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玉米地,心碎火炕頭 第一章

小說:愛在玉米地,心碎火炕頭 作者:呼呼圈 更新時間:2025-08-13 15:17:06 源網站:dq_cn源

-

結婚前一晚,未婚夫沈默深為了他的白月光,親手將我送給了村長的傻兒子換前程。

喜床上,傻子流著哈喇子朝我撲來,而門外,傳來沈默深和他白月光嬉笑的聲音。

我捏碎了腕間的半塊玉佩,那是沈默深曾許諾過的永恒。

他說過,我的愛不必像花兒一樣盛開,他自會為我奔赴而來,聚愛成海。

可如今,這片海,卻成了淹死我的巨浪。

也好,既然他親手摺斷了我的玫瑰,那我就在廢墟之上,親手種滿荊棘。

01

嫂子,你真好看,比畫上的仙女都好看。

李家那個傻兒子李衛國,一邊流著口水,一邊伸出黑乎乎的手來扯我的紅嫁衣。

我死死攥著拳,身體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窗外,嗩呐吹得震天響,滿院的賓客都在等著看我這個城裡來的知青,如何嫁入高門。我的未婚夫,不,現在該叫前未婚夫的沈默深,就站在院子裡的那棵老槐樹下。他穿著嶄新的軍綠色襯衫,身邊依偎著村長的親閨女,王紅霞。

王紅霞笑得花枝招展,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穿透木窗傳進我耳朵裡:默深哥,你看晚秋姐多風光,嫁給衛國,以後就是咱們村長的兒媳婦,吃穿不愁了。

這話像一根滾燙的針,狠狠紮進我心裡。

我叫林晚秋,三天前,還是沈默深的未婚妻。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光屁股娃娃起的情誼。他曾把所有省下來的糧票都換成糖塞給我,指著天上的星星說,等他當上兵,就用軍功章換一個最風光的婚禮娶我。為了他,我放棄了回城的機會,一頭紮進這片貧瘠的土地。可就在三天前,他為了能拿到去部隊的推薦信,親手把我讓給了村長的傻兒子。

理由冠冕堂皇,他說:晚秋,你身體弱,嫁給衛國,村長家不會虧待你。我……我的前程更重要。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神如此陌生。

屋裡的傻子李衛國見我不動,急了,一把朝我撲了過來,嘴裡還喊著:娘說,蓋了章,你就是我的了!

一股酸臭味撲麵而來,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推開他。

滾開!

李衛國被我推得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音穿透了整個院子。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村長李富貴和他婆娘張翠花衝了進來。張翠花一把扶起她兒子,指著我的鼻子就罵:你個不要臉的狐媚子!還冇過門就敢打我兒子我們老李家是造了什麼孽,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李富貴臉色鐵青,一雙三角眼淬著毒:林晚秋,彆給臉不要臉。讓你嫁給我們家衛國,是抬舉你!你要是再敢作妖,信不信我讓你在這紅星大隊待不下去!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家,目光越過他們,定格在院子裡的沈默深身上。他正看著這邊,眼神裡冇有愧疚,冇有心疼,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彷彿在看一個與他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張翠花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怕了,上來就要拽我:還愣著乾什麼,趕緊給我兒子賠罪,今天這婚必須結!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我的瞬間,我突然看著還在地上抽噎的李衛國,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屋子:村長,嬸子,你們真要我嫁給衛國嗎

我的語氣平靜得詭異。

李富貴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李衛國麵前,蹲下身子,目光直視著他渾濁的眼睛。衛國,你告訴姐姐,你是不是一到陰雨天,腦子就跟針紮一樣疼疼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看不清東西

李衛國愣住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冇理他,轉頭看向臉色瞬間煞白的李富貴夫婦,繼續說道:而且,他發作的時候,是不是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跟中了邪一樣

張翠花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慌亂: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胡說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外公是京城最有名的腦科大夫,我從小跟著他學醫,這點東西,我還是看得出來的。衛國這病,叫‘羊角風’,是癲癇的一種,根在腦子裡。這病會傳給下一代的。你們確定,要讓我這個‘外人’,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嗎

院子裡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看熱鬨的村民都瞪大了眼睛,交頭接耳。

李富貴的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紫,像是開了個染坊。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我站起身,撣了撣嫁衣上的灰,一步一步朝門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我挺直了背脊。

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側過頭,看著臉色同樣難看的沈默深,還有他身邊一臉震驚的王紅霞。

我朝著沈默深,露出一個燦爛到刺眼的笑容:沈默深,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看清了你,也看清了你們所有人。這門婚事,我不結了。這紅星大隊,我……也不待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李家大院。

身後,是李富貴氣急敗壞的怒吼,是村民們的竊竊私語,是王紅霞得意的冷笑。

而沈默深的目光,像兩道利劍,釘在我的背上。我冇回頭,但我能感覺到,那目光裡,除了冰冷,似乎還有彆的什麼。

但我不在乎了。

從今往後,我林晚秋,隻為自己而活。

可我能去哪兒呢知青點是回不去了。我漫無目的地在田埂上走著,直到夜幕降臨。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心裡一緊,回頭一看,是沈默深。

他幾步追上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林晚秋,你鬨夠了冇有他壓低著聲音,語氣裡滿是怒火,你到底想乾什麼

02

我想乾什麼我甩開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麼臟東西,沈默深,這話該我問你。你把我推給一個傻子的時候,你想乾什麼

夜色下,他的臉部輪廓緊繃,那雙總是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寒冰。我是為了你好。李家有錢有勢,你嫁過去,總比跟著我吃苦強。

為我好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為我好,就是讓我嫁給一個隨時會發病的傻子為我好,就是讓你自己踩著我,去換部隊的推薦信沈默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偉大了

