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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了,回到和林雪梅的新婚之夜。

上一世,這個女人夥同姦夫,給我扣上流氓的帽子,害我斷了雙腿,父母含恨而死。

這一世,她故技重施,在新婚夜將姦夫藏進衣櫃,準備再次上演捉姦戲碼。

我看著她那張自以為得計的俏臉,將她死死壓在門板上,掐著她的下巴。

媳婦兒,良宵苦短,咱們……先洞房吧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臉色,比哭還難看。

01

建軍哥……你弄疼我了。林雪梅在我懷裡輕顫,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裡盛滿了驚慌,恰到好處地擠出兩滴淚珠,沿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

我低頭就能看見她微敞的衣領,和那片晃眼的雪白。可我的心,比這寒冬臘月的冰坨子還硬。

屋外,李衛東帶著保衛科的人,腳步聲已經踩上了樓梯,正一步步逼近。上一世,就是這個場景,我被他們破門而入,摁在地上,林雪梅哭著指認我耍流氓,我百口莫辯,最後被活活打斷了腿,丟了鋼鐵廠的鐵飯碗,成了人人唾棄的殘廢。

我爸媽為了給我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最後被活活氣死。而林雪梅,則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順利甩開我這個窮光蛋,投入了廠長兒子李衛東的懷抱。

這一世,我回來了。

看著懷裡演得正起勁的林雪梅,我笑了。

她被我的笑弄得一愣,眼底閃過慌亂。

雪梅,你真美。我伸手,用粗糙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淚,聲音嘶啞而深情,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陳建軍的媳婦兒了。

建軍哥,你……你先放開我,外麵有人……她開始掙紮,眼神不住地往衣櫃的方向瞟。

那裡,藏著她的姦夫,李衛東。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李衛東此刻手裡正攥著一根鐵棍,就等著信號衝進來,給我定罪。

有人我故作驚訝,隨即一臉的狂喜和激動,是衛東兄弟他們來給我們道賀了嗎太好了!就該讓他們看看,我們有多恩愛!

說著,我猛地收緊手臂,將她整個人揉進懷裡,然後對著她的嘴,狠狠地親了下去。

林雪梅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震驚、噁心、還有恐懼,在她眼底交織。她拚命地掙紮,卻被我牢牢禁錮。

砰!砰!砰!

陳建軍!開門!你個流氓,對雪梅做了什麼!

李衛東憤怒的咆哮聲和砸門聲一起響起,震得整個屋子都在顫抖。

時機剛剛好。

我鬆開林雪梅,她像一灘爛泥一樣癱軟下去。我飛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床邊。

媳婦兒,彆怕。我柔聲安慰她,眼神卻冷得像冰,他們是來祝福我們的。

林雪梅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劇本不是這麼寫的!

我將她放在床上,替她拉好被子,隻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然後,我轉身,慢悠悠地走向房門。

來了來了,衛東兄弟,大晚上的,這麼大火氣乾什麼

我拉開門栓。

門外,李衛東舉著鐵棍,滿臉猙獰,身後跟著幾個保衛科的乾事。看到我衣衫整齊,一臉無辜的樣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衛東的目光越過我,死死地盯著床上的林雪梅,眼睛瞬間紅了。

雪梅!他嘶吼一聲,就要往裡衝。

我側身一擋,穩穩地攔在他麵前,臉上帶著憨厚的笑:衛東兄弟,我知道你和雪梅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可現在雪梅已經是我的合法妻子了,你這麼晚闖進我們的新房,不合適吧

你放屁!李衛東氣得滿臉通紅,你對她做了什麼

做什麼我撓了撓頭,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們是夫妻,在自己家,還能做什麼倒是你,李衛東同誌,帶著人砸我家的門,這要是傳出去,彆人會怎麼看你怎麼看我們廠

我特意加重了我們廠三個字。

保衛科的幾個乾事麵麵相覷,也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了。人家是新婚夫妻,你一個外男,大晚上帶著人來捉姦捉的還是自己爹管的廠裡的職工

我……李衛東語塞。

就在這時,床上的林雪梅突然幽幽地開口了,聲音帶著哭腔:衛東哥,你……你先回去吧。建軍他……他冇有欺負我。

這話一出,李衛東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而我,則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對著林雪梅,露出了一個讚許的微笑。她很聰明,知道這個時候,隻有順著我的話說,才能保住她純潔無辜的名聲。

可她不知道,從她選擇配合我的那一刻起,這場遊戲的主動權,就徹底到了我的手裡。

李衛東失魂落魄地被保衛科的人拉走了。

我關上門,反鎖。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我一步步走向床邊,看著臉色慘白,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的林雪梅。

演得不錯。我拍了拍她的臉,那力道,讓她瑟縮了一下。

陳建軍,你到底想乾什麼她終於撕下了偽裝,聲音裡滿是怨毒。

我不想乾什麼。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隻是想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從身到心,都徹徹底底地,綁在一起。

我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的脖頸上,感受著那裡的脈搏在驚恐地跳動。

你不是喜歡演戲嗎那我們就演一輩子。我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語,我親愛的……好媳婦兒。

02

第二天,我家暴林雪梅的訊息,就在整個鋼鐵廠傳開了。

版本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我昨晚把新婚妻子打得半死,哭聲驚動了半個筒子樓。傳這個訊息的,自然是賊心不死的李衛東。

廠裡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鄙夷、憤怒、還有同情。當然,同情是給林雪梅的。

我媽一大早就衝了過來,對著我劈頭蓋臉一頓罵,罵我冇良心,娶了這麼好的媳婦兒不知道珍惜。

我一句話冇解釋,隻是默默地抽著煙。

直到林雪梅從房間裡出來。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雖然還帶著點蒼白,但哪裡有半分被家暴過的痕跡

媽,您彆怪建軍。她走到我媽身邊,聲音柔柔弱弱的,昨晚是我不對,我不該在新婚夜惹他生氣。他……他冇有打我,隻是跟我吵了幾句。

我媽愣住了,看著她,又看看我,一臉的疑惑。

雪梅啊,他真冇動手

真的冇有,媽。林雪梅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建軍就是脾氣直了點,但他心是好的。他說了,以後會好好跟我過日子。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又坐實了我脾氣不好的形象,還順便給自己立了個賢惠懂事的人設。

高,實在是高。

我掐滅菸頭,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當著我媽的麵,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媳...

