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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塵封的箱底
陳景明的皮鞋踩在儲藏室的木地板上,發出吱呀的呻吟。積灰的窗欞漏進幾縷慘淡的天光,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像無數隻垂死的飛蛾。搬家工人說這棟老彆墅有五十年曆史了,牆角的黴斑爬得比樓梯扶手還高,而他此刻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這黴味深處。
陳總,確定是這個箱子工人指著角落裡一個半陷在雜物堆裡的紙箱,箱蓋被老鼠咬出幾個洞,露出裡麵隱約的白色。
陳景明點頭,喉結滾動。他戴著手套的手按住箱蓋,指尖觸到粗糙的紙板上凸起的字跡——晚晴。紅漆早已褪色成鐵鏽色,筆畫邊緣卻有種詭異的濕潤感,像剛被血浸泡過。二十年前,就是這隻箱子,裝著蘇晚晴的全部嫁妝,也裝著他親手埋葬的愛情。
箱子被搬到光亮處,工人用美工刀劃開膠帶,一股混合著樟腦和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陳景明的目光落在箱底——那件象牙白的婚紗靜靜躺在雪梨紙上,蕾絲領口的鈴蘭刺繡已經泛黃,但裙襬處那片深色汙漬依舊醒目,形狀像朵被揉碎的玫瑰。
這……工人想伸手去碰,被陳景明猛地喝止。
彆碰!他的聲音發緊,手套下的指節泛白。那不是普通的汙漬。二十年前的雨夜,他在地下室的水泥地上看到這件婚紗時,這片汙漬還在往下淌血,順著蕾絲的紋路彙成細小的溪流,在地上積成一汪暗紅,倒映著蘇晚晴渙散的瞳孔。
他強迫自己冷靜,伸手撥開婚紗的裙襬。蕾絲像枯葉般脆硬,指尖劃過汙漬時,手套瞬間被染上暗紅——不是黴斑,是血,是二十年來從未乾涸的血。
箱子底層還有個鐵盒,鎖已經鏽死。陳景明用美工刀撬開,裡麵掉出幾張泛黃的照片。最上麵一張是大學畢業照,他穿著學士服,蘇晚晴站在他身邊,穿一條淺藍色連衣裙,手裡舉著片銀杏葉,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照片背麵有她的字跡:景明,等銀杏黃了,我們就結婚。
鐵盒深處藏著枚戒指。銀質的戒托已經發黑,上麵嵌著的碎鑽卻依舊閃著冷光——這是他送給蘇晚晴的第一枚戒指,也是她臨死前攥在手心的那枚。法醫說發現時,戒指已經嵌進肉裡,碎鑽的棱角上沾著帶血的皮肉組織。
陳總,這箱……
扔了。陳景明打斷工人,聲音冷得像冰。他把鐵盒塞進西裝內袋,轉身時,婚紗的蕾絲勾住了他的褲腳,拉出一道細長的紅痕,像被指甲劃過。
工人拎起箱子往外走,經過玄關的穿衣鏡時,鏡子裡突然多了個影子。穿象牙白婚紗的女人站在陳景明身後,長髮垂到腳踝,裙襬的血漬正在滲開,染紅了鏡麵。工人嚇得手一抖,箱子摔在地上,婚紗從裂縫裡滑出來,在鏡麵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陳景明猛地回頭,鏡子裡隻有他自己的倒影。但他清楚地看見,鏡中自己的西裝領口,彆著一朵乾枯的鈴蘭——那是蘇晚晴最愛的花,也是她婚紗上繡的花。
2
鏡中魅影
新彆墅是林薇薇選的,現代簡約風格,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草坪。但陳景明總覺得這房子透著股寒意,尤其是衣帽間那麵橢圓形的銀邊鏡,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隻窺視的眼睛。
景明,你看我這件禮服好看嗎林薇薇穿著香檳色魚尾裙站在鏡前,轉身時裙襬掃過鏡麵,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她是林氏集團的千金,年輕、漂亮,帶著一種被寵壞的驕縱,和蘇晚晴的溫柔安靜截然不同。
陳景明的目光落在鏡中。林薇薇的倒影旁邊,站著個穿白裙的女人,長髮垂到腰間,正伸手撫摸林薇薇的頭髮。他猛地眨眼,女人消失了,鏡中隻有林薇薇在對著鏡子笑。
怎麼了林薇薇察覺到他的異樣。
冇什麼。他移開目光,端起桌上的威士忌。酒液在杯中晃動,映出他眼底的慌亂——那個女人,是蘇晚晴。
深夜,陳景明被凍醒。林薇薇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而他的手腕處像纏著冰塊。他打開床頭燈,發現手腕上多了道紅痕,形狀像條細蛇,和二十年前蘇晚晴用紅繩綁他時留下的勒痕一模一樣。
他走到衣帽間,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有濃重的青黑。他伸手去碰鏡麵,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玻璃,鏡中的人影突然笑了。
不是他的笑。鏡中人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兩排尖尖的牙,眼神裡滿是怨毒。
你逃不掉的。鏡中人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像是從水底鑽出來的,帶著潮濕的黴味。
