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中玨 第一章

小說:錦中玨 作者:凡錦 更新時間:2025-08-13 16:59:29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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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事發

血腥味漫過門檻時,沐書錦正握著弟弟沐雲舟的手,教他辨認兵書裡的陣型。木言王府的護院們嘶吼著倒下,刀劍碰撞的脆響與一聲聲慘叫交織,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她的耳膜。

姐姐,我害怕。十四歲的少年第一次褪下桀驁,指尖冰涼地攥緊她的衣袖,眼神裡滾出恐懼。

沐書錦將他推進假山後的密道,長鞭在手中陡然繃直,鞭梢帶著破空聲抽向衝來的黑衣人:雲舟!記住姐姐說的話,往南走,去找鎮南王!千萬彆回頭!

她聽見密道石門合上的悶響,轉身時,眼底最後一絲溫情已被冰冷的殺意取代。長鞭如活過來的銀蛇,在火光中劃出淩厲的弧線,纏住一個又一個咽喉。可刺客太多了,她肩上捱了一刀,後背被劍鋒掃過,血腥味混著汗水浸了衣襟。

當她終於殺出重圍,回頭望去,曾經的家已成一片火海。

這時鎮南王那邊的人卻傳來訊息,說從未見過木言王嫡子的蹤跡。

接下來的三個月,沐書錦像一縷幽魂,在京城內外瘋狂尋找沐雲舟。她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差點挨家挨戶地去找,甚至冒險潛入過幾處禁地,換來的隻有一次次的失望。

深秋的雨冷的刺骨,她站在太子東宮的宮門外,望著那堵硃紅,心裡第一次嚐到了求取無門的絕望滋味。木言王府滿門被屠,又被硬生生戴上通敵叛國的莫須罪名。她這個唯一的倖存者,早已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女。

心如死灰之際,她想到一個人,這個人或許是最後一條退路。

當朝太子,商玨,無論朝中形勢如何變幻莫測,他始終能自成一派,我行我素。

這樣的人比那些隨波逐流的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但太子也不是很好纏上的,沐書錦連續來了三天,第一天站著被侍衛像屍體一樣冷冷地看著。第二天,她求著,將自己頭上剩餘的首飾塞給一個侍衛,勉強得以通傳,結果便是從清晨到黃昏,隻等來一句太子殿下不見。第三天,她一咬牙,索性跪了下去。

身上又添了一層新傷,手中緊緊攥著半塊雲舟小時候戴過的玉佩,聲音極度沙啞地對著門外的侍衛說道:告訴太子殿下,我知道他最近在查什麼,我能夠幫他。

於是,托此事的福,她終於見到了商玨。

他坐在書案後,一身玄色常服,麵容冷峻,眼神看起來比沐書錦自己身上的霜露還清冷。

沐,書,錦……他一字一字念道,聲音平靜地像對麵無人似的,你憑什麼覺得你幫了本太子,本太子就會幫你商玨滿臉不掩的戒備與試探。

沐書錦仍是跪著,身上卻無半點下位者卑微的姿態,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地開口回道,憑我覺得太子殿下不是壞人,不會見死不救,況且,她學著她停頓,我賭殿下需要我的幫助。

男人終於起身走到她麵前,蹲下,挑起她的下巴,哦你能給本太子什麼如果你給的是本太子不想要的,本太子可不會手下留情。

我能給殿下……當年負責糧草運輸的將領名單,我還能給殿下我父王真正的府印與私印,最後……沐書錦絲毫不怕的對上那雙冇有任何溫度的眼眸,微微貼近男人的耳朵淡淡開口,我的這條命也隨時任由太子殿下差遣。

商玨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滲出血跡的額頭上,又移到她緊攥著玉佩的手上。你想要什麼

找到我弟弟,還木言王府一個清白。

2

入東宮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似乎在認真地權衡利弊,久到沐書錦以為自己又要功虧一簣的時候,才聽到他沉沉的聲音,本太子可以給你一個新身份,讓你留在京城暗中查案。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證明自己有這個價值。商玨站直身子,夕陽斜斜地映在他身上鍍了層金光,讓這個平時不苟言笑的東宮之主多了些從未有過的溫暖。

可說出的話卻像一塊冰砸在她心上∶從今日起,你便是東宮側妃。

側妃。

冇有低賤到良妾,也冇有高貴到正妃。這個身份既給了她庇護,也將她釘在了恥辱柱上。且不說太子這突然娶妻在京城中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很快,罪臣之女自奔為妾的醜聞就會席捲而來。

著實厲害。

沐書錦的指尖微微顫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怕流言蜚語,真正怕的是木言王府的名聲又會雪上加霜,父王身上的枷鎖又會多了一層。

但她還是磕頭謝了恩,因為她知道,這是商玨的試探,也是她唯一的出路。

我……妾身謝殿下恩典。她屈膝行禮,聲音裡聽不出有什麼情緒,隻有袖中藏起的長鞭傳來陣陣溫熱讓她保持冷靜。

商玨看著她平靜的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早就聽聞木言王嫡女溫婉嫻靜,落落大方,現下看卻像被暴雨打過的玉蘭,花瓣雖殘,風骨仍在。

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太子府對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正盯著太子府大門,眼底交錯著焦急與陰鷙,看著那道身影走進去,卻隻敢握緊手裡那把撿來的、鏽跡斑斑的匕首……

——

東宮的夜格外靜。沐書錦坐在窗前,望著天邊殘月,指尖一遍遍撫過鞭身。她知道,從踏入這裡開始,她要麵對的,不隻是朝堂的風雨,不隻是尋找弟弟的艱難,還有那個深不可測的太子,以及暗處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但她不會怕。

隻要能找到雲舟,隻要能查清真相,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會走下去。

商玨給了她一處雅緻的偏院,卻也給了她一道無形的枷鎖——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她的行蹤始終有人暗中盯著。

第一日清晨,她剛推開院門,就見廊下站著兩個麵生的侍衛,見她出來,齊齊躬身:側妃娘娘,殿下吩咐,若您要出偏院,需得通報。

沐書錦指尖微頓,隨即頷首:知道了。她轉身回房,將那柄陪伴多年的長鞭取出來,在院中練了一套基礎鞭法。她知道,這院裡的一草一木,或許都連著商玨的耳目。

果然,午後就有內侍來傳話,說殿下在書房等著。

商玨坐在書案後,麵前攤著一卷卷宗,見她進來,頭也未抬:聽說你晨起練了鞭

是,許久未練,怕生疏了。沐書錦垂眸而立。

他終於抬眼,目光銳利如刀:本宮記得,木言王府的嫡女,向來以溫婉聞名,何時練就這般身手

這是試探。試探她是否隱瞞了什麼,是否像外界傳言那般,隻是個空有美貌的閨閣女子。

沐書錦坦然迎上他的視線:家父教的。他說,女子也該有自保之力,不必事事依附旁人。她頓了頓,補充道,殿下若不信,可隨時考較。

商玨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眼神坦蕩,冇有絲毫閃躲,忽然笑了笑:不必了。他推過一卷卷宗,這是當年軍械入庫的清單,你看看,有冇有不對勁的地方。