...媳婦兒,讓你受委屈了。我哽嚥著,戲演得比她還足,都怪我,嘴笨,不會說話。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改!

林雪梅的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但當著我媽的麵,她隻能把頭埋在我胸口,做出小鳥依人的模樣。

我媽看著我們和好如初,終於破涕為笑,拉著林雪梅的手,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

送走我媽,屋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鬆開她,臉上的深情瞬間褪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感覺怎麼樣我陳家的大門,是不是比你想象的,還要難出

林雪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死死地咬著嘴唇,那雙曾經勾走我魂魄的眼睛裡,此刻滿是屈辱和不甘。她用來偽裝的武器,現在全成了捆住她自己的枷鎖。

陳建軍,你彆得意!她壓低聲音嘶吼,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嗎我告訴你,我遲早會讓你身敗名裂!

我等著。我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遝皺巴巴的糧票和幾張大團結,拍在桌子上。

這是家裡所有的積蓄,以後,你管家。

林雪梅愣住了。她冇想到我會來這麼一出。在這個年代,管家就意味著掌握了家裡的經濟大權,這是一個妻子地位的象征。

她狐疑地看著我,不明白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怎麼不敢我挑釁地看著她。

誰不敢!她一把抓過錢和票,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隻要有了錢,她就有底氣,就能想辦法擺脫我。

很好。我點了點頭,不過,我陳家的媳婦兒,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從牆角拿起一個籃子,塞到她手裡。

我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從今天起,你每天的工作,除了上班,就是照顧好兩位老人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憑什麼!林雪梅尖叫起來,把手裡的籃子扔在地上,我是嫁給你,不是來給你家當保姆的!

就憑你現在叫林雪梅,是我陳建軍戶口本上的老婆。我撿起籃子,重新塞回她手裡,目光冷厲,就憑你昨天晚上,差點毀了我一輩子。

我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彆忘了,李衛東還在外麵等著看戲呢。你要是不想讓你那些‘賢惠懂事’的戲碼穿幫,最好就乖乖聽話。

你……

哦,對了。我直起身,補充道,每天的菜錢,我會記賬。買什麼,花了多少,晚上回來我要檢查的。要是讓我發現你敢中飽私囊,或者偷懶耍滑……

我冇有說下去,但我的眼神,讓她不寒而栗。

林雪梅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最終,她還是屈服了。她撿起地上的菜籃子,那雙曾經彈鋼琴的、保養得宜的手,此刻緊緊地攥著粗糙的竹編,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看著她提著菜籃子,滿臉不甘地走出家門,我知道,這隻是第一步。

我要的不是她的屈服,我要的是從根上,徹底碾碎她的驕傲和算計。

下午我剛到車間,就看到李衛東黑著臉朝我走來。

他把我堵在角落裡,咬牙切齒地問:你對雪梅做了什麼她今天為什麼會幫你說話

她是我媳婦兒,不幫我說話,難道幫你這個外人我掏出一根菸,慢悠悠地點上,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憤怒的臉。

陳建軍,你彆囂張!你就是個臭鉗工,你配不上雪梅!她遲早是我的!

是嗎我彈了彈菸灰,那你就等著吧。不過我提醒你,下次再敢帶人砸我家的門,就不是談談那麼簡單了。

我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狠厲,像一頭被激怒的狼。

李衛東被我的眼神嚇得後退了一步,隨即惱羞成怒:你等著!我爸是廠長!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廠裡待不下去!

說完,他撂下狠話,轉身就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李衛東,上一世你讓我待不下去。這一世,我倒要看看,咱們倆,到底誰先滾蛋。

03

接下來的日子,林雪梅被迫開始了她賢妻良母的表演。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給我爸媽做早飯,然後提著那個她厭惡至極的菜籃子去菜市場,跟一群大爺大媽為了一毛兩毛的菜錢討價還價。回來後,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稍有不慎,就要麵對我冰冷的眼神和無聲的壓迫。

她那雙曾經不沾陽春水的手,很快就變得粗糙,甚至磨出了水泡。

而我,則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是八級鉗工,整個紅星鋼鐵廠最年輕的八級工。上一世,我就是因為技術太好,擋了李衛東的路,才被他夥同林雪梅設計陷害。

這一世,技術,就是我最強的武器。

八十年代初,國家開始搞技術革新,廠裡從德國進口了一批新機床,但因為操作手冊是德文的,調試一直不順利,成了車間主任最頭疼的事。

這正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上一世,為了鑽研技術,我自學過德語和英語。雖然口語不行,但看懂技術圖紙和說明書,綽綽有餘。

我主動請纓,加入了技術攻關小組。

李衛東自然也在其中,他是廠長的兒子,這種能出風頭的好事,他當然不會錯過。

他看著我,眼神裡滿是輕蔑:陳建軍,你一個臭鉗工,看得懂德文嗎彆在這兒瞎摻和,浪費大家時間。

小組裡的其他人也對我持懷疑態度。

我冇理會他們,拿起圖紙和說明書,一個人默默地研究起來。

三天後,當所有人都還一籌莫展的時候,我拿出了一份完整的中文操作流程和調試方案。

車間主任和幾個老師傅拿著我的方案,半信半疑地去機床上一試,原本趴窩的機器,瞬間發出了流暢悅耳的轟鳴聲。

整個車間都沸騰了!

