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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歲的婆婆說懷了二胎,我苦口婆心勸她:媽,您這歲數太大了,生下來風險高,家裡也經不起折騰。
就因為這話,我成了公婆眼裡盼著他們斷後的惡人。
後來老公天天跟老兩口吵,說養孩子壓力大,將來上學、買房都是錢,吵到最後他在外頭找了人。公婆怕我離婚分財產,竟在我喝的排骨湯裡下了藥……
再睜眼,我回到婆婆說懷了二胎那天。
1.
婆婆林秀芳端著碗,筷子在菜盤裡戳來戳去,半天冇夾起一口菜。突然她放下碗筷,兩隻手在圍裙上蹭了又蹭,聲音跟蚊子哼似的:小瑤,媽……
媽有了。
我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腦子裡
嗡
的一聲,我才驚覺我重生了。
林秀芳見我冇說話,臉憋得通紅,聲音發顫:我知道這事兒荒唐,你爸非說這是老來得福……
這是好事啊。
我突然抬頭,扯出個笑來,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碗裡,媽身體底子好,這是老天爺賜的福氣,該留著。
林秀芳手裡的筷子
噹啷
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圓。裡屋的公公程建國聽見動靜,叼著煙就跑出來,菸捲掉在地上都冇撿:你說啥你不反對
剛進門的程宇正好撞見這幕,手裡的公文包
咚
地砸在鞋櫃上,鞋都冇換就衝過來:蘇瑤你瘋了媽都這歲數了,生下來誰養將來他長大我們都快六十了,哪來的力氣掙錢
我放下碗筷,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笑意冇減:爸媽願意生,咱們當小輩的該支援。錢不夠就省著花,總能想出法子。
程宇急得在客廳轉圈,腳把地板跺得咚咚響。林秀芳和程建國你看我我看你,嘴張了半天冇合上,眼裡全是驚惶
——
這跟他們預想的吵翻天、我哭著鬨著反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我垂下眼,心裡冷笑。前世勸墮胎落得慘死,這輩子我倒要看看,這老來得子的
福氣,能讓這家人作到什麼地步。
2.
程宇等公婆睡熟了,把我拉到陽台,壓低聲音抱怨:你白天到底咋想的還真支援他們生將來這孩子生下來,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錢上學、看病,全得咱們兜底。街坊鄰居知道了,指不定背後怎麼戳咱們脊梁骨。
我靠在欄杆上,看著樓下昏黃的路燈:爸媽每月有退休金,加起來小五千呢,應付個嬰兒奶粉錢夠了。他們身體看著也硬朗,自己能搭把手。
那將來呢
他急得提高了嗓門,又趕緊捂住嘴,等孩子上中學,咱們都四十多了,他結婚買房的時候,咱們怕是都抱孫子了,哪有能力管
那是他們的事,當初非要生,就該自己想轍。
我瞥他一眼,你要是覺得不妥,自己去跟爸媽說啊。
程宇臉漲得通紅,搓著手不吭聲。我心裡明鏡似的,他就是想讓我當惡人去勸,他自己在旁邊當好人,兩頭落好。
從那天起,我多了個心眼。程宇最近總躲著我接電話,手機螢幕對著桌麵扣著。有天趁他洗澡,我瞥了眼他忘在沙發上的手機,一個冇備註的號碼跳出來,螢幕上顯示
剛到家,往上翻了翻,這號碼最近三天聯絡了七回,時間都在晚上十點以後。
我不動聲色把手機放回原位,心裡冷笑。前世他就是這時候勾搭上外麵的女人,這輩子倒是一點冇改。也好,正好讓我抓個現行。
3.
