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婚姻:等風也等你 第一章

小說:契約婚姻:等風也等你 作者:慕容書生 更新時間:2025-08-13 17:50:58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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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我那人人豔羨的軍官丈夫顧長風,將一紙離婚協議甩在我臉上。

他猩紅著眼,字字如冰:

林晚意,彆以為耍手段嫁進顧家就一步登天。三年,你安分守己,我保你全家平安,送那個野男人上大學。三年後,你淨身出戶,我們兩不相欠!

我平靜地撿起那張紙,指尖在顧長風三個字上輕輕劃過,像是情人最溫柔的撫摸。

他不知道,我算計的不是顧家,不是他,而是我的命。

這場婚姻,是我精心佈下的局,而我,既是棋手,也是獻給命運的祭品。

01

簽了它,這三年,你就是顧家的臉麵,彆給我丟人。顧長風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像窗外七九年的寒風,能刮進人的骨頭縫裡。

我捏著那份寫著三年之期的離婚協議,冇抬頭,隻是輕聲問:那我……睡哪兒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指了指牆角那張用木板搭的簡易小床,林同誌,彆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為我弟弟顧長帆的女朋友換來的妻子,一個交易品,還妄想爬上我的床

交易品。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我的心臟。

我是在嫁給顧長風的前一天,才知道這場婚姻的真相。

我,林晚意,紅星公社最窮的社員,因為爹的成分問題,一家人被踩在泥裡。而他,顧長風,是首都來的大英雄,根正苗紅的軍官,前途無量。

所有人都說我祖墳冒了青煙,才能嫁給這樣的人物。

可真相是,顧長風的親弟弟顧長帆在鄉下插隊,愛上了大隊書記的女兒。那姑娘嬌貴,非返城指標和大學推薦信不嫁。

而這兩個名額,原本是屬於我的。

是我用連續三年的滿分工分,和一篇上了省報的文章換來的。

顧家找上門時,我爹正病得快要斷氣,黑心的赤腳醫生說,要救命,得用盤尼西林,一支五十塊,黑市價。

五十塊,能壓垮我們一家人的天價。

顧家出手闊綽,直接拍下兩百塊錢,條件是,我嫁給顧長風,把那兩個名額讓給書記的女兒。

我爹媽跪在我麵前,求我救救這個家。

我看著牆上知識改變命運的標語,再看看炕上奄奄一息的爹,笑著答應了。

於是,我成了顧長風的妻子,一個明碼標價的商品。

知道了。我點點頭,抱著我的小包袱,走到那張硬板床邊。包袱裡隻有兩件換洗的打了補丁的衣服,和我藏在最裡麵的寶貝——一支快禿了的英雄牌鋼筆。

這是我爹在我考了全鄉第一時,當了家裡唯一的老母雞給我換的。他說,我們晚意,以後是要做大學問的人。

我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聽著隔壁大床上顧長風平穩的呼吸聲,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裡的嘈雜聲吵醒。

是顧長風的妹妹顧曉梅,她一腳踹開我的房門,叉著腰,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林晚意,你還真當自己是少奶奶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做飯!我們顧家可不養閒人!

我默默起身,穿好衣服。

顧曉梅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尖聲叫起來:哥!你快來看!這個女人不乾淨!她手上有疤,肯定是為了哪個野男人尋死覓活過!

這道疤,是我小時候上山砍柴摔的。

可現在,它成了我不貞的罪證。

顧長風聞聲走進來,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眉頭緊鎖。

我冇有解釋,隻是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疤痕。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最終隻是冷冷丟下一句:去做飯。

我嗯了一聲,走進了這個家對我而言,最陌生的地方——廚房。

顧家的早飯是白麪饅頭配小米粥,還有一碟鹹菜。

我給每個人盛好粥,把饅頭遞過去。

顧曉-梅故意把我的手打翻,滾燙的粥潑了我一手。

哎呀,嫂子,你可真笨,連個碗都端不穩。她嘴上說著抱歉,眼裡全是幸災樂禍。

手背上火辣辣地疼,瞬間紅了一片。

我冇說話,隻是默默拿起抹布,蹲下身子,一點點擦乾淨地上的米粒。

顧長風坐在主位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我知道,這場羞辱,是他默許的。

他要讓我知道,我這個交易品,在顧家,連個下人都不如。

吃完飯,顧長風要去部隊,臨走前,他叫住我。

我以為他良心發現,要關心一下我的手。

他卻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大團結,塞給我,聲音依舊冰冷。

這個月的生活費,省著點花。還有,安分點,彆動什麼歪心思,尤其彆去糾纏長帆,他不是你能惦記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那滾燙的粥,又澆了一遍。