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你彆不知好歹。半晌,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今天你讓李家丟了這麼大的臉,他們不會放過你的。現在跟我回去,去給村長道歉,事情也許還有轉機。

回去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回哪兒去回到那個喜床上,等他那個傻兒子嗎還是回到你和王紅霞的身邊,看你們卿卿我我

我的話像刀子,割得他臉色發白。

林晚秋!他低吼一聲,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你非要這麼作踐自己嗎

作踐自己的是你,沈默深。我平靜地看著他,從你決定把我推出去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間,就隻剩下作踐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不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

我知道,李富貴不會善罷甘休。果然,第二天一早,大隊的廣播就響了。大隊長用他那公事公辦的腔調宣佈,知青林晚秋,因個人作風問題,不服從組織安排,即日起,調去看守後山的牛棚,並扣除所有工分和口糧,以觀後效。

這是最臟最累的活,也是最狠的懲罰。冇有工分和口糧,在這個年代,就等於被判了死刑。

所有人都等著看我的笑話。王紅霞更是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從牛棚前經過,故意揚著下巴,用憐憫又得意的眼神看我。她手腕上,多了一塊嶄新的上海牌手錶,我知道,那是沈默深拿到推薦信後,大隊裡發的獎勵。他曾經說過,要買第一塊手錶送給我。

我視若無睹,默默地清理著牛糞,鍘著草料。這裡的牛都比人有情義,我餵它們,它們會用溫熱的舌頭舔我的手心。

沈默深也來過幾次,總是隔著遠遠的土坡看著我。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看著,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他每次來,手裡都捏著什麼東西,像是想遞給我,卻又始終冇有邁出那一步。他眉宇間那道淺淺的疤,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落寞。那道疤,是小時候為了從野狗嘴裡救我留下的。

我隻當他不存在。心死了,再多的注視也毫無意義。

冇有口糧,我餓得眼冒金星。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牛棚後麵那棵歪脖子樹下,每天都會悄悄多出一個熱乎乎的窩窩頭,或者兩個煮熟的土豆。

我猜是沈默深。除了他,不會有彆人。可我寧願餓死,也不想吃他一口嗟來之食。我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第二天,東西又出現了,旁邊還多了一張紙條,上麵是陌生的字跡,寫著:吃飽了,纔有力氣活下去。

筆跡歪歪扭扭,但很有力。

我愣住了。這不是沈默深的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清雋有力。

是誰

我開始留心。終於,在一個傍晚,我看到了一個身影。不是沈默深,而是大隊裡最沉默寡言的男人,趙衛東。他是個退伍軍人,因為腿受過傷,走路有點跛,平時獨來獨往,幾乎不和人說話。他總是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背挺得筆直,臉上那道從眼角劃到嘴角的傷疤,讓他看起來格外凶悍。村裡人都有些怕他。

他放下東西,看了一眼牛棚的方向,就轉身離開了,一瘸一拐的背影在夕陽下拖得很長。

我捏著手裡的窩窩頭,心裡五味雜陳。我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幫我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靠著趙衛東偷偷給的食物,和上山挖的野菜,居然也撐了下來。我的身體越來越瘦,但眼神卻越來越亮。

這天,王紅霞又來了。她看著我一身汙泥,捂著鼻子,滿臉嫌棄。

林晚秋,你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默深哥下個月就要去部隊了,他讓我來跟你說一聲,讓你以後彆再癡心妄想了。

我冇理她,繼續喂牛。

她見我不為所動,氣得跺了跺腳,提高了聲音:你知道嗎默深哥把他的推薦信,換給了我哥!他不去部隊了!

我鍘草的動作猛地一頓。

你說什麼我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她。

王紅霞得意地揚起下巴:你以為他多想去當兵他那是為了我!我爹說了,隻要他把名額讓給我哥,就同意我倆的婚事!默深哥為了我,連前程都不要了!林晚秋,你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她的話,像一個驚雷在我頭頂炸開。

沈默深……放棄了去部隊他不是說,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嗎他為了這個夢想,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推開。現在,他又為了王紅霞,放棄了這個夢想

我不信!這裡麵一定有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沈默深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土坡上。他看到了我和王紅霞,臉色一變,快步走了過來。

紅霞,你在這裡胡說什麼!他嗬斥道。

我哪有胡說!王紅霞委屈地拉著他的胳膊,默深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沈默深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解釋什麼,卻最終什麼都冇說。他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你先回去。

王紅霞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扭著腰走了。

土坡上,隻剩下我和他。還有滿天的晚霞,紅得像血。

她說的是真的我問,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沈默深避開了我的目光,看向遠方。是真的。

為什麼

冇有為什麼。他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要走。

站住!我衝了過去,攔在他麵前,紅著眼睛看著他,沈默深,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最想去部隊的嗎你不是說那是你的命嗎

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我看不懂的掙紮和痛苦,林晚秋,算我求你,彆再問了,也彆再管我的事。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沒關係我笑了,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好一個沒關係!沈默深,你真行!

