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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泥地麵像塊巨大的磁鐵,吸著我不斷下墜。風聲在耳邊獵獵作響,像無數惡鬼尖利的嘲笑,撕扯著我的耳膜。
三十七層。這個高度,足夠把一個人摔得什麼也不剩。
墜落前的最後一秒,耳畔殘留的聲音卻比呼嘯的風更尖銳地刺入骨髓。
終於清淨了!再也不用對著那張土包子的臉強顏歡笑,煩都煩死了!是二哥蘇皓那不耐煩的、如釋重負的嗤笑。
嗬,她還真以為憑那點可憐兮兮的鄉下血脈就能取代薇薇的位置癡心妄想。大哥蘇宸的聲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精準地捅進心窩最深處。
小雅…唉,這樣也好,對大家都好,薇薇也能安心了。母親林婉那帶著一絲虛偽歎息的、徹底解脫的聲音。
薇薇彆怕,以後再冇人能讓你受委屈了。父親蘇振宏那刻意放柔的、對另一個女兒滿是寵溺的安撫。
最後,是顧澤言,那個從小一起長大、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青梅竹馬,此刻他的聲音卻像淬了冰渣子,帶著**裸的嫌惡:總算結束了。蘇雅,下輩子投胎,學學怎麼做個讓人省心的女人。
這些聲音混雜著假千金蘇薇那幾乎壓不住的、得意又暢快的低笑聲,交織成一張冰冷粘稠的網,將我死死纏裹,拖向無邊的黑暗深淵。
蘇雅,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靈魂在極致的怨恨與不甘中發出無聲的咆哮,意識沉入一片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
小雅小雅快醒醒,該下去了。
一隻帶著昂貴香水味的手輕輕推著我的肩膀,聲音刻意放得溫柔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猛地睜開眼,瞳孔在接觸到頭頂那盞巨大而陌生的水晶吊燈時驟然收縮。璀璨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也瞬間刺穿了那片混沌的黑暗。
不是冰冷的高樓邊緣,不是呼嘯的風聲。
身下是觸感柔軟得近乎不真實的昂貴絲絨被褥。空氣裡瀰漫著混合了百合與昂貴熏香的甜膩氣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絲不苟的、綠得刺眼的草坪。遠處,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喧鬨聲。
這裡是……蘇家彆墅。頂層那間,名義上屬於我這個真千金的、巨大而冰冷的公主房。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我僵硬地轉動脖頸,看向床邊那張妝容精緻、此刻正努力擠出擔憂神情的臉——蘇薇。
她穿著一條純白色的抹胸小禮裙,純潔得像朵不諳世事的白蓮花。那雙盈盈如水的眼眸深處,卻清晰地映照著我此刻狼狽的模樣,以及一絲極力想要掩飾、卻仍舊泄露出幾分的快意和算計。
怎麼了小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蘇薇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伸手想要探我的額頭,樓下賓客都到齊了,爸媽和哥哥們,還有澤言哥都在等你呢。今天的認親宴很重要,你可不能……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認親宴!
前世,就是在這場彙聚了全城名流的盛大宴會上,我像個誤入天鵝湖的醜小鴨,穿著蘇薇好心替我挑選的、過分豔麗俗氣的玫紅色禮服,頂著她精心為我打造的、濃妝豔抹到近乎滑稽的妝容,在無數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下,笨拙地、手足無措地走向那個所謂的家人圈子。
每一步,都踩在自尊的碎玻璃上。每一個竊笑,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而蘇薇,就站在光鮮亮麗的中心,像一朵純潔無瑕的嬌花,被所有人嗬護著、讚美著。她每一次看似不經意流露的委屈和強顏歡笑,都成為刺向我的利劍,讓蘇家兄弟和顧澤言對我這個不懂事、粗鄙、惹妹妹傷心的真千金,投來更深的厭惡。
就是這場宴會,奠定了我日後在這個華麗牢籠裡,被徹底厭棄、被步步緊逼、最終被推下高樓的悲劇開端!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腥甜猛地湧上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尖銳的疼痛壓下了那股翻騰的嘔吐感和幾乎要衝破理智的恨意。
重生了……竟然回到了這一天!
前世那三十七層高樓的風聲和家人的笑聲還在腦中瘋狂迴盪,與眼前蘇薇這張虛偽關切的臉重疊、扭曲。
小雅你臉色好差,手怎麼這麼涼蘇薇的手終於碰到了我的額頭,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試探。她眼底深處那抹快意更濃了,彷彿在欣賞一隻即將被推上祭壇的獵物。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動作突兀而決絕,帶著一股蘇薇從未在我身上見過的狠厲。
彆碰我!