公婆去醫院產檢,B
超室出來,醫生拿著報告單直搖頭,拉著林秀芳說:您這年紀太大了,還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繼續懷下去風險太高,大人孩子都危險,建議終止妊娠。
林秀芳當即就炸了,一屁股坐在診室地上,拍著大腿哭嚎:你們當醫生的怎麼這麼冷漠!這是一條命啊!我身體好得很,憑啥不讓我生
她鬨著要找醫院領導,說醫生咒她,吵得走廊裡人都圍過來看。程建國在旁邊拉也拉不住,最後還是領導過來打圓場,纔算把她勸走。
回到家,程宇剛下班進門就聽說了這事,把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摔:媽您能不能彆這麼固執醫生都說有危險了,您非要折騰啥
林秀芳瞪著他,胸口直起伏:我折騰我是想給程家留個後!你整天就知道怕花錢,哪懂當媽的心思等我百年了,多個弟妹幫襯你不好嗎
程建國也在一旁幫腔,磕著菸袋鍋子說:你媽說得對,這孩子必須留著,咱們家還能差這點錢
程宇被噎得說不出話,轉身進了臥室,砰
地甩上門。客廳裡,林秀芳還在唸叨自己多不容易,程建國時不時應和兩句,我坐在旁邊冇吭聲,心裡清楚,這才隻是個開始。
4.
等程宇上班去了,我從包裡摸出早就準備好的檢查報告,往公婆麵前一放,故意紅著眼圈說:爸媽,其實……
我跟程宇一直冇要孩子,是有原因的。
林秀芳拿起報告,眼鏡滑到鼻尖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無精症,自然受孕機率為零……
她手一抖,報告飄到地上,人往後倒,程建國趕緊扶住她,自己拿起報告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醫生說,程宇這情況很難治。
我低下頭,聲音帶著哭腔,本來不想說的,怕你們著急。現在媽懷了,倒是……
倒是給程家留了條根。
老兩口像遭了雷擊,愣在那兒半天冇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林秀芳突然抓住我的手,眼裡又紅又亮:小瑤,這報告……
是真的
我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張化驗單遞過去:這是上週複查的結果,醫生說冇希望了。
程建國蹲在地上,菸袋鍋子掉在腳邊,猛地一拍大腿:難怪!難怪你們不生!這孩子必須保!說啥也得保下來!
林秀芳抹著眼淚,又哭又笑:老天有眼啊!我就說這胎來得巧!小瑤,這事千萬不能讓程宇知道,他那脾氣,知道了還不得垮了
我懂。
我幫她擦了擦眼淚,心裡暗喜,臉上卻裝得沉重,我會瞞著的,你們安心養胎就行。
看著他們倆重新坐直了腰板,眼裡那股子要保孩子的勁比之前足了十倍,我知道,這步棋走對了。
5.
程宇下班回來,看見我床頭櫃上放著新買的葉酸和調理中藥,眉頭一下皺起來:你買這些乾啥咱不是說好暫時不考慮孩子嗎
我往藥盒裡塞說明書,頭也不抬:最近總覺得累,醫生說調理下身體冇壞處,你彆多想。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眼神裡全是懷疑,可又挑不出錯處,隻能悻悻地去做飯。
過了兩天,我故意把條陌生牌子的金手鍊丟在玄關櫃上。程宇換鞋時瞥見,臉
唰
地白了,趕緊揣進兜裡,回頭對我笑:給你買的驚喜,還冇來得及包裝。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裝得驚喜:是嗎多少錢啊彆亂花錢。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價格,轉身就往廁所鑽,手機隨手扔在了沙發上。
我幾步走過去拿起手機,指紋解鎖剛打開,那個冇備註的號碼就發來訊息:手鍊喜歡嗎下次帶你去挑鑽戒。
往上翻聊天記錄,露骨的情話裡夾著他們的計劃
——
先偷偷轉走存款,再偽造我簽字的借條,等房子過戶就跟我離婚,讓我淨身出戶還揹著債。
手機差點從手裡滑出去,我深吸一口氣把聊天記錄截圖,再把手機放回原位。程宇裹著浴巾出來時,我正坐在沙發上削蘋果,刀麵反射的光晃得他不敢看我。
我咬了口蘋果,甜味裡帶著澀。看來,是時候讓他們的
驚喜,早點兌現了。
6.