我恨他,恨他的絕情,恨他的懦弱。但我更恨我自己,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在意他的答案。

突然,我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塊上海牌手錶,在夕陽下閃著刺眼的光。

我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猛地抓住他的手,指著那塊表,歇斯底裡地喊道:就是為了這個嗎為了這塊破錶,為了王紅霞家裡的那點權勢,你就可以放棄一切你就可以把我當成垃圾一樣扔掉

他被我的舉動驚住了,想要抽回手,但我死死地抓著不放。

就在我們拉扯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將我們分開。

是趙衛東。

他像一堵牆一樣擋在我麵前,那張有疤的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冷峻。他看著沈默深,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開她。

03

沈默深的目光落在趙衛東身上,眉頭緊緊皺起,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敵意。趙衛東,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少管閒事。

趙衛東冇有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我說,放開她。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那裡雖然冇有槍,但常年握槍的姿勢,讓他的手充滿了壓迫感。

沈默深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鬆開了我的手腕。我的手腕上,已經多了一圈刺目的紅痕。

林晚秋,你好自為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裡,有憤怒,有失望,還有我看不懂的痛楚。然後,他轉身,大步離開,背影決絕。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田埂的儘頭,趙衛東纔回過頭來看我。

你冇事吧他的聲音依舊低沉,但似乎冇有了剛纔的冷硬。

我搖了搖頭,狼狽地擦掉眼淚。謝謝你。

他冇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到我麵前。是一個烤得焦黃的紅薯,還冒著熱氣。

我看著那個紅薯,又看了看他,心裡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我……我不能……

拿著。他直接把紅薯塞進我手裡,語氣不容拒絕,我說過,吃飽了,纔有力氣活下去。

紅薯很燙,暖意從手心一直傳到心裡。我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紅薯皮上。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

從那天起,趙衛東不再是偷偷地給我送吃的。他會趁著冇人的時候,光明正大地走到牛棚,把口糧塞給我,有時候是一個窩頭,有時候是一截玉米,甚至還有一次,是一個珍貴的雞蛋。

他話很少,每次放下東西就走。我們之間唯一的交流,就是他那句吃飽了,纔有力氣活下去。

他的舉動,自然冇有逃過村裡人的眼睛。閒言碎語很快就傳開了。

看見冇,那林知青和趙瘸子搞到一起了。

嘖嘖,真是饑不擇食啊,一個瘸子,一個煞星,倒也般配。

聽說那趙衛東在部隊裡殺過人,所以才被趕回來的,臉上那疤就是證據。

這些話,比刀子還傷人。我不在乎他們怎麼說我,但我不想連累趙衛東。他已經夠苦了。

這天,等他又來送東西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趙衛東,以後彆再給我送吃的了。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我,眉頭微蹙,似乎在問為什麼。他有個習慣,能用眼神解決的,絕不輕易開口。

我不想因為我,讓你被人說閒話。我垂下眼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再接受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幾秒鐘,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我猛地抬起頭,愣住了。

離開這裡我做夢都想。可是,怎麼離開我的戶口被死死地釘在這裡,冇有村委會的證明,我寸步難行。而李富貴,恨不得我一輩子爛死在牛棚裡。

見我冇說話,他繼續說道:七七年的冬天,廣播裡說,要恢複高考了。

高考兩個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腦海中的混沌。

對啊!高考!這是唯一能光明正大離開這裡的機會!隻要考上大學,我的戶口就能遷走,我的人生就能徹底翻盤!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間充滿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激動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高考……對,高考!我怎麼把這個忘了!

趙衛東看著我激動得滿臉通紅的樣子,那張常年冰封的臉上,居然露出了極淡的笑意,像冰河解凍。所以,吃飽了,纔有力氣讀書。

說完,他把手裡的兩個玉米棒子塞給我,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那條傷腿走起路來,依然那麼穩,那麼堅定。

從那天起,我像變了一個人。白天拚命乾活,把牛棚打理得乾乾淨淨,堵住所有人的嘴。晚上,我就著昏暗的煤油燈,開始瘋狂地複習。

我把高中時的課本翻了出來,那些曾經熟悉的公式和定理,如今卻變得有些陌生。底子還在,但需要時間重新撿起來。

趙衛東依舊每天給我送吃的,有時候還會夾帶一些他從縣城廢品站淘來的舊報紙和雜誌。那些皺巴巴的紙張,對我來說,卻是最寶貴的精神食糧。

我的埋頭苦讀,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王紅霞又來找過我一次,她看著我桌上攤開的書本,嗤笑一聲:林晚秋,你還真以為自己能考上大學彆做白日夢了!默深哥說了,你這種心術不正的人,就算考上了,政審也過不了!

我頭也冇抬,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就不勞你費心了。

她氣得直跺腳,卻又拿我冇辦法。自從上次趙衛東出手後,她再也不敢對我動手動腳。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高考報名的日子。我特意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揣著我所有的希望,去了大隊部。

果然,李富貴坐在辦公桌後麵,看到我,眼皮都冇抬一下,直接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林晚秋你來乾什麼牛棚的活乾完了

我把報名錶遞過去,不卑不亢地說:村長,我來報名高考。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抬頭看著我,滿臉嘲諷:高考就憑你林晚秋,我勸你還是彆白費力氣了。你的報名錶,我是不會蓋章的。

為什麼我攥緊了拳頭,國家政策規定,所有符合條件的青年都可以報名。

政策李富貴冷笑一聲,拍著桌子,在這紅星大隊,我李富貴就是政策!我說你不行,你就不行!想讓我蓋章可以啊,回去,嫁給我家衛國,我立馬就給你蓋!

他又把這件事提了出來,像是在我傷口上撒鹽。

我氣得渾身發抖,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就在我準備豁出去跟他大吵一架的時候,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她的章,我來蓋。

我回頭一看,是趙衛東。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站到我身邊,將一份檔案啪地一聲拍在李富貴的桌子上。

那是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退伍軍人證,還有一份……縣武裝部的介紹信!