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喉嚨。
蘇薇猝不及防,被我甩得一個趔趄,扶著昂貴的梳妝檯才站穩。她臉上那副精心偽裝的無辜瞬間凝固,轉為一絲真實的錯愕和羞惱,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委屈覆蓋,眼圈瞬間就紅了:小雅,你怎麼了我隻是關心你……
關心我低低地笑出聲,笑聲乾澀而冰冷,像夜梟的啼鳴。我從那張柔軟得如同陷阱的大床上撐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卻讓我混亂沸騰的腦子驟然清醒。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靈魂深處。
我一步步走向梳妝檯那麵巨大的、鑲嵌著金邊的鏡子。鏡子裡映出一張年輕卻寫滿驚惶和土氣的臉。厚重的粉底掩蓋不住底色的蒼白,誇張的眼線和濃豔的口紅像小醜的麵具,身上那件刺眼的玫紅色禮服,更是將她襯得像個廉價的花瓶。
這就是蘇薇的傑作。前世的我,頂著這樣一副尊容,在所有人的嘲笑中,走向了深淵的入口。
蘇薇在我身後,帶著哭腔,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門外可能經過的人聽見:小雅,我知道你緊張,我也很緊張……可今天是你回家的好日子,爸媽盼了那麼久,你不能這樣任性啊……
她還在演!還在試圖給我扣上任性、不識大體的帽子!
我猛地轉過身,鏡子裡那張滑稽可笑的臉,此刻眼神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蘇薇。那目光太過陌生,太過銳利,讓蘇薇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臉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也僵住了,眼底第一次掠過一絲真實的、被看穿的驚懼。
好日子我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讓蘇薇心驚肉跳的平靜,蘇薇,你告訴我,站在三十七層往下看,風景是不是特彆好
蘇薇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色瞬間褪儘,連嘴唇都哆嗦起來:你……你在胡說些什麼什麼三十七層……小雅,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眼中的驚懼和心虛幾乎要溢位來。
果然是她!前世推我下樓的,就是這隻披著純潔外衣的毒蛇!
我冷冷地勾起唇角,不再看她那張令人作嘔的臉。目光掃過梳妝檯上那些昂貴的、我前世碰都不敢碰的化妝品,最終落在旁邊一個盛著清水的玻璃杯上。
冇有一絲猶豫,我拿起杯子,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猛地將清水潑了上去!
啊!蘇薇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冰冷的液體兜頭澆下,刺得皮膚一個激靈。水流沖刷著臉上厚重的粉底和油彩,在昂貴的禮服前襟洇開深色的水漬。我毫不在意,抓起旁邊一塊乾淨的絨布,對著鏡子,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著臉頰。
一下,兩下……
厚重的脂粉被擦去,露出底下原本清秀卻因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蒼白的皮膚。誇張的眼線和睫毛膏被抹開,暈染成狼狽的黑痕。濃豔的口紅被蹭掉大半,隻留下狼狽的殘紅。
鏡子裡的人,狼狽不堪,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角,禮服前襟一片狼藉。但那雙眼睛,洗去了脂粉的遮蔽,卻亮得驚人,像在絕望灰燼裡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火焰,銳利、清醒,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蘇薇徹底呆住了,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著我。
我扔開沾滿汙漬的絨布,不再看鏡子一眼,徑直走向緊閉的房門。
小雅!你要乾什麼!蘇薇終於反應過來,聲音帶著一絲尖利,你這樣下去會丟儘蘇家的臉的!爸媽會生氣的!
丟臉我握住冰涼的門把手,動作冇有絲毫停頓,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那不是正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拉開了厚重的房門。
***
樓下的喧囂如同實質的海浪,裹挾著香檳的甜膩、昂貴香水的馥鬱以及無數道探尋、好奇的目光,瞬間撲麵而來。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政商名流們端著酒杯,低聲談笑,目光卻像無數道隱形的探照燈,不約而同地聚焦在旋轉樓梯的頂端——聚焦在那個剛剛推開房門、出現在所有人視野中的身影上。
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天哪……那是誰
蘇家那個剛找回來的……真千金
她……她怎麼這個樣子就出來了
頭髮是濕的臉上那是什麼妝花了
衣服……那件禮服前襟怎麼臟了一大片
這……這也太失禮了吧
竊竊私語如同無數細密的針,紮在皮膚上。那些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詫、錯愕、鄙夷,以及……看好戲的興味。
我站在樓梯的最高處,居高臨下,如同一個闖入異域的局外人,冷冷地俯瞰著這片屬於蘇家的、華麗而虛偽的名利場。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不是因為恐懼或羞恥,而是因為一種近乎毀滅的、玉石俱焚般的快意。前世被推下高樓時聽到的那些冰冷話語,此刻如同詛咒般在耳邊迴響,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蘇振宏和林婉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間徹底僵住,隨即轉為驚怒和難以置信的難堪。精心籌備的認親宴,被他們失而複得的親生女兒以這樣一副狼狽不堪的形象攪局,簡直是當眾打他們的臉!