陳景明後退一步,撞到身後的梳妝檯。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爽膚水灑了一地,在燈光下泛著銀光。他瞥見鏡中的自己正慢慢抬起手,指尖劃過脖頸,做出割喉的動作,而鏡外的他,喉嚨處確實傳來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滾!他抄起桌上的水晶擺件砸向鏡子。哐噹一聲,鏡片碎成蛛網,裂紋裡滲出暗紅的液體,像血。
第二天,傭人來打掃時,鏡子完好無損,地上也冇有碎片。隻有林薇薇發現,她的禮服裙襬上多了個洞,邊緣像是被什麼東西咬過,沾著幾根烏黑的長髮。
肯定是老鼠。林薇薇皺著眉把禮服扔進垃圾桶,下週就是訂婚宴了,得趕緊再定做一件。
陳景明冇說話。他看著垃圾桶裡的禮服,那洞口的形狀,和蘇晚晴婚紗上被老鼠咬破的洞一模一樣。
3
訂婚宴的驚喜
訂婚宴定在雲頂溫泉酒店,林薇薇包下了整個頂層宴會廳。水晶燈的光芒灑在地板上,映出賓客們光鮮的笑臉,侍者托著香檳穿梭其間,空氣中瀰漫著香檳和玫瑰的甜香。
陳景明穿著定製的黑色西裝,站在林薇薇身邊接受祝福,指尖卻始終冰涼。他的目光總不由自主地飄向宴會廳的角落,那裡放著個巨大的投影幕布,循環播放著他和林薇薇的合照。
景明,你看王總他們過來了。林薇薇挽住他的胳膊,笑容燦爛。她今天穿了件新做的香檳色禮服,領口綴著碎鑽,像星星落在身上。
陳景明點頭,目光卻被幕布吸引。畫麵切到他單人照時,背景裡突然多出個穿白裙的人影。女人站在他身後,長髮遮住臉,隻露出一隻蒼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猛地眨眼,人影消失了,幕布上依舊是他的單人照。
怎麼了不舒服嗎林薇薇察覺到他的僵硬。
冇事。他端起香檳抿了一口,酒液滑過喉嚨,帶著股鐵鏽味,像血。
晚宴進行到一半,侍者推著蛋糕走進來。三層的奶油蛋糕上插著囍字蠟燭,頂層的人偶卻讓陳景明的血液瞬間凍結——不是他和林薇薇,而是個穿婚紗的新娘和西裝革履的新郎。新孃的臉塗得慘白,嘴角畫著道血痕,新郎的領帶是酒紅色的,和他大學時最常穿的那條一模一樣。
這是誰弄的林薇薇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蛋糕師嚇得臉色慘白:林小姐,我……我送來時不是這樣的,剛纔去取蛋糕時,發現人偶被換了……
陳景明盯著蛋糕上的新娘人偶,胃裡一陣翻湧。人偶的眼睛是用兩顆碎鑽做的,形狀和大小,都和他送給蘇晚晴的那枚戒指上的碎鑽一模一樣。他伸手去碰人偶的婚紗,指尖剛觸到蕾絲,就被燙得縮回手,指尖留下個紅印,像被火燎過。
這時,宴會廳的燈突然滅了。應急燈亮起,慘白的光線下,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貼在牆上像蠕動的蛇。投影幕布上的照片變成了雪花,雪花裡慢慢浮現出蘇晚晴的臉。
她穿著大學時那條淺藍色連衣裙,站在香樟樹下,手裡舉著片銀杏葉,笑著說:景明,等銀杏黃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關掉!快關掉!陳景明嘶吼著,推翻了身邊的香檳塔。玻璃碎片四濺,有幾片濺到林薇薇的禮服上,劃出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膚。
燈重新亮起時,幕布恢複了正常,蛋糕上的人偶也變回了他和林薇薇的樣子。賓客們麵麵相覷,林薇薇捂著嘴哭了起來:陳景明,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他冇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宴會廳的門口,那裡站著個穿白裙的女人。她的長髮及腰,手裡舉著片乾枯的銀杏葉,葉脈處沾著暗紅的粉末。她對著陳景明笑,嘴角咧開的弧度,和鏡中人一模一樣。
是蘇晚晴。她來了。
4
二十年前的雨夜
陳景明把自己鎖在書房,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味,卻驅不散那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和老彆墅儲藏室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書桌上攤著一份卷宗,是他托人從警局檔案庫調出來的。1999年10月17日,蘇晚晴,女,22歲,在陳宅地下室意外墜樓身亡。法醫鑒定報告寫著:顱骨碎裂,失血過多死亡,死亡時間約為10月16日晚11點。
陳景明的手指劃過意外墜樓四個字,指甲深深嵌進紙裡。不是意外。從來都不是。
1999年10月16日,也是個雨夜。他剛和林氏集團的千金林曼確定關係,林曼答應幫他的公司度過危機,條件是和她訂婚。他去找蘇晚晴,是想跟她攤牌。
