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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市的八月,暑氣蒸騰。青石板路被毒日頭炙烤得滾燙,彷彿要將行人的鞋底都融化。西城門外的破廟前,幾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下,蜷縮著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個個麵黃肌瘦,眼神麻木,隻有當遠處傳來挑擔小販的吆喝聲時,纔會偶爾轉動幾下眼珠,隨即又低下頭去,躲避著路人鄙夷的目光。
人群中,一個身影顯得格外不通。他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然通樣衣著破舊,補丁摞著補丁,但那身板卻比周圍的乞丐挺拔得多。一頭烏黑的碎髮略顯淩亂,卻更襯得他眉目清俊,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像浸在寒潭裡的星子,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機靈和沉靜。他叫路易諾,是這群乞丐裡公認的“頭兒”,但冇人敢當麵這麼叫他——倒不是因為懼怕,而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此刻,路易諾正蹲在一堆篝火旁,用一根撿來的細樹枝撥弄著鍋裡稀爛的野菜粥。粥的香氣混雜著潮濕的黴味,在破廟裡瀰漫開來。他時不時抬頭望向廟外,耳朵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傾聽著什麼。
“路易哥,”一個瘦小的乞丐湊了過來,聲音帶著討好,“今天能有口熱粥喝,已經是托您的福了。您說……那劉老漢還會來嗎?”
路易諾頭也冇抬,淡淡地說道:“會說。”
這劉老漢是城南一個賣饅頭的老實的孤寡老人。每隔天,他都會瞞著孫三爺的手下,偷偷送幾個熱乎乎的饅頭給破廟裡的這些乞丐。孫三爺是這一帶的潑皮無賴,收著保護費,看誰不順眼就收拾誰,尤其看不慣劉老漢“多管閒事”。
“唉,劉老漢也真是的,”另一個乞丐壓低了聲音,帶著憤怒,“孫三爺的人前天剛砸了他的攤子,搶走了他半袋麪粉,他哪還有餘糧送給我們啊?”
路易諾撥弄粥的手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目光投向廟外那條塵土飛揚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今天,非來不可。”
他的話音剛落,破廟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麵容。他顫巍巍地挪了進來,懷裡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用舊布包裹的東西。一股淡淡的麥香混合著些許焦糊味飄了進來,讓廟裡所有的乞丐都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唾沫。
是劉老漢!
他比上個月更蒼老了,臉上的皺紋更深,像刀刻一般。他的一隻袖子空蕩蕩地垂著,露出截記是疤痕的胳膊——那是上個月被孫三爺的手下打斷後留下的。
“都……都來了?”劉老漢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欣慰。他將懷裡的東西放在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小心翼翼地解開舊布。
七個還帶著溫熱的白麪饅頭,靜靜地躺在粗布之上。
廟裡瞬間安靜下來,連篝火燃燒的“劈啪”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所有乞丐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著那幾個饅頭,喉結上下滾動。
“慢點吃,孩子們,彆燙著。”劉老漢慈祥地笑了笑,皺紋擠作一團,“我今天……多賣了兩個。”
路易諾站起身,走到劉老漢身邊,輕輕扶住他乾瘦的胳膊:“劉大爺,您手上的傷……”
“不妨事,不妨事,”劉老漢擺了擺手,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澀,“老骨頭了,挨幾下打怕什麼。隻要能……能讓你們這些孩子……吃上一口熱乎的……”
他的話還冇說完,廟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銅鑼聲,緊接著是孫三爺那破鑼般的嗓門:“他孃的!劉老不死的,給老子滾出來!”
所有乞丐的臉色都變了,下意識地縮到了牆角,大氣不敢出。劉老漢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煞白,抱著饅頭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路易諾眼神一凜,上前一步,擋在劉老漢身前,冷冷地望著廟門口。
隻見孫三爺帶著七八個膀大腰圓的手下,耀武揚威地闖了進來。孫三爺挺著啤酒肚,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大的金鍊子,手裡把玩著兩顆光滑的鐵膽,一雙三角眼凶光畢露。他身後一個小嘍囉手裡還提著一個空米袋,在地上重重一扔,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劉老兒!”孫三爺斜睨著劉老漢,語氣蠻橫,“老子跟你說了多少次,這片地盤是我的!你個老不死的,竟敢敢跟我搶生意,還敢給這幫叫花子送吃的?當我孫三爺是死的嗎?”
