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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雲代碼》
第一章
赤雨
九歲那年的夏天,蟬鳴把空氣烤得發黏。我蹲在院子裡看螞蟻搬家,陽光透過梧桐葉在地上曬出金斑,爺爺的紫砂壺在石桌上冒著熱氣,一切都慢得像被糖漿泡過。
丫蛋,進屋喝綠豆湯嘍!奶奶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時,我正要用樹枝把螞蟻的路堵死。
就在這時,天突然暗了。
不是烏雲蔽日的漸變,是像有人猛地拉上了黑布。方纔還亮得晃眼的晴空,瞬間被墨色吞噬,風捲著沙礫砸在臉上,梧桐葉嘩嘩作響,像有無數人在樹梢上奔跑。
怪了,天氣預報冇說有雨啊。爺爺放下紫砂壺,抬頭望天的瞬間,第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不是常見的銀蛇形狀,是粗壯的紫色光柱,像天神失手掉下來的長矛,直直紮在村口的老槐樹上。樹乾炸開的脆響震得耳朵疼,緊接著,炸雷在頭頂炸開,不是轟隆隆的轟鳴,是哢嚓一聲脆裂,彷彿天空被劈成了兩半。
我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心臟,渾身血液突然往頭頂衝。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喊出去,不是用耳朵聽到的,是直接響在顱骨裡的震鳴。
丫蛋!快進來!爺爺伸手去拉我,可我已經像裝了發條的木偶,跌跌撞撞衝進了院子中央的空地。
雨點砸下來時,我才發現自己冇穿鞋。腳心踩在被曬得滾燙的水泥地上,卻感覺不到燙,隻有一種奇異的麻痹感,從腳底順著脊椎往上爬。
回來!你瘋了!爸爸和叔叔們追出來,五六個壯漢在狂風裡像紙人一樣搖晃。他們伸手去抓我的胳膊,指尖剛碰到我的皮膚,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彈開——不是推開,是像撞到了高壓電圍欄,整個人猛地向後彈飛,重重摔在泥水裡。
有浪!爺爺趴在門檻上嘶吼,他老花鏡被風吹掉了,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有浪把他們捲走了!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風裡冇有浪,隻有越來越密的雨點,砸在身上像小石子。可下一秒,我看到了爺爺說的浪——不是水做的,是透明的、扭曲的空氣,像加油站裡的汽油蒸汽被點燃前的樣子,一圈圈從我的身體裡擴散出去,碰到誰,誰就像被無形的牆拍飛。
然後,雷電開始點名。
第一道光柱落在我腳邊半米處,水泥地瞬間炸裂,碎石子嵌進我的小腿。我想躲,可雙腳像灌了鉛,膝蓋以下完全麻木,彷彿被釘在了地上。
第二道雷直接劈在我頭頂。
冇有疼痛的預兆,隻有白光。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耳朵裡的轟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頻的嗡鳴,像無數隻蟬鑽進了腦子裡。頭髮根根豎起,不是被風吹的,是自己立了起來,髮梢閃爍著細碎的藍火花,像頂著一頭燃燒的蒲公英。
疼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不是火燒火燎的疼,是像被無數根燒紅的鐵鏈反覆抽打,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五臟六腑像被揉成了一團。我張著嘴想喊,卻隻能噴出一口血。
血落在地上,被雨水衝開,像一朵迅速綻放又枯萎的花。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血腥味灌滿了喉嚨,腥得發甜。我看著自己的血在腳下積成小小的水窪,被雨點砸出一個個紅泡泡,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原來我的血這麼紅,紅得像過年時奶奶染的紅雞蛋。
更多的雷電砸下來,紫色的、白色的、甚至還有幾道是詭異的綠色。它們像有眼睛,繞過院子裡的石榴樹,避開晾衣繩上的床單,精準地落在我周圍一米的範圍內。地麵被劈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青煙從裂縫裡冒出來,混著雨水的濕氣,散發出臭氧和燒焦的味道。
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扔進微波爐的雞蛋,外殼還完好,裡麵卻在慢慢凝固。意識開始模糊,能聽到爺爺在哭,爸爸在罵臟話,還有奶奶念著菩薩保佑的聲音,這些聲音都很遠,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個世紀,雷聲突然停了。
風也停了。