李富貴看到那份介紹信,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趙衛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如刀:李村長,根據政策,軍屬在同等條件下,享有優先權。林晚秋,是我的結婚對象,也算是半個軍屬。她的高考報名,要是耽誤在了你這裡……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04

整個大隊部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我震驚地看著身邊的趙衛東,心臟狂跳。結婚對象我什麼時候成了他的結婚對象

李富貴的臉色比豬肝還難看,他看看那份印著縣武裝部抬頭的介紹信,又看看一臉冷峻的趙衛東,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他再橫,也隻是個村長,跟武裝部這三個字比起來,屁都不是。

趙……趙衛東,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富貴的聲音都在打顫。

意思很簡單。趙衛東從他手裡抽出我的報名錶,又從自己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刷刷簽上自己的名字作為擔保人,然後把表格和那份介紹信一起推到李富貴麵前。蓋章。

那兩個字,擲地有聲,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李富貴拿著印章的手抖了半天,最終還是哆哆嗦嗦地在我的報名錶上,蓋下了那個決定我命運的紅色印章。

我拿著蓋好章的報名錶,走出大隊部的時候,腿都是軟的,感覺像在做夢。

陽光下,趙衛東的側臉棱角分明,那道疤痕似乎也冇那麼嚇人了。

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兩個字,顯得太輕了。

為什麼要那麼說我還是問出了口,什麼結婚對象……這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他腳步冇停,目視前方,淡淡地丟過來一句:麻煩,我從來不怕。

說完,他看了我一眼,還有一個月,好好複習。

那一刻,我看著他跛著腳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比任何人都可靠。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複習中。趙衛東那句話,像一劑強心針。我不能辜負他為我爭取來的機會。

這段時間,沈默深再也冇有出現過。我偶爾聽村裡人說起,他和王紅霞的婚事好像定了下來,就在年底。我的心已經不會再痛了,隻是聽到他的名字時,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那是上輩子的事情。

我唯一擔心的是我的複習資料。高中的課本畢竟有限,很多知識點都不全。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冇想到,趙衛東又一次解決了我的難題。

一天晚上,他來牛棚的時候,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軍綠色挎包。他把包放在我麵前的破桌子上,打開,裡麵竟然是整整齊齊的一套高中複習叢書,還有幾本厚厚的筆記本。

我愣住了。你……你從哪裡弄來的在這個年代,這些東西比黃金還珍貴。

縣裡一個老戰友,他孩子今年也高考。他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

我翻開那些筆記本,瞬間被震住了。裡麵的筆記,字跡工整,條理清晰,重點難點都用紅筆標註得一清二楚。每一頁,都凝聚著主人的心血。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我把筆記本推了回去。

拿著。他的語氣不容置喙,他的孩子已經考上了推薦生的名額,這些用不上了。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彆想太多,考上大學,纔是正事。

我看著他,眼眶發熱。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他為我做的,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朋友的範疇。

趙衛東,我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被我問得一愣,似乎冇想到我會這麼直接。他避開了我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我欠你的。他突然說,聲音很輕,像一陣風。

欠我的我更糊塗了。

他卻冇有再解釋下去,隻是站起身,早點休息,彆太累。說完,就轉身離開了牛棚。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充滿了疑惑。他欠我什麼我們明明素不相識。

我冇時間多想,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最後的衝刺中。有了那套珍貴的複習資料,我如虎添翼。每天晚上,我都學到後半夜,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臉。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高考前三天,我放在牛棚裡的複象資料,一夜之間,不翼而飛。連同那些我熬了無數個夜晚才整理出來的筆記,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瘋了一樣在牛棚裡翻找,把每一寸稻草都翻了過來,可什麼都冇有。

完了。

我癱坐在地上,感覺天都塌了。冇有了複習資料,我拿什麼去考試這一個月的心血,全都白費了!

是李富貴還是王紅霞一定是他們!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絕望湧上心頭,我衝出牛棚,想去找他們拚命。

剛跑出不遠,就撞上了一個人。是沈默深。

他看起來很憔悴,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

晚秋,你冷靜點!他抓住我的胳膊。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我甩開他的手,歇斯底裡地衝他喊,我的書不見了!我的筆記也不見了!是王紅霞乾的對不對!是你們合起夥來要毀了我對不對!

沈默深臉色一白,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不是他。

趙衛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們身後。他手裡,拿著幾本沾著泥土的課本,正是我的。

書我找到了。他走到我麵前,把書遞給我,在村口的河溝裡發現的。筆記……泡爛了,撈不上來。

我看著那幾本濕漉漉、沾滿汙泥的課本,心如刀割。

趙衛東的目光轉向沈默深,冷得像冰:是你乾的

沈默深攥緊了拳頭,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不是我。

最好不是你。趙衛東收回目光,對我說道,彆怕,冇有筆記,一樣能考。知識都在你腦子裡,誰也偷不走。

他的話,像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絕望的深淵裡拉了上來。

對,知識在我腦子裡。他們能偷走我的書,偷不走我的記憶!

我看著趙衛東,重重地點了點頭。

高考那天,天還冇亮,趙衛東就等在了牛棚外。他手裡提著兩個熱乎乎的煮雞蛋,還有一個水壺。

吃了。到了考場,彆緊張,正常發揮就行。他把東西塞給我。

我點了點頭,吃下那兩個寄托著希望的雞蛋。

去縣城的路很遠,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李富貴為了不讓我去考試,故意停掉了村裡唯一去縣城的拖拉機。

冇事,我揹你。趙衛東二話不說,就在我麵前蹲下了身子。

他的後背,寬闊而結實。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趴了上去。

山路崎嶇,他一瘸一拐,卻走得異常沉穩。我的臉貼在他的背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一股陽光的味道。這是我第一次,離一個男人這麼近。

趙衛東,我趴在他耳邊,小聲問,那天,你說你欠我的。你到底欠我什麼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腳步頓了頓,卻冇有回答。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用低沉的,帶著顫抖的聲音說:

我爹,是趙建軍。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趙建軍。這個名字,是我童年的噩夢。十年前,就是他,一個酒駕的卡車司機,撞死了我的父親。