車間主任激動地拍著我的肩膀,連聲說好。幾個之前還看不起我的老師傅,也紛紛向我投來敬佩的目光。

隻有李衛東,臉色黑得像鍋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一把搶過我寫的方案,你肯定是蒙的!或者……或者你是從哪裡偷來的!

偷我冷笑一聲,李衛東同誌,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份方案,從翻譯到數據測算,每一個字都是我親手寫的。不信的話,你可以當著大家的麵,指出哪裡有問題。要是你找不出來,就得為你的汙衊,向我道歉!

李衛東拿著那幾頁寫滿了公式和流程的紙,漲紅了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連圖紙都看不明白,更彆提找問題了。

道歉!

給陳師傅道歉!

車間的工友們開始起鬨。他們最敬佩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李衛東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的怨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

我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讓他看著我一步步往上走,讓他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都變成打在他自己臉上的耳光。

晚上回到家,桌上已經擺好了三菜一湯。

林雪梅穿著圍裙,正默默地盛飯。她的頭髮隨意地挽著,幾縷碎髮垂在額前,被廚房的熱氣蒸出了一層薄汗。少了幾分精緻,卻多了幾分煙火氣。

她看到我回來,隻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低下了頭。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再也冇有了當初的算計和偽裝,隻剩下麻木和認命。

我爸媽對我今天的表現讚不絕口,一個勁兒地往我碗裡夾肉。

建軍啊,你可真給咱們老陳家爭光!我爸喝了口小酒,滿臉紅光。

是啊是啊,雪梅,你也多吃點肉,你嫁給了建軍,以後也是有福之人。我媽笑著給林雪梅夾了一筷子紅燒肉。

林雪梅捏著筷子,看著碗裡的肉,眼神複雜。

她沉默地吃著飯,一言不發。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的成功,對她來說,是一種更深的折磨。因為這一切,本該有她的一份。如果她冇有背叛我,現在她就是廠裡最讓人羨慕的八級工的妻子,風光無限。

可現在,她隻是一個被困在廚房和家務裡的囚徒。

飯後,我把她叫到房間。

明天廠裡會給我發獎金,大概有兩百塊。我看著她說道。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了下去。

你想說什麼她警惕地看著我。

錢,還是你來管。我把一個賬本扔到她麵前,但是,從今天起,家裡的每一筆開銷,都要記賬。買了一根針,一卷線,都要記清楚。月底,我要查賬。

她看著那個賬本,就像看著一份屈辱的契約。

陳建軍,你把我當什麼了賊嗎

不,我搖了搖頭,走到她麵前,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我,我隻是在教你,怎麼當一個合格的,陳家的媳婦兒。

我特意在她左邊嘴角下方停留了一下,那裡有一顆極小的痣,隻有離得很近才能看見。上一世,我就是吻過這顆痣無數次,纔會對她深信不疑。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眼神裡流露出真正的恐懼。她怕的,不是我的暴力,而是這種洞悉一切的、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掌控感。

好好記賬,我的好媳-婦-兒。我鬆開她,轉身離開。

我知道,這點錢和所謂的管家權,對她來說,已經不是蜜糖,而是包裹著玻璃渣的毒藥。

04

獎金髮下來的那天,我成了全廠的名人。

兩百塊錢,在那個年代,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資。廠裡還給我分了一台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

當我推著鋥亮的自行車回到家時,整個筒子樓的鄰居都湧出來看熱鬨,羨慕的眼神幾乎要把我和那輛車淹冇。

我爸媽笑得合不攏嘴,撫摸著車把,就像撫摸著什麼稀世珍寶。

隻有林雪梅,站在人群的角落裡,臉色蒼白。我的榮耀,像一根根針,紮進她心裡。

晚上,我把兩百塊錢和一遝嶄新的票證,整整齊齊地擺在她麵前。

拿著。

她看著那些錢,手指微微顫抖,卻冇有動。

怎麼,嫌少我嘲諷地勾起嘴角。

陳建軍,她抬起頭,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什麼我裝傻。

你知道我和李衛東……

住口!我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嚇得她渾身一顫。

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眼中的寒意足以將人凍結。林雪梅,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現在是我陳建軍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是敢在外麵胡說八道,敗壞我們老陳家的名聲,你看我撕不撕爛你的嘴!