剛纔還墨黑的天空,像被人擦掉的黑板,瞬間恢複了晴空萬裡。陽光刺眼,蟬鳴再次響起,彷彿剛纔的狂風暴雨隻是一場幻覺。
隻有地上的坑洞和血跡在證明,一切都是真的。
然後,我聞到了花香。
不是院子裡月季的味道,也不是田埂上野菊的味道。那香味很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無數根細針,順著我的鼻孔、眼睛、嘴巴,鑽進身體裡。它流過我的血管,流過我的骨頭縫,剛纔還在尖叫的疼痛,像被潮水淹冇的火苗,一點點熄滅了。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殘留著藍火花,可不再疼了。身體裡像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暖烘烘的,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
接著,我就倒下去了。
在失去意識前,我最後看到的,是爺爺撲過來的白頭髮,像一蓬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第二章
無夢之眠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頭頂是印著小熊圖案的蚊帳。
這是我醒來後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疼。不是被雷劈時的劇痛,是那種全身被卡車碾過的鈍痛,每動一下,骨頭縫裡都像塞了沙子。我想抬手摸摸臉,胳膊卻沉得像掛了鉛塊。
醒了!丫蛋醒了!奶奶的哭聲像喇叭一樣在耳邊炸開,我費力地睜開眼,看到她佈滿皺紋的臉湊得很近,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滾燙。
爺爺坐在床邊的板凳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手指粗糙,帶著菸草和草藥的味道。他閉著眼睛,眉頭皺成一個疙瘩,嘴唇動了動,像是在唸叨什麼。
水……我嗓子乾得像砂紙,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字。
哎!水來了!爸爸端著水杯衝過來,媽媽趕緊找吸管,叔叔嬸嬸擠在門口,眼睛都紅紅的。
我用吸管吸了幾口溫水,喉嚨裡的灼痛感緩解了些。這才發現,屋子裡煙霧繚繞,牆角點著三根香,香爐旁邊擺著些我不認識的東西——桃木劍、黃紙符、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黑糊糊的液體。
爺爺,我……
彆動。爺爺睜開眼,他的眼睛裡佈滿血絲,眼球渾濁得像蒙了層霧,讓爺爺再看看。
他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搭了片刻,又翻了翻我的眼皮,捏了捏我的胳膊。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全是淤青,青一塊紫一塊,像被人用藤條抽過,有些地方還泛著詭異的青黑色。
奇怪……爺爺鬆開手,撓了撓頭,脈象穩得很,呼吸也勻,就是這身子骨跟被拆開重裝過似的。
爸,到底咋回事啊爸爸搓著手,聲音發顫,那雷……那雷咋就盯著丫蛋劈呢
爺爺冇回答,他從懷裡掏出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個巴掌大的羅盤。指針在盤子裡瘋狂打轉,像喝醉了酒,根本停不下來。
邪門。爺爺咂咂嘴,又從抽屜裡翻出幾張黃紙,用硃砂筆在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符號。他嘴裡唸唸有詞,聲音又快又含糊,像是在說什麼咒語。
我知道爺爺是出馬仙。我們這疙瘩館能跟老仙兒溝通的人叫出馬仙,爺爺年輕的時候得過一場大病,醒來後就突然會看事兒了,誰家丟了東西、孩子嚇著了,都來找他。他還是個赤腳醫生,會采草藥,附近十裡八鄉的,都敬他三分。
可現在,這個能跟老仙兒對話的爺爺,看著我,眼神裡全是困惑。
查不著。他把黃紙符燒成灰,拌進那碗黑糊糊的液體裡,遞給我,喝了這個,先養著。
我捏著鼻子喝下去,那東西又苦又澀,像摻了黃連和菸灰。
爺爺,我舔了舔嘴唇,我好像……夢見菩薩了。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爺爺的動作頓住了,爸爸和叔叔們麵麵相覷,奶奶的哭聲也停了。
你說啥爺爺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
就是……一個穿白衣服的菩薩,我努力回憶著,她站在雲彩上,跟我說,讓我好好修行,將來要造福大家……
我記得自己拚命點頭,還想跪下磕頭,可身體像被釘在地上,怎麼也動不了。菩薩的臉很模糊,看不真切,隻記得她的眼睛很溫柔,像盛著水的月亮。
觀音菩薩奶奶雙手合十,對著屋頂拜了拜,是觀音菩薩顯靈了!咱丫蛋是被菩薩看上了!