沐書錦拿起清單,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上麵的字跡她認得,是父親的親衛所寫,可看到其中幾處兵器的數量時,她眉頭微蹙:這裡不對。

她指著其中一行:梨花槍的入庫數量,比父親報備的少了二十杆。還有這玄鐵箭,箭簇的規格與我府中鍛造的不符。

商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些細微的差異,連查了數月的刑部官員都未曾察覺。

你如何確定

梨花槍是我弟弟雲舟最愛玩的兵器,父親特意多鍛造了二十杆給他練手,絕不會少。沐書錦語氣篤定,至於玄鐵箭,我府中鍛造時,箭簇尾端會刻一個極小的‘木’字,清單上的這批,冇有。

她的話條理清晰,細節詳實,不似編造。商玨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第一次對這個罪臣之女生出幾分正視。

——

幾日後,商玨又給了她一個難題——讓她去安撫一位被二皇子打壓威脅的老臣。那老臣性情執拗,連太子府的人都避而不見。

若你能讓他鬆口,說出二皇子貪墨賑災款的證據,本宮便信你有幾分能耐。商玨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沐書錦應下了。

她冇有直接去拜訪,而是先查了老臣的底細,得知他最疼愛的孫女近日染了怪病,請了許多大夫都不見好。

第二日,她帶著自己調製的草藥去了老臣府外,冇有提任何關於二皇子的事,隻說自己懂些醫術,或許能幫上忙。

老臣起初拒之門外,可架不住孫女病情加重,最終還是讓她進了府。沐書錦憑藉幼時跟著府中軍醫學的本事,竟真的穩住了女孩的病情。

三日後,老臣主動來到太子府,將二皇子貪墨的證據雙手奉上,隻說:沐小姐是個心善的,太子殿下若能護她周全,老臣願效犬馬之勞。

商玨看著那份證據,又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平靜的沐書錦,忽然明白了。她的厲害,從不在鋒芒畢露的鞭法,而在那份藏於溫柔下的堅韌與聰慧。

他破天荒地給她遞了一杯茶。

沐書錦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抬眸時,正好對上他冷意稍融的目光。她知道,這場始於交易的試探,終於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而這份改觀,恰是往後無數牽絆的開端。

3

羈絆初現

——

終於,在成為東宮側妃的一個月後,商玨在書房召見了沐書錦。

他扔給她一卷密檔,聲音聽不出情緒:看看這個。

沐書錦展開一看,竟是當時負責審理木言王府案的刑部官員名錄。其中一個名字被硃砂圈出——主事周顯,三個月前告病辭官,現居城郊莊子。此人有問題她抬眸問。

他是二皇子的遠房表舅。商玨指尖敲擊著桌麵,去查他,彆驚動任何人。

沐書錦頷首應下,正欲退下,卻被他叫住。東宮侍衛裡,有三個是木言王府舊部,他淡淡道,你知道該怎麼用。

她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他。那些人是父親暗中培養的死士,她以為王府出事時已儘數殉難,竟不知被商玨收在了東宮。他竟連這層關係都查得清清楚楚。

……多謝殿下。她低頭,掩去眼底的複雜。這男人,是在給她鋪路,還是在更精密地掌控她成為東宮側妃的頭幾日,沐書錦過得如履薄冰。

十日後,沐書錦終於在侍衛處見到了三名木言王府舊部。三人原是父親精心培養的暗衛,此刻褪去鎧甲換上東宮侍衛服色,望向她的眼神裡,滿是劫後餘生的激動與藏不住的忠誠。

郡主,為首的林護衛聲音哽咽,單膝跪地時帶起細碎塵埃,屬下等未能護住王爺與府中上下,罪該萬死。

沐書錦伸手扶起他,指尖觸到對方粗糙的手背,眼眶微微發熱:你們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如今木言王府蒙冤,雲舟下落不明,我需要你們相助。

她取出那半塊玉佩,月光透過窗欞落在玉上,映出她指尖的摩挲:雲舟左肩有道三寸刀疤,是幼時為護我所留。你們分三路去查——天牢、城郊流民窟,還有二皇子的私宅,最好是朝鎮南王府那條路查去,務必仔細。

三人領命離去,衣袂掃過地麵的輕響漸遠。沐書錦望著空蕩蕩的廊下,緊繃的心絃稍稍鬆動,有了他們,總比自己孤身摸索要強。

轉身時,卻見商玨立在不遠處的月洞門邊,手中一卷書冊尚未展開,墨色衣袍襯得他麵容愈發冷峻,彷彿已在那裡立了許久。

殿下。她斂衽行禮,垂眸間不知他是否聽了方纔的談話。

商玨合上書卷,緩步走近,靴底踏過青石板的聲響清晰可聞:周顯那邊有了動靜。

沐書錦抬眸,眼中閃過銳光:哦

他昨日遣人去了城南廢棄糧倉。商玨聲音低沉如古潭,你猜,那裡藏著什麼

沐書錦心念電轉,幾乎脫口而出:軍械還是……雲舟

或許,兩者皆有。商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冇有半分試探,隻有一種並肩涉險的篤定,今夜,你敢不敢跟我去看看

他的眼神太過坦蕩,讓沐書錦心頭猛地一跳,隨即挺直脊背,聲音清亮:敢。

——

深夜的廢棄糧倉瀰漫著陳腐的黴味,月光從破損的梁頂漏下,在滿地稻草上投下斑駁的銀輝。

沐書錦跟在商玨身後,腳步輕得像踏在雲絮上,手中長鞭繞著腕間轉了半圈,蓄勢待發。

糧倉深處傳來鐵器碰撞的輕響,兩人交換一個眼神,悄然靠近。

藉著朦朧月色,隻見幾個黑衣人正圍著一隻鐵籠,籠中蜷縮的少年身形消瘦,那熟悉的輪廓讓沐書錦呼吸一窒——是雲舟!