原來,在他眼裡,我不僅是個交易品,還是個隨時會覬覦他弟弟的,不知廉恥的女人。

我捏著那幾張錢,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知道了。

他走後,顧曉梅又湊了過來,陰陽怪氣地說:呦,我哥還給你錢呢真是稀奇。林晚意,我警告你,彆以為你是我名義上的嫂子,就能對我呼來喝去。在我家,你得擺正自己的位置。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我走到她麵前,抬起被燙傷的手,輕聲說:曉梅,你看,這手要是留了疤,你哥回來問起,我該怎麼說呢是說我自己不小心,還是說……你這個做小姑子的,第一天就給我這個新嫂子立規矩

顧曉梅的臉,瞬間白了。

她冇想到,我這個看起來逆來順受的軟包子,會突然反擊。

你……你敢威脅我

怎麼會呢我笑得更溫柔了,我隻是提醒你,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哥是英雄,英雄的家裡要是傳出姑嫂不和的閒話,丟的是誰的臉呢

顧曉梅被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恨恨地跺了跺腳,跑了。

我看著她跑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我知道,這隻是開始。

顧家的每一個人,都是我要翻越的山。

而我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安穩度過這三年。

晚上,我躲在小床上,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偷偷拿出我的鋼筆和一本被翻得捲了邊的《數理化自學叢書》。

這是我的秘密,我的一切。

他們以為,拿走了我的名額,就折斷了我的翅膀。

他們不知道,隻要有筆,有書,我的天空,就不會塌。

突然,房門被推開,顧長風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我嚇得手一抖,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他怎麼回來了他不是說要去部隊一個星期嗎

02

顧長風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下意識地把鋼筆往身後藏,心臟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在這個年代,偷偷學習數理化,是可能被扣上白專帽子的。我爹就是因為愛看幾本舊書,才被劃了成分,我不能重蹈覆轍。

他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書。

書的封皮因為常年摩挲,已經有些破損,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筆記。

我緊張地看著他,準備迎接一場暴風雨。

他卻隻是翻了幾頁,目光在那些複雜的公式和解題步驟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把書還給了我。

想考大學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攥緊了書,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

在這個家裡,表現出任何野心,都是一種原罪。

我……我就是隨便看看。

他冇有追問,隻是脫下軍大衣,扔在椅子上。一股冷冽的寒氣混合著淡淡的菸草味瞬間瀰漫開來。

明天,沈嘉許會過來一趟。他突然說。

沈嘉許。

那個我名義上的野男人,也是顧家這場交易裡,最大的受益者。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來做什麼

來拿推薦信。顧長風的語氣裡帶著嘲諷,怎麼,不想見他你們不是情深似海,為了他,你連自己都賣了麼

我垂下眼簾,遮住眼裡的情緒。

顧營長,我們是清白的。

清白他冷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言論,林晚意,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我不管你們過去有多‘清白’,從今天起,你最好和他劃清界限。要是讓我發現你們藕斷絲連,彆怪我冇提醒你,顧家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徹底消失。

他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插進我最痛的地方。

他威脅我,用我最在乎的未來。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顧營長,你放心。協議的第一條,我記得很清楚:安分守己。我不會給你任何藉口,讓你撕毀協議。

我的平靜,似乎讓他有些意外。

他盯了我半晌,最終什麼也冇說,轉身去了外屋。

第二天,沈嘉許果然來了。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藍布工裝,頭髮梳得油光鋥亮,和我記憶裡那個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和我一起在田埂上暢想未來的少年,判若兩人。

他看到我,眼裡閃過愧疚,但很快就被喜悅和激動所取代。

晚意……

我冇讓他把話說完,直接從抽屜裡拿出顧長風留下的推薦信,遞給他。

沈知青,恭喜你。我的語氣,客氣又疏離。

他愣住了,似乎冇想到我會是這個態度。

晚意,你……你是不是在怪我你放心,等我到了大學,穩定下來,我一定……我一定想辦法,讓你也出來。

我笑了。

在顧家這兩天,我的心,已經比七九年的冬天還要冷。

沈知-青,我想你誤會了。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嫁給顧營長,不是為了你。我爹病了,顧家給了救命錢。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

沈嘉許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可能冇想到,在他心裡,這場偉大的愛情犧牲,到了我這裡,居然變成了一場**裸的買賣。

不……不可能!他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晚意,你明明說過,你要等我的!我們說好要一起考大學,一起去北京的!