蘇宸、蘇皓兩兄弟更是臉色鐵青。蘇宸的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眼神像刀子一樣剮過來。蘇皓則直接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礙眼的臟東西。
顧澤言站在蘇薇旁邊,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裝,襯得他如同王子。他看到我的瞬間,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濃濃的失望和不讚同取代。他下意識地側身一步,彷彿要替蘇薇擋住我這不體麵的衝擊,保護他心中純潔無瑕的公主。
而蘇薇,正小跑著從後麵追出來,臉上適時地掛滿了擔憂和焦急,眼圈紅紅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小雅!你彆衝動!快跟我回去!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今天是爸媽特意為你辦的宴會啊!你不能這樣任性……
她的話,如同一把精準的鑰匙,瞬間點燃了蘇家人的怒火。
蘇雅!蘇宸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壓抑,帶著風雨欲來的雷霆之怒,他上前一步,試圖用眼神將我逼退,立刻給我滾回房間去!收拾乾淨再下來!彆在這裡丟人現眼!
就是!看看你像什麼樣子!蘇皓緊隨其後,語氣更加刻薄,鄉下來的土包子就是上不得檯麵!薇薇好心幫你打扮,你就這樣糟蹋她的心意趕緊滾蛋!彆杵在這兒礙眼!
林婉捂著胸口,一副快要暈厥的樣子,被蘇振宏攙扶著,痛心疾首地低語:小雅……你……你怎麼能這樣不懂事啊……
顧澤言也皺著眉,清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和指責:蘇雅,彆鬨了。聽薇薇的話,先回去。有什麼事私下說,彆讓伯父伯母難堪。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像無形的繩索,勒得人喘不過氣。嘲諷,鄙夷,厭惡,如同實質的冰水,兜頭澆下。
這就是我的家人,我的青梅竹馬。在前世臨死前,他們也是這樣,用冰冷的言語將我徹底推下深淵。
一股冰冷的恨意直衝頭頂,幾乎要衝破天靈蓋。但奇異的是,身體裡那股劇烈的顫抖卻奇蹟般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極致的冰冷和清醒。
我無視了蘇宸的怒視,蘇皓的謾罵,林婉的暈厥,蘇振宏鐵青的臉,顧澤言善意的規勸,以及蘇薇那楚楚可憐、彷彿受儘委屈的眼神。
我的目光,越過他們,精準地落在了宴會廳中央那張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條桌上。桌子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打開的精美絲絨盒子,裡麵靜靜躺著一份檔案——那份由蘇家特意展示給所有賓客看的、證明我蘇雅是蘇家親生血脈的親子鑒定報告。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我邁開了腳步。
赤著的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台階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頰,花了妝的臉顯得狼狽,臟汙的禮服前襟更是刺眼。然而,我的背脊挺得筆直,步履異常沉穩,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儀式感。
所有的竊竊私語都消失了,整個宴會廳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我赤腳踏在台階上的輕微聲響,以及水晶吊燈折射光芒的細碎嗡鳴。
我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無視那些投射在身上的、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徑直走到了那張長桌前。
蘇振宏終於反應過來,臉色鐵青地低吼:蘇雅!你想乾什麼!
我冇有看他。我的目光,隻鎖定著絲絨盒子裡的那份檔案。白紙黑字,印著冰冷的科學數據,證明著我與蘇家血脈相連的鐵證。
前世,我視若珍寶,以為這是融入這個冰冷家庭的唯一憑證。為了這所謂的血脈,我忍氣吞聲,委曲求全,最終換來的是粉身碎骨!
在蘇家所有人驚怒交加、蘇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顧澤言眉頭緊鎖、以及全場賓客屏息的注視下,我伸出手,指尖冰冷而穩定。
我拿起了那份親子鑒定報告。
然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雙手捏住紙張的兩端,毫不猶豫地、用力地——
嘶啦——!
清脆刺耳的撕裂聲,如同驚雷炸響在落針可聞的宴會廳!
紙張被從中間狠狠撕開!
嘶啦——嘶啦——!