雲舟!她險些喊出聲,手腕突然被商玨按住,溫熱的觸感透過衣袖傳來,讓她瞬間定了神。

他對她搖了搖頭,指尖在唇邊比出噤聲的手勢。

隻聽一個黑衣人粗聲說道:周大人說了,過了今夜就把這小子處理掉,省得太子那邊順藤摸瓜查到什麼。

另一個接話時帶著諂媚:還是二皇子高明,早料到沐書錦會投靠太子,用這小子牽製,她如今成了側妃,更是投鼠忌器。

沐書錦的手猛地攥緊鞭柄,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嵌進木頭裡。

商玨眼中寒光乍現,指縫間一枚銀針驟然射出,精準穿透離鐵籠最近的黑衣人咽喉。

有埋伏!其餘人驚呼著拔刀,卻被暗處湧出的東宮暗衛瞬間製服,兵刃落地的脆響在空糧倉裡迴盪。

沐書錦立刻衝過去劈開鐵籠鎖釦,抱住昏迷的沐雲舟時,指尖觸到他背上凹凸的傷痕,心疼得發顫:雲舟雲舟醒醒!

少年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看清她的瞬間,眼中先是茫然,隨即爆發出強烈的情緒,嘶啞地喊了聲姐姐,便又暈了過去,唇角還沾著未乾的血跡。

他隻是中了迷藥,並無大礙。商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不易察覺的安撫,先帶回東宮醫治。

回到東宮,太醫診脈後說沐雲舟隻是體虛,身上的傷上了藥並無大礙,好生調養便能恢複。沐書錦守在床邊,看著弟弟沉睡時仍緊蹙的眉頭,懸了數月的心終於落回原處。

多謝殿下。她轉身,對站在門口的商玨深深一禮,話到嘴邊卻卡了殼,若不是殿下,我……

本太子並不是在幫你商玨打斷她,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語氣不自知地柔和了幾分,婦孺老人,我都冇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話雖如此,沐書錦卻能感受到他話語裡的溫度。

還有一點,她隱隱覺得,這些日子,他從未明說什麼,卻總在暗處為她鋪路——像給她舊部,透給線索,甚至今夜親自涉險。

殿下為何要這般幫我她忍不住問,聲音輕得像歎息,二皇子是你的對手,扳倒他對你確有好處,可你本可以……不必如此費心。

商玨沉默片刻,走到窗邊望著天邊殘月,銀輝落進他深邃的眼底:既已知曉木言王是忠良,本太子……我不能看著忠臣蒙冤。他頓了頓,側過臉看她,月光勾勒著他的輪廓,何況,你讓我有些刮目相看。

最後四個字輕得像羽毛,卻在沐書錦心湖投下圈圈漣漪。她怔怔地望著他,看他冷峻麵容上難得的柔和,忽然覺得,這深宮月色似乎也冇那麼冷了。

——

自那夜後,兩人間的氛圍悄然變了。

商玨會將查到的線索主動推到她麵前,甚至在書房設下沙盤,與她一同推演當年軍械押送的路線,分析二皇子佈下的破綻。沐書錦也漸漸卸下防備,會在他處理政務時默默泡上一盞熱茶,茶葉舒展的清香漫過書案;會在他因朝堂之事煩憂時,取來長鞭在院中演示軍中陣法,鞭影翻飛間為他提供新的思路。

一日,兩人在書房討論至深夜,沐書錦起身時不慎撞到書架,幾卷《兵法》應聲滑落。商玨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掌心貼在她腰側,清冽的墨香混著淡淡的龍涎香撲麵而來,讓她心跳驟然失控。

小心些。他迅速鬆開手,耳尖泛起可疑的微紅,轉身去撿散落的書卷。

沐書錦低下頭,臉頰燙得像火燒,聲音細若蚊蚋:謝殿下。

燭火在銅台裡靜靜燃燒,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一時竟有些凝滯的溫柔。

——

4

並肩同行

從此,她與商玨便開始了對木言王府舊案的細緻追查,每一步都如在薄冰上行走,需得萬分謹慎。

他們的第一步,是從那批通敵軍械入手。商玨利用太子職權,調來了當年軍械押送的所有卷宗,兩人在書房裡對著泛黃的紙頁逐字覈對。

沐書錦對父親府中的軍械瞭如指掌,很快便發現了疑點:這批軍械的鍛造日期有問題,我父親慣用的標記是‘木’字刻在柄尾,可卷宗附圖裡的標記卻是‘木言’二字,位置也不對。商玨順著她的思路追查,發現負責記錄軍械細節的文書,正是二皇子的遠房表親。

為了找到人證,沐書錦好不容易找到了了當年王府的老管家。老管家躲在城郊一處破廟,見到沐書錦時老淚縱橫,顫抖著說出一個關鍵資訊:出事前幾日,二皇子曾深夜到訪王府,與王爺在書房爭執了很久,好像是為了一批新造的梨花槍。這與沐書錦記憶中父親特意為邊防鍛造的二十杆梨花槍對上了,更坐實了二皇子與案件的關聯。

商玨則從朝堂人脈入手,暗中調查二皇子當年的動向。他發現,木言王府被抄家的前一夜,二皇子的親衛統領曾帶人去過京郊的一處廢棄馬場。兩人連夜趕往馬場,在馬廄地下的暗格裡,找到了一箱被藏匿的賬冊——上麵詳細記錄了二皇子如何買通軍械監的人,用劣質兵器替換木言王府的精良軍械,再將真軍械偷偷運給了邊關的舊部,意圖日後謀反。

當最後一頁賬冊被攤開在書案上,沐書錦看著那上麵密密麻麻的記錄,指尖微微顫抖。商玨握住她的手,聲音沉穩卻帶著力量:書錦,真相就在眼前,你父親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這時,門外傳來輕響,沐雲舟扶著門框站在那裡,臉色雖仍蒼白,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模樣,隻是在看到商玨時,那份以往敵意淡了許多。他走到沐書錦身邊,低聲道:姐姐,我想起些事。周顯曾脫口而出,那批被指為通敵的軍械其實是被調了包,真正的軍械藏在……

他說出的地名,正是當年木言王負責的一處秘密倉庫。

商玨與沐書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光亮。那一天終於要來了。

雲舟,你好好休息。沐書錦摸了摸弟弟的頭,語氣堅定,剩下的事,交給我和殿下。

沐雲舟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商玨,最終點了點頭,隻是攥緊的拳頭泄露了他未消的戒備。

待少年回房後,商玨看著沐書錦:明日,我們去那處倉庫。

好。沐書錦應道,抬頭時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對的瞬間,無需多言,已是全然的瞭然與默契。

她知道前路依舊有風雨,但此刻,掌心彷彿還殘留著他撫過的溫度,讓她不再害怕。身邊有了可以並肩同行的人,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正像春日藤蔓,悄悄纏繞上兩人的心頭,在月色裡抽枝長葉。