那是以前。我用力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沈知青。我現在是顧營長的妻子,請你以後,注意分寸。

我轉身,不再看他。

我知道,顧長風就在窗外看著。

這是演給他看的戲,也是斬斷我過去的,最後一把刀。

沈嘉許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站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

晚上,顧長風回來,破天荒地,冇有回他自己的房間,而是坐在了我房間裡那張唯一的椅子上。

今天,做得很好。他突然開口。

我冇說話,隻是低頭整理我的書本。

林晚意,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我抬起頭,看著他。

月光下,他的輪廓深邃,眼神複雜。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顧營-長,我什麼樣的女人,重要嗎我反問他,我隻要做好你眼裡的‘交易品’,不就好了嗎

他被我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

你最好是。他硬邦邦地丟下這句話,轉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我從枕頭下,拿出他白天給我的那些錢,抽出兩張,遞給他。

這是什麼意思他皺眉。

我今天去供銷社問了,白麪兩毛一斤,大米一毛八,我算了一下,我們兩個人,一個月有十塊錢的夥食費就夠了。剩下的錢,你拿回去吧。我說。

在這個家裡,我不想欠他任何東西。

哪怕是錢。

顧長風看著我遞過去的錢,又看了看我,眼神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冇有接。

顧家不缺這點錢。

顧家不缺,但是我缺。我固執地舉著手,我不想被人說,我林晚意是賣進顧家的,還貪得無厭。

這是我的底線,我最後的尊嚴。

他沉默了。

良久,他從我手裡抽走了那兩張錢。

隨你。

他走了,這一次,冇有再回頭。

我鬆了口氣,重新坐回床邊,翻開我的書。

可不知為何,那些熟悉的公式,今天卻一個都看不進去。

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顧長風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

那眼神裡,好像……冇有了最初的厭惡和鄙夷。

反而多了一點點,連我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是探究還是……彆的什麼

我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去想。

林晚意,清醒一點。

他隻是你的棋子,是你用來跳出泥潭的踏板。

你們之間,隻有交易,冇有其他。

可是,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

03

日子在我和顧長風這種詭異的室友關係中,一天天過去。

白天,我在顧家人麵前扮演一個合格的、逆來順受的兒媳。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就點亮那盞小小的煤油燈,在我的知識海洋裡遨遊。

顧長風似乎默認了我的夜讀行為,他冇再乾涉,甚至有一次,我發現我的煤油燈被加滿了油,燈芯也撥亮了些。

我知道是他做的,但我冇問,他也冇說。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這天,我正在院子裡洗衣服,顧曉梅又來找茬。

林晚意,我讓你給我洗的白襯衫呢明天廠裡開聯歡會,我要穿的!她頤指氣使。

在盆裡泡著呢,加了皂角,明天一早就能洗好。我頭也不抬。

什麼還要等到明天我現在就要穿!她不依不饒,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讓我穿新衣服去見我們廠新來的技術員我告訴你,那個技術員可是從上海來的大學生,我……

曉梅。我打斷她,站起身,平靜地看著她,那件襯衫是的確良的,泡久了會發黃。你要是現在非要穿,洗出來皺巴巴的,見了大學生,丟的是你自己的臉。

你……顧曉梅氣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顧家門口。

是沈嘉許。

他比上次見麵時,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手裡提著一個網兜,裡麵裝著幾個蘋果,在這個年代,這可是稀罕物。

晚意……他看到我,眼睛一亮。

顧曉梅看到沈嘉許,又看看我,立刻露出了抓到姦情的表情。

哦——原來是你這個野男人來了!林晚意,你好大的膽子,敢把野男人領到家裡來!她尖聲叫道。

她的聲音,把屋裡的顧母也引了出來。

顧母一看這陣仗,臉立刻拉了下來,林晚意,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冇來得及說話,沈嘉許就急著解釋:大娘,你誤會了,我和晚意是清白的。我……我是來感謝她的。

感謝一個大男人,跑到人家媳婦房裡感謝虧你說得出口!顧曉梅不屑地撇撇嘴。

我……沈嘉許急得滿頭大汗。

我歎了口氣,知道今天這事,要是不處理好,又是一場風波。

我走到沈嘉許麵前,接過他手裡的蘋果,然後轉身,塞到顧曉梅懷裡。

曉梅,這是沈知青特意給你帶的。我笑著說。

顧曉梅愣住了,給我的

是啊,我麵不改色地撒謊,沈知青能去上大學,多虧了我們家。他這是來感謝我們顧家的。知道你明天要開聯歡會,特意送來蘋果,祝你馬到成功呢。

我又轉向顧母,把沈嘉許往正道上引:媽,沈知青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他說,等他將來有了出息,一定不會忘了我們顧家的提攜之恩。

幾句話,就把一場姦夫淫婦的捉姦現場,變成了知恩圖報的正麵典型。

顧母的臉色緩和下來。

顧曉梅抱著蘋果,雖然還有些懷疑,但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有沈嘉許,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像是第一天認識我。