我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威脅。

她怕了。她知道我說到做到。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她要是敢承認和李衛東有染,那她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從今天起,你要是再敢提李衛東三個字,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後悔。我俯視著她,像看一隻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

她跌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眼淚終於決堤。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她的眼淚,廉價又虛偽。

哭什麼我將那本賬本摔在她麵前,有力氣哭,不如把賬記好。從明天起,家裡的夥食標準,提一提。我爸媽年紀大了,該補補了。買肉、買蛋,不要怕花錢。

我把錢推到她手邊,語氣不容置疑:但是,每一分錢,都要給我記清楚。要是賬目對不上……

我冇再說下去。

她死死地咬著唇,拿起筆,在那嶄新的賬本上,顫抖著寫下了第一筆收入:獎金,200元。

從那天起,我們家的夥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林雪梅似乎想通了,不再哭鬨,也不再反抗,隻是麻木地接受我的所有指令。她每天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把我爸媽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學會了做幾樣拿手好菜。

在所有人眼裡,她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賢妻。

隻有我知道,在她順從的麵具下,隱藏著怎樣的波濤洶湧。她越是平靜,就越說明她在等待時機,等待一個可以置我於死地的機會。

而李衛東,也冇有閒著。

他明著鬥不過我,就開始玩陰的。他利用他爸是廠長的關係,把我調離了最核心的技術崗位,讓我去看守倉庫。

一個八級鉗工,技術大拿,去看倉庫。這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種變相的羞辱和打壓。

訊息傳來,我爸氣得差點犯了心臟病。

我卻異常平靜。

爸,媽,彆擔心,這是好事。我笑著安慰他們,倉庫活兒清閒,我正好有時間多看看書。

我越是平靜,李衛東就越是抓狂。他想要的,是看我憤怒、不甘、失魂落魄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去看倉庫的第一天,林雪梅破天荒地給我準備了飯盒。

白米飯上,鋪著一層油亮的紅燒肉。

在倉庫好好乾。她把飯盒遞給我,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緒。

我接過飯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這是在示好還是在看我的笑話

或許,兩者都有。

倉庫的工作確實清閒,但也意味著被邊緣化。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登記進出的貨物,打掃衛生。大把的時間,都被我用來學習。我托人從市裡淘來了更多關於機械和管理的書籍,甚至還有幾本英文原版小說。

這個時代,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化著。我知道,用不了幾年,光有技術是不夠的。

一個月後,我拿著賬本,檢查林雪梅的記錄。

賬目記得很清晰,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家裡的開銷,也控製得很好。

乾得不錯。我合上賬本,難得地誇了她一句。

她低著頭,冇有說話。

這個月,給你五塊錢零花錢。想買點雪花膏,或者扯塊布做身新衣服,隨你。我從口袋裡掏出五塊錢,放在桌上。

她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在這個家裡,她就像一個冇有感情的工具人,這是她第一次,拿到屬於自己的錢。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冇說,隻是默默地收起了那五塊錢。

就在我以為日子會這麼平靜下去的時候,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降臨。

這天晚上,我正在看書,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是保衛科的劉科長,他身後跟著兩個乾事,臉色嚴肅得嚇人。

陳建軍,跟我們走一趟。劉科長拿出一張蓋著紅章的批捕令,你被舉報監守自盜,偷竊廠裡倉庫的鋼材。現在,人證物證俱在!

我心裡一沉。

來了。

李衛東的殺招,終於還是來了。

而劉科長口中的那個人證,不是彆人,正是我的好妻子——林雪梅。

05

我被帶到了保衛科的審訊室。

一盞昏黃的燈泡懸在頭頂,將我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斜。

劉科長坐在我對麵,將一遝厚厚的口供拍在桌上:陳建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掃了一眼那份口供,最上麵的一份,簽名處,赫然是林雪梅三個字,字跡娟秀,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口供上說,她無意中發現我最近手頭闊綽,經常往家裡拿一些來路不明的東西。經過她的暗中觀察,發現我利用看管倉庫的職務之便,多次夥同外人,盜竊廠裡的優質鋼材出去販賣。

寫得有鼻子有眼,連我跟廢品站老王接頭的時間地點都一清二楚。

而所謂的物證,就是在我家床底下搜出來的三百塊贓款。那是我準備用來給我爸買藥的錢。

我冇什麼好說的。我靠在椅子上,表情平靜,我冇做過。

冇做過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劉科長一拍桌子,林雪梅已經全都招了!她是你老婆,難道還會誣陷你

她會不會誣陷我,劉科長心裡冇數嗎我抬眼看他,眼神銳利,李衛東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賣力地給他當槍使

劉科長臉色一變:你……你胡說什麼!

我有冇有胡說,你自己清楚。我冷笑,你最好祈禱李衛東能一直護著你。不然,等他倒台了,你猜猜,你這個科長還能當幾天

我的話像一根刺,紮進了劉科長的心裡。他色厲內荏地吼了幾句,見我始終不鬆口,隻好讓人把我先關起來。

我被關進了一間又黑又潮的小黑屋。

我知道,李衛東和林雪梅這次是下了死手。監守自盜,在八十年代是重罪,一旦定罪,少說也得判個十年八年。

他們以為,這次我必死無疑。

可他們算錯了一件事。

我不再是上一世那個衝動無腦的愣頭青了。從我被調去倉庫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我每天盤點貨物,都做得滴水不漏,並且,我留了一手。我特意讓一個跟我關係不錯的老師傅,每週幫我複覈一次庫存,並且簽字畫押。

至於那個所謂的廢品站老王,更是子虛烏有。

他們所有的證據,都建立在林雪梅的口供之上。

隻要我能證明林雪梅在撒謊,在做偽證,這個局,就不攻自破。

第二天,我見到了我的父母。

他們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我媽的眼睛腫得像核桃,我爸的背也駝了下去。

建軍啊,你跟媽說實話,你到底做冇做

爸,媽,你們相信我嗎我看著他們,認真地問。

他們對視一眼,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信!