蘇晚晴當時住在陳宅的地下室,那是他們一起佈置的小窩,牆上貼滿了他們的合照,桌上放著她親手做的布偶。她看見他進來,笑著跑過來,手裡拿著件疊好的婚紗:景明,你看,我把婚紗改好了,下週銀杏黃了,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他冇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準備送給林曼的戒指。蘇晚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一點點變得空洞。
景明,這是什麼意思
晚晴,我們……他艱難地開口,我們不合適,我已經和林曼……
林曼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裡,是林氏集團的那個林曼你為了錢,要跟她訂婚
我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他煩躁地推開她,我現在公司快破產了,隻有林家能幫我!等我站穩腳跟……
站穩腳跟就回來娶我嗎她笑了起來,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流,陳景明,你忘了你說過什麼你說等銀杏黃了,就娶我,你說要一輩子對我好……
夠了!他吼道,那些都是廢話!你以為光靠愛情能活下去嗎
蘇晚晴愣住了,眼淚掉得更凶。她突然捂住肚子,臉色蒼白:景明,我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
陳景明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看著她平坦的小腹,突然覺得一陣恐慌——這個孩子,會成為他和林曼之間的阻礙。
你把孩子打掉。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冷得像冰。
蘇晚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陳景明,你還是人嗎這是你的孩子啊!
她撲上來打他,哭喊著:我不打!我要生下來!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被她纏得不耐煩,猛地推開她。她冇站穩,向後倒去,頭重重地磕在台階的棱角上。
晚晴!他衝過去,她的額角正在流血,染紅了她的頭髮,也染紅了她胸前的婚紗。
景明……救我……她的手抓住他的褲腳,眼神渙散,我不想死……我還想嫁給你……
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全是林曼的話,全是公司的危機。他掰開她的手,轉身跑出地下室,鎖上了門。他告訴自己,她不會死,等他和林曼談好,就回來救她。
第二天早上,他帶著醫生回來時,地下室的門開著。蘇晚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婚紗被血浸透,右手緊緊攥著,掰開她的手指,裡麵掉出半片乾枯的銀杏葉。
她死了。帶著他們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他們約定結婚的前一週。
5
血色婚紗
陳景明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抬起頭,發現自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卷宗上的血跡暈開了一大片,像朵盛開的玫瑰。
景明,你在嗎是林薇薇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打開門,林薇薇站在門口,臉色慘白,手裡拿著那件從老彆墅扔出去的婚紗。蕾絲裙襬拖在地上,血漬處正在往下淌血,在地毯上積成細小的水窪。
薇薇,你怎麼……
這是什麼她把婚紗扔在他麵前,聲音發顫,我今天去老彆墅收拾東西,在垃圾桶裡發現的!這上麵的血跡是怎麼回事蘇晚晴是誰
陳景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看著地上的婚紗,裙襬的血漬處,慢慢浮現出一行字:陳景明,血債血償。
你說話啊!林薇薇哭著喊道,我已經查過了!蘇晚晴就是二十年前死在你家地下室的那個女人!你為了林曼,殺了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陳景明慌亂地解釋,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景明猛地回頭,蘇晚晴站在書房的落地鏡前,穿著那件染血的婚紗,肚子微微隆起,像懷著孩子的樣子。她的額角還在流血,血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婚紗上,發出滴答的聲響。
景明,你說你不是故意的她慢慢走向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血腳印,那我和孩子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
晚晴,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陳景明跪在地上,涕淚橫流,你放過薇薇吧,要報仇衝我來!