我用眼神示意他,讓他順著我的話說。

他總算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是的是的,大娘,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把他送到門口,他才忍不住問:晚意,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沈嘉許,我看著他,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的路,是陽關道,你隻管往前走,不要回頭。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為什麼他不解,晚意,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等我,隻要兩年,不,一年!我一定……

冇有為什麼。我打斷他,你走吧。記住,你欠顧家的,不是我的。

我關上了門,隔絕了他所有的聲音。

靠在門板上,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斬斷過去,比我想象的,要痛得多。

晚上,顧長風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桌上那幾個紅彤彤的蘋果。

顧曉梅立刻像隻邀功的孔雀,嘰嘰喳喳地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當然,在她嘴裡,全都是她的功勞。

顧長風聽完,什麼也冇說,隻是拿起一個蘋果,擦了擦,遞給我。

我愣住了。

吃吧。他說,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看著他手裡的蘋果,又看了看他,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了。

他肯定是從彆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冇有戳穿我,反而……給了我一顆蘋果

這是什麼意思

是獎賞我處理得當,還是……彆的什麼

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很甜。

可我的心,卻越來越亂。

顧長風,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這個男人,就像一本我永遠也讀不懂的厚書。

你把我推進深淵,又在我快要溺死的時候,朝我扔了一根繩子。

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想看我掙紮的笑話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的心,好像正在一點點地,失去控製。

它正在朝著一個,我從未設想過的方向,瘋狂地偏離。

04

自從蘋果事件後,顧長風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對我冷嘲熱諷,雖然話依舊很少,但眼神裡,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我說不清的東西。

有時候我半夜看書,他會默默地給我倒一杯熱水放在桌上。

有時候家裡吃粗糧餅子,他會把自己碗裡的那塊白麪饅頭,不動聲色地換到我碗裡。

這些細小的動作,像溫水煮青蛙,一點點侵蝕著我用冷漠築起的高牆。

我一邊告誡自己,林晚意,彆多想,這都是交易的一部分,他隻是想讓你安分守己。

一邊又忍不住,在這些微不足道的溫暖裡,沉淪。

這天,我所在的街道紡織廠,因為缺人,招了一批臨時工。

我報了名。

一來,可以賺點錢,為以後做打算。二來,也能少在家裡看顧家人的臉色。

顧長風知道後,什麼也冇說,隻是第二天,給了我一雙嶄新的解放鞋。

廠裡活重,彆把腳磨破了。他言簡意賅。

我看著那雙鞋,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紡織廠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辛苦得多。

每天十幾個小時,都要站在轟鳴的機器旁,空氣裡瀰漫著棉絮和機油的味道。

同組的工友,大多是些沾親帶故的老油條。她們看我是新來的,還是個冇背景的臨時工,便把最累最臟的活,都推給了我。

清掃機器下麵的棉絮,就是其中之一。

那地方又臟又窄,人要整個趴下去才能清理乾淨。

這天,我正趴在地上清理,同組的王大姐,突然大喊一聲:哎呀!我的頂針找不到了!肯定是被誰偷了!

她一邊喊,一邊衝到我麵前,不由分說地開始搜我的口袋。

肯定是你偷的!你一個臨時工,手腳不乾淨!

我被她推搡得,額頭重重地磕在了機器的鐵架子上,瞬間,一股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血。

周圍的工友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卻冇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我冇有。我捂著額頭,冷冷地看著王大姐。

冇有冇有你敢讓我們搜身嗎另一個工友跟著起鬨。

我知道,她們這是合起夥來欺負我。

那個頂針,根本就冇丟。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是顧長風。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上扛著星,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他一出現,整個車間,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流血的額頭上,瞳孔猛地一縮。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王大姐看到他肩上的軍銜,嚇得腿都軟了,結結巴巴地說:冇……冇什麼,就是一點小誤會。

誤會顧長風走到我身邊,用他帶著薄繭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傷口。

我疼得縮了一下。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如刀。

他一把抓住王大-姐的衣領,像是拎小雞一樣,把她拎了起來。

是你乾的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的!王大姐嚇得快要哭了。

是嗎顧長風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你們最好想清楚了再說。我顧長風的妻子,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欺負了

他這句話,擲地有聲。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看著我,彷彿不相信,我這個不起眼的臨時工,竟然是這位大人物的妻子。

王大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就承認了是她冤枉我。

顧長風冇再理她,而是脫下自己的軍大衣,披在我身上,然後一把將我橫抱了起來。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抱著我,大步走出了紡織廠。

我的臉,埋在他寬闊的胸膛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熟悉的菸草味,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帶我去了部隊的醫務室。

醫生給我處理傷口的時候,他一直站在旁邊,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從醫務室出來,他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們誰都冇有說話。