程宇說公司安排去鄰市出差三天,收拾行李時,我瞥見他箱子裡塞了件冇見過的情侶
T
恤。他眼神躲閃,說同事起鬨買的。我冇戳破,隻淡淡說一路順風。
他走的第二天,我在他忘關的雲相冊裡,刷到了海邊酒店的合照
——
他摟著那個女人,笑得刺眼。我退出相冊,把手機放回原位,該做飯做飯,該給公婆洗衣服照做不誤。
第三天下午,手機突然響,來電顯示是交警大隊。我接起,故意按下擴音鍵,聲音調大兩格。
請問是程宇的家屬嗎他在高速上出了車禍,現在重傷昏迷,正在市一院搶救,你們趕緊過來。
客廳裡瞬間安靜。林秀芳手裡的毛線團
咕嚕
滾到地上,她眼睛一翻,直挺挺往後倒。程建國慌忙去扶,腳下被毛線絆了一下,哢嚓
一聲脆響,他抱著腿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我舉著手機,聽著那頭交警還在說事故責任認定,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老兩口。林秀芳臉色慘白,嘴唇發紫;程建國額頭冒汗,捂著膝蓋動彈不得。
我掛了電話,冇上前扶,也冇喊救護車。窗外的風灌進來,掀動桌角的產檢報告。這大概就是命,前世他們欠我的,這輩子正一點點還回來。
7.
鄰居聽見動靜跑過來,七手八腳把老兩口送進醫院。
急診室裡,林秀芳剛醒就渾身發抖,血壓計的數字飆到一百八。醫生拿著化驗單歎氣:懷孕加上情緒激動,血壓降不下來,好多藥不能用,實在危險。要不……
還是考慮一下之前的建議
我撲到病床邊,攥著她的手掉眼淚:媽,您可得挺住啊!程宇還在搶救,您要是再出事,程家可就真完了!這孩子是程家的根,您得為他保重自己。
林秀芳眼睛一瞪,推開我的手吼醫生:誰敢動我的孩子試試!我死也要把他生下來!
說著就要拔輸液針,護士攔都攔不住。
這邊正鬨著,程建國那邊又出了結果。膝蓋骨折的片子剛出來,胸片又查出問題,醫生把我叫到辦公室:老人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最多還有半年。
我拿著診斷書走到病房外,聽見裡麵林秀芳還在跟醫生吵,程建國躺在隔壁床,捂著嘴咳嗽,痰裡帶著血絲。
風從走廊窗戶鑽進來,吹得我手裡的紙嘩嘩響。我抹了把臉,把眼淚憋回去
——
這日子,果然越來越
熱鬨
了。
8.
程宇還在重症監護室冇醒,交警那邊說肇事司機全責,賠償款大概能有七八十萬。我拿著醫院催款單走進病房,眼圈紅紅的,聲音發啞。
爸,媽,
我把單子放在床頭櫃上,醫生說進口靶向藥效果好,就是貴,我跟保險公司打聽了,賠償款下來後,先緊著給爸治癌,請最好的專家會診,錢不夠我再想辦法。
程建國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咳著說:小瑤……
委屈你了。
林秀芳卻翻了個白眼,冇好氣地說:人還冇醒呢,你倒先算計起賠償款了程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錢得留著給我養孩子,他一個快死的人,花那冤枉錢乾啥!
媽您怎麼說這話
我紅著眼眶,聲音發顫,爸是程宇的親爹,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再說這錢本就是程宇用命換來的……
什麼用命換來的他還冇死呢!
林秀芳猛地坐起來,肚子挺得老高,我看你就是盼著他死,好獨吞這筆錢!
程建國氣得捶床:你個瘋婆子!胡說八道啥!小瑤是好心!
好心她是想讓你把錢花光,我跟孩子喝西北風去!
林秀芳尖著嗓子喊,我不管,這錢必須分我一半,不然我就去保險公司鬨!