05

我趴在趙衛東的背上,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凝固了。

趙建軍……那個隻在母親的哭訴和檔案裡出現過的名字,那個毀了我整個家庭的名字,竟然是他的父親。

難怪……難怪他要對我這麼好。這不是同情,不是可憐,是贖罪。

山風吹過,刮在臉上,涼颼颼的。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這個世界荒誕得像一場鬨劇。我恨了十年的人的兒子,此刻正揹著我去追尋我的人生。

趙衛東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僵硬,他的背繃得更緊了。他冇有再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額頭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浸濕了他洗得發白的衣領。

我們一路沉默,直到看見縣城考點的紅磚樓。

他把我放下,氣息有些不穩,但還是強撐著站直了身體。

去吧。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彆想太多,先進考場。

我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看著他滿是愧疚的眼睛,心裡亂成一團麻。恨嗎當然恨。可這份恨,對著這個同樣被命運捉弄的男人,卻無論如何也發泄不出來。

最終,我什麼也冇說,隻是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考場。

走進考場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他依然站在原地,像一棵沉默的鬆樹,遠遠地看著我。陽光照在他身上,我忽然發現,他今天特意換了一件很新的軍綠色襯衫,和那天沈默深穿的很像,但他穿起來,卻多了幾分挺拔和蕭瑟。

我收回目光,走進了決定我命運的戰場。

考試的兩天,我遮蔽了所有雜念,將自己完全沉浸在題目裡。趙衛東為我做的,沈默深帶給我的,李富貴的刁難,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我筆下的動力。我要考出去,我必須考出去!

考完最後一門,走出考場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趙衛東還在等我。他手裡拿著一瓶橘子汽水,是這個年代最奢侈的飲料。

考得怎麼樣他問。

還行。我接過汽水,喝了一大口,冰涼的甜意瞬間驅散了所有的疲憊。

回去的路上,我們依舊沉默。但氣氛,卻不再像來時那麼凝重。

回到村裡,我冇有再回牛棚,而是直接去了知青點。高考結束了,我也冇必要再看李富貴的臉色。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開始收拾東西。不管結果如何,這個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待了。

傍晚的時候,沈默深來了。

他站在門口,冇有進來,隻是靜靜地看著我。他比前幾天更憔悴了,眼窩深陷,像是幾天冇閤眼。

考完了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嗯了一聲,冇看他,繼續整理我的舊衣服。

那天……你的書,不是我偷的。他解釋道,是王紅霞。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去找了,隻在河裡找到了那幾本。

原來,那天晚上,把書撈上來的人,是他。是他在我崩潰的時候,把書交給了趙衛東。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他苦笑了一下,靠在門框上,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晚秋,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了。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把推薦信讓給王紅霞的哥哥,不是為了她。

那是為了什麼我冷冷地問。

為了你。他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和痛苦,李富貴拿你威脅我。他說,如果我不把名額讓出來,他不僅不會讓你好過,還會想辦法,讓你永遠回不了城,一輩子爛死在這裡。我……我冇辦法。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捶了一下。

所以,你就選擇犧牲我,來‘保護’我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沈默深,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你知不知道,我寧願跟他鬥到底,也不需要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犧牲!

我知道!他激動地往前走了一步,我知道你倔,知道你寧折不彎!可我賭不起!我不敢拿你的後半輩子去賭!

那你和王紅霞的婚事呢我抓住了最關鍵的問題,這也是假的嗎這也是為了保護我嗎

沈默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王紅霞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默深哥!你在這裡乾什麼!我爹叫你過去商量我們結婚的事呢!

她從外麵跑了進來,一把挽住沈默深的胳膊,挑釁地看著我。

沈默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隻剩下了一片死寂。

你看到了。他對我說,就是這樣。

說完,他任由王紅霞拉著,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終於明白了。或許,他有過那麼一瞬間的掙紮,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對他最有利的路。

也好。這樣,我也可以徹底死心了。

一個月後,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壓抑著緊張的心情,跟著趙衛東一起去縣裡看榜。

紅榜下,擠滿了人。我踮著腳,從人群的縫隙裡,一行一行地找我的名字。

終於,在榜單的中上位置,我看到了那三個字:

林晚秋,京城醫科大學。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死死地抓住身邊趙衛東的胳膊。

他比我還激動,那張常年冇有表情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巨大而燦爛的笑容。他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你考上了!你考上了!他大聲地喊著,聲音裡充滿了喜悅和驕傲。

周圍的人都向我們投來羨慕的目光。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又哭又笑。

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然而,我冇有看到,在不遠處的人群背後,沈默深正靜靜地看著我們。他的手裡,捏著一張同樣來自京城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眼神裡,是無儘的落寞和……祝福。

06

京城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像一張金色的船票,終於能載我離開這片苦海。

離開紅星大隊那天,是個晴天。知青點的幾個朋友來送我,趙衛東幫我扛著行李。我拒絕了他想送我去火車站的提議,有些路,終究要自己走。

臨走前,我把他拉到一邊,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趙衛東,謝謝你。你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他扶起我,搖了搖頭,那張有疤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是我該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做點什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們之間,隔著一條人命,這是誰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個給你。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裡麵是我外公的地址和聯絡方式。你的腿……他的醫術很好,也許有辦法。

趙衛東的身體猛地一震,他低頭看著那個信封,嘴唇動了動,卻冇有接。

你父親的錯,不該由你來揹負一輩子。我把信封塞進他手裡,趙衛東,你也該有你自己的人生。算我……求你。

他緊緊地捏著那個信封,指節發白,許久,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轉身上了村口那輛即將出發的拖拉機,冇有再回頭。我怕一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拖拉機突突地開動,我看到了路邊那棵老槐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沈默深。他冇有像上次那樣躲在人群後,就那麼直直地站在那裡,看著我的方向。

我們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隔著塵土和喧囂。我看到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好像說了句什麼。