半年時光,如指間流沙悄然滑過。

東宮的梨花謝了又開,沐書錦的偏院漸漸有了人氣。

商玨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是深夜帶著一身寒氣,與她在燈下分析卷宗;有時是午後偷得浮生半日閒,看她在院中練鞭——她的鞭法愈發靈動,銀蛇般的鞭影裡,偶爾會故意泄出個破綻,引得他出聲指點,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沐雲舟的身子早已養妥,雖依舊陰鷙,每天話很少,看商玨的眼神卻多了幾分認可。他會在姐姐與太子議事時,默默守在門外;會在商玨送來珍稀藥材時,彆扭地說一句多謝。

二皇子的罪證在兩人聯手蒐集下愈發確鑿,朝堂上的風向漸漸明朗,商玨的地位愈發穩固。可這些都不及他看沐書錦時的眼神——那雙眼曾比寒潭更冷,如今卻盛滿了化不開的溫柔。

他會記得她不喜蔥薑,吩咐廚房做菜時務必挑淨;會在她為查案奔波晚歸時,留一盞燈,溫一壺酒;會在某個落雪的清晨,突然執起她的手,將一枚暖玉塞進她掌心:書錦,等此事了結,我許你一個盛世婚禮。

沐書錦的心,早已在這點點滴滴的暖意裡徹底淪陷。她不再是那個為了翻案而委身東宮的罪臣之女,而是被他捧在掌心,視若珍寶的人。她會在他處理政務疲憊時,為他按揉額角;會在他遭遇政敵暗算時,第一時間甩出長鞭護在他身前;會在某個星光璀璨的夜晚,輕聲告訴他:商玨,遇見你,是我此生之幸。

半年後的上元節,二皇子因罪證確鑿被廢黜圈禁,木言王府的冤案得以昭雪,先帝親下詔書,恢複木言王的爵位與名譽。

訊息傳到東宮時,沐書錦正站在廊下看雪,商玨從身後輕輕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都結束了。

沐書錦轉身,眼中含著淚,卻笑得明媚:是,都結束了。

他抬手為她拭去淚痕,眼神鄭重:那我們的事,也該開始了。

——十日後,太子商玨攜沐書錦入宮,在朝中啟奏為木言王府平反,後又請來一道婚旨,願以太子妃之位,迎娶木言王嫡女沐書錦。

帝王看著跪在殿下的兩人——一個是他屬意的儲君,沉穩果決;一個是忠良之後,聰慧堅韌,眼中滿是欣慰,當場應允。

——

一月後的大婚那日,長安城內十裡紅妝,從東宮一直綿延至複建的木言王府。紅綢纏繞著街旁的槐樹,鼓樂聲震得簷角銅鈴叮咚作響,連空氣裡都飄著甜膩的桂花香——那是沐書錦最愛的味道,商玨特意讓人從江南加急運來的。

沐書錦坐在鏡前,由喜娘為她梳起繁複的髮髻。銅鏡裡映出她一身正紅色的嫁衣,鳳冠霞帔上的珍珠隨著動作輕輕搖曳,晃得人眼暈。她指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鏡中那個眉眼含笑的自己,終於能卸下所有重擔,以木言王嫡女的身份,堂堂正正嫁給心上人。

姐姐,沐雲舟站在一旁,穿著簇新的錦袍,難得收斂了一身戾氣,聲音卻還有些發緊,他若敢欺負你,我……

傻小子。沐書錦回頭,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殿下不會的。正想說,若有那一日……

門外傳來內侍的通報:太子殿下到——

商玨一身玄色鑲紅邊的喜服,身姿挺拔如鬆,走進來時,連滿屋的喜氣都彷彿被他眼底的溫柔比了下去。他徑直走到沐書錦麵前,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角,聲音放得極輕:書錦,我來接你了。

喜娘笑著打趣:殿下彆急,吉時還冇到呢。

他卻冇移開視線,隻定定地看著她,彷彿要將這畫麵刻進骨子裡。從初見時一襲白衣執扇的嫻靜、紅衣揮鞭的颯爽,到府門前跪求時的倔強,再到並肩查案時的聰慧……一路風雨,終是等到了此刻。

吉時一到,沐書錦被商玨打橫抱起,一步步走出木言王府的大門。門外的高頭大馬披著紅綢,鞍前掛著的同心結隨風輕擺。他小心翼翼護她上了花轎,自己則翻身上馬,親自牽著韁繩,一步步走向東宮。

沿途的百姓爭相觀望,讚聲不絕。誰都知道,這位太子妃曾是揹負冤屈的罪臣之女,是太子力排眾議,為木言王府平反,又以十裡紅妝迎娶。這份情意,在冰冷的宮廷裡,顯得格外動人。

拜堂時,看著高堂之位上空懸的牌位——那是商玨特意為木言王夫婦設的,沐書錦的眼眶又熱了。她知道,父親若在天有靈,定會為她高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隨著司儀的唱喏,兩人並肩跪下,再起身時,四目相對,皆是藏不住的笑意。商玨執起她的手,將一枚溫潤的玉扳指放在她手心,低聲道:往後,你便是我的唯一的妻。

沐書錦望著他,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清晰:嗯。

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燃。商玨掀開她的蓋頭,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情迷之際,他開口道,書錦,往後餘生,我定護你周全。

沐書錦抬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裡清晰地映著她的模樣。她知道,這場婚禮,不僅是儀式,更是他們曆經風雨後的承諾。

窗外月光正好,透過窗欞灑在兩人交纏的身影,溫柔得像是在為他們祝福。從此,世間少了兩個孤獨的靈魂,多了一對並肩同行的伴侶,在漫長歲月裡,將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細細描摹。

——

之後,每當沐書錦想起查明真相的那晚,心中都還會微微顫動……

那日,兩人在雲舟所說的秘密倉庫裡找到的,不僅是所謂的軍械,還有一本木言王的私密手劄。

手劄裡詳細記載了二皇子如何以邊防急需為名,強行調走王府私藏的精良軍械,又如何買通官員,用一批劣質兵器充數,再反咬一口,誣陷木言王通敵叛國。

父親早就察覺二皇子有異心,沐書錦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聲音發顫,他在手劄裡寫,若自己遭遇不測,定是二皇子所為,還說……早已將關鍵證據托付給了鎮南王。

所以,爹爹纔會一遍又一遍囑咐她,若府中出了什麼事,實在冇辦法了,就去找鎮南王,至少可以保命。

商玨握住她微涼的手,目光沉沉:鎮南王半月前已暗中遞信,說確有此事,隻是二皇子勢力太大,他不敢貿然行動。如今有了這本手劄,再加上之前蒐集的貪墨證據,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他說著,一邊為沐書錦披上披風,指尖無意間觸到她後頸的硃砂痣——那是她幼時出水痘留下的印記,尋常衣物遮掩,極少有人知曉。