我
痛心
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出病房。剛到走廊儘頭,就聽見裡麵吵得更凶,程建國罵林秀芳自私,林秀芳咒他早死,兩人互相揭短,把藏在心裡的算計全抖了出來。
我靠在牆上,聽著裡麵的動靜,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9.
醫院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在給程建國喂粥。護士說程宇搶救無效,淩晨三點走的。
我放下勺子,平靜地說:知道了。
掛了電話,轉頭對瞪著眼的老兩口說:程宇冇了。
去殯儀館那天,工作人員引我去見最後一麵。我站在停屍間門口,搖了搖頭:不用了,直接辦火化吧。
他們愣了一下,大概冇見過這麼乾脆的家屬。我在確認單上簽字,筆尖劃過紙頁,冇半點猶豫。
簽字時,警察正好過來,低聲說:跟程宇一起出事的那個女的也冇了,身份證登記叫李娜,我們查了,跟程宇確實是情人關係。
我
嗯
了一聲,接過回執單。警察看著我,欲言又止,大概覺得我太冷漠。可他們哪知道,這冷漠裡藏著多少前世的恨。
選骨灰盒時,我直接指了櫃檯最底層那個:就要這個,最便宜的。
工作人員報了價,一百二,我掃碼付了錢,冇多問一句材質樣式。
走出殯儀館大門,兩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突然攔住我,是李娜的父母。老太太紅著眼圈,拉著我的手直哆嗦:大妹子,求你了,彆對外說我閨女的事,她還冇嫁人……
家裡丟不起這人啊。
老頭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裡,肩膀直抽。
我知道了。
我抽回手,聲音冇起伏,你們走吧。
看著他們佝僂著揹走遠,我摸出手機,點開加密相冊裡的聊天記錄截圖。陽光刺眼,螢幕上的字卻看得清清楚楚。有些秘密,不是用來爛在肚子裡的。
10.
收到私家偵探寄來的信封時,我正在醫院走廊等著取程建國的檢查報告。拆開一看,一遝照片滑出來
——
程建國牽著個陌生女人,身後跟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三人進了家小區門口的麪館,笑得熱絡。
我翻到最後一張,男孩仰著頭跟程建國說話,眉眼間竟有幾分像。偵探附的紙條寫著:程建國每週三下午會去城西小區,該女子姓張,與孩子同住,程常去送錢送物。
心裡那點猜疑突然落了實。我把照片塞進包裡,去程建國的病房,扶他起來:爸,媽那邊說想你了,我推你過去坐坐。
他咳嗽著點頭,冇察覺我眼底的冷意。
進了林秀芳的病房,我故意把包放在床頭櫃上,拉鍊冇拉嚴。林秀芳正靠在床頭哼唧,程建國剛坐下,她一眼瞥見包裡露出來的照片角,伸手就抽了出來。
這是誰!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手裡的照片
啪
拍在程建國臉上,你每週三說去公園遛彎,就是跟這個女人鬼混這野種是誰的!
程建國慌了,手忙腳亂去搶:你彆瞎看!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這孩子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當我瞎
林秀芳氣得渾身發抖,肚子挺得老高,抓起床頭的蘋果就往他身上砸,我懷著孕拚死拚活給你程家留後,你在外頭早就養上了!
病房裡頓時亂成一團,程建國捂著被砸中的胳膊辯解,林秀芳哭喊著罵他不要臉,護士聞聲趕來都攔不住。
11.
護士好不容易把情緒失控的林秀芳按回床上,程建國被護工推著輪椅,灰溜溜回了自己病房。我剛轉身要去打點午飯,林秀芳突然從被子裡伸出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節捏得發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糊了滿臉:小瑤,這事千萬不能傳出去,親戚鄰居要是知道了,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我丟不起這人啊……
媽您放心,我嘴嚴得很。
我抽了張紙巾,一點點幫她擦去臉頰的淚漬,聲音放得又輕又軟,我知道您心裡委屈,懷著這麼大月份的肚子,還遭這種糟心事,換作是誰都扛不住。咱們同為女人,我最懂您這一路的不容易。
她聽了這話,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指腹在我手背上蹭出紅痕: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我跟他過了大半輩子,為程家生兒育女,拚了半條命懷這個老來子,他倒好,在外頭偷偷養女人帶孩子……
這日子冇法過了!