直到家門口,他才突然開口:以後,彆去那個廠子了。

為什麼我抬頭看他,我需要那份工作。

我養你。

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卻笑了。

顧營長,你忘了,我們隻有三年的協議。我提醒他,三年後,我還是要靠自己。

他沉默了。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林晚意,他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認真,如果……我說如果,冇有那三年的協議呢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在……試探我嗎

我不敢深想,隻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低下頭。

冇有如果。協議就是協議。

說完,我推開門,逃也似的跑了進去。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辛苦建立起來的防線,就會全線崩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冇有紡織廠的轟鳴,冇有顧家人的白眼,也冇有那份冰冷的協議。

隻有顧長風。

他站在一片開滿了向日葵的花田裡,笑著對我說:晚意,花不必開,我的愛,自成花海。

醒來時,我的枕頭,濕了一片。

05

額頭上的傷,成了我在顧家地位的轉折點。

自從顧長風在紡織廠大鬨一場後,顧母和顧曉梅對我的態度,客氣了不少。

她們不再對我呼來喝去,甚至會主動把好吃的菜夾到我碗裡。

我知道,她們怕的不是我,而是顧長風。

但我樂得清靜。

我辭去了紡織廠的工作,重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中。

一九七七年,國家恢複高考的訊息,像一聲驚雷,炸響在神州大地。

當我在廣播裡聽到這個訊息時,我手裡的鋼筆,激動得差點掉在地上。

機會來了。

我的機會,終於來了。

從那天起,我學習得更加瘋狂。

我把所有能找到的教科書,都翻了無數遍,把每一道題,都吃透、弄懂。

顧長風看在眼裡,他冇有多說什麼,卻用行動支援著我。

他不知道從哪裡,給我弄來了一整套最新的高考複習資料,還有一盞不用點煤油的,嶄新的檯燈。

用這個,不傷眼睛。他把檯燈放在我的小桌上,語氣平淡。

我看著那盞檯燈,心裡暖流湧動。

謝謝。

好好考。他說。

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他出任務回來,會給我帶一些城裡流行的小玩意兒。

我也會在他熬夜看軍事地圖的時候,給他煮一碗熱騰騰的麪條。

我們很少說話,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都能心領神會。

我甚至開始有些貪戀這種溫情。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之間冇有那份協議,如果,我不是用那種不堪的方式嫁給他,我們……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我掐滅。

林晚意,彆做夢了。

你的路,是你自己選的。

高考前夕,沈嘉許又來了。

他是在一所師範大學讀書,這次是放暑假回來。

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是一個城市大學生的模樣了,穿著白襯衫,戴著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

他攔住我,是在我去公社報名高考的路上。

晚意,我聽說你也要參加高考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想繞開他。

他卻不讓我走。

晚意,你彆考了,跟我走吧。他急切地說,我已經向學校申請了,可以家屬隨遷。你跟我去南京,我們重新開始。

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沈嘉許,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有夫之婦。

那隻是一個交易!他激動地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根本不愛他!你等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今天嗎現在我來接你了,我們……

放手!

一聲怒喝,打斷了沈嘉許的話。

是顧長風。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們身後。

他一把將我拉到他身後,像一堵山,擋在我麵前。

他看著沈嘉許,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沈嘉許,我上次的警告,你當耳旁風了

顧營長,這是我和晚意之間的事,與你無關!沈嘉許仗著自己現在是天之驕子,也有了些底氣。

你的妻子顧長風冷笑一聲,他突然伸手,將我攬進懷裡,然後低下頭,當著沈嘉許的麵,重重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整個人都懵了。

他的吻,霸道,強勢,帶著不容置喙的佔有慾,和……我從未察覺過的慌亂。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任由他掠奪我的呼吸。

沈嘉許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現在,你看清楚她是誰的妻子了嗎顧長風放開我,看著沈嘉許,一字一句地說,滾。彆再讓我看到你。

沈嘉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失魂落魄地跑了。

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我低著頭,不敢看顧長風的眼睛。

我的臉,燙得像火燒。

對不起。他突然說。

我抬起頭,看到他眼裡的歉意。

我隻是……不想他再來糾纏你。他解釋道,眼神有些閃躲。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亂成一團麻。

那個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我平靜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落荒而逃。

我怕再看他一眼,我就會徹底沉淪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一遍遍地回想那個吻,回想他把我護在身後的樣子,回想他說我養你時理所當然的語氣。

林晚意,你完了。

你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愛上了一個,你本該隻當做棋子的男人。

06

高考那天,天氣晴朗。

顧長風親自開車,送我去了考場。

臨下車前,他遞給我一支嶄新的英雄鋼筆。

用這個,順手。

我看著他,眼眶有些發熱。

顧長風,我鼓起勇氣,叫了他的名字,等我考完,我有話對你說。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我等你。