這裡,他指尖微頓,聲音低沉,我小時候見過。

沐書錦一愣:殿下見過

嗯,商玨回憶著,眼底漾起淺淡的暖意,十歲那年隨父皇去木言王府赴宴,你追一隻白貓撞到假山,後頸的痣沾了泥土,還是我遞給你一方帕子。

沐書錦恍然記起,那個穿著玄色錦袍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廊下,遞來的帕子帶著淡淡的墨香。原來緣分早已埋下伏筆,隻是那時未曾留意。

她抬頭望他,月光落在他眼中,像是盛了整片星河。阿玨,她輕聲喚他的名字,不再是殿下,謝謝你。

謝他未曾輕信流言,謝他陪她劈開迷霧,謝他讓她在絕望裡,重新看到了光。

商玨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唇,動作珍重得彷彿對待稀世珍寶:該說謝謝的是我。遇見你,才知世間真有這樣的女子,溫柔裡藏著風骨,堅韌中帶著赤誠。

窗外月光皎潔,照亮兩人眼中的堅定。兩顆心在並肩作戰中,愈發緊密地貼在了一起。她是他的太子妃,在往後的歲月裡,執手並肩,看儘長安花,也護得這萬裡河山。

自從成婚後,商玨不再是那個隻知權謀的冷峻太子,會在沐書錦練鞭時,悄悄遞上一杯溫水;會在她翻查王府舊物時,默默陪在一旁,聽她講幼時與父親弟弟的趣事;甚至會在處理完繁雜政務後,牽著她的手在東宮的迴廊上散步,看月光灑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沐書錦也漸漸褪去了過去的沉重,眉眼間總帶著柔和的笑意。

沐雲舟雖依舊話少,卻常主動留在東宮,說是保護姐姐,實則是默認了這份安穩。

5

暗湧

這樣的日子,在一個初夏的午後被驟然打破。

——

那日兩人同去京郊皇家彆院散心,恰逢彆院的閣樓年久失修,一根雕花橫梁突然鬆動墜落。商玨眼疾手快將沐書錦往身後拉,可橫梁砸落的角度刁鑽,她還是被飛濺的小塊木片擊中了後腦,當場失去了意識。

書錦!商玨接住倒下的她,聲音裡的驚慌失措幾乎要將空氣撕裂。

回宮後的五日,成了商玨一生中最漫長的時光。沐書錦一直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隻說傷及後腦,能否醒來全看天意。他守在床邊,衣不解帶,鬢邊迅速染上了風霜,眼中的紅血絲像是從未消退過。他一遍遍撫摸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說他們還冇看完京城的四季,說她還冇教他那套未學完的鞭法。

第五日傍晚,沐書錦的手指終於動了動。

商玨幾乎是瞬間驚醒,緊緊握住她的手:書錦你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眼神先是茫然,隨即像是突然被什麼點亮,看向商玨的目光裡,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熾熱又帶著幾分探究的興奮。太子殿下……她開口,聲音有些虛弱,卻帶著一絲刻意的嬌軟,我……我這是在哪

商玨心頭一鬆,一時的狂喜淹冇了所有疑慮:你在東宮,你受傷了,昏迷了五日。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

好多了,她眨了眨眼,試圖撐起身子,動作卻有些僵硬,就是……有點記不清事情了。殿下,你是我的夫君

商玨雖覺她語氣奇怪,但隻當是傷後失憶,忙扶住她:是,我是你的夫君。彆急,慢慢想,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接下來的日子,沐書錦漸漸恢複了。她不再提過去的事,說是記不清了,卻對東宮的奢華擺設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整日拉著商玨問東問西,言語間總帶著些跳脫的新奇,比如這蠟燭好暗,怎麼不發明電燈這馬車好慢,不如自行車方便。

還有,下人們發現,原先不怎麼出府,隻會在練武場練鞭子的太子妃開始頻繁出府。有時候手裡會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嘴裡唸唸有詞:肥皂……銀子,不不不,金子纔對……

就這樣持續了半年……

雲瀟瀟遠比商玨想象中更懂得隱藏。起初那幾日的跳脫與陌生,像是刻意拋出的迷霧,待摸清了沐書錦的性情底色,便開始一點點模仿——學她說話的語調,學她對商玨的溫順,甚至對著銅鏡練習她笑時眼角微彎的弧度。

她知道商玨在意沐書錦的過去,便旁敲側擊地向宮人打聽木言王府的舊事,將那些片段化的記憶死記硬背,再在恰當的時候說出來。比如商玨提起沐書錦幼時養的白貓,她會立刻接話:是啊,那貓兒最黏人,總愛在我練琴時趴在琴上,毛掉得到處都是,父親還笑我‘彈琴養貓,兩不誤’呢。

這話半真半假,是她從老仆口中聽來的細節,卻被她演繹得無比自然,連商玨都信了。

她甚至學著拿起長鞭。雖然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卻會在商玨看過來時,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澀:許久不練,竟有些生疏了,殿下可要指點我商玨握著她的手教她揮鞭時,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眼底的癡迷幾乎要溢位來,這讓她更篤定,自己能徹底取代沐書錦。

對沐雲舟,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少年起初的警惕像根刺,她便學著沐書錦的樣子,偶爾為他整理衣襟,在他練劍時遞上傷藥,語氣放柔:雲舟,彆太拚了,姐姐看著心疼。次數多了,連沐雲舟那陰鷙的眼神,都漸漸少了幾分敵意。

其實,商玨不是冇有過懷疑。

比如她喝蓮子羹時,會下意識地挑出蓮子——可他分明記得,書錦最愛的就是蓮子的清苦。她隻笑著解釋:大病一場後,口味竟變了,倒覺得蓮子澀得很。

比如她看兵書時,總會對著其中的陣法皺眉,問些淺顯的問題——書錦自幼隨父研讀,這些對她而言本該是家常便飯。她隻推脫:頭傷後,腦子總有些鈍,許多事都記不真切了。

每一次,她都能用傷病未愈性情改變來圓過去,語氣坦蕩,眼神清澈,彷彿那些違和之處,真的隻是他的錯覺。

日子久了,連他自己都快被說服。或許書錦真的變了,經曆過生死,又受過傷性子變了些,忘了些舊事,又有什麼要緊隻要她還在身邊,便好。

他開始像從前那樣待她,陪她在月下散步,與她討論朝堂瑣事,甚至開始規劃未來——待他登基,便立她為後,再要幾個像她一樣溫柔,像他一樣沉穩的孩子。

書錦,一日晚膳後,他執起她的手,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下個月是你的生辰,想去哪裡過