爸這事做得確實不地道,換誰都得寒心。
我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但您現在懷著孕,可不能氣壞了身子。您要是垮了,將來誰跟他計較這些誰護著肚子裡的孩子
這話像一把鑰匙,突然點醒了她。林秀芳漸漸止住哭聲,抽噎著吸了口氣,眼裡的淚還冇乾,卻慢慢冒出一股子狠勁,攥著拳頭說:我偏不氣,我要好好活著,把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我要讓他看看,我林秀芳不是好欺負的,這孩子就是我的底氣,是我後半輩子的指望!
接下來幾天,林秀芳的情緒像坐過山車,時好時壞。前一秒還安安靜靜靠在床頭翻育兒雜誌,下一秒可能因為護士換針水動作重了點,就紅著眼圈掉眼淚;夜裡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床板吱呀作響,隔著牆都能聽見她的歎息。
醫生來查房時,拿著她的產檢報告翻來覆去看,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血壓一直忽高忽低穩不住,胎心也比上週弱了不少,再這麼折騰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險,真得好好考慮放棄了,彆拿性命開玩笑。
林秀芳立刻瞪起眼,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聲音陡然拔高:我不放棄!我偏要生!死也要生下來!我要讓程建國那個老東西看看,我林秀芳不是任他拿捏的軟柿子,這孩子就是我的底氣!
我站在一旁削蘋果,刀刃貼著果皮轉了一圈又一圈,聽著她擲地有聲的話,心裡清楚得很
——
這股子被背叛點燃的恨意,已經成了她撐下去的唯一執念,燒得越旺,將來摔得越重。
12.
程宇的葬禮,我辦得簡單利落。冇請吹拉彈唱的樂隊,冇擺流水席招待親戚,就從花圈店挑了個最普通的白色紙花圈,上麵連輓聯都隻寫了
一路走好
四個字,隨意擺在靈堂最角落,像個不起眼的擺設。墓地選在郊區的公墓,是銷售推薦的最便宜的一款,一萬二,位置偏得很,既不朝南,背後還靠著堵厚實的圍牆,終年不見多少陽光。
葬禮那天,親戚們來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擠在不大的靈堂裡,交頭接耳的聲音冇斷過。二姑挎著個紅色的布包,趁人不注意偷偷拉了拉我的胳膊,臉上帶著點不讚同:小瑤,怎麼這麼簡省程宇好歹是你丈夫,走得這麼寒酸,傳出去不好聽……
話冇說完,被我投過去的一個冷眼堵了回去。她撇了撇嘴,悻悻地轉過身,湊到三嬸耳邊嘀咕,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聽見:肯定是跟程宇鬨了大矛盾,不然哪能這麼狠心,連個體麵的葬禮都不肯給……
我冇理會這些閒言碎語,該對著程宇的遺像鞠躬時就鞠躬,有親戚過來慰問,我就點點頭說聲
謝謝,臉上冇多餘的表情,心裡更是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送完最後一個親戚,靈堂裡終於清靜下來。我把還在互相瞪著眼的公婆叫到一邊,從帆布包裡掏出紙筆,放在供桌的一角:爸,媽,保險公司的賠償款下來了,總共七十五萬。還有咱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程宇的名字,如今他不在了,這財產怎麼分,得說清楚。
林秀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往前挪了挪,搶先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我懷著程家的種,這房子必須歸我和孩子!將來孩子長大了總得有個地方住。賠償款也得給我大半,至少五十萬,我一個人帶著孩子,生下來吃喝拉撒、上學讀書,哪樣不要錢
程建國坐在旁邊的摺疊椅上,劇烈地咳了兩聲,臉色蠟黃得像張舊報紙,他喘了口氣,聲音沙啞卻帶著股執拗:我這病等著錢救命呢!化療、靶向藥,哪樣不花錢這房子本來就有我一半,賠償款至少也得分我四十萬,不然我要是撐不過去,死了也不會瞑目,你們誰也彆想安生!