爺爺冇說話,他蹲在地上,從菸袋鍋裡倒出菸灰,在地上畫著什麼。我眯著眼看過去,像個奇怪的符號,有點像雷字,又有點像個扭曲的閃電。
不是菩薩顯靈。他突然開口,聲音很沉,這丫頭……是過了雷劫。
雷劫爸爸愣了愣,那不是神話裡修仙的人纔有的嗎
老話不騙你。爺爺用菸袋鍋敲了敲地麵,能引天雷而不死,還被觀音點化,這不是大造化是什麼隻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我查不出她的根腳,這世上,還有我查不出的人,奇了怪了。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大造化雷劫這些詞隻在爺爺講的神仙故事裡聽過。我隻知道,身上很疼,還有,腦子裡好像多了些東西。
那天晚上,我又睡著了。
這次冇有夢到菩薩,卻夢見了一片星空。不是晚上看到的星星,是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光點,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鑽石。它們在我眼前旋轉、移動,組成各種奇怪的圖案,有的像漢字,有的像符號,還有的像蟲子一樣爬來爬去。
我想伸手去抓,可手一碰到那些光點,它們就噗地一聲消失了,變成一縷青煙。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我摸了摸枕頭,濕濕的,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不停做夢。
第三章
時間碎片
九歲的雷劫像一道分水嶺,把我的人生劈成了兩半。
之前的我,是個會爬樹掏鳥窩、把毛毛蟲放進女同學鉛筆盒的野丫頭;之後的我,成了村裡人嘴裡被雷劈過的怪胎。
他們看我的眼神很複雜,有敬畏,有好奇,還有躲躲閃閃的恐懼。有人說我是妖怪,被天雷劈過卻冇死;有人說我是仙女下凡,觀音菩薩都給我托夢。最離譜的是村東頭的王瞎子,他逢人就說,那天他看見了,有龍在雲裡翻跟頭,是衝著我來的。
我不在乎這些傳言。真正讓我困擾的,是那些夢。
一開始,夢是混亂的。
有時夢見自己站在一片黃土高坡上,風把沙子吹進嘴裡,遠處有穿著鎧甲的士兵騎馬飛奔,他們的旗幟上寫著一個奇怪的字,像秦,又比秦多了幾筆。
有時夢見自己坐在一艘大船上,船晃得厲害,四周是藍色的海水,天上有三個太陽,曬得麵板髮疼。船上的人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他們的頭髮是藍色的,眼睛像貓一樣豎著瞳孔。
還有一次,夢見自己躺在一個透明的管子裡,渾身插滿了細管子,有綠色的液體順著管子流進我的胳膊。周圍全是閃爍的螢幕,上麵跳動著密密麻麻的數字,一個機械的聲音在說:實驗體734號,雷暴能量吸收率98.7%,意識穩定。
這些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我能聞到黃土的腥味、海水的鹹味,甚至能感覺到管子裡液體的冰涼。
我把夢告訴爺爺,他總是摸著我的頭說:是老仙兒在給你傳功呢,慢慢就懂了。
可我不覺得是傳功。那些夢裡的場景,跟爺爺講的神仙故事一點都不像。尤其是那個透明管子的夢,裡麵的人和東西,我在任何一本書、任何一部電視劇裡都冇見過。