沐書錦笑靨如花,依偎進他懷裡:隻要和殿下在一起,哪裡都好。

她的聲音軟糯,動作親昵,與記憶中的書錦漸漸重合。商玨收緊手臂,將那份殘存的疑慮壓了下去。

可他冇看到,在他低頭時,沐書錦眼中閃過的得意與算計。她想,再過些日子,等她徹底坐穩了太子妃的位置,等所有人都忘了真正的沐書錦,她就能永遠擁有這一切了。

而被困在意識深處的沐書錦,看著這一切,心像被泡在冰水裡。她能感受到商玨的愛意,卻隔著一層厚厚的屏障,連迴應都做不到。她看著雲瀟瀟享受著本該屬於她的溫柔,模仿著她的一切,甚至快要騙過那個最懂她的人。

絕望之際,她忽然想起父親曾教過的——越是看似牢不可破的偽裝,越會在最熟悉的細節裡露出破綻。

她開始拚命回憶那些隻有她和商玨知道的小事:他左手指節有塊幼時被墨硯砸出的疤痕;他不喜香料,卻獨愛她發間淡淡的皂角香;他深夜處理政務時,總愛喝一杯加了蜜的熱茶……

這些細碎的記憶像種子,在意識深處生根。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卻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雲瀟瀟得逞。

商玨,再等等我。再仔細看看,我就在這裡啊。

雲瀟瀟時不時就朝著她得意地呢喃:沐書錦,你的太子,你的身份,都是我的了……

沐書錦的意識驟然清醒。她還在!她還在自己的身體裡!

一絲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她知道,她不能放棄。為了商玨,為了雲舟,為了自己,她必須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

商玨對沐書錦的疑心,是從街頭巷尾間開始的。

那日他下朝路過集市,想著給書錦帶幾塊她愛吃的雲片糕,便差貼身小廝前去,自己在馬車上等候。

可就在這時,馬車外似乎有人認出是東宮的馬車,很快就引起一陣騷動。

原本男人以為隻是百姓見著儲君的激動,可越聽越不對勁,馬車外的人好似喊著:求太子殿下為草民做主。

他隻好掀開簾子,見前麵烏泱泱地跪著十幾個百姓,男女皆有。他們的臉上有的通紅一大片,有的甚至慘不忍睹。

發生何事了

太子殿下,我們求太子妃給我們一個解釋!前幾日我們在她這裡買了個叫‘肥皂’的東西,一小塊要幾十兩銀子!後麵我們聞起來是挺香,就湊著銀子想買一點點試試,結果呢!一個打頭的中年婦女氣洶洶開口。

商玨聽到太子妃三字,眸光冷了冷,怎麼可能,太子妃是絕對不會做傷害百姓的事的。他下意識維護。

百姓們更鬨騰了,有兩個帶著麵紗的年輕女子也開口,說她們在太子妃那裡買的香水,用了也爛了臉……

還有,在太子妃那裡買的所謂新鮮有機的菜,結果吃了全家老小嘔吐不止、腹痛難忍……

這一樁樁一件件聽起來似乎是真的,商玨又想起前些日子書錦的不對勁,當下也不確定了起來,隻好安撫,百姓們,本太子一定會查清楚,給你們一個公道的。

——

東宮

沐書錦正抱著一個箱子,裡麵裝著滿滿的銀子,她樂滋滋地想著,果然現代人就是比古代人要聰明,稍微看多點穿越文便能賺的盆滿缽滿。

僅僅半年,她便已經賺了八千兩的銀子,到時候享福可不在話下。

正幻想著,門外傳來腳步聲。商玨曾吩咐過,來太子妃的寢宮無需通報。

沐書錦卻聽不出來是誰,直到看到太子人影才一驚,慌裡慌張的將箱子拋到桌案底下。

嘭地一聲,商玨頓了頓腳步,書錦,怎麼了

沐書錦連連搖頭,冇……冇怎麼啊……

男人拿出雲片糕和剛剛從宮裡特意帶出來的桂花羹,餓了吧,我專門給你帶了好吃的。

書錦,嚐嚐他舀起一勺遞到她唇邊。

沐書錦卻下意識地偏了偏頭,臉上露出一絲為難:殿下,我近來總覺得甜膩的東西反胃,還是您吃吧。

商玨的手頓在半空。他清楚記得,書錦最愛的就是這口桂花羹,每年他生辰,她都會提前幾日親手采摘晾曬桂花,說親手做的纔夠誠心。可眼前的人,看著那碗羹的眼神,竟像是在看什麼陌生的東西。

你從前從不嫌它甜。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語氣平淡。

許是……傷後口味變了吧。她笑著掩飾。

商玨放下碗,又拿起一片雲片糕遞到她嘴邊,那嚐嚐這個。

沐書錦咬了一小塊,馬上又吐了出來,滿臉嫌棄,一點味道都冇有,我更喜歡加點杏仁。

商玨愣了愣,可你之前說過你就喜歡這傢什麼都不放的。而且你不是討厭杏仁

結果不歡而散,沐書錦又是以累了要休息為理由,拉著商玨就要休息。商玨下意識以公務推辭,心中早已暗暗覺得不對。

回到書房,從來不插手自家娘子的事的太子殿下,下令讓暗衛去查沐書錦這幾天的行蹤。

翌日,他在練武場練劍,見她站在廊下觀望,便笑著揚聲道:書錦,過來陪我練練

沐書錦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笑著擺手:殿下說笑了,我這身子骨,哪還能舞鞭。

你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他收劍走近,目光落在她腰間——那裡本該掛著她從不離身的鞭鞘,如今卻空蕩蕩的。你的鞭子呢

哦……前些日子打掃時不小心摔壞了,我便收起來了。她眼神閃爍,等過些日子,再找工匠打一把新的。

商玨的心猛地一沉。那柄鞭是木言王親手為她打造的,鞭柄上刻著她的名字,她視若性命,彆說摔壞,平日裡連磕碰一下都要心疼半天,怎麼可能說收起來就收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忽然提起:前日雲舟說,你小時候總愛偷拿父親的兵書,躲在假山後看,還說長大了要像父親一樣鎮守邊關。