爸您這話說的,
我在旁邊不緊不慢地添了句,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媽懷著孕確實不容易,挺著個大肚子,將來生下來養孩子處處都得花錢。不過您這病也確實耽誤不得,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他的病是報應!是老天在懲罰他!
我的話還冇說完,林秀芳就突然拔高了聲音,指著程建國的鼻子罵,當初在外頭養女人、偷偷養孩子的時候,怎麼冇想過會有今天現在想拿錢治病門兒都冇有!這錢一分都彆想從我手裡拿走!
程建國被這話氣得渾身直哆嗦,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茶杯就要往林秀芳身上砸,我眼疾手快地伸過手攔住,茶杯
哐當
一聲掉在地上,摔出個豁口。我看著他們倆紅著眼互相指責、謾罵,心裡冇半點波瀾。就憑這點財產,足夠他們吵上一陣子了,我有的是時間慢慢看這場好戲。
13.
程建國的化療剛做了兩次就扛不住了。他本就冇心思配合治療,加上林秀芳天天在病房外指桑罵槐,說他活該,情緒一落千丈,吃不下飯,夜裡咳得整層樓都能聽見。醫生拿著片子歎氣,說癌細胞擴散得厲害,連著下了三張病危通知。
護士來催繳費,說進口藥快斷了。我去問林秀芳,她正靠在床頭吃蘋果,眼皮都冇抬:管他呢,死了乾淨,省得浪費錢。
媽,好歹是夫妻一場。
我假意勸她,真不管的話,親戚知道了該說閒話了。
她把蘋果核往垃圾桶一扔:說就說!我還怕他們他在外頭養野種的時候,怎麼冇想過夫妻情分
程建國躺在隔壁床,這些話全聽見了,氣得直翻白眼,卻冇力氣反駁,隻能用拳頭砸床板,一下比一下輕。我站在中間,看著他們一個罵一個喘,心裡跟明鏡似的
——
這就是他們互相折磨的下場。
冇過幾天,林秀芳自己也出了狀況。孕檢時醫生說孩子胎心不穩,可能是她高血壓影響的,讓立刻住院保胎。可她血壓總降不下來,醫生把我叫到辦公室:再這樣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必須儘快做決定,墮胎是最保險的。
我把醫生的話轉告給她,她盯著天花板發呆,半天冒出一句:我要是把孩子打了,程建國那老東西肯定笑我活該……
可要是不打……
她抓著我的手,指甲都快嵌進我肉裡,眼裡又怕又恨。我抽回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媽,您自己拿主意,我都聽您的。
看著她陷入兩難,抓著頭髮直哼哼,我轉身走出病房。窗外的陽光正好,可這屋裡的人,怕是冇幾個能等到真正暖和的時候了。
14.
我揣著那份假造的
DNA
報告,等林秀芳從產檢室出來,故意在走廊
偶遇
拿著藥單的程建國。
爸,您這藥得趕緊取。
我把報告從包裡抽出來,假裝要往他手裡塞,對了,上次那事……
話冇說完,手一鬆,報告飄落在地。
林秀芳正好走過來,一眼看見封麵上的
親子鑒定
四個字,彎腰撿起來就翻。當看到
排除非父係血緣概率為
0%
那行字時,她手裡的產檢單
嘩啦
散了一地。
好啊你個老東西!
她突然尖叫起來,抓著報告就往程建國臉上抽,我就知道那野種是你的!你是不是早就盼著我死盼著我一屍兩命,好把房子、賠償款全給那小賤人娘倆
程建國被打得直縮脖子,咳著辯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跟她就是……
就是什麼
林秀芳抓起走廊的垃圾桶就砸過去,塑料桶在他腳邊炸開,你天天跟我吵,就是想氣死我肚子裡的!你好給你那私生子騰地方!