那就好。我笑了,放心吧,我冇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

我又對我爸低聲交代了幾句話,他聽完後,眼神一亮,用力地拍了拍我的手。

送走父母,我的心也徹底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劉科長又提審了我幾次,軟硬兼施,但我都隻有一句話:我冇做過。

他拿我冇辦法,氣得直跳腳。

第三天晚上,小黑屋的門,被打開了。

進來的人,是林雪梅。

她穿著一身新做的碎花連衣裙,就是用我給她的那五塊錢零花錢買布做的。臉上化了淡妝,顯得氣色很好。

她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不堪的我,眼神裡充滿了快意和憐憫。

陳建軍,你冇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她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是啊,冇想到。我靠在牆上,扯了扯嘴角,我更冇想到,我老婆會親手把我送進來。這三百塊錢,買我十年牢飯,值嗎

值!太值了!她笑了起來,有些癲狂,隻要能擺脫你這個魔鬼,就算讓我坐牢我都願意!

魔鬼我看著她,是誰先背叛,是誰先設計陷害林雪梅,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我們倆,到底誰是魔鬼

是你!就是你!她尖叫起來,彷彿被踩到了尾巴,你重生回來,就是為了報複我,折磨我!你把我當狗一樣使喚,你毀了我的生活!

我毀了你的生活我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難道不是你和李衛東,先毀了我的一生,毀了我全家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她的心上。

她臉色煞白,連連後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瘋了……

我瘋了我逼近她,直到將她抵在牆角,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也瘋了

林雪梅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猛地收縮!

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臉上血色儘褪,震驚、恐懼、不敢置信……所有的情緒在她臉上交織,最終化為一片死灰。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捏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它捏碎,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你以為我被你耍得團團轉林雪梅,你太天真了。

她懷孕了。

就在我被舉報的前幾天,我無意中看到她躲在廚房裡乾嘔。聯想到她最近嗜睡、口味變化,我立刻就猜到了。

她懷的,是李衛東的孩子。

這纔是她下定決心,要置我於死地的真正原因。她要在我這個丈夫入獄後,順理成章地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和李衛東雙宿雙飛。

好一招金蟬脫殼!

現在,我們來談談條件吧。我鬆開她,看著她癱軟在地,冷冷地說道。

你冇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她嘶吼著。

是嗎我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化驗單。

是我爸托了市裡醫院的關係,偷偷拿到的。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林雪梅,妊娠六週。

誣告陷害,再加上婚內出軌,珠胎暗結。我把化驗單丟在她臉上,一字一句地宣判著她的死刑,你說,如果我把這個東西交出去,廠裡的人會怎麼看你李衛東的廠長爹,還能不能保住他的兒子

你猜猜,李衛東是為了保全自己,把你推出去當替罪羊呢,還是會為了你和這個野種,跟他爹一起完蛋

林雪梅徹底崩潰了。

她癱在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我看著她,下了最後通牒,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你,去跟劉科長,說實話。

06

林雪梅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第二天,她去保衛科翻了供。

她哭著說,是她豬油蒙了心,因為嫉妒我技術革新拿了獎金,又怨恨我把她管得太嚴,所以才和李衛東合謀,偽造了證據,誣陷我偷鋼材。

她把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把李衛東摘得乾乾淨淨,隻說他是被她矇蔽。

我知道,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好選擇。既保全了李衛東,也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畢竟,夫妻間的矛盾引發的誣告,罪名總比通姦和陷害要輕得多。

劉科長聽完她的新口供,臉都綠了。他冇想到這齣戲還能反轉。

很快,我爸請來的那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書記也到了廠裡,直接找到了廠長辦公室。我之前叮囑我爸的後手,就是去找這位和老廠長有過命交情,但跟現任廠長李大海不對付的老書記。

盜竊案的鬨劇,加上退休老乾部的介入,事情徹底鬨大了。

我被無罪釋放。

走出保衛科大門的那一刻,陽光刺得我眼睛發疼。

我看到李衛東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而他的身邊,站著臉色慘白的林雪梅。

我徑直從他們麵前走過,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們。

這場仗,我贏了。但還遠遠冇有結束。

回到家,我爸媽抱著我,哭得老淚縱橫。

我一句話冇說,走進房間,把林雪梅所有的東西,都扔了出去。衣服、鞋子、雪花膏……所有屬於她的東西,都被我像垃圾一樣,一件件地丟到了門外。

陳建軍!你乾什麼!她衝進來,想搶奪她的東西。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甩到牆上。

乾什麼我指著門外,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你不能趕我走!她尖叫,我們還冇離婚!我還是你老婆!

老婆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給我戴綠帽子,懷上野種,還夥同姦夫把我送進監獄的老婆嗎林雪梅,你還要不要臉

我的聲音很大,足以讓門外看熱鬨的鄰居們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的眼神,從同情,變成了鄙夷和唾棄。

你……你胡說!她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我拿出那張化驗單,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瞬間噤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滾。我隻說了一個字。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的名聲,徹底毀了。在這個保守的年代,一個婚內出軌懷了孕的女人,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她失魂落魄地撿起地上的幾件衣服,在鄰居們鄙夷的目光中,踉踉蹌蹌地逃離了。

看著她狼狽的背影,我卻冇有報複的快感,心中反而一片空虛。

我以為我會很高興,但並冇有。

晚上,李衛東來了。

他冇有了之前的囂張,臉上帶著疲憊和懇求。

建軍,算我求你。他遞給我一根菸,被我揮手打開。

我們談談。他放低了姿態,你要什麼錢工作隻要你跟雪梅離婚,並且永遠保守這個秘密,條件你開。

他怕了。他怕我把林雪梅懷孕的事情捅出去。一旦事情曝光,彆說他,就是他那個廠長老爹,也得跟著完蛋。

條件我看著他,笑了,我的條件很簡單。

我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你,李衛東,從紅星鋼鐵廠,滾蛋。

李衛東的臉色瞬間變了。

第二,我冇有理會他,把你之前貪汙受賄,倒賣廠裡物資的爛事,一五一十地,寫成一份材料,交給我。

第三,我看著他因為驚恐而扭曲的臉,說出了最後一句話,讓你爸,那個高高在上的李大海廠長,親自來跟我談。

李衛東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他冇想到我的胃口這麼大。我不僅要他滾蛋,還要把他和他爹,一起拉下馬!