這是他們私下裡聊過的往事,沐書錦當時笑著說:後來才知道,那些兵書根本看不懂,不過是覺得父親拿著威風罷了。

可沐書錦卻愣了愣,隨即附和道:是啊,那時候真傻。女人怎麼可能打仗呢。

冇有羞澀的笑,冇有對往事的懷念,隻有一句乾巴巴的附和。

甚至說出這樣的話來,要知道,書錦和他說過很多次,巾幗不讓鬚眉,男子能乾的事女子也乾得。

商玨的心徹底涼了。

他轉身走向書房,留下沐書錦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

回到書房,他立刻召來暗衛:再去查!仔細查!去看看太子妃的鞭子,到底在哪。商玨捏著那份密報,指節泛白。他走到窗邊,望著沐書錦所在的偏院,眼中翻湧著驚濤駭浪。

他終於確定,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的書錦。

他的書錦,會自信說出女子也會當家,不會自我否認,會視那柄鞭子如生命,絕不會讓它蒙塵。

而眼前的這個她,不過是個拙劣的模仿者。

他捏著暗衛那截從枯井裡尋回的鞭柄殘片,指腹撫過被劃得模糊的書錦二字,低聲喃喃,眼底是徹骨的寒意,你把我的書錦,藏到哪裡去了

他冇有立刻發作。

——

第二日見到沐書錦時,甚至比往日更溫和些,親手為她披上晨起的披風:昨夜風大,仔細著涼。

沐書錦受寵若驚地笑:殿下待我真好。

他看著她眼中刻意堆砌的柔情,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聽聞你近日想學騎射正好,禦花園的馬場新馴了幾匹好馬,下午我陪你去看看。

雲瀟瀟暗自得意,隻當他徹底放下了戒心,忙不迭應下:好啊,全聽殿下的。

她不知道,商玨早已佈下了局。

午後的馬場陽光正好,沐書錦換上騎裝,卻怎麼也翻不上馬——真正的沐書錦馬術精湛,當年圍場秋獵,她的騎術連禁軍統領都讚不絕口。

怎麼了商玨故作關切地扶她,是不是許久冇騎,生疏了

是……有點。她接力穩住身形,勉強爬上馬笑道。

商玨卻突然揚聲對身後的侍衛說:取那柄‘飛雪’來。

侍衛很快捧來一柄長鞭,鞭身銀白,正是沐書錦那柄從不離身的飛雪——他昨夜已讓人從枯井裡撈出,悄悄修複了裂痕。

書錦的鞭子,怎麼能隨意丟了。他將鞭子遞過去,目光似不經意地落在她臉上,試試是你慣用的。

沐書錦的臉色瞬間白了。她哪裡會用什麼鞭子那日在演武場的敷衍,不過是仗著他冇真要她動手。此刻鞭子遞到眼前,她的指尖都在發顫。

我……我今日手有些酸,還是算了吧。她試圖推開。要不……你我共乘,你來揮鞭就好了。

商玨卻按住她的手,將鞭柄塞進她掌心,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和:無妨,我教你。你忘了當年在圍場,你還教過我甩鞭的巧勁呢。

他刻意提起往事,逼她露出破綻。沐書錦咬著唇,硬著頭皮揚起鞭子,卻因不懂發力,鞭梢直接抽到了馬臀上。驚馬猛地人立而起,將她狠狠甩了下去!

書錦!商玨飛身接住她,眼中的驚慌恰到好處。

殿下……她驚魂未定地抓住他的衣襟,眼底滿是依賴,卻冇注意到他冷下去的眼神。

要是書錦在,怎麼還會等著他來接住她,自己都早早落地了。

這場意外後,商玨對她愈發縱容。她要名貴的珠寶,他命人搬空庫房任她挑選;她嫌東宮膳食單調,他請來了江南名廚;甚至她隨口說一句想看看兵符長什麼樣,他都笑著應允,卻在她觸碰前不慎打翻了茶盞,浸濕了盛放兵符的錦盒。

他在等,等她的貪念壓過謹慎,等她自己露出致命的馬腳。

而意識深處的沐書錦,感受著這一切,像在驚濤駭浪中緊攥著一葉扁舟。雲瀟瀟的得意與慌亂,商玨的隱忍與佈局,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他在等,她不能讓他失望。

她開始拚命撞擊那層意識壁壘。起初隻是微弱的震顫,後來竟能偶爾影響到身體——比如雲瀟瀟想用她的手畫商玨最愛的墨竹時,指尖會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畫出的線條歪歪扭扭

最關鍵的一次,是在深夜。雲瀟瀟睡得深沉,商玨坐在床邊,低聲呢喃:書錦,你在哪當年你說,若有一日我遇到危險,你會用‘迴風鞭’護我,那是你父親教你的獨門絕技,鞭影能織成屏障……

話音未落,沐書錦的手指突然動了,無意識地蜷縮成握鞭的姿勢,唇邊甚至溢位一絲極輕的氣音,像是在說我在。

商玨猛地攥緊拳頭,眼底閃過狂喜。她還在!她真的還在!果然他猜對了,這世間真的有怪力亂神。

他不動聲色地起身走了出去,對暗衛吩咐:準備好傢夥。明日,我要讓她自己把一切都說出來。

雲瀟瀟還在做著皇後夢,絲毫不知自己早已踏入了商玨佈下的天羅地網。

而真正的沐書錦,在意識深處積蓄著最後的力量,隻待一個時機,便能破繭而出。

6

帝後同心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但他們都知道,曙光已不遠了。決戰的時刻,定在木言王府的舊祠堂。

商玨以祭拜忠魂為由,帶著沐書錦回了複建後的王府。祠堂裡燭火搖曳,木言王夫婦的牌位立在正中,供桌上擺著沐書錦最愛的梨花,還有那柄修複好的飛雪鞭。

書錦,過來拜拜父親母親。商玨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沐書錦站在牌位前,眼神閃爍,雙手合十時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她對著牌位敷衍地鞠躬,嘴裡唸唸有詞,說的卻都是些保佑我榮華富貴的話,與沐書錦平日對父母的敬重判若兩人。

商玨看著她,忽然揚聲:林護衛,把東西呈上來。

當年的王府暗衛林護衛捧著一個錦盒走出,打開後,裡麵是幾片碎裂的玉佩——正是沐書錦與沐雲舟兒時的那對同心佩,另一半在沐雲舟身上。

書錦,還記得這個嗎商玨拿起玉佩,你說過,這是你們姐弟的護身符,哪怕碎了,情意也不會斷。

沐書錦臉色微變,強笑道:記得……當然記得。

那你該記得,雲舟小時候總愛搶你的糖葫蘆,你每次都故意留一半給他,說‘弟弟要長身體’。商玨的聲音陡然拔高,你該記得,父親教你鞭法時,總讓你先紮一個時辰馬步,說‘根基不穩,難成大器’。你該記得,那年你為了護我,被刺客劃傷右臂,留下一道三寸長的疤,說‘殿下安好,便是書錦之幸’!

他一步步逼近,每說一句,沐書錦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你都記得嗎!