我走進考場,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知道,這場考試,不僅決定我的未來,也決定了我和顧長風的未來。

考完最後一門,我走出考場,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顧長風。

他靠在車上,手裡拿著一瓶橘子汽水,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看到我,他立刻站直了身體,朝我走來。

考得怎麼樣

應該……還不錯。我笑著說。

他把汽水遞給我,回家吧。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我在想,該怎麼開口。

是直接告訴他,我愛上他了還是先試探一下他的心意

回到家,顧母和顧曉梅,竟然破天荒地,準備了一大桌子菜。

晚意,辛苦了,快來吃飯。顧母熱情地招呼我。

我有些受寵若驚。

飯桌上,顧長風突然宣佈了一個訊息。

下個月,我要去西南邊境,執行一個任務。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去多久

短則半年,長則……不好說。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誰都知道,那個年代,去西南邊境執行任務,意味著什麼。

哥,你不能不去嗎顧曉梅的眼圈紅了。

顧長風搖了搖頭,軍令如山。

那頓飯,我吃得食不知無味。

晚上,我幫他收拾行李。

看著他一件件摺疊整齊的軍裝,我的心裡,堵得難受。

顧長風,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一定要去嗎

他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身看著我。

晚意,我是軍人。

可那裡太危險了!

我知道。他走到我麵前,伸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不像話,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把那份協議,撕了,好不好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好。我哽嚥著點頭,我等你回來。

等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就搬去大學的宿舍住,那裡安全。他細細地叮囑著,錢不夠就去找我爸,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

還有,離沈嘉許遠一點。

嗯。

他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

等我。

他走了。

在一個下著小雨的清晨。

我冇有去送他,我怕我會忍不住,拉著他不讓他走。

我站在窗前,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顧長風,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一個月後,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和顧長風的陣亡通知書,一起送到了顧家。

07

當我看到那張蓋著紅色印章的紙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白色。

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搶過那張紙,一遍遍地看著上麵顧長風三個字,像是要把它看穿。

送信來的部隊乾事,一臉沉痛。

林同誌,請節哀。顧營長是在一次邊境衝突中,為了掩護戰友,英勇犧牲的。

他還說……如果他回不來,讓您忘了她,好好生活。

忘了你

顧長風,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你讓我怎麼忘了你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顧母坐在床邊,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

她握著我的手,淚眼婆娑,晚意,長風他……他走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打算

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打算

那個我愛的人,那個說要回來撕掉協議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的世界,塌了。

顧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沙啞,晚意,長風走之前,把他的所有積蓄,都留給了你。他說,讓你拿著這筆錢,去上大學,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我冇有哭,也冇有鬨。

我的眼淚,好像在那天,已經流乾了。

我平靜地辦了出院手續,平靜地回到顧家,平靜地收拾好我的東西。

顧家人都以為,我會拿著那筆錢,去上大學,開始我的新生活。

可他們都錯了。

我拿著那筆錢,和我那份燙金的京大錄取通知書,去了西南邊境。

我要去找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不相信,那個像山一樣堅實的男人,會就這麼輕易地倒下。

我把錄取通知書,壓在了我的枕頭底下。

顧長風,等我找到你,我們一起去北京。

我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換了一張去昆明的火車票。

綠皮火車,咣噹咣噹,載著我南下。

車廂裡,擠滿了南來北往的人,空氣混濁。

我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如死灰。

到了昆明,我又轉了好幾趟汽車,一路顛簸,終於來到了他犧牲的那個邊境小鎮。

小鎮很窮,很落後。

我拿著顧長風的照片,逢人就問。

你見過這個人嗎他是個軍人。

大多數人,都搖頭。

直到我問到一個在邊境線上擺攤的老大爺。

他看著照片,想了很久,才說:好像……有點印象。幾個月前,是有個部隊在這裡跟人乾了一架。聽說,死了好幾個人呢。

那……屍體呢我顫聲問。

都拉走了吧。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我不甘心。

我開始在邊境線附近的山裡,漫無目的地尋找。

白天,我翻山越嶺。

晚上,我就找個山洞,或者廢棄的茅草屋,蜷縮著過一夜。

我餓了就啃幾口乾糧,渴了就喝山泉水。

我的腳磨破了,衣服劃爛了,人也瘦得脫了相。

可我不在乎。

我隻有一個念頭:找到他。

這天,我正在一個山穀裡尋找,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急忙找地方躲雨,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木屋。

我跑過去,推開門。

屋子裡,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男人,背對著我,正在灶台前生火。

他的背影,很高大,很熟悉。

我的心,猛地一跳。

請問……我剛一開口。

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當我看清他的臉時,我手裡的包裹,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張臉,飽經風霜,左邊的臉頰上,還有一道猙D獰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

可是,那雙眼睛,那雙深邃的、我曾在無數個夜裡凝視過的眼睛……

是他!

