲息地跟進來,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客房不大,一張木床,一張書桌,牆角擺著盆綠植,倒也乾淨。
這裡陽氣重,我白日裡少出來。王敏輕聲道,身影漸漸變得透明,你先歇著,我去外麵看看。
文和點頭應下,看著她的身影穿過牆壁消失,才鬆了口氣。他將書篋放在桌上,取出筆墨紙硯,正想溫書,卻聽見樓下傳來爭吵聲。
下樓一看,原來是個穿錦袍的公子哥在刁難店小二,說茶水裡有頭髮。那公子哥身邊跟著幾個隨從,個個凶神惡煞,店小二嚇得臉都白了。
不過是根頭髮,值得這麼大驚小怪文和忍不住上前道。
錦袍公子斜睨著他:哪來的窮秀才,也敢管小爺的事
我乃應考秀才文和,文和拱手道,公子何必為難一個小二
錦袍公子嗤了一聲:秀纔等你中了狀元再說吧。說罷,一腳踹翻了桌子,帶著隨從揚長而去。
店小二哭喪著臉收拾殘局,文和幫著他扶起桌子,安慰道:彆往心裡去,這種人不必理會。
多謝文公子。店小二感激道,那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李嵩,出了名的蠻橫。
文和點點頭,心裡暗歎世風日下。回到客房,卻見王敏不知何時回來了,正坐在窗邊,臉色有些難看。
你看到了文和問。
嗯。王敏攥著帕子,那李嵩身上有股怨氣,怕是害過不少人。
文和心裡一驚:你能看見這個
鬼魂對怨氣最敏感。王敏道,他身上的怨氣纏著不散,定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
文和皺眉。他雖想管,卻隻是個秀才,無權無勢,怎鬥得過侍郎公子
先不管這些,王敏看出他的顧慮,你還是專心備考,張文遠的事,我幫你打聽。
接下來幾日,文和專心溫書,王敏則晝伏夜出,在京城各處遊蕩,打探張文遠的訊息。
這天夜裡,文和正睡得沉,忽然被一陣哭聲驚醒。哭聲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淒淒慘慘,聽得人心裡發毛。
他披衣下床,剛想出去看看,王敏卻推門進來,臉色凝重:彆出去,是李嵩在害人。
文和心裡一緊:他在做什麼
他把一個丫鬟關在隔壁,怕是要……王敏話冇說完,隔壁的哭聲就停了,接著傳來一陣嬉笑聲。
文和氣得渾身發抖:豈有此理!
你彆衝動,王敏拉住他,他是官宦子弟,你現在惹他,隻會耽誤考試。
文和攥緊拳頭,指節發白。他知道王敏說得對,可眼睜睜看著惡行發生,心裡實在難受。
我去教訓教訓他。王敏身影一閃,消失在門外。
文和坐在床邊,心怦怦直跳。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隔壁忽然傳來李嵩的慘叫聲,接著是桌椅倒地的聲響。
又過了一會兒,王敏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我讓他受了點小教訓,暫時不敢胡來了。
文和鬆了口氣:冇傷到你吧
我冇事。王敏笑了笑,對了,我打聽張文遠的訊息,有了些眉目。
第七章
蛛絲馬跡
什麼眉目文和連忙追問。
我在城南的亂葬崗,看到了一個鬼魂,穿著和張文遠相似的衣服,懷裡還揣著半塊玉佩。王敏道,隻是他神智不清,問什麼都不說,隻一個勁地喊‘冤枉’。
文和心裡一沉:難道張文遠真的死了還死得冤枉
我看多半是。王敏點頭,那亂葬崗陰氣重,好多鬼魂都神智不清,想從他嘴裡問出真相,怕是不易。
文和思索片刻:不如我們去張文遠當年住過的客棧問問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王敏道:我已經去過了。三年前他確實在那裡住過,可冇過幾天就失蹤了,客棧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他有冇有認識的人同窗或者朋友
我打聽了,他當年和幾個秀才一起進京,其中一個叫劉軒的,據說現在在京城當了個小官。
劉軒文和想了想,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他是去年的進士,在禮部當主事。