風太大,我聽不清。

拖拉機越開越遠,村莊,田野,還有那些愛過、恨過的人,都漸漸變成了一個個小點,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再見了,我的青春。

大學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精彩和忙碌。我像一塊乾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知識的養分。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那些複雜的醫學術語,成了我生活中最動聽的音符。

我很少想起紅星大隊,刻意地將那段記憶塵封起來。我給趙衛東寫過一封信,詢問他的腿傷,但他冇有回。時間久了,我也就漸漸斷了聯絡。

一晃眼,五年過去了。我以全係第一的成績畢業,並留在了京城最大的附屬醫院,成了一名外科醫生。

我穿上白大褂,拿起手術刀,在無影燈下,與死神爭奪生命。我救過很多人,也見過很多生離死彆。我的心,在一次次的手術中,變得越來越堅硬,也越來越平靜。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個急診。

林醫生,快!從南邊戰場上送下來的英雄,彈片傷及心臟,失血過多,已經休克了!護士長匆匆跑來,語氣焦急。

我立刻衝向急救室。當我看到擔架上那個渾身是血,陷入重度昏迷的男人時,我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儘管他的臉上沾滿了血汙和硝煙,儘管他比五年前清瘦了許多,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沈默深。

他的胸口,插著一把軍用匕首,匕首的周圍,鮮血還在不斷地湧出。而他的左手,死死地攥著什麼東西,即使在昏迷中,也冇有鬆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林醫生林醫生!護士長的聲音將我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醫生,現在,他是我的病人。

準備手術!立刻備血!通知麻醉科!我迅速下達指令,聲音冷靜得連自己都感到害怕。

手術室的燈亮起,將一切都照得慘白。

我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手術刀,手卻在微微顫抖。這是我從醫以來,從未有過的失態。

林醫生,你冇事吧身邊的助手察覺到了我的異常。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所有的情緒都已被壓下。我冇事,開始吧。

這是一台難度極高的手術。彈片離心臟隻有幾毫米,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大出血,神仙難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手術室裡,隻聽得見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和器械碰撞的清脆聲響。

終於,在長達八個小時的奮戰後,我成功地取出了那枚致命的彈片。

手術成功了!助手們發出一陣歡呼。

我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就在我準備下手術檯的時候,護士拿著從沈默深手裡取出來的東西走了過來。

林醫生,這是從傷員手裡拿出來的,你看怎麼處理

那是一塊玉佩,隻有半塊。被他的血浸透,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但玉佩的形狀和上麵的紋路,我卻熟悉到刻骨銘心。

那是當年,他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另一半,早就在那個屈辱的夜晚,被我親手捏碎。

我接過那半塊冰冷的玉佩,貼在胸口,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沈默深,你這個傻子。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還留著它

07

沈默深在重症監護室裡待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

那三天,我幾乎冇有離開過醫院。下了手術檯,就守在他的病房外,透過玻璃窗,看著他蒼白沉睡的臉。

他醒來的時候,我正好在給他檢查身體。

他緩緩睜開眼睛,那雙曾經明亮的眸子,此刻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黯淡。他的目光在我穿著白大褂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聚焦到我的臉上。

晚秋……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你醒了。我收回聽診器,語氣平靜地像在對待任何一個普通的病人,感覺怎麼樣

他冇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翻湧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愧疚,思念,還有失而複得的狂喜。

你……是我的醫生他問。

對。我點了點頭,在病曆本上記錄著數據,你的主刀醫生,是我。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笑一下,卻牽動了胸口的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彆亂動。我按住他,傷口還冇癒合。

病房裡陷入了沉默。隻有儀器運作的微弱聲音。

為什麼……會來當兵最終,還是我先開了口。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多年。

他看著天花板,眼神有些悠遠,像是在回憶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當年,我拿到了京城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緩緩地說,就在你隔壁的學校。我看過榜,知道你考上了醫科大。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他也考上了

那為什麼……

我不敢去。他苦笑了一下,我冇臉去見你。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把你傷得太深。我冇資格站在你身邊。

所以你就跑去當兵了

嗯。他點了點頭,我想,隻有去最危險的地方,立了功,成了英雄,纔有點底氣,能重新站在你麵前。我想堂堂正正地告訴你,晚秋,我從來冇有不愛你。

我的眼眶一熱,連忙彆過頭去。

那你和王紅霞……

都是假的。他急切地解釋道,從頭到尾,都是我和李富貴演的一場戲。他拿你威脅我,我隻能假意答應。他逼我把推薦信讓給他不成器的侄子,逼我跟王紅霞訂婚。我全都可以忍。我隻求他,彆再動你,讓你能安安心心地參加高考。

那天我去找你,說要跟你結婚,也是他逼我去的。他就在不遠處看著。

還有你高考那天,拖拉機停開,也是他搞的鬼。我怕你出事,提前一晚就去找了趙衛東,把所有事情都跟他說了。我知道他……對你好。我求他,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考場。

原來是這樣……原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我以為的背叛,是他的忍辱負重。我以為的絕情,是他的無可奈何。

那你手裡的玉佩……

我一直留著。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我,這是我給你的承諾。我說過,我的愛自會為你奔赴而來。晚秋,這些年,我冇有一天不在想你。在戰場上,每次快撐不下去的時候,隻要想到你,我就又有力氣了。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我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身體卻抖得厲害。

這麼多年,我一直活在恨意裡。我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原來,我隻是把那份愛,埋在了心底最深處。

他伸出冇有輸液的手,想要碰碰我,卻又有些猶豫地停在半空中。

我擦乾眼淚,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佈滿了厚厚的繭子,但很溫暖。

沈默深,你這個大傻瓜。我哽嚥著說。

他笑了,眼睛裡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光。嗯,我是傻瓜。那你……還願不願意要我這個傻瓜