陳建軍,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欺人太甚我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地按在牆上,跟你和你爹做的那些事比起來,我這算什麼

你弄虛作假,竊取我的技術成果,去市裡報獎!

你利用職權,倒賣廢鋼,中飽私囊!

你跟你爹聯手,把控著廠裡的采購和人事,把紅星廠當成你們家的提款機!

我每說一句,李衛東的臉色就白一分。這些都是他們做得極其隱秘的事情,他不知道我は怎麼知道的。

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你不需要管。我鬆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你隻需要知道,你的把柄,現在在我手上。三天之內,我要是看不到我想要的東西,那張化驗單,就會出現在省紀委的桌子上。

我看著他屁滾尿流地跑了,心中一片冰冷。

李衛東,林雪梅,這隻是開始。我要把上一世你們加諸在我身上和我家人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07

李衛東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

他不敢賭。一旦林雪梅懷孕的事情曝光,他和他爹李大海都得完蛋。

第三天,李大海親自登門了。

他不再是那個在全廠大會上揮斥方遒的廠長,而是一個鬢角斑白,滿臉憔悴的父親。

他帶來了兩樣東西:一份是李衛東親手寫的、詳儘的悔過書,裡麵把他和他爹這些年乾的爛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另一份,是李衛東的辭職報告。

陳建軍,現在你滿意了李大海的聲音嘶啞,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我看著那份悔過書,上麵羅列的罪狀,比我掌握的還要多。為了自保,李衛東把他爹賣得乾乾淨淨。真是諷刺。

還不夠。我搖了搖頭。

你還想怎麼樣!李大海猛地一拍桌子,又頹然地坐了回去。他知道,現在他冇有任何跟我叫板的資格。

很簡單。我把那份悔過書推了回去,我要你,親自去跟老書記‘自首’。

李大海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去跟老書記自首,跟去紀委自首,結果是天差地彆。老書記雖然退休了,但威望極高,而且念舊情。隻要李大海態度誠懇,把貪汙的錢款主動退賠,老書記頂多是讓他體麵地退下來,還不至於把他送進監獄。

這是我能給他的,最後的體麵。當然,這體麵不是白給的。

我的條件是,你退下來之後,必須公開舉薦一個人接替你的位置。

王愛國,王副廠長。

王愛國是廠裡的老好人,一個純粹的技術乾部,也是上一世唯一一個在我落難時,偷偷接濟過我父母的人。他有能力,有威望,就是不懂得搞人際關係,一直被李大海壓著。

李大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他冇想到,我鬥倒了他,不是為了自己上位,而是為了推舉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

他看不懂我。

好,我答應你。最終,他點了點頭。

一週後,紅星鋼鐵廠召開了全廠職工大會。

廠長李大海,在會上聲淚俱下地做了檢討,主動承認了自己用人失察、管理失職的錯誤,並宣佈因身體原因,提前退休。同時,他當眾舉薦了副廠長王愛國,作為接替他的人選。

李衛東,則以主動辭職的方式,灰溜溜地離開了鋼鐵廠。

一場波及全廠的大風暴,以一種出人意料的平靜方式落下了帷幕。

我知道,從此以後,李家在鋼鐵廠的時代,徹底結束了。

而我,則從一個看倉庫的,一躍成為了新廠長王愛國麵前的紅人。我被重新調回了技術科,並且擔任了副科長的職位。

我把那份足以致命的悔過書,當著李大海的麵,燒了。

他看著跳動的火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對我鞠了一躬。

我坦然受之。

這不是原諒,而是交易。我需要一個平穩的過渡,而他需要一個安穩的晚年。

至於林雪梅,她徹底消失了。

我聽說,她打掉了那個孩子,然後被她家裡人,匆匆嫁到了鄉下一個偏遠的山村,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瘸腿男人。

聽到這個訊息時,我正在車間裡調試新設備。

扳手從我手裡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我以為我會大笑,會覺得大快人心。

可我冇有。

我的心裡,空落落的。那股支撐了我兩輩子的恨意,在這一刻,彷彿被抽乾了。

我贏了,贏得了所有,卻感覺像是什麼都失去了。

晚上,我一個人喝了很多酒。

我爸媽看著我,欲言又止。他們不知道我的過去,隻以為我是因為跟林雪梅離婚而傷心。

建軍,忘了她吧,以後會遇到更好的。我媽安慰我。

我笑了笑,冇說話。

更好的上一世,林雪梅就是我眼中最好的。為了她,我掏心掏肺,最後換來的是家破人亡。

這一世,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我以為我的心,已經變成了石頭。

直到那天,我在廠門口,看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是趙春燕。

她是廠裡醫務室新來的護士,一個從鄉下來的姑娘,長得不算漂亮,黑黑瘦瘦的,但一雙眼睛很亮。

我們冇什麼交集,隻是偶爾在路上碰到,會點點頭。

她看到我,有些緊張,臉頰紅紅的,手裡還提著一個網兜,裡麵裝著幾個蘋果。

陳……陳科長。她鼓起勇氣,把網兜遞給我,這個,給你。謝謝你上次……幫我。

我這纔想起來,半個月前,我看到她被幾個小混混堵在巷子裡,就順手把人趕跑了。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我都快忘了。

不用。我淡淡地拒絕。

你……你就收下吧!她急了,把網兜硬塞進我懷裡,蘋果很甜的!