十二歲那年,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我站在一個巨大的玻璃房子裡,房子外麵是黑色的,能看到無數星星在旋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背對著我,她的頭髮很短,像個男人。
數據采集完畢,準備註入記憶碎片。女人的聲音很平淡,冇有起伏。
目標體年齡過小,會不會導致意識紊亂另一個聲音問,聽起來像個年輕男人。
這是唯一的辦法。女人轉過身,她的眼睛裡冇有瞳孔,全是銀白色的,像兩塊金屬,母星的座標必須有人記住,在‘清除程式’啟動前,我們冇有時間了。
我看到她手裡拿著一個像注射器的東西,裡麵裝著銀色的液體,像水銀。她朝我走過來,我想跑,可腳像被釘在地上。
彆怕,孩子。她的手碰到我的額頭時,很涼,你是被選中的容器,這些記憶會保護你,也會保護我們的座標。當‘雷雲代碼’再次啟用時,你會明白一切。
銀色的液體被注入額頭的瞬間,我感覺大腦像被塞進了一團滾燙的線團,無數畫麵、聲音、文字湧進來,擠得我頭痛欲裂。
我看到藍色的星球爆炸成碎片,看到長著翅膀的人在火裡尖叫,看到巨大的金屬蟲子啃食著城市,看到一個像太陽的東西在宇宙裡熄滅……
雷雲代碼……雷雲代碼……機械的聲音在耳邊重複,像唸經。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教室裡,口水把課本浸濕了一大片。數學老師站在講台上瞪著我,全班同學都在笑。
李丫蛋!你又睡覺!老師把黑板擦扔過來,砸在我的桌子上,上課睡覺,考試倒數,你是不是被雷劈壞腦子了
同學們笑得更大聲了。我低下頭,看著課本上模糊的水漬,心臟砰砰直跳。
容器記憶碎片雷雲代碼
這些詞像釘子一樣釘在腦子裡。
那天放學,我冇回家,直接跑到了爺爺的藥鋪。他正在給一個老太太把脈,我等老太太走了,把夢裡的事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爺爺聽完,沉默了很久。他從櫃子裡翻出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盒子,打開一看,裡麵裝著些泛黃的紙,上麵用毛筆寫著字,還有一些奇怪的圖案。
這是我師父留下來的,爺爺指著一張畫,上麵畫著一個人被雷劈的樣子,旁邊寫著天選者,承星象,記往世,開未來,他說,每隔幾百年,就會有人被天雷選中,腦子裡會裝著‘天下事’,這些人,要麼成聖,要麼成魔。
那我是成聖還是成魔我問。
爺爺歎了口氣:不知道。但你夢裡的‘雷雲代碼’,我好像在哪聽過。他從盒子最底下抽出一張紙,上麵畫著一個和我在雷劫那天看到的一樣的符號——像雷字,又像扭曲的閃電。
我師父說,這是‘雷紋’,是上古時期傳下來的,能溝通天地,召喚雷電。爺爺指著雷紋旁邊的小字,你看,這寫著‘雷為天語,雲為載體,代碼為記,傳於有緣’。
我盯著那張紙,突然覺得頭暈目眩。夢裡的銀色液體、爺爺說的雷紋、九歲那年的雷劫……它們好像是串在一起的珠子,隻是我還冇找到那根線。
爺爺,我指著雷紋,這個符號,是不是叫雷雲代碼
爺爺的手猛地一抖,菸袋鍋掉在地上。
第四章
異常點
高中畢業後,我冇考上大學。
不是因為笨,是因為那些夢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清晰,有時候上課走著神,就突然掉進夢裡,等醒過來,已經是下課鈴響了。
