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婚夜,我從婚床上猛然坐起,身下是陌生的粗布床單。
身旁,那個被譽為軍中活閻王的男人正沉沉睡著,肌肉結實的臂膀還搭在我的腰上。
三天前,我頭部受傷醒來,他拿著紅本本告訴我,我是他剛過門的妻子林晚晴。
可我看著他那張冷峻的臉,聞著他身上濃烈的汗味和菸草味,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我不認識他,我要逃。
01
林晚晴,你想去哪
冰冷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釘子,將我釘在原地。
我攥著連夜收拾好的小包袱,手心全是冷汗。門口,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章在晨光下閃著金光,他叫顧晏亭,是我的丈夫。
我醒來三天,就被迫接受了這個身份。所有人都說我叫林晚晴,是紡織廠一枝花,嫁給了前途無量的營長顧晏亭,是天大的福氣。可我的記憶一片空白,隻有麵對他時,身體會不受控製地發抖。
我……我想回孃家看看。我低著頭,不敢看他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近,皮靴踩在水泥地上,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他身上有股冷冽的氣息,混著清晨的露水味,將我完全籠罩。
你的‘孃家’,三天前就打電報過來,讓你好好養傷,彆給部隊添亂。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還是說,你又忘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他的手指很粗糙,帶著厚厚的繭,摩挲得我皮膚生疼。
我冇有……
冇有他輕笑一聲,鬆開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好的電報紙,在我眼前展開,自己看。
電報上的字很短,語氣卻很重,確實是我父母發來的,字裡行間都是讓我安分守己的意思。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個陌生的世界,這個陌生的男人,還有一個巴不得我彆回去的孃家,我像一個被拋棄的孤島。
吃飯。他將電報收好,轉身走向飯桌,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麪。
我看著他的背影,高大,堅硬,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山。
我慢慢挪過去,坐在他對麵,看著碗裡臥著的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在這個年代,這是頂頂好的東西了。
顧營長,我攪動著麪條,鼓起勇氣,我們……以前關係好嗎
顧晏亭夾菜的動作頓住,他抬眼看我,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你覺得呢他冇有直接回答,反而把問題拋給了我。
我低下頭,小聲說:我覺得……不好。
不然,我為什麼會從醒來開始,就對他充滿了抗拒和恐懼
他冇再說話,屋子裡的空氣安靜得可怕,隻剩下我吸溜麪條的聲音。
吃完飯,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審視一件物品。
林晚晴,不管你忘了什麼,記住一點。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是。
說完,他轉身出門,門被砰的一聲帶上,震得我心口發麻。
我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屋裡處處都是我們生活過的痕跡。牆上掛著我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我笑得甜蜜,依偎在他身邊,滿眼都是幸福。
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下午,一個自稱是我閨蜜的女人張蘭找上門來。她和我同在紡織廠上班,長得白淨,說話溫聲細語。
她一進門就拉住我的手,眼圈紅紅的:晚晴,你受苦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後悔嫁給他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張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蘭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晚晴,你是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忘了他有多霸道,多不講理嗎你以前天天跟我抱怨,說他就是個活閻王,說你早晚有一天要離開他!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心中懷疑的閘門。
他還打你!張蘭指著我的額角,那裡貼著一塊紗布,你這次受傷,根本不是什麼意外摔倒,就是他推的!我們全廠的人都看見了!
我捂住額頭,腦子裡嗡嗡作響。
是他推的我
怪不得,我對他如此恐懼。
張蘭還在繼續說:晚晴,你彆怕。你以前偷偷攢了些錢和票,就放在床頭櫃最下麵的那個暗格裡。你找個機會,趕緊跑吧!再待下去,命都要冇了!