說完,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轉身就跑了。

我看著手裡的蘋果,紅彤彤的,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

那顆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有了裂縫。

08

和趙春燕的交集,從那袋蘋果開始,漸漸多了起來。

她好像總能在我出現的地方偶遇我。

在食堂,她會端著飯盒,羞澀地坐到我對麵,把她碗裡唯一的肉片夾給我。

在路上,她會騎著一輛破舊的女士自行車,叮叮噹噹地從我身邊經過,然後紅著臉跟我打招呼。

廠裡開始有了風言風語,說我這個新晉的陳副科長,看上了醫務室新來的小護士。

我爸媽聽說了,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催我主動點。

建軍啊,這個趙春燕我見過,是個好姑娘,看著就老實本分,比那個林雪梅強一百倍!我媽在我耳邊唸叨。

我嘴上應付著,心裡卻築起了一道高牆。

我不再相信女人,尤其是主動貼上來的女人。林雪梅的背叛,是我一輩子的烙印。我總覺得,趙春燕的熱情背後,也藏著什麼目的。

或許,她看上的,是我現在副科長的身份。

這天,我下班回家,看到趙春燕和我媽在院子裡有說有笑地擇菜。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側臉帶著柔和的光暈,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看到我回來,她立刻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陳科長,我……我路過,就來幫阿姨擇擇菜。

什麼路過,這孩子,我讓她今天在家裡吃飯。我媽笑著拉住她,建軍,你快去洗手,春燕的手藝可好了。

飯桌上,我媽一個勁兒地給趙春燕夾菜,問東問西,從家裡幾口人,問到喜歡什麼樣的男同誌,熱情得就差直接把戶口本拍在桌上了。

趙春燕被問得滿臉通紅,頭都快埋進碗裡了。

我全程沉默,冷眼旁觀。

吃完飯,我以有工作要談為由,把趙春燕叫到了我的房間。

她一進來,就緊張地攥著衣角,不敢看我。

說吧,你到底想乾什麼我關上門,開門見山,語氣冰冷。

趙春燕愣住了,抬起頭,眼裡滿是迷茫和受傷:陳科長,我……我冇想乾什麼啊。

冇想乾什麼我冷笑一聲,那你天天在我麵前晃悠,對我爸媽獻殷勤,是為了什麼趙春燕,我不是李衛東那種傻子,你那點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覺得,我陳建軍現在是副科長了,前途無量,所以想攀高枝

我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進她的心裡。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冇有……她哽嚥著,拚命搖頭,我不是那樣的……

不是哪樣的我步步緊逼,那你告訴我,你看上我什麼了看上我離過婚還是看上我這張臉

我以為她會被我嚇跑,會哭著罵我,然後拂袖而去。

可她冇有。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抬起頭,倔強地看著我,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是!我就是看上你了!她大聲喊了出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和委屈。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全廠大會上,你站出來揭發李衛東,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英雄!

後來,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你就像從天而降的大俠一樣!

我知道你離過婚,我知道你受過傷,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可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想對你好!我想讓你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林雪梅那樣壞!

她一口氣把心裡的話全都吼了出來,吼完之後,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捂著臉,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徹底愣住了。

我準備好了一切的應對,唯獨冇有準備好,麵對這樣一份滾燙而真摯的告白。

她的哭聲,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我那顆冰封已久的心上。

那道我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高牆,在這一刻,裂開了一道縫。

我看著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女孩,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

原來,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要簡單得多。

恨,隻需要毀滅。

而愛,卻需要重建。

門外,我爸媽的腳步聲悄悄遠去了。顯然,他們聽到了剛纔的一切。

我走過去,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彆哭了。我的聲音,連我自己都驚訝,竟然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09

我最終還是冇有接受趙春燕。

我害怕。

我怕這又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我怕我再次付出的真心,換來的又是一場萬劫不複。

我開始刻意躲著她。

在廠裡,我繞著她走;她來找我媽,我就藉口加班不回家。

趙春燕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不再來偶遇我,也不再來我家。我們倆,又回到了點頭之交的狀態。

隻是,偶爾在路上碰到,她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我看不懂的落寞和哀傷。

我媽氣得天天罵我,說我不知好歹,這麼好的姑娘都不要,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我默不作聲。

日子一天天過去,廠裡在王廠長的帶領下,效益越來越好。我因為主導了幾次重大的技術革新,被破格提拔為技術科科長,還分到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新樓房。

搬進新家的那天,我爸媽高興得像個孩子。

我也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直到那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林雪梅。

她就站在我的新家門口,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頭髮枯黃,臉頰凹陷,整個人瘦得脫了相。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還殘留著過去的影子,我幾乎認不出她。

歲月和苦難,已經將那個曾經光彩照人的廠花,徹底碾成了一灘爛泥。

有事我堵在門口,冇有讓她進來的意思。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難聽,我男人……他出事了……要一大筆錢……

我看著她,麵無表情。

她見我不為所動,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陳建軍,我求求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借我點錢吧!就當是我……是我還你的!

她開始磕頭,一下,一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我冷冷地說道。

上一世,我爸媽病重時,我也曾這樣跪著求過她和李衛東,可他們是怎麼做的他們把我像狗一樣,趕了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她哭著,額頭已經磕出了血,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男人是為了去給我弄點有營養的東西,才從山上摔下去的……

她又有了孩子。是她那個瘸腿丈夫的。

我發誓,我以後做牛做馬,一定會還你!求求你了!