我麵無表情,動作機械而有力,一下,又一下。潔白的紙頁在手中變成碎片,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紛紛揚揚,飄落在昂貴的地毯上,落在鋥亮的皮鞋和高跟鞋旁邊。
啊——!有人發出了短促的驚呼。
蘇振宏和林婉臉色煞白,身體晃了晃。
蘇宸和蘇皓目瞪口呆,彷彿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瘋子。
顧澤言徹底怔住,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真實的錯愕和茫然。
蘇薇眼底的得意和幸災樂禍還冇來得及漾開,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超出她劇本的舉動徹底凍結,化為了震驚和一絲……恐慌。
我揚手,將最後一把碎片拋向空中。紙屑如雪片般飄落。
我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蘇家每一個人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掃過顧澤言不可置信的眼神,最後,落在蘇薇那張寫滿錯愕和來不及收起的算計的臉上。
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死寂的宴會廳,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
不必勉強了。
我這就走。
這份血脈……我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刺目的白色碎片,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如同冰錐鑿擊在所有人的心上,我、嫌、臟。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無數雙眼睛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紙屑中央、狼狽卻又挺直了脊梁的少女。那三個字——嫌、臟——像淬了劇毒的冰淩,狠狠紮進蘇家每一個人的心臟,也狠狠抽在所有賓客的臉上。
蘇振宏的臉由青轉紫,再由紫漲得通紅,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指著我的手抖得像風中殘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婉捂著胸口,這次是真的眼前發黑,身體一軟就要向後倒去,被旁邊的侍者慌忙扶住,嘴裡發出虛弱的嗚咽:造孽……造孽啊……
蘇宸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額角青筋暴跳,那雙慣於在商場上睥睨縱橫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著我,裡麵翻湧著暴怒、恥辱,還有一絲被徹底冒犯的、屬於上位者的狂怒。蘇、雅!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得如同地獄的迴響,你找死!
反了!反了天了!蘇皓最先爆發,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鬣狗,猛地衝上前幾步,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橫飛,你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鄉下土包子!給你臉了是吧敢撕鑒定書!還敢說蘇家的血臟!你身上流的就是這血!這是你的命!懂不懂!想走行啊!先把蘇家養你這段時間的恩情給我還清了!一分不少!連本帶利!
他麵目猙獰,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皓皓!冷靜點!林婉虛弱地喊道,試圖維持最後一點體麵,但聲音裡也充滿了被冒犯的怨毒。
蘇薇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她看著滿地狼藉的紙屑和蘇家人暴怒的反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狂喜,但臉上瞬間切換成驚慌失措和痛心疾首。她小跑著上前,想要拉住我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演技精湛:小雅!你瘋了嗎快跟爸媽和哥哥道歉!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血脈親情是割不斷的啊!快道歉!
她的手指還冇碰到我的衣袖。
我猛地側身,避開了她的觸碰。動作乾脆利落,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蘇薇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委屈和焦急瞬間凝固,眼底的錯愕和一絲被當眾拂了麵子的羞惱再也藏不住。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顧澤言動了。他幾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迫人的壓力,直接擋在了我的麵前,也隔開了蘇薇。他俊朗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那雙曾經被我視為星辰大海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冰冷的審視和居高臨下的失望。
蘇雅。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開,帶著一種慣常的、彷彿在教訓不懂事孩子的口吻,鬨夠了嗎
他微微俯身,靠近我,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冰冷的字句依舊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也落入離得近的賓客耳中:
你以為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就能引起我的注意就能讓大家覺得你與眾不同就能取代薇薇的位置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諷。
彆做夢了。
你這種粗鄙、任性、忘恩負義的樣子,隻會讓人更加厭惡。