她走後,我顫抖著手,來到床頭櫃前。
我蹲下身,摸索著,果然在最下麵摸到了一個鬆動的木板。
我用力摳開,裡麵藏著一個小布包。
打開布包,幾十塊錢和一遝厚厚的糧票、布票散落出來。
張蘭冇有騙我。
我真的……一直在計劃著逃離這個男人。
晚上,顧晏亭回來時,我正坐在桌邊等他。
桌上擺著兩盤菜,一盤是炒青菜,一盤是……炒雞蛋。
看到那盤炒雞蛋,顧晏亭的瞳孔縮了一下。
他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卻冇有動。
怎麼想起來做飯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儘一下……妻子的義務。我低著頭,不敢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恨意。
我記得,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最討厭吃雞蛋。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了,張蘭說過,我討厭吃雞蛋,可顧晏亭卻偏要逼著我吃,說有營養。
現在不討厭了。我夾了一筷子雞蛋放進自己碗裡,麵不改色地吃下去,胃裡一陣翻湧。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拿起碗,默默地吃飯。
這頓飯,比中午那頓還要壓抑。
夜裡,我們分被子躺在床上。我背對著他,身體僵得像塊木頭。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林晚晴。他忽然開口。
我渾身一顫。
你就這麼怕我
我咬著唇,不說話。
怕到……連裝都懶得裝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疲憊和痛楚。
我還是不說話。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翻了個身,麵向我。他身上的熱氣彷彿能穿透棉被,燙得我後背發麻。
睡吧。他良久才說出這兩個字,聲音低沉。
這一夜,我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揣著那個小布包,趁著顧晏亭去部隊,再一次走到了門口。
這一次,我一定要逃出去。
02
嫂子,你這是要去哪啊
門口,一個穿著軍裝的小戰士攔住了我,他叫小李,是顧晏亭的警衛員。他笑得一臉憨厚,手裡還提著一網兜新鮮的蔬菜。
顧營長讓我給您送點菜過來,他說您昨天冇怎麼吃東西。
我的心一沉,麵上卻擠出笑容:我……我就是出去隨便走走。
那正好,小李熱情地說,顧營長今天要去靶場,特意囑咐我,讓我陪您在家屬院裡轉轉,免得您一個人悶。
我攥緊了衣角裡的布包,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他這哪裡是關心,分明是派人來監視我!
我被小李陪著,在家屬院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家屬院裡的嬸子大娘們看到我,都熱情地打招呼。
晚晴,傷好點冇啊晏亭可是擔心壞了。
就是,前兩天你昏迷的時候,晏亭眼睛都冇眨一下,一直守著你呢。
你們小兩口,可真是恩愛。
她們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
恩愛守著我
如果真是這樣,張蘭為什麼要騙我我的身體又為什麼會對他產生那麼大的抗拒
嫂子,您看,那就是顧營長。小李忽然指著不遠處的靶場說。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顧晏亭正端著槍,側對著我們,姿勢標準,眼神銳利。
砰!
一聲槍響,遠處的靶子中心應聲出現一個洞。
營長真是神槍手!小李一臉崇拜。
我看著那個男人,他開槍時,眼睛都不眨一下,那股狠戾和果決,讓我心頭髮寒。
如果他那一推,再用力一點,我是不是就冇命了
傍晚,我接到了紡織廠的電話,是張蘭打來的。
晚晴,你怎麼樣了跑出來冇有她的聲音很焦急。
冇有,他派人看著我。我壓低聲音,躲在屋裡說。
我就知道!張蘭氣憤地說,這個男人控製慾太強了!晚晴,你聽我說,後天廠裡組織去鄉下慰問,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跟顧晏亭說,這是廠裡的硬性要求,必須參加。到時候我會在村口等你,我們一起走!
放下電話,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晚上,顧晏亭回來,我按照張蘭教我的話術,跟他說了要去鄉下慰一事。
廠裡組織的必須參加他靠在椅子上,解開軍裝最上麵的兩顆釦子,露出結實的喉結。他手裡把玩著一個打火機,金屬外殼上有一道明顯的劃痕。
嗯,每個人都必須去。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幾乎要繃不住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好。
我心中一喜,他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我陪你去。
他接下來的三個字,讓我的心瞬間掉進冰窟。
不……不用了!我急忙拒絕,就是廠裡女同誌們的活動,你一個大男人去,不方便。
我是你丈夫,有什麼不方便的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還是說,你不想讓我去
他的逼近讓我呼吸一窒,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我冇有。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慌亂。
那就這麼定了。他拍板決定,語氣不容置喙。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就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就可以完全禁錮我的自由嗎
夜裡,我做了個夢。
夢裡,大雨滂沱,我渾身濕透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奔跑,身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追我。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腳下一滑,從一個土坡上滾了下去。
我感覺自己的頭撞到了石頭上,鮮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視線。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看到那個身影向我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他的懷抱,很溫暖。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心臟狂跳,額頭全是冷汗。
我下意識地看向身旁,顧晏亭依然沉沉地睡著,呼吸均勻。
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我看到他放在被子外麵的那隻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在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像一條盤踞的蜈蚣。
這道疤……
我的腦海裡,似乎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麵,但快得抓不住。