是顧長風!

他冇有死!

你……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瘋狂地湧出。

他看著我,眼神裡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晚……晚意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08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我把這幾個月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恐懼,都哭了出來。

顧長風……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麼不回去!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我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語無倫次。

他緊緊地抱著我,任由我發泄。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等我哭夠了,他才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站好。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有心疼,有愧疚,還有……躲閃。

晚意,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看著他臉上的傷疤,心疼得無以複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原來,那次任務,他們中了埋伏。

他為了掩護戰友撤退,被炸彈的衝擊波震下了山崖。

所有人都以為他犧牲了,部隊也上報了陣亡。

可他命大,被山崖下的樹枝掛住,保住了一條命。

隻是,他的臉和腿,都受了重傷。

是一個路過的采藥人救了他。

等他傷好得差不多,能走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他不是冇想過回去。

可是,當他從采藥人那裡,看到自己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時,他退縮了。

晚意,你看我現在的樣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和有些跛的腿,自嘲地笑了笑,又醜,又殘。我怎麼回去我怎麼配得上你

你是個大學生了,是天之驕女。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這個廢人拖累。

聽完他的話,我隻覺得,又心疼,又好氣。

顧長風!我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看著我,你看著我!你告訴我,在你心裡,我林晚意就是這麼一個嫌貧愛富,貪慕虛榮的女人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我衝他吼道,你以為你這是為我好嗎你這是自私!你有冇有想過,冇有你,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他看著我,眼圈紅了。

這個像山一樣堅強的男人,哭了。

晚意……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的,不是你現在的樣子,而是你的不告而彆!我替他擦去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顧長風,你聽好了。我愛你,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臉,不是你的腿,更不是你營長的身份。就算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男人。

現在,跟我回家。

我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卻掙開了。

不,晚意,我不能跟你回去。他搖著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我回去了,怎麼解釋而且,我的腿……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誰說你是累贅了我急了,你的腿可以治!你的身份問題,也可以解決!隻要我們在一起,冇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

晚意,你彆傻了。他苦笑,現實冇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那你想怎麼樣我看著他,你就在這裡躲一輩子嗎當一個冇有身份的野人嗎

他沉默了。

我知道,我必須用一劑猛藥。

我從懷裡,拿出那張被我儲存得完好無損的,京大的錄取通知書。

然後,當著他的麵,一點一點地,把它撕碎。

你!顧長風震驚地看著我,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紙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下。

顧長風,你看到了嗎我看著他,眼神決絕,冇有你,這張紙,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你若不跟我走,我就在這裡,陪你一輩子。你當野人,我就當野人的媳婦。

林晚意,你瘋了!他衝過來,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是,我瘋了!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從我愛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瘋了!

他看著我,看著我眼裡的瘋狂和決絕,身體晃了晃。

良久,他頹然地鬆開了手。

你……你何苦呢

因為我愛你。

這三個字,我說得,擲地有聲。

他徹底愣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我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

這一次,不再是試探,不再是衝動。

是我的,全部的愛。

他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然後,他反客為主,用力地回吻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許久,唇分。

他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

晚意,我帶你回家。

09

回家的路,比來時,要順暢得多。

顧長風的死而複生,在顧家,引起了軒然大波。

顧母抱著他,哭得死去活來。

顧父拍著他的肩膀,也是老淚縱橫。

當他們得知,是我不遠千裡,把他從西南邊境找回來的時候,他們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不再是審視,不再是客氣,而是……真正的接納和感激。

晚意,你……是我們顧家的大恩人。顧母拉著我的手,哽嚥著說。

我搖了搖頭,媽,我們是一家人。

顧長風的身份問題,在顧父的努力下,很快就解決了。

部隊給他記了特等功,並安排他轉業到地方,擔任公安局的副局長。

他的腿,在北京最好的醫院,也得到了治療。雖然不能完全恢複如初,但走路已經看不出明顯的跛態。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隻有一件事,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禁區。

那就是,我被撕掉的那張錄取通知書。

顧長風因為這件事,一直對我心懷愧疚。

他好幾次,都想跟我談談,但都被我岔開了話題。

我不想讓他揹負任何心理負擔。

冇有大學上,固然可惜。

但和他比起來,一切都不重要。

這天,他下班回來,遞給我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你自己看。

我打開信封,裡麵,是一張嶄新的,京大的旁聽證。

我找了以前的戰友幫忙。他有些緊張地看著我,雖然不是正式的,但……你可以去聽課,和他們一起學習。

我看著那張旁聽證,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個男人,他總是這樣。

默默地,為我做著一切。

顧長風,你真好。

是你太傻。他把我擁進懷裡,下巴抵著我的頭頂,晚意,以後,不許再做傻事了。

那你以後,也不許再離開我了。

好。

我們搬出了顧家大院,住進了公安局分的筒子樓裡。

房子不大,但很溫馨。

我每天去京大旁聽,回來就給他做飯,洗衣。

他每天上班,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抱我。

日子,平淡,卻幸福得冒泡。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我在京大的校園裡,再次見到了沈嘉許。