放過她蘇晚晴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她是林曼的妹妹,當年林曼為了讓你娶她,故意散播謠言毀我名聲,逼得我走投無路!你們都該死!
她的手猛地指向林薇薇,林薇薇尖叫一聲,身體突然像被什麼東西抓住,騰空而起,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頭磕在書桌的棱角上,和當年的蘇晚晴一模一樣。
薇薇!陳景明衝過去,林薇薇已經冇了氣息,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裡映著蘇晚晴怨毒的臉。
蘇晚晴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婚紗上的血漬漸漸褪去,露出潔白的蕾絲。她看著陳景明,眼神裡最後隻剩下無儘的悲涼。
陳景明,我從來冇想過要你的命,我隻是想讓你記得,曾經有個女孩,用整個青春愛過你。
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了,隻留下那件潔白的婚紗,靜靜地躺在地上,領口的鈴蘭刺繡在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
6
鏡碎
林薇薇的死成了壓垮陳景明的最後一根稻草。林氏集團動用所有力量打壓他,公司破產,房產被查封,他從一個風光無限的企業家,變成了一無所有的喪家之犬。
他被查出當年偽造證據、買通法醫,鋃鐺入獄。入獄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雨夜。
監獄的探視室裡有麵鏡子,陳景明每次探視都會坐在鏡子前。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再也冇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那天,他又坐在鏡子前,鏡中突然映出一片金黃。是銀杏林,滿地的銀杏葉像金色的地毯。蘇晚晴站在銀杏樹下,穿著潔白的婚紗,笑靨如花。
景明,你看,銀杏黃了。她向他伸出手,我們結婚吧。
陳景明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就在指尖即將觸到鏡麵的瞬間,鏡子突然哐噹一聲碎了。碎片裡映出無數個蘇晚晴的影子,有笑著的,有哭著的,有流血的,最後都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他捂著臉,失聲痛哭。二十年來的偽裝和冷漠,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他終於明白,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和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更是失去了那個曾經相信愛情、敢愛敢恨的自己。蘇晚晴用二十年的怨懟,不是為了將他拖入地獄,而是為了撬開他被名利和自私包裹的外殼,讓他看清自己究竟毀掉了什麼。
7
獄中的銀杏葉
監獄的日子漫長而枯燥。陳景明被分到了園藝組,負責打理監獄後院的一小塊菜地。那裡種著些青菜和蘿蔔,牆角有一棵半死不活的銀杏樹,據說是建獄時就栽下的,樹乾上佈滿了刀刻的痕跡。
入秋後的一天,陳景明正在給青菜澆水,一片金黃的銀杏葉飄落在他的水桶裡。他愣住了,伸手撈起葉子,葉脈清晰,邊緣帶著淡淡的褐色,像極了蘇晚晴當年舉著的那片。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秋天,他們在大學的銀杏林裡散步。蘇晚晴撿了滿滿一兜銀杏葉,說要做成書簽,夾在他們一起讀的書裡。她說:銀杏葉能儲存很久,就像我們的愛情。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裡他又回到了大學,蘇晚晴穿著淺藍色連衣裙,在銀杏林裡跑,笑聲像銀鈴。他追上去,從背後抱住她,她轉過身,笑著把一片銀杏葉彆在他的西裝口袋裡:景明,等你有錢了,要給我買一件繡滿銀杏葉的婚紗。
他醒來時,枕頭濕了一大片。窗外的月光透過鐵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滿地的銀杏葉。
從那天起,陳景明開始精心照料那棵銀杏樹。他給它施肥、澆水,把纏繞在樹乾上的藤蔓剪掉。冬天來了,他用草繩把樹乾裹起來,怕它凍著。其他犯人都笑他傻,說一棵破樹不值得這麼上心,但他隻是笑笑,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第二年春天,銀杏樹竟然抽出了新芽。嫩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著光,像一個個小小的希望。陳景明看著新芽,突然覺得心裡某個冰封的角落,也開始慢慢融化。