那我們去找他問問
文和搖搖頭:不妥。我們貿然上門,他未必肯說。而且若是張文遠的死和他有關,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
那怎麼辦
我有個同窗,也在禮部當差,或許能從他那裡打聽些劉軒的事。文和道,明天我去拜訪他。
第二天,文和去了禮部衙門附近的茶館,等他的同窗周明。周明是個老實人,兩人當年在書院關係不錯。
冇過多久,周明就來了。兩人寒暄幾句,文和便旁敲側擊地問起劉軒。
劉軒啊,周明喝了口茶,他倒是混得不錯,靠著嶽父的關係,升得挺快。不過這人……
不過什麼文和追問。
周明壓低聲音:聽說他三年前進京趕考時,和一個叫張文遠的秀才住在一起,後來張文遠失蹤了,他就獨吞了兩人合寫的策論,憑著那篇策論得了考官賞識,才中了進士。
文和心裡一動:竟有這種事
也是傳聞,冇實證。周明擺擺手,不過劉軒這人,確實不怎麼地道,為了往上爬,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文和謝過周明,回到客棧,把這事告訴了王敏。
這麼說,張文遠的死,可能和劉軒有關王敏道。
極有可能。文和點頭,他為了獨吞策論,害死張文遠,也不是冇可能。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劉軒,逼他說出真相!王敏急道。
不行,文和拉住她,我們冇有證據,他不會承認的。而且他現在是朝廷命官,我們若拿不出證據,反會被他誣陷。
那怎麼辦總不能讓張文遠白死吧
文和思索道:我們得找到證據。劉軒既然用了張文遠的策論,那策論裡肯定有張文遠的筆跡,或者有什麼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東西。
我去他家裡找找!王敏道。
文和猶豫道:他家裡人多,你去太危險了。
我是鬼,他們看不見我。王敏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文和拗不過她,隻好答應:千萬小心,若是有危險,立刻回來。
第八章
夜探劉府
當天夜裡,王敏就去了劉府。劉府在城東的一條巷子裡,不算太大,卻也氣派。
王敏悄無聲息地穿過大門,在府裡四處遊蕩。劉軒正在書房看書,他的妻子坐在一旁做針線活,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頗為恩愛。
王敏冇在書房找到什麼線索,又去了臥室。臥室裡陳設華麗,梳妝檯上擺滿了珠寶首飾。她在床頭櫃的抽屜裡翻了翻,發現了一個上鎖的木盒。
就是這個!王敏心裡一動,試著用陰氣開鎖,哢噠一聲,鎖開了。
木盒裡放著幾封信,還有一疊手稿。王敏拿起手稿一看,正是當年的策論,上麵有兩個人的筆跡,一個圓潤,一個剛勁,想必圓潤的是劉軒的,剛勁的是張文遠的。
她又拿起信,都是張文遠寫給家裡的,信裡提到他和劉軒合寫策論的事,還說等中了舉,就回去娶王敏。
找到了!王敏欣喜若狂,正想把東西拿走,卻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
她連忙把東西放回木盒,鎖好抽屜,隱身躲在床底。門開了,劉軒走了進來,他妻子跟在後麵。
你今天怎麼了心神不寧的。他妻子問。
冇什麼。劉軒皺著眉,就是想起三年前的事,心裡有些不安。
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想它做什麼他妻子道,張文遠那蠢貨,死了也是活該。若不是他,你哪有今天
劉軒歎了口氣:可我總覺得,他會來找我報仇。
胡說什麼呢他妻子拍了他一下,他早就成了亂葬崗的孤魂野鬼,哪有本事來找你再說,我們不是請了道士給他做了法事,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嗎
躲在床底的王敏聽得渾身發抖,原來張文遠的死,真的是劉軒害的!他不僅害死了張文遠,還請道士讓他不得超生!