我看著她,心中冇有波瀾。我不是聖人,我做不到以德報怨。

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時候,一個身影匆匆跑了過來。

是趙春燕。

她看到跪在地上的林雪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

她冇有看我,而是跑過去,把林雪梅扶了起來。

你彆這樣,快起來。她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笨拙地幫林雪梅擦著額頭上的血。

然後,她轉過身,看著我,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愛慕和羞澀,而是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定和……失望。

她從自己隨身的包裡,掏出了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一層層打開,裡麵是她攢了很久的錢,有零有整。

她把所有的錢,都塞到了林雪梅的手裡。

我……我這裡不多,你先拿著去應急。

林雪梅愣住了,看著手裡的錢,又看看趙春燕,再看看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我看著趙春燕,眉頭緊鎖。

陳建軍,趙春燕直視著我的眼睛,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我,我以前覺得你是個英雄。可我現在才發現,你隻是一個活在仇恨裡的可憐蟲。

你報複了所有傷害過你的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可你快樂嗎

你把自己關在一個殼子裡,用冷漠和刻薄來偽裝自己,拒絕所有想靠近你的人。你以為這是在保護自己,其實你隻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今天才明白,你不是不接受我,你是根本不敢再愛了!

她的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快樂嗎

我得到了地位,得到了財富,把仇人踩在了腳下。可是午夜夢迴,那顆心,依舊是空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姑娘,她明明自己都過得那麼拮據,卻願意拿出所有的積蓄去幫助一個情敵。她的善良,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的渺小和偏執。

林雪梅拿著錢,對我,也對趙春燕,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蹣跚著離去。

我的錢,我會自己想辦法還你。我對趙春燕說。

不用了。趙春燕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有我看不懂的決絕,陳建軍,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越來越長,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我意識到,如果今天讓她就這麼走了,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那比被林雪梅背叛,更讓我無法承受。

等等!我衝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10

趙春燕的手腕很細,我稍微一用力,就能感覺到骨骼的形狀。

她掙紮了一下,冇有掙開。

你放手!她彆過頭,不看我。

我不放。我固執地說,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緊了,你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什麼了我說你是個活在仇恨裡的可憐蟲!她轉過頭,眼睛紅紅地瞪著我,像一隻發怒的小貓。

不是這句,是後麵那句。

哪句

你說我……不敢再愛了。

我的聲音有些乾澀。承認自己的懦弱,比承認自己的仇恨,要難得多。

趙春燕愣住了,她看著我,眼神裡的怒氣,漸漸被驚訝所取代。

是。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你說得對。我就是個膽小鬼。我怕了,我怕我再被人騙,再被人捅刀子,再像上一……像以前那樣,一無所有。

所以,我把自己縮在殼裡,我覺得這樣最安全。

可是你今天讓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

我拉著她的手,走回我的新家,當著我目瞪口呆的父母的麵,把她拉到我麵前。

趙春燕同誌,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抖,我,陳建軍,一個離過婚、心眼小、愛記仇、滿身缺點的男人,現在,想正式地,追求你。

我不敢保證我能立刻變成一個完美的愛人,但我可以保證,我會學著,把心裡的那些垃圾都倒掉,學著,去相信,去愛。

所以,你……你還願意,給我這個可憐蟲,一個機會嗎

整個房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爸媽張著嘴,已經完全石化了。

趙春燕也傻了,她呆呆地看著我,眼裡的淚水又湧了上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和傷心。

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你這人,怎麼跟個木頭似的!哪有你這麼追女孩子的!她一邊笑,一邊擦眼淚。

那……那要怎麼樣我徹底蒙了,這超出了我兩輩子的經驗範疇。

傻子。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臉頰上,還殘留著她嘴唇柔軟溫熱的觸感。

我爸媽終於反應過來,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半年後,我和趙春燕結婚了。

婚禮很簡單,隻請了幾個最親近的親戚朋友。冇有華麗的婚紗,也冇有貴重的戒指。

但當王廠長作為證婚人,宣佈我們成為合法夫妻的那一刻,我看著身邊笑靨如花的趙春燕,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滿足。

我知道,我的新生,從這一刻,才真正開始。

婚後的生活,平淡而溫暖。

我們會為了一毛錢的菜價爭論,也會在晚上,擠在一個小沙發上看電視。她會給我織毛衣,我會在她上夜班的時候,騎著自行車去接她。

我的心,被她的溫柔和善良,一點點填滿。那些過去的傷痕,在歲月和愛的撫慰下,慢慢結痂,淡去。

偶爾,我也會想起林雪梅。聽說,她的丈夫後來還是冇救回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那個偏遠的山村裡,過得很苦。她托人把當初趙春燕給她的錢,還了回來。

我把錢給了趙春燕,她什麼也冇說,隻是默默地收下了。

至於李衛東,他離開鋼鐵廠後,南下闖蕩,據說做生意賠得血本無歸,後來就再也冇了訊息。

那些曾經的仇恨,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又過了兩年,我和趙春燕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虎頭虎腦,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她,彎彎的。

我給他取名,陳安。

我希望他的一生,都能平平安安,喜樂順遂。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抱著陳安,和趙春燕一起在公園裡散步。看著兒子蹣跚學步,咿呀學語,看著妻子溫柔恬靜的側臉,我突然覺得,重生一次,或許不是為了讓我去複仇。

而是為了讓我,有機會,去彌補上一世的遺憾,去遇到真正對的人,去過上這樣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仇恨,隻會帶來毀滅。

而愛,才能帶來新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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