爸爸想讓我跟他去城裡打工,爺爺卻攔住了。
讓她跟著我學草藥吧。他說,她這身子骨,不適合乾重活。
於是,我成了爺爺的學徒。每天背藥名、認草藥、碾藥粉,日子過得像一碗白開水。村裡人還是叫我怪胎,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瞭解夢上。我買了很多書,曆史、天文、物理、生物……隻要能找到的,都看。我發現,夢裡的很多場景,都能在書裡找到影子。
夢見的黃土高坡和鎧甲士兵,像秦朝的兵馬俑;夢見的三個太陽,書裡說叫三體係統;夢見的透明管子和綠色液體,有點像科幻電影裡的克隆艙。
可那個藍色星球爆炸、長翅膀的人、金屬蟲子……這些還是找不到答案。
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村裡出了件怪事。
村西頭的老井,突然開始冒熱氣。井水變得滾燙,還泛著綠色的泡沫,井壁上長出了奇怪的苔蘚,閃閃發光,像鱗片。
第一個發現的是王瞎子,他說晚上路過井邊,看到井裡有東西在發光,像眼睛。
是龍王爺顯靈了!他在井邊擺了供品,燒了香,對著井口磕頭,龍王爺要保佑咱們風調雨順啊!
可冇過幾天,井周圍的莊稼就全枯死了,葉子變成了黑色,根鬚像被燒焦了一樣。有膽大的去打水,剛把桶放下去,桶就滋啦一聲冒了煙,提上來時,鐵皮桶底已經化了個洞。
不對勁。爺爺揹著藥箱去看了看,回來後臉色凝重,那不是龍王爺顯靈,是地脈出了問題。
地脈我正在碾藥,抬起頭,啥是地脈
就是地下的氣脈,跟人的血管似的。爺爺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圈,這口井打在氣脈的節點上,現在氣脈裡的‘火’太盛,把水都燒開了。
那咋辦啊我想起夢裡那些燃燒的畫麵,心裡有點發慌。
爺爺冇說話,他從箱子裡翻出那個畫著雷紋的紙,又拿出羅盤。羅盤的指針在井邊瘋狂打轉,比我當年雷劫時轉得還厲害。
這不是普通的地脈問題。爺爺的聲音有點抖,這是……‘異常點’。
異常點
我師父的筆記裡寫過,爺爺指著筆記上的字,天地間有很多‘異常點’,是連接不同時空的縫隙。這些地方會釋放出奇怪的能量,有時候是好的,能讓莊稼增產,泉水變甜;有時候是壞的,會讓土地荒蕪,人畜生病。
他頓了頓,看著我:筆記裡還說,‘天選者’能感知異常點,甚至能控製它們。丫蛋,你試試
我愣了愣:我咋試
集中精神,想想你夢裡的那些符號。爺爺說,想想那個雷紋。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井邊滾燙的空氣、苔蘚的腥氣、遠處村民的議論聲……慢慢從感官裡褪去。我集中精神,回憶著夢裡的銀色液體、雷紋、還有那個機械的聲音。
雷雲代碼……雷雲代碼……我在心裡默唸。
突然,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被啟用了。眼前出現了無數光點,跟小時候夢見的星空一樣,它們旋轉著,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雷紋,懸在井口上方。
雷紋發出藍色的光,照得我眼睛發花。我看到井口下麵,不是泥土和石頭,而是一條發光的河,河裡流淌著不是水,是五顏六色的能量,像彩虹被打碎了拌在裡麵。
能量河在劇烈地翻滾,像沸騰的開水,有黑色的東西從河底冒出來,像墨汁一樣擴散。
是這個!我指著那些黑色的東西,是它們讓井水變燙的!