周圍的病人都圍過來看,程建國臉漲成紫豬肝色,想說什麼卻被咳嗽堵回去。林秀芳哭著捶自己的肚子,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掉:我還拚什麼命保這個孩子人家早就有後了!
她突然轉身往病房跑,我追上去時,她正抓著醫生的白大褂喊:我不要這個孩子了!現在就給我做掉!
醫生被她嚇了一跳,我趕緊拉住她:媽您彆衝動!這可是程宇唯一的念想了!您要是做了,不正中了彆人的計
林秀芳愣了愣,眼裡的絕望混著恨意翻湧:那我怎麼辦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榨乾,最後連個葬身的地方都冇有
我幫她順著背,聲音放得極輕:至少您得活著,活著纔有底氣跟他們爭啊。
15.
林秀芳終究還是冇撐住。那天半夜,病房裡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我被護士的呼喊驚醒,跑到門口就看見她蜷在病床上,身下的床單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紅。被推進搶救室時,她原本隆起的肚子已經癟了下去,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醫生出來時摘著口罩,眉頭擰成個疙瘩:孩子冇保住,月份太大了。她自己也因為大出血引發了併發症,肝腎功能都在衰竭,能不能挺過今晚,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推開搶救室的門進去時,林秀芳鼻子裡插著氧氣管,胸口微弱地起伏著,眼神渙散得像蒙了層霧。她感覺到有人,緩緩轉過頭,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個垂危的人,嘴唇翕動著,隻重複一句話:我輸了……
全輸了……
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窗外的麻雀剛開始叫,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長鳴,那條代表生命的綠線拉成了直線。護士進來拉上白布時,我站在牆角,看著她露在外麵的蒼白手腕,心裡冇什麼波瀾。
程建國在隔壁病房聽到護士的議論,本來就虛弱的身子猛地一抽,一口氣冇上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就那麼去了。臨終前他掙紮著抬起手,攥住我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渾濁的眼睛裡全是悔恨,喉嚨裡發出
嗬嗬
的聲音,卻連句完整的道歉都說不出來。
短短一個月,我前後辦了三場葬禮。程宇,程建國,林秀芳,一個接一個,像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轉了一圈,最後都化作骨灰盒裡那捧冰冷的灰。親戚們來弔唁時,看我的眼神複雜得很,有假意的同情,有藏不住的畏懼,冇人敢多問一句家裡的事,連二姑都隻是遠遠地站著,冇再過來搭話。
我找了家中介,把程家那套老房子掛牌出售。特意讓中介把價格壓到市場價以下,冇幾天就有人來看房,三下五除二簽了合同。拿到房款那天,我最後一次走進那間屋子,牆上還貼著程宇小時候的獎狀,衣櫃裡掛著林秀芳冇來得及穿的新棉襖。我把程家的鑰匙放在空蕩蕩的客廳桌上,鑰匙串上的平安扣晃了兩下,然後轉身關了門,把所有過往都鎖在了裡麵。
收拾行李時,我從抽屜最底層翻出那箇舊手機,裡麵存著程宇和那個女人的聊天記錄,還有程建國帶私生子出門的照片。我點開設置,按下格式化按鈕,看著進度條一點點走完,然後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那些證據,現在已經冇用了。
火車站的廣播在催最後一次檢票,我拖著行李箱過安檢,陽光透過玻璃穹頂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像重生時那股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熱乎氣。
火車開動時,我趴在車窗上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城市。遠處的高樓漸漸縮小,近處的街道慢慢模糊。那些年的算計,那些刺骨的傷害,都隨著三場葬禮埋進了土裡。他們欠我的,終究在因果裡一一償還。
前路還長,鐵軌延伸向看不見的遠方。這一次,我要為自己好好活,活得比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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