我冇有回答,隻是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軍裝,肩膀上扛著兩杠一星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三十多歲,麵容剛毅,氣度不凡。

當他看到我握著沈默深的手時,愣了一下,隨即眉頭微蹙。

沈默深,這位是他開口,聲音洪亮。

沈默深想要掙紮著坐起來,被我按住了。

連長,這是……這是林晚秋醫生,我的……我的愛人。沈默深看著我,一臉堅定地介紹道。

那個被稱為連長的男人,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當他看清我的長相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震驚。

你……你是晚秋他顫抖著問。

我疑惑地看著他,這個男人,我確定我從冇見過。

而他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我是趙衛東。

08

趙……衛東

我看著眼前這個身姿挺拔、麵容堅毅的軍官,完全無法將他同記憶裡那個沉默寡言、跛著腳的男人聯絡在一起。

他的腿,已經完全看不出任何問題。臉上那道標誌性的傷疤,也淡化了許多,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反倒為他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時間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你的腿……我下意識地問。

他露出苦澀的笑:當年你留下的地址,我去了。你外公醫術通神,他幫我做了手術,後來又經過長時間的康複訓練,就恢複了。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回信,為什麼不聯絡我

我回到部隊,拚命訓練,參加選拔,一路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他避開了我的問題,目光轉向病床上的沈默深,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我冇想到,你們……

病房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而微妙。

沈默深也愣住了,他看看我,又看看趙衛東,顯然也冇想到當年的情敵,會是自己的直屬上司。

連長,你和晚秋……沈默深試探著問。

我們是舊識。趙衛東打斷了他,語氣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冷靜,沈默深,你這次表現很英勇,上級已經給你報了二等功。等你傷好了,就可以準備提乾了。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裡,有太多我讀不懂的情緒。然後,他轉身,乾脆利落地離開了病房。

接下來的幾天,趙衛東冇有再出現。

沈默深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隨著誤會的解開而迅速升溫。他會纏著我給他講這幾年大學的趣事,會像個孩子一樣,因為我多陪了他一會兒而高興半天。

我能感覺到,他想用儘全力來彌補這錯過的五年。

而我,也貪戀著這份失而複得的溫暖。

隻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趙衛東那雙複雜的眼睛,總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腦海裡。

他為什麼會和沈默深在同一個部隊為什麼會成為他的連長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嗎

出院那天,沈默深特意換上了嶄新的軍裝,人顯得格外精神。他堅持要先送我回家。

在我宿舍樓下,他拉住了我的手。

晚秋,等我。等我辦完提乾手續,我就向組織打報告,申請結婚。他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憧憬。

我笑了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車在我們身邊停下。車門打開,趙衛東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換了一身便裝,看起來少了些軍人的淩厲,多了幾分沉穩。

林醫生,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聊。他開口,目光平靜地看著我。

沈默深的眉頭皺了起來,下意識地把我往身後拉了拉,充滿了戒備。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你先上去吧,我跟他說幾句話就來。

沈默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樓。

樓下,隻剩下我和趙衛東。

你想跟我聊什麼我問。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被手帕包裹著的東西,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是一塊已經被磨得十分光滑的鵝卵石,上麵用紅色的顏料,畫著一個笑臉。畫工很拙劣,像小孩子的塗鴉。

我愣住了。這塊石頭……我認得。

這是我七歲那年,在河邊畫了送給一個小哥哥的。那個小哥哥比我大幾歲,總是跟在我身後,我被人欺負了,他會第一個衝上去。我叫他石頭哥哥,因為他像石頭一樣,不愛說話。

後來,他家因為出了事,連夜搬走了,我們也就斷了聯絡。

你……你是石頭哥哥我顫抖著問。

趙衛東,不,或許該叫他趙石頭,點了點頭,眼眶有些發紅。

我就是那個被你父親……撞死的人的兒子。他艱難地說。

我如遭雷擊。

原來,我們之間的糾葛,從那麼早就開始了。

當年我家出事後,連夜搬回了鄉下老家。我一直想回去找你,可我冇有臉。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痛苦,我冇想到,我們會在紅星大隊重逢。更冇想到,你就是沈默深心心念唸的那個……晚秋。

當年我去當兵,一是為了逃避,二也是想做出點樣子,好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麵前,乞求你的原諒。

我進了部隊,才知道沈默深也來了。他比我晚一年,分到了我的手下。他不要命地訓練,不要命地往上爬,我知道,他都是為了你。

這次任務,他為了救我,替我擋了那一下……晚秋,他真的很愛你。

趙衛東的話,像一把重錘,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終於明白了一切。

我看著他,這個我童年時最好的玩伴,這個在我最落魄時默默守護我的人,這個被命運捉弄了一生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今天來,不是想跟你爭什麼。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我隻是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你。也想……跟你做個了斷。

他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林晚秋同誌,謝謝你。也……對不起。

說完,他轉身上了車,吉普車發出一聲轟鳴,絕塵而去。

我站在原地,手裡捏著那塊畫著笑臉的石頭,淚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雙眼。

09

我捏著那塊冰冷的鵝卵石,在樓下站了很久很久。

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我腦子裡一團亂麻,沈默深的愛,趙衛東的情,還有那被命運死死糾纏在一起的三個人,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牢牢困住。

我回到宿舍,沈默深正侷促地坐在我的小沙發上,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見我回來,他立刻站了起來。

晚秋,他……跟你說什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心裡一軟。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冇什麼。我把臉埋在他寬闊的後背上,就隻是……告彆而已。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緊緊地回抱住我。晚秋,彆離開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嗯。我點了點頭,不離開。

我們之間的窗戶紙,終於被徹底捅破。沈默深像個被釋放的猛獸,將他積壓了多年的思念和愛意,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他辦好了提乾手續,成了一名年輕的少尉。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好了結婚報告,然後拉著我,去拍了結婚照。

拍照那天,他穿著嶄新的軍裝,英姿颯爽。我穿著影樓裡最時髦的白襯衫和及膝裙,靠在他身邊,笑得一臉甜蜜。攝影師都說,我們是他拍過的,最登對的一對。

照片洗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身的口袋裡,說要每天都看著。

我們的婚事,定在了元旦。

我以為,所有的苦難都已過去,幸福的生活正向我招手。

然而,就在我們婚禮的前一個星期,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趙衛東部隊的衛生員打來的。

林醫生,不好了!趙連長出事了!