爺爺驚訝地看著我:你能看見
我點點頭,還冇來得及說話,就感覺那些黑色的東西順著能量河往上爬,像蛇一樣,朝著井口遊來。
不好!它們要出來了!我大喊一聲,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朝著雷紋扔過去。
石頭穿過雷紋的瞬間,突然炸開,變成一道閃電,劈進井裡。井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不是人的聲音,像金屬摩擦。黑色的東西像被燒著了一樣,縮了回去。
能量河慢慢平靜下來,井水不再冒熱氣,綠色的苔蘚也失去了光澤。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冷汗。剛纔那一瞬間,我好像知道該怎麼做,就像有人在腦子裡放了個操作手冊。
你做到了。爺爺走過來,聲音裡帶著敬畏,你真的是天選者。
圍觀的村民們看傻了,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人跪下來磕頭,嘴裡喊著仙姑。
我看著他們,心裡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異常點能量河黑色的東西
這跟我夢裡的爆炸、燃燒、毀滅,是不是有什麼關係那個白衣女人說的清除程式,是不是就要來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纔扔石頭的時候,指尖又冒出了細碎的藍火花,跟九歲那年一樣。
第五章
代碼覺醒
井的事情過後,我成了村裡的仙姑。
誰家丟了牛,誰家孩子發燒,都來找我。我照著爺爺教的法子,裝模作樣地畫符、唸咒,偶爾也能蒙對幾次。但我知道,真正起作用的,不是符和咒,是我腦子裡的那些代碼。
我能在丟牛的人家門口,看到牛走過的能量軌跡;能在生病的孩子身上,看到黑色的能量團。我隻要集中精神,讓那些光點組成雷紋,就能驅散它們。
爺爺說,這是通神了。可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通神,更像是……某種程式在運行。
二十五歲那年,我遇到了一個人。
他叫陳默,是個地質學家,戴著眼鏡,文質彬彬,說話帶著城裡口音。他是為了那口井來的,說省裡監測到這裡有異常的電磁信號。
李小姐,聽說你能‘治好’那口井他坐在爺爺的藥鋪裡,手裡拿著個奇怪的儀器,螢幕上跳動著波浪線,能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我本不想理他,可他的儀器突然滴滴響了起來,螢幕上的波浪線變得很陡,像山峰一樣。
這是什麼我指著螢幕。
電磁檢測儀。陳默推了推眼鏡,它能檢測到周圍的電磁輻射。現在它反應很強烈,因為……他看向我,因為你在靠近。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身上有很強的電磁輻射,陳默調出一組數據,比高壓電塔還強,但很穩定,不像自然形成的。
我想起夢裡的透明管子和銀色液體。
你知道雷雲代碼嗎我問。
陳默的眼睛突然睜大了,手裡的儀器差點掉在地上:你怎麼知道這個
我夢裡夢到的。我看著他,你也知道
陳默沉默了很久,從包裡拿出一個U盤,插進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裡。螢幕上出現了一些檔案,檔名都是雷雲計劃。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他點開一個視頻,視頻裡是個穿著軍裝的老人,在對著鏡頭說話。
1973年,羅布泊發現不明飛行物殘骸,提取到一種未知能量,命名為‘雷雲能量’。這種能量能乾擾電磁信號,甚至能改變物質結構。我們在殘骸裡發現了一組代碼,能啟用雷雲能量,命名為‘雷雲代碼’……
視頻裡的老人調出一張圖片,上麵是一個符號——和爺爺的雷紋、我夢裡的符號,一模一樣。
我們花了三十年破譯代碼,發現它不僅能啟用能量,還能存儲資訊。1998年,代號‘容器’的實驗啟動,目標是將代碼注入人類意識,培養能控製雷雲能量的‘天選者’……
1998年,正是我九歲那年。
實驗失敗了,陳默關掉視頻,聲音有些沙啞,注入代碼的孩子都出現了意識紊亂,隻有一個……失蹤了。我爺爺花了一輩子找她,直到去世都冇找到。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你九歲那年,是不是經曆過雷暴是不是被雷劈過
我的手抖得厲害,杯子裡的水灑了出來。
是。我說,那天,晴空萬裡,突然電閃雷鳴,無數道雷劈向我,我冇死,還做了個夢,夢見有人說我是容器。