等劉軒夫婦睡熟了,王敏才悄悄溜出臥室,回到了客棧。
我找到了證據!王敏把在劉府聽到的和看到的都告訴了文和。
文和氣得拍案而起:劉軒這廝,簡直禽獸不如!
我們現在就去告他!王敏道。
好!文和點頭,明天我就拿著證據去刑部告他!
第九章
公堂對峙
第二天一早,文和就帶著王敏抄錄的策論和信件,去了刑部衙門。刑部尚書見他是應考秀才,又有證據,便受理了此案,傳訊劉軒。
劉軒接到傳票,心裡雖慌,卻仗著自己有嶽父撐腰,並不怕。他來到公堂,見到文和,故作鎮定道:文公子,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誣陷我
誣陷文和冷笑,劉大人,你敢說張文遠不是你害死的
胡說八道!劉軒道,張文遠是失蹤了,與我何乾
那這策論,你作何解釋文和拿出抄錄的策論,上麵有你和張文遠的筆跡,你卻獨吞了功勞,中了進士,這難道不是事實
劉軒臉色微變:這是我和張文遠合寫的,他失蹤後,我便以兩人的名義呈上,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王敏的聲音忽然在公堂響起,隻是眾人看不見她,你為了獨吞功勞,在張文遠的茶裡下了毒,把他的屍體扔到了亂葬崗,還請道士讓他不得超生,這難道不是錯
劉軒嚇得臉色慘白,四處張望:誰誰在說話
刑部尚書皺眉:堂下何人喧嘩
文和道:大人,是張文遠的冤魂在說話。他死得冤枉,特來指證劉軒!
一派胡言!劉軒色厲內荏道,哪來的冤魂分明是你裝神弄鬼!
我是不是裝神弄鬼,劉大人心裡清楚。王敏的聲音又響起,你還記得張文遠臨死前說的話嗎他說,就算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劉軒嚇得癱倒在地,口不擇言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妻子,是她讓我這麼做的!
他妻子在堂外聽著,氣得衝了進來:劉軒!你這個冇良心的!竟敢汙衊我!
兩人在公堂上吵了起來,互相指責,把當年的罪行都說了出來。刑部尚書讓人把他們拿下,又派去亂葬崗,果然找到了張文遠的屍骨。
真相大白,劉軒夫婦被打入大牢,等候發落。張文遠的冤魂也得以安息,王敏去亂葬崗送了他最後一程。
謝謝你,文公子。王敏回到客棧,向文和道謝。
這是我該做的。文和道,如今冤屈得雪,你也該放下執念,去投胎轉世了。
王敏點點頭,眼裡滿是不捨:我走了,你要好好考試,金榜題名。
我會的。文和道。
王敏笑了笑,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在空氣中。
第十章
金榜題名
文和目送王敏離開,心裡空落落的。但他知道,王敏終於解脫了,這是好事。
接下來的日子,文和專心備考,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科舉中。考試時,他沉著冷靜,發揮出色,考完後便在客棧等待放榜。
放榜那天,文和早早地就去了貢院門口。榜單前擠滿了人,他擠了半天,纔在上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文和,狀元及第!
他欣喜若狂,正想找人分享,卻忽然想起王敏。若是她還在,一定會為他高興吧。
就在這時,一陣清風吹過,帶著淡淡的花香,彷彿是王敏的氣息。文和抬頭望去,隻見天空湛藍,白雲朵朵,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知道,王敏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他,為他祝福。
不久後,文和被授予翰林院修撰,開始了他的仕途。他冇有忘記自己對王敏的承諾,為官期間,大力倡導女子讀書識字,為女子爭取了許多權益。
人們都說,文大人是個好官,公正廉明,體恤百姓。隻有文和自己知道,這一切,都離不開那個雨夜相遇的女鬼,王敏。
多年後,文和已成為朝中重臣。他常常會想起那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想起那個荒僻山路上的宅院,想起那段短暫卻難忘的經曆。
他知道,有些相遇,縱然陰陽相隔,也會在心裡留下深深的印記,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