我……雲瀟瀟被問得語無倫次,下意識地後退,卻撞到了身後的香案,供桌上的燭台應聲落地,火星濺到她的衣袖上。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被推開,沐雲舟站在門口,手中握著另一半玉佩,陰鷙的眼神像淬了冰: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絕不會對著父母牌位說那些混賬話,你……他猛地指向她,簡直不配為人子孫!

真相被戳破的瞬間,雲瀟瀟徹底慌了。她看著商玨冰冷的眼神,看著沐雲舟的殺意,突然尖叫著撲向一旁的飛雪鞭:你們都去死!這身體是我的!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我的!

她胡亂抓起鞭子揮舞,卻連最基本的招式都不會,反而被鞭梢絆倒,重重摔在牌位前。

商玨叫人抬來那個箱子,裡麵白花花的銀子似乎閃著光。雲瀟瀟驚恐抬頭,你們彆碰我的東西,這些錢都是我的!

虛偽狡詐的小人根本不配擁有財富!來人!將這些錢還給那些百姓,並進宮請太醫為他們醫治。

手下得令退下。此刻隻剩下商玨,沐書錦和沐雲舟三人。

正當雲瀟瀟掙紮著要爬起來時,一股強大的意識突然從身體深處衝出——是沐書錦!這些日子的積蓄,此刻終於爆發。

啊——!雲瀟瀟發出淒厲的慘叫,感覺自己的意識像被無數根針穿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沐書錦的憤怒、不甘,還有對這具身體的絕對掌控權。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在意識裡瘋狂嘶吼,看著自己的存在感一點點被擠壓,我是科技時代的人!我懂你們不懂的知識!我看過那麼多穿越小說,怎麼會被你們這些落後的古人打敗!皇後之位隻能是我的!是我的!

這是我的身體……是我的……你這個外侵者給我滾出去!沐書錦的聲音從喉嚨裡溢位,帶著撕裂般的沙啞,卻充滿了力量。屬於她的記憶、情感、甚至肌肉裡沉澱的鞭法本能,都在這一刻甦醒,將雲瀟瀟的意識層層包裹、碾碎。

商玨衝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熟悉的溫度,能看到她眼底重新亮起的、屬於沐書錦的堅韌光芒。

書錦!他聲音哽咽,我在!

有了他的支撐,沐書錦的意識如破竹之勢,徹底吞噬了雲瀟瀟最後的掙紮。那句我是現代人的不甘呐喊,最終消散在祠堂的燭火裡,沐書錦的身體猛地一顫,隨即軟軟地倒在商玨懷裡。

再睜開眼時,那雙眼睛裡已冇有了半分雲瀟瀟的影子,隻剩下屬於沐書錦的清明與疲憊。

商玨……她輕輕喚他,聲音還有些虛弱,卻足以讓他淚目。

我在。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彷彿要將這失而複得的珍寶揉進骨血裡,歡迎回來,書錦。

沐雲舟衝過來,看著姐姐眼中熟悉的溫柔,緊繃的身體終於鬆懈,少年的眼眶瞬間紅了。

祠堂外,陽光穿透雲層,灑在三人身上。雲瀟瀟的意識徹底破滅,隻留下這具被沐書錦重新奪回的身體,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像一件被丟棄的垃圾。

沐書錦靠在商玨懷裡,看著父母的牌位,淚水終於滑落。那些被竊取的時光,那些痛苦的掙紮,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都過去了。商玨吻去她的淚痕,語氣鄭重如誓,以後,再也冇有人能分開我們。

她抬起頭,望進他盛滿星光的眼眸,用力點頭。

陽光正好,照亮了祠堂裡的梨花,也照亮了他們重新開始的、真正屬於彼此的人生。三年後,先帝禪位,商玨登基為帝,改元景和。

登基大典那日,長安城內萬人空巷,百姓沿街跪拜,山呼萬歲。商玨身著十二章紋的袞龍袍,一步步踏上太和殿的丹陛,身姿挺拔如鬆,眼神沉靜如淵。他接過傳國玉璽的那一刻,目光越過階下眾臣,落在了立於東側的沐書錦身上。

她穿著繁複的翟衣,鳳冠上的明珠隨動作輕搖,卻掩不住眼底的溫柔與驕傲。四目相對的瞬間,無需言語,已是千言萬語。

三日後,冊封皇後的詔書傳遍天下。詔書言:皇後沐氏,忠良之後,淑慎端良,與朕共曆風雨,同擔禍福,宜登尊位,母儀天下。

冊封大典上,商玨親手為沐書錦遞上鳳印。金印微涼,卻在他掌心的溫度裡漸漸暖熱。書錦,他在她耳邊低語,這天下,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沐書錦屈膝行禮,聲音清亮:臣妾願與陛下同心,共護這萬裡河山。

成為帝後的日子,依舊是琴瑟和鳴。商玨忙於朝政,卻總會抽出時間陪她在禦花園散步,或是聽她講沐雲舟在邊關的趣事——少年已長成挺拔的將軍,鎮守著木言王曾守護過的疆土,成了真正能為姐姐遮風擋雨的模樣。

一年後,沐書錦誕下龍鳳胎。皇子眉眼像商玨,沉穩內斂;公主笑起來眼角彎彎,像極了沐書錦。

喜訊傳出,舉國同慶。商玨抱著繈褓中的一雙兒女,看著床上麵色紅潤的沐書錦,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辛苦你了。

沐書錦握住他的手,指尖劃過他的手背:不辛苦。她看著兩個孩子,又看向他,你看,他們多像我們。

商玨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嗯,像你,也像我。

往後的歲月裡,景和帝勵精圖治,景和後賢良淑德。他們一同見證糧倉豐實,見證邊關安寧,見證長安的花開了又謝,見證孩子們牙牙學語,長成能獨當一麵的少年少女。

某個初雪的午後,商玨處理完政務,見沐書錦正陪著一雙兒女在暖閣裡堆雪獅。公主咯咯笑著往他手裡塞雪球,皇子則一本正經地糾正妹妹雪獅的鬃毛該更蓬鬆些。

沐書錦回頭看他,笑靨如花。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發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

商玨走上前,從身後輕輕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像許多年前在東宮那樣。

書錦,他輕聲說,有你,有孩子,有這天下,朕此生無憾。

沐書錦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身邊孩子們的笑語,輕聲迴應:我也是。

窗外雪落無聲,暖閣內暖意融融。那些曾經曆的風雨,那些差點錯過的時光,終究都化作了此刻的歲月靜好。

他們的故事,始於一場交易,終於一生相守,在史書裡,在百姓口中,成了一段帝後同心,盛世長安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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