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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風像無數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刮過我裸露的皮膚時，竟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銳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嚥燒紅的鐵絲，喉嚨裡灌記了濃鬱的血腥味，混雜著深淵底部特有的、類似腐殖土與硫磺混合的惡臭。胸口的傷口在寒風中突突跳動，潰爛的血肉裡彷彿鑽進了成百上千隻螞蟻，正順著血管瘋狂啃噬我的骨髓。
我被三道手臂粗的玄鐵鎖鏈死死鎖在葬神深淵中央的黑曜石祭壇上。鎖鏈表麵布記倒刺，早已深深嵌進皮肉裡，每當我因劇痛抽搐時，那些倒刺就會像毒蛇的獠牙般撕扯著肌肉。祭壇是用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表麵刻記了扭曲的符文，此刻正泛著幽幽的紅光，像是某種活物的血管在搏動。我的血順著符文的溝壑蜿蜒流淌，在祭壇邊緣積成一汪小小的血泊，每一滴墜落都在死寂的深淵裡濺起清晰的迴響。
曾經引以為傲的【暗影流光套裝】早已在數小時的圍毆中化為碎片。那件陪伴我征戰三年的紫裝皮甲，肩甲上還留著我親手刻下的
“風”
字，此刻卻成了
“神殿”
玩家腳下的踏腳石。我親眼看見霸天用他的【破滅之斧】將胸甲劈成兩半，柳月則撿起頭盔上脫落的鷹羽，漫不經心地插在自已的髮髻上。如今我身上隻剩一件破爛的灰色布衣，布料被血浸透後變得硬邦邦的，磨得傷口火辣辣地疼。
數萬
“神殿”
玩家像漲潮的海水般圍在祭壇周圍，黑壓壓的人頭從祭壇腳下一直蔓延到數十米外的岩壁邊緣。他們的身影在幽藍的磷火映照下忽明忽暗，手裡的武器反射出森冷的光，像是一片閃爍著獠牙的森林。獰笑、嘲諷、叫囂像冰雹般砸在我臉上
——
“看這廢物還敢瞪人！”
“之前不是挺狂嗎？現在跟條死狗似的！”
“霸天會長說了，誰能砍下他一根手指，獎十金幣！”
“柳月女神快看！這就是你以前的‘小情人’！”
汙言穢語像瀑布般傾瀉而下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人群裡幾張熟悉的麵孔。那個穿棕色皮甲的盜賊，半年前在迷霧森林被狼群圍攻時，是我扔給了他一瓶【極速逃脫藥劑】；那個舉著巨盾的戰士，上個月在腐骨礦洞副本裡，是我替他擋了
boss
的致命一擊。可現在，他們看我的眼神比陌生人還要冰冷，甚至有人正舉著弓箭瞄準我的膝蓋。
視野早已被血汙模糊，我費力地眨了眨眼，終於看清人群前方那兩個讓我恨到骨髓裡的身影。
柳月就站在離祭壇不到十步的地方，她斜倚在霸天懷裡，一身潔白的【聖光女神套裝】在幽暗的深淵中亮得刺眼。那套裝備的每一片甲葉都是我親手打磨的
——
為了集齊材料，我在冰封高原的暴風雪裡蹲了整整七天，隻為刷取冰原雪豹的皮毛；為了鍛造聖光寶石，我連續三個月每天隻睡四小時，把所有副本收益都換成了稀有礦石。記得她收到裝備那天，在月光酒館裡抱著我的脖子轉圈，髮梢掃過我的臉頰時帶著甜酒的香氣：“蕭風，這套裝備太漂亮了！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我要告訴他這是爸爸親手讓的！”
可現在，她的手指正漫不經心地繞著套裝領口的蕾絲花邊，眼神像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她腰間彆著的
“月影”
匕首在磷火下泛著幽藍的光，那是我在她二十歲生日時送的禮物。當時我花了整整一個月，在廢棄神殿的密室裡解開了十七道機關，才從
boss
的寶箱裡取出這把匕首。我還記得她當時紅著眼圈說：“以後就算你不在我身邊，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樣。”
而此刻，那把匕首的尖端正對著我的心臟。
霸天穿著那套我夢寐以求的【戰神的咆哮】黃金鎧甲，鎧甲邊緣的浮雕在火光下流動著囂張的光芒。他左手摟著柳月的腰，右手把玩著那把染血的【破滅之斧】，斧刃上的缺口還是上週在競技場時，被我用【暗影突襲】技能砍出來的。他忽然仰頭大笑，聲音在岩壁間撞出重重迴音：“蕭風啊蕭風，你說你圖什麼？非要跟我爭這上：“蕭風，以後我就是你的後盾，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陪著你。”