他開始給蘇晚晴寫信。冇有地址,隻是寫在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上,寫他每天做了什麼,寫銀杏樹又長高了多少,寫他有多後悔。
晚晴,今天銀杏樹又長了片新葉,我想起你說過,春天的銀杏葉像翡翠。
晚晴,我昨天夢見你了,你還是穿著那件淺藍色連衣裙,站在銀杏樹下對我笑。
晚晴,對不起。這三個字我說得太晚了,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
寫完的信,他都埋在銀杏樹下。他不知道蘇晚晴能不能看到,隻是覺得這樣做,心裡能好受一點。
8
出獄後的墓園
陳景明出獄那天,已經是五年後。他頭髮花白,背也駝了,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手裡拎著個裝著幾件換洗衣物的布包。
監獄門口冇有接他的人。林曼早已嫁了彆人,林氏集團也換了新的掌舵人,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他冇有去市區,而是直接去了城郊的墓園。蘇晚晴的墓就在墓園的角落裡,小小的一塊墓碑,上麵冇有照片,隻刻著蘇晚晴之墓
1977-1999。墓碑前長滿了雜草,顯然很久冇人來過了。
陳景明蹲下身,用手拔掉墓碑前的雜草。他從布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偶——是他在監獄裡用碎布縫的,樣子有點醜,但很像當年蘇晚晴放在書桌上的那個。他把布偶放在墓碑前,又拿出一片銀杏葉書簽——是他用監獄後院那棵銀杏樹上的葉子做的,壓得很平整,邊緣用紅繩繫著。
晚晴,我來看你了。他坐在墓碑前,像對著一個老朋友說話,我知道我冇資格來,但我還是想來告訴你,那棵銀杏樹長得很好,今年結了很多果子。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說監獄裡的事,說出獄路上的見聞,說他打算以後就在墓園附近找個工作,守著她。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竟然靠著墓碑睡著了。
夢裡,他又回到了那個雨夜。蘇晚晴躺在地下室的地上,額角流著血。他衝過去,緊緊抱住她:晚晴,對不起,我錯了,我帶你去醫院,我們不分開了。
蘇晚晴睜開眼,對他笑了笑:景明,我等這句話等了好久。
他醒來時,夕陽正染紅天際。墓碑前的布偶旁邊,多了片金黃的銀杏葉,像是剛被人放在那裡。
陳景明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他知道,蘇晚晴原諒他了。
9
銀杏樹下的守望
陳景明在墓園附近找了份看墓人的工作,住在墓園門口的小屋裡。每天清晨,他都會去蘇晚晴的墓前打掃,放上一束從山上采來的野花。傍晚,他會坐在墓碑前,給她讀自己寫的日記。
他在小屋旁邊種了一棵銀杏樹,是從監獄那棵樹上折下來的枝條扡插的。他每天給它澆水、施肥,看著它一點點長高。
秋天來了,銀杏樹葉黃了,像一把把小扇子,在風中輕輕搖晃。陳景明坐在銀杏樹下,手裡拿著一片銀杏葉,想起蘇晚晴說過的話:銀杏葉能儲存很久,就像我們的愛情。
他知道,他和蘇晚晴的愛情,早已被他親手毀掉,但那些曾經的美好,那些他犯下的錯,會像這銀杏葉一樣,永遠留在他的記憶裡,提醒他要珍惜當下,要做個好人。
有一天,一個小姑娘在墓園裡迷路了,哭著找媽媽。陳景明把她領到自己的小屋裡,給她削了個蘋果,然後幫她找到了媽媽。小姑娘臨走時,送給了他一朵小雛菊,說:爺爺,你真好。
陳景明看著小姑孃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他把小雛菊放在蘇晚晴的墓碑前,笑著說:晚晴,你看,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的。
夕陽下,陳景明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映在銀杏樹下,映在蘇晚晴的墓碑上。墓園裡很安靜,隻有風吹過銀杏葉的聲音,像蘇晚晴溫柔的歎息。
他知道,他會一直守在這裡,守著這棵銀杏樹,守著蘇晚晴的墓,直到生命的儘頭。這或許不是贖罪,而是他能為蘇晚晴做的,最後一件事。
而那麵曾經碎裂的鏡子,據說被一個收廢品的老人撿走了。老人說,每當月圓之夜,鏡子的碎片會發出淡淡的白光,裡麵會映出一男一女在銀杏樹下散步的身影,男人穿著黑色西裝,女人穿著潔白的婚紗,手裡都舉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笑得很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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