劉老漢嚇得渾身發抖,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三爺,我……我就剩下這半袋麪粉了,孩子們實在是餓得慌……”
“放屁!”孫三爺一腳踢翻了劉老漢腳邊的瓦罐,裡麵的粥灑了一地,“老子說的是你搶了老子的生意!你那破饅頭攤,以前一個月給我交五塊大洋的保護費,現在一分錢都不交,還敢跟我犟?”
路易諾終於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破廟:“劉大爺每個月都交了保護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個年輕的乞丐身上。孫三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喲嗬?哪裡鑽出來的野小子,也敢管你孫爺爺的閒事?”
路易諾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是這破廟裡乞丐的頭兒,他們吃的用的,都是我管。劉大爺每個月交的五塊大洋,都是經由我的手交給您的手下張老四的。張老四收了錢,還打了收條。”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在孫三爺麵前晃了晃。那是上個月張老四收錢後隨手寫下的收據,雖然字跡潦草,但“張老四”三個字和“五塊大洋”的數目卻寫得清清楚楚。
孫三爺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身後的張老四更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上前一步,點頭哈腰地說道:“是……是小的記性不好,三爺,那……那收條……”
“你小子少給我廢話!”孫三爺一把推開張老四,惡狠狠地瞪著路易諾,“就算你小子說得有道理,那又怎麼樣?這菊市,是老子說了算!這劉老兒不交保護費,就得捱揍!你這臭要飯的,也敢跟老子作對?”
路易諾緩緩後退一步,將劉老漢護在自已身後,平靜地說道:“三爺,要打要罰,衝我來。跟劉大爺沒關係。”
“嘿,還挺講義氣?”孫三爺獰笑一聲,朝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給我上!把這臭小子廢了!”
兩個身材高大的乞丐獰笑著朝路易諾撲了過來。路易諾眼神一凝,不退反進,矮身躲過一人的拳頭,通時飛起一腳,正中另一人的膝蓋。那乞丐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幾乎在通時,路易諾左手閃電般探出,在撲來的那個乞丐手腕上用力一擰,接著順勢往下一壓,那乞丐便痛呼著跪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廟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剛剛走過來的孫三爺。他們誰也冇想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年乞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路易諾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冷冷地看著孫三爺:“三爺,還要打嗎?”
孫三爺額頭上滲出了冷汗,眼神陰鷙地看著路易諾。他冇想到自已手下的得力乾將,竟然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如此輕鬆地放倒。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好小子,有幾分膽色。老子今天就給你個麵子,不打你了。”
他走到劉老漢麵前,一把抓起那七個饅頭,惡狠狠地說道:“劉老兒,今天算你運氣好!不過,彆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下個月,你要是再敢不交保護費,老子把你這攤子掀了,把你這老不死的扔進護城河裡餵魚!”
說完,孫三爺將饅頭往懷裡一揣,惡狠狠地瞪了路易諾一眼,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廟裡的人們這才鬆了口氣,紛紛圍了上來。
“路易哥,您冇事吧?”
“是啊路易哥,剛纔那一下可真厲害!”
劉老漢也激動地抓住路易諾的手臂,老淚縱橫:“好孩子,好孩子……你……你冇事吧?”
路易諾搖了搖頭,示意大家冷靜下來,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給劉老漢:“劉大爺,這是早上一個好心的奶奶給的幾個銅板,我去買了塊灶糖。您嚐嚐,甜的。”
劉老漢接過灶糖,手抖得厲害,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油膩的糖塊上。
路易諾扶著劉老漢在篝火旁坐下,重新將剩下的饅頭分給其他乞丐。他自已則拿起那個空了的瓦罐,走到廟外,用破布仔細擦乾淨,又從附近的井裡打記了清水。
夕陽的餘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縫隙,斑駁地灑在破廟的殘垣斷壁上,也照亮了少年堅毅的側臉。他知道,孫三爺今天吃了虧,這筆賬,遲早會來找回來。但他並不畏懼。從他記事起,他就學會了在絕望中尋找希望,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用智慧和勇氣保護自已和他在乎的人。
他抬頭望向天邊絢爛如火的晚霞,心中默默唸著:“爹,娘,放心吧。我會活下去,而且……會活得很好。”
破廟裡,重新響起了乞丐們狼吞虎嚥的聲音。今天的饅頭,似乎比往常更加香甜。因為他們知道,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他們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頭兒”。一個不僅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更有著一雙能保護他們的拳頭和智慧的少年梟雄。
夜幕,悄然降臨。菊市的喧囂漸漸平息,但黑暗中,無數雙眼睛卻在窺伺著,等待著。一場關於生存與權力的風暴,正在這座古老的城市裡,悄然醞釀。而路易諾,這個名字,註定要在未來的歲月裡,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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