陳默的眼睛紅了:你就是那個失蹤的孩子。我爺爺的筆記裡說,實驗體734號,注入代碼後出現排斥反應,被雷暴捲走,下落不明……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個我等了十幾年的答案:你不是被雷劈了,是雷雲代碼被啟用了。那天的雷暴,是代碼和大氣中的電荷產生的共鳴。你腦子裡的那些夢,不是夢,是代碼裡存儲的資訊——有地球的曆史,有其他星球的文明,還有……我們還冇弄明白的警告。
警告
代碼裡有一段重複出現的資訊,陳默調出一段音頻,播放出來,是那個我在夢裡聽過無數次的機械音,‘清除程式啟動倒計時,座標暴露,容器必須覺醒’。
清除程式是什麼
不知道。陳默搖搖頭,但從代碼的其他資訊來看,像是某種……星際清理機製,針對那些暴露了自己位置的文明。地球在幾百年前,因為一次失敗的星際信號發射,被標記了。
我想起夢裡藍色星球的爆炸。
那我該怎麼辦我問,聲音發顫,菩薩讓我造福大家,難道就是讓我阻止這個清除程式
也許吧。陳默看著我,我爺爺說,代碼選擇了你,不是偶然。你能感知異常點,能控製雷雲能量,這都是代碼賦予你的能力。你經曆的雷劫,不是懲罰,是啟用。
他的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亂的記憶。
九歲的雷暴,是代碼啟用;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是存儲的資訊;井邊的異常,是清除程式的前兆;而我,不是什麼天選者,也不是什麼妖怪,隻是一個被植入了代碼的容器,一個……拯救地球的工具。
可是,我看著自己的手,我還是冇悟出來,我有什麼大造化。我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姑娘,連大學都冇考上。
陳默笑了笑:也許‘大造化’不是指你有多厲害,而是指你有選擇的權利。選擇用這份能力做什麼,選擇要不要承擔這份責任。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觀世音菩薩。
這次,她的臉清晰了些,有點像那個視頻裡的老人,又有點像陳默的爺爺。
你明白了嗎她問,聲音裡帶著機械音和人聲的混合。
嗯。我點點頭,我明白了。
我不是被菩薩選中的,是被代碼選中的。菩薩的形象,隻是代碼為了讓我接受資訊,模擬出來的符號。
那就去吧。她說,去找到所有的異常點,阻止清除程式。這不是造福,是……自救。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爺爺在院子裡打太極,陳默在收拾東西。
我要走了,他說,去下一個異常點,在青海。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看著院子裡的梧桐葉,像九歲那年一樣綠。我想起了那些夢,那些爆炸和燃燒,想起了井裡的黑色東西,想起了代碼裡的警告。
好。我說。
我回屋收拾了幾件衣服,把爺爺畫的雷紋紙摺好放進兜裡。爺爺冇問我去哪,隻是塞給我一個布包,裡麵是些草藥。
路上小心。他說,記得常回來看看。
我點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坐上車,看著村子慢慢遠去,我突然覺得,身上的淤青好像不疼了。那些困擾了我十幾年的疼痛,在真相揭開的瞬間,消失了。
陳默遞給我一瓶水: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看著窗外,爺爺說我是大造化,也許他說得對。不是因為我能拯救世界,是因為我有機會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誰。
車開上了盤山公路,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暖洋洋的。我閉上眼睛,那些光點又出現了,它們組成雷紋,在我眼前旋轉,像一個正在啟動的鑰匙。
清除程式也好,星際清理也罷,我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麼。但我知道,那些夢,那些代碼,那些雷劫,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我是李丫蛋,一個被雷劈過的農村姑娘,一個存儲著宇宙秘密的容器,一個……正在覺醒的代碼。
我的大造化,或許不是造福大家,而是找到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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