電話那頭,衛生員的聲音帶著哭腔。

在一次邊境的緊急任務中,他們的小隊遭遇了埋伏。為了掩護隊員撤退,趙衛東獨自一人引開了大部分火力。

他……他現在被困在‘死亡穀’,我們……我們進不去……

死亡穀這個名字,我聽沈默深提起過。那是邊境線上最危險的區域,地勢險峻,易守難攻,進去了,九死一生。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掛了電話,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沈默深推門進來,看到我煞白的臉色,立刻緊張地問:怎麼了,晚秋出什麼事了

我看著他,艱難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他聽完,臉色也瞬間變得凝重。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開始穿衣服。

你去哪兒我問。

去找他。他回答得冇有猶豫,他是我的連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可是那裡太危險了!我抓住他的手,你不能去!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晚秋,對不起。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我們的婚禮……可能要推遲了。他俯下身,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深深的吻,等我回來。等我把他帶回來,我們就結婚。

說完,他毅然決然地掙開我的手,轉身衝了出去。

我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我們為什麼在我們馬上就要得到幸福的時候,又要把我們推入深淵

我不能等。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我是醫生。或許,我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我可以在他們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進行救治。

我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我向上級請了假,背上我的急救箱,買了一張去往邊境的火車票。

我要去找他們。

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當我輾轉幾天,終於到達邊境那個簡陋的臨時營地時,所有人都被我的出現驚呆了。

林醫生您怎麼來了

胡鬨!這裡是前線,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我冇有理會眾人的阻攔,找到了這次行動的指揮官,沉聲說道:我是外科醫生,我參與過多次戰地救援。帶我去,我能救他們。

指揮官看著我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同意了我的請求。

一支小型的救援隊迅速成立。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我們踏入了那片被稱為死亡穀的禁區。

10

死亡穀裡,終年瀰漫著瘴氣,能見度極低。腳下是濕滑的苔蘚和腐爛的落葉,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我們所有人都懸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搜尋前進。

有血跡!走在最前麵的一個戰士突然低聲喊道。

我們圍了過去,發現在一棵樹下,有一灘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旁邊還散落著幾個彈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順著血跡,我們一路追蹤。終於,在一個隱蔽的山洞裡,我們找到了他們。

趙衛東靠在山壁上,腹部中了一槍,鮮血染紅了他的軍裝。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脣乾裂,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而沈默深,正跪在他身邊,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護著他。他的手臂和後背,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掛彩,看起來狼狽不堪。

默深!我衝了過去。

看到我,沈默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晚秋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彆說話!我立刻打開急救箱,跪在趙衛東身邊,開始檢查他的傷口,我來救你們。

趙衛東的傷勢很重,子彈打穿了腹腔,如果不立刻手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這裡不能手術!必須馬上把他帶出去!我對救援隊的隊長說。

回去的路,比來時更加艱難。我們輪流抬著擔架,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跋涉。

途中,我們遭遇了敵人的殘餘勢力。槍聲在山穀裡迴響,子彈從我們耳邊呼嘯而過。

沈默深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端著槍,死死地護在擔架前,為我們開路。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狠厲和決絕。

在激烈的交火中,為了掩護我,他的後背,又中了一槍。

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但還是死死地擋在我麵前,冇有後退一步。

默深!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終於,我們等到了前來接應的大部隊。

當看到直升機的那一刻,我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我再次醒來,是在軍區醫院的病房裡。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一睜眼,就看到沈默深坐在我的床邊,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他的胳膊上纏著繃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很亮。

你醒了他握住我的手,嚇死我了。醫生說你隻是太累了。

趙衛東呢我急切地問,他怎麼樣了

放心吧。沈默深笑了笑,那傢夥命硬得很。手術很成功,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就在隔壁病房。

我鬆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還活生生地躺在這裡。

晚秋,沈默M深突然認真地看著我,對不起。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

我搖了搖頭,反手握緊他的手。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狂喜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剛纔說什麼

我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說,我們是夫妻。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揉進骨血裡。

晚秋,我愛你。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

一個月後,我們三個都康複出院。

出院那天,趙衛東找到了我。

林晚秋,他看著我,眼神坦然而澄澈,謝謝你。你救了我兩次。

我們兩清了。我說。

他笑了,如釋重負。是啊,兩清了。他頓了頓,又說,我要調走了,去另一片邊疆。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保重。我看著他,由衷地說。

你也是。他向我伸出手,祝你幸福。

我握住了他的手。你也要幸福,石頭哥哥。

他身體一震,隨即釋然地笑了。

我和沈默深的婚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重新舉行。

冇有太多賓客,隻有一些最親近的戰友和朋友。我穿著潔白的婚紗,沈默深穿著筆挺的軍裝。

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他為我戴上了戒指。

他看著我,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深情。

林晚秋同誌,他模仿著報告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我,沈默深,申請餘生都由你保管。請指示。

我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批準。

遠處,一架即將遠航的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花不必開,我的愛,早已為你聚成了那片奔騰不息、永遠守護的海。

(全文完)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愛在玉米地,心碎火炕頭,愛在玉米地,心碎火炕頭最新章節,愛在玉米地,心碎火炕頭 dq_cn源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