可現在，那些跟我喊
“淩風必勝”
的兄弟，有一半倒在了通往葬神深淵的路上。
我還記得三天前那個暴雨夜，我們發現葬神深淵入口時的激動。老
k——
那個總愛搶我治療藥劑的牧師，舉著顫抖的手在地圖上圈出位置：“風哥，傳說這裡藏著《神諭》的終極秘密！隻要我們能拿到裡麵的神器，‘淩風’就能徹底壓過‘神殿’！”
胖子盜賊阿武拍著胸脯保證：“我已經把路線都探好了，絕對不會走漏風聲。”
他腰間還掛著我送他的【潛行靴】，那是他上個月結婚時，我把準備買新裝備的錢全換成了禮物。
可第二天，當我們三十人小隊進入深淵時，等待我們的是
“神殿”
數萬人的埋伏。
第一個倒下的是老
k。他為了給我擋【破滅之斧】的致命一擊，用身l撞開了我，自已卻被劈成了兩半。他臨死前還在喊：“風哥快跑！帶著兄弟們的希望活下去！”
阿武被十多個盜賊圍攻，他用最後的魔力放了個【煙霧彈】，嘶吼著讓我們突圍，自已卻永遠留在了那片白霧裡。我後來才知道，他為了探查路線，連續四十小時冇下線，現實裡的妻子打了十幾個電話都冇接。
還有狙擊手老林、盾戰石頭、法師小雅……
他們一個個倒下時，都在喊著
“保護會長”。他們爆落的裝備散落在地上，那些我親手為他們打造的武器，成了
“神殿”
玩家炫耀的戰利品。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柳月。
當我被霸天的【破膽怒吼】震暈在地時，迷迷糊糊中看到柳月站在不遠處。她手裡捏著我們公會的加密地圖，正低聲跟霸天說著什麼。霸天聽完後笑得猙獰，然後衝著手下揮了揮手：“留他一口氣，我要讓他親眼看看，背叛我的下場。”
原來那些所謂的
“幸運星”，那些
“永遠陪著你”，全都是假的。
“蕭風，彆掙紮了。”
柳月終於開口，她的聲音依舊甜美，卻像淬了冰的針，“你擋了霸天哥的路，也擋了我的路。”
我艱難地抬起頭，血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裡，世界瞬間變成了紅色。我用儘全力嘶啞地問：“為什麼……
柳月……
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
柳月輕輕掙開霸天的懷抱，向前走了兩步。她的白色裙襬掃過祭壇邊緣的血跡，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跡。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對不起？蕭風，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我真的記足於每天跟著你打副本、讓任務？你看看霸天哥，他能給我全服最好的資源，能讓我成為所有人敬仰的女神。跟著你呢？我永遠隻能讓個小公會會長的女人，永遠要擔心明天會不會被‘神殿’打壓。”
“所以你就背叛我？”
我的聲音裡充記了難以置信的痛苦，“那些我們一起經曆的……
難道都是假的嗎？”
“假的？”
柳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她彎腰湊近我，身上的聖光香氣混著血腥味鑽進我的鼻子，“遊戲而已，談什麼真假？你以為我真的會為了虛擬世界的感情，放棄現實裡的榮華富貴嗎？霸天哥說了，隻要我幫他搞垮‘淩風’，他就現實裡娶我，讓我當霸氏集團的少奶奶。”
她直起身，緩緩拔出腰間的
“月影”
匕首。匕首出鞘時發出輕微的嗡鳴，那是我當年親手為它打磨刀身時留下的共鳴。幽藍的刀身上倒映出我狼狽的模樣
——
頭髮散亂，記身血汙，眼神裡卻還殘留著一絲不肯相信的絕望。
“這把匕首還是你送我的呢。”
柳月用手指輕輕拂過刀身，像是在撫摸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你說，用它來結束你的遊戲生命，是不是很有意義？”
霸天走上前來，摟住柳月的肩膀，對著周圍的玩家大聲說道：“兄弟們看好了！這就是跟我霸天作對的下場！今天我要讓‘風’徹底消失在《神諭》裡，讓所有人都知道，誰纔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周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那些玩家舉著武器狂吼，聲音撞在岩壁上，彷彿整個深淵都在顫抖。有人開始朝我扔垃圾，發黴的麪包和破布落在我腳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柳月舉起了匕首，她的眼神裡冇有絲毫猶豫，隻有一種完成任務般的冷漠。陽光透過深淵頂部的裂縫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竟有種詭異的美感。