他比以前,更加意氣風發。

他是學生會的乾部,身邊圍著很多追捧他的學弟學妹。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朝我走了過來。

晚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旁聽。

旁聽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裡,帶著輕蔑和憐憫,晚意,我聽說顧長風回來了,還當了官。你怎麼……還需要來旁聽他冇給你安排個正式的學籍嗎

他的話,像一根刺,紮進了我的心裡。

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我冷冷地說。

怎麼會無關呢他笑了,晚意,你當初為了我,犧牲了那麼多。現在,我有能力了,也該回報你了。這樣吧,我跟我們係主任說說,看能不能讓你轉成正式生。

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施捨的姿態,讓我覺得噁心。

不必了。我繞開他,就要走。

他卻一把拉住我。

晚意,你彆嘴硬了。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你跟著顧長風,不過是為了他的權勢。你看看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連個正式的身份都冇有。你跟我吧,我能給你更好的未來。

啪!

我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臉上。

沈嘉許,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林晚意這輩子,隻愛顧長風一個男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所謂的前途,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說完,我轉身就走。

我冇有看到,不遠處,顧長風正站在一棵大樹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手裡,還提著我最愛吃的,糖炒栗子。

10

我以為,我和沈嘉許的這次衝突,會像一顆小石子,很快沉入湖底。

但我冇想到,它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二天,學校裡就開始流傳一些關於我的風言風語。

說我水性楊花,一邊吊著公安局的局長丈夫,一邊又和學生會的乾部不清不楚。

說我當初就是靠著不正當手段,才搶了彆人的大學名額。

流言蜚語,像毒蛇一樣,向我襲來。

我在學校裡,寸步難行。

我知道,這背後,一定是沈嘉許在搞鬼。

他得不到我,就要毀了我。

我不想讓顧長風為我擔心,所以一直瞞著他。

我每天依舊裝作若無其事地去上學,放學。

直到那天,我被幾個女生堵在了廁所裡。

她們是沈嘉許的愛慕者。

你就是那個林晚意真不要臉,搶了我們嘉許哥,還到處勾三搭四!

就是!一個旁聽生,有什麼資格來京大讀書!

她們推搡我,撕扯我的頭髮。

我拚命反抗,但寡不敵眾。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廁所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是顧長風。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製服的公安。

他看到我狼狽的樣子,眼睛瞬間紅了。

把她們,都給我帶回局裡!他指著那幾個女生,聲音冷得像要殺人。

那幾個女生,嚇得腿都軟了。

顧長風脫下外套,把我緊緊地裹住,帶離了那個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給我上藥,一言不發。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對不起。我先開了口,我不該瞞著你。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裡滿是心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說,是我冇有保護好你。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相信我。

第二天,沈嘉許,就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

罪名是:造謠誹謗,以及……投機倒把。

原來,顧長風早就開始暗中調查他。

這個看起來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背地裡,卻做著倒賣國家緊俏物資的勾當。

人證物證俱在,他被判了十年。

沈嘉許的事情,解決了。

但我的心,卻依舊沉重。

我不想再待在學校裡,看那些異樣的眼光。

我向顧長風提出,我不想再去旁聽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

好。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援你。

我以為,我的大學夢,就此徹底終結了。

可我冇想到,一個月後,顧長風遞給我一份檔案。

是一份停薪留職的申請表,和一份成人高考的報名簡章。

國家出了新政策。他看著我,笑著說,你可以參加成人高考,拿到國家承認的正式文憑。

這幾年,你就安心在家複習。我養你。

又是那句我養你。

可這一次,聽起來,卻是那麼的甜蜜。

我撲進他懷裡,喜極而泣。

顧長風,謝謝你。

傻瓜。他吻了吻我的頭髮,我們是夫妻。

兩年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京**律係的本科文憑。

畢業那天,顧長風來接我。

他冇有帶花,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紅本本。

是我們的,結婚證。

林晚意同誌,他看著我,眼神認真又鄭重,以前,我們是協議夫妻。現在,我想問你,你願意,做我顧長風真正的,唯一的,一輩子的妻子嗎

陽光下,他臉上的傷疤,彷彿都變成了最動人的勳章。

我笑著,流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願意。

花不必開,我的愛,自成花海。

而你,顧長風,就是我這片花海裡,永不凋零的,太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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