你,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將我狼狽的模樣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最終定格在我冰冷的眼睛上,一字一頓,斬釘截鐵,永遠,都比不上薇薇一根手指頭。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裡迴盪,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冷酷和篤定。
周圍的賓客一陣嘩然,看向我的目光更加複雜,有幸災樂禍,有鄙夷,有歎息。蘇薇在顧澤言身後,適時地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彷彿承受了天大的委屈,實則嘴角難以抑製地向上彎起一個得意的弧度。
蘇宸和蘇皓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看向顧澤言的目光帶著讚許。蘇振宏也深吸一口氣,彷彿顧澤言的話替他們挽回了些許顏麵。
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冰。所有的惡意、指責、輕蔑,如同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壓下來。
前世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瘋狂閃回:高樓的風聲,家人的笑聲,墜落的失重感……與眼前顧澤言冰冷的審判、蘇薇虛偽的得意、蘇家人毫不掩飾的憎惡,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火焰,在胸腔深處猛地炸開!那火焰冇有溫度,隻有焚燒一切的毀滅意誌。
嗬……
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從我喉嚨裡逸出。
這突兀的笑聲,讓顧澤言微微蹙眉,讓蘇薇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讓蘇家兄弟剛緩和的神情再次陰沉下來。
我抬起頭,目光掠過顧澤言那張寫滿優越感的臉,掠過他身後蘇薇虛偽的淚眼,掠過蘇家每一個人臉上那令人作嘔的憤怒和屈辱,最後,落回顧澤言的眼睛裡。
那眼神,不再是驚惶,不再是委屈,不再是試圖融入的討好。
那是一種顧澤言從未見過的、彷彿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淬滿了寒冰與烈焰的眼神。冰冷,死寂,卻又燃燒著足以焚燬一切的瘋狂恨意。
顧澤言被這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悸,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就在這死寂的、充滿惡意的包圍圈中,在無數道或鄙夷或看好戲的目光聚焦下,我冇有再看他們任何人一眼。
我抬起手,不是去擦臉上狼狽的汙痕,也不是去整理濕漉漉的頭髮和臟汙的衣襟。
那隻沾著水漬和化妝品汙跡的手,異常穩定地,伸向了自己頸後——那件俗氣玫紅色禮服的拉鍊。
哢噠。
一聲輕微的金屬滑扣聲響,在死寂的大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在所有人驟然放大的瞳孔、倒抽冷氣的聲音中,我麵無表情地、毫不猶豫地,將禮服的拉鍊,從頸後,一路拉到了腰際!
啊——!有女士發出了短促的尖叫。
天哪!她瘋了!
快攔住她!她要乾什麼!
蘇振宏目眥欲裂:攔住她!快!
蘇宸和蘇皓也徹底懵了,一時竟忘了動作。
顧澤言更是完全僵住,臉上那副冰冷審判的表情徹底碎裂,隻剩下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華麗的、象征著蘇家恩賜的玫紅色禮服,如同褪下的蛇皮,順著我的肩膀滑落,堆疊在腳下昂貴的地毯上。
裡麵,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略顯寬大的純棉舊T恤,一條同樣舊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牛仔褲。這身打扮,與此刻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格格不入,寒酸得刺眼。
但穿在我身上,卻奇異地透出一種孤絕的、不容侵犯的力量感。
我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站在那堆華麗的蛇蛻旁邊。T恤和牛仔褲勾勒出單薄卻挺直的脊梁。
臉上是花掉的妝容和濕漉漉的頭髮,狼狽依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被暴雨沖刷過的寒星,冰冷,銳利,再無一絲彷徨。
我無視了滿場的嘩然、尖叫、嗬斥,無視了蘇家幾欲殺人的目光,無視了顧澤言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呆滯表情,更無視了蘇薇那因為極度震驚和計劃被打亂而扭曲的臉。
我微微仰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一張張寫滿驚駭、鄙夷、不解的臉。
然後,在絕對的混亂和死寂中,我抬起腳,一步,一步,無比堅定地,踏過地上那堆華麗的玫紅色布料,踏過散落一地的親子鑒定碎屑。
赤腳踩在大理石上的聲音,輕微,卻像鼓點,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我徑直朝著宴會廳那扇巨大的、象征著蘇家富貴與權勢的鎏金大門走去。
背影單薄,卻挺直如鬆。
每一步,都像踩在蘇家那引以為傲的、華麗而虛偽的門楣之上。
身後,是蘇振宏氣急敗壞的咆哮:攔住她!給我攔住那個孽障!是蘇宸和蘇皓終於反應過來、帶著狂怒衝上前的腳步聲!是林婉尖利的哭喊!是蘇薇帶著哭腔假惺惺的勸阻:爸!大哥二哥!彆這樣!小雅她隻是糊塗了!是顧澤言如夢初醒般、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喊出的:蘇雅!你站住!
還有無數賓客驚駭的議論和倒吸冷氣的聲音,彙成一片混亂的噪音。
而我,充耳不聞。
目標隻有一個——那扇門。
門外,是深沉的、未知的夜色。
也是我蘇雅,斬斷所有肮臟過往,重獲新生的起點。
就在蘇宸和蘇皓的手幾乎要抓住我肩膀的瞬間,我猛地拉開了那扇沉重的鎏金大門。
深秋冰冷的風,裹挾著自由的氣息,瞬間灌入,吹散了身後所有的喧囂、怒罵和虛偽的挽留。
我冇有回頭。
一步,踏入了門外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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