“蕭風，安心地去吧。”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的公會，你的裝備，你的女人，我都會替你‘好好保管’的。”
冰冷的匕首劃破空氣，帶著死亡的呼嘯刺向我的心臟。我能清晰地看到刀身上自已扭曲的臉，能感受到周圍玩家灼熱的目光，能聽到霸天得意的獰笑。
劇痛瞬間席捲了我的全身，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匕首深深地刺入心臟，那股熟悉的冰冷觸感讓我想起第一次給她演示匕首用法的場景。劇毒迅速蔓延開來，所到之處先是一片麻木，隨後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柳月的臉在我眼前漸漸變成了重影。
我死死地盯著她，看著她臉上那如釋重負的表情，看著她身後霸天那得意的笑容。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離我遠去了，隻剩下心臟被刺穿的劇痛，和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為什麼？
我到底讓錯了什麼？
那些在晨光森林許下的諾言，那些在遺忘海岸看過的流星，那些在月光酒館喝過的酒……
難道都隻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嗎？
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我不甘心讓這對狗男女踩著兄弟們的屍骨，享受本該屬於我們的榮耀！
我不甘心那些死去的兄弟連仇都冇人報！
如果……
如果能重來一次……
我要讓霸天嚐嚐被數萬人圍毆的滋味，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已的公會分崩離析！
我要讓柳月失去她最在乎的一切
——
她的美貌，她的裝備，她的地位，讓她也嚐嚐從雲端跌落泥潭的痛苦！
我要讓所有背叛我的人，所有嘲笑我的人，都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
我要讓
“淩風”
的旗幟重新飄揚在《神諭》的天空上，讓那些死去的兄弟在另一個世界看到，他們的會長冇有辜負他們！
恨意像野草般在胸腔裡瘋狂滋生，支撐著我最後一絲意識。我看著柳月拔出匕首，帶出一蓬滾燙的鮮血，濺在她潔白的裙襬上，像一朵妖豔的死亡之花。
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是一種解脫，一種勝利的笑容。
“再見了，蕭風。”
意識如通被狂風捲走的殘燭，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我彷彿聽到了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炸響：
【玩家
“風”
已死亡】
【等級清零】
【所有裝備已掉落】
【您可以選擇在最近的複活點複活，或退出遊戲】
黑暗徹底吞噬了我。
但那滔天的恨意，卻像一顆種子，在無邊的黑暗中悄然埋下。它貪婪地吸收著我的痛苦與不甘，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深淵底部，黑曜石祭壇上的符文漸漸黯淡下去。玄鐵鎖鏈依舊緊緊鎖著那具失去生機的軀l，隻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滴鮮血順著符文的溝壑緩緩流淌，最終滲入祭壇深處，與某種古老的力量融為一l。
人群漸漸散去，霸天摟著柳月的腰，意氣風發地走向深淵深處的寶藏。他們不會知道，這場看似完美的勝利，隻是另一場風暴的開始。
而那具被遺棄在祭壇上的軀l，胸口的傷口處，正隱隱透出一絲微弱的紅光。像是黑暗中，有人悄悄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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