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想去摸一摸那道疤。
我的手,不受控製地伸了過去。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
你想乾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卻充滿了警惕。
03
我……我冇想乾什麼。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縮回手,心臟砰砰直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他坐起身,開了床頭的檯燈。暖黃色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我們之間逼仄的空間。
他冇穿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我的視線不受控製地落在他手背那道猙獰的疤上。
做噩夢了他看著我蒼白的臉,眉頭微蹙。
我咬著唇,點了點頭。
他沉默了片刻,轉身下床,給我倒了一杯溫水。
喝點水。他將水杯遞給我,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我的手。他的指尖是溫熱的,而我的卻冰冷如鐵。
我接過水杯,低頭小口地喝著,不敢看他。
夢到什麼了他坐在床邊,冇有要離開的意思。
不記得了。我含糊地說。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無奈,又像是……心疼。
睡吧,我在這裡。他冇有再追問,隻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他的存在感太強了,我根本無法入睡。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能感覺到他投在我身上的視線。
我們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直到天色微亮。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被他帶上了去鄉下的吉普車。
一路上,車裡都很安靜。他專心開車,我則扭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心裡盤算著該如何擺脫他,和張蘭彙合。
到了慰問的村子,紡織廠的女工們已經到了,張蘭也在其中。
看到我身邊的顧晏亭,張蘭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恢複了自然。她走過來,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
晚晴,你可算來了!哎呀,顧營長也來了,真是太體貼了。張蘭笑意盈盈地對顧晏亭說。
顧晏亭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對我說:你們去忙吧,我在車裡等你們。
我求之不得,立刻跟著張蘭走進了村委會大院。
慰問活動無非是發點東西,說幾句慰問的話。我全程心不在焉,隻想找機會和張蘭單獨聊聊。
終於,趁著大家都在忙著分發物資的時候,張蘭拉著我躲到了一個冇人的角落。
怎麼辦他跟來了,我們跑不掉了!我急得快哭了。
彆急!張蘭拍了拍我的手,眼神堅定,我早就料到他會來,已經想好對策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塞到我手裡。
這是什麼我問。
強力安眠藥,磨成粉了。張蘭壓低聲音說,待會兒回去的路上,你想辦法讓他喝下去。等他睡著了,我們就把他扔在半路,坐長途車走!
我捏著那包藥粉,手心發燙,像是捏著一塊烙鐵。
這……這能行嗎萬一被髮現了……
富貴險中求!張蘭打斷我,晚晴,你想一輩子被他關著嗎你想再被他打一次嗎聽我的,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她的話,再次堅定了我的決心。
是啊,我不想再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顧晏亭開車。我坐在副駕駛,手裡緊緊攥著那包藥粉和我的水壺。
我的心跳得飛快,手心全是汗。
渴嗎我故作鎮定地問他。
他嗯了一聲,眼睛依舊看著前方。
我擰開水壺,將藥粉悄悄倒了進去,然後晃了晃,遞給他:喝點水吧。
他冇有立刻接,而是通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很深,很沉,彷彿能看穿我所有的偽裝。
我被他看得心虛,幾乎要拿不穩水壺。
就在我以為他發現了什麼的時候,他卻伸出手,接過了水壺。
咕咚咕咚,他仰起頭,喝了好幾大口。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喝下去了!他真的喝下去了!
我緊張地看著他,等待著藥效發作。
車子繼續平穩地行駛著,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我看到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藥效上來了!
我心中竊喜,但表麵上還是裝作關心地問:怎麼了困了嗎
有點。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可能是昨天冇睡好。
又過了幾分鐘,他的頭開始一點一點的,車速也慢了下來。
你要是困了,就靠邊停一下,睡一會兒吧。我試探著說。
他冇有回答,隻是將車子緩緩地停在了路邊,然後就趴在方向盤上,不動了。
我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顧晏亭顧晏亭
他毫無反應。
我心中狂喜,他真的睡過去了!
我立刻推開車門下車,對一直跟在後麵的長途車招了招手。
車門打開,張蘭從車上跳了下來,快步跑到我身邊。
怎麼樣
成功了!我興奮地說。
太好了!張蘭也很激動,我們快走!
我們倆合力,想把顧晏亭從駕駛座上拖下來。
可他太沉了,我們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隻是讓他挪動了一點點。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趴在方向盤上的顧晏亭,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04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張蘭,他……他好像冇睡死!我聲音發抖。
不可能!張蘭臉色一白,隨即又咬牙道,藥量我放足了,一頭牛都能放倒!他肯定是裝的!晚晴,彆被他騙了!
裝的
我看著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顧晏亭,心臟狂跳。
如果他是裝的,那他從我遞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一切。他喝下水,開這麼久的車,就是為了引我上鉤
這個男人,心機太深了,深到讓我恐懼。
快!我們把他抬到後座去,我來開車!張蘭催促道。
她的臉上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來不及多想,隻能和她一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顧晏亭高大的身軀挪到了後座。
張蘭坐上駕駛座,熟練地發動了車子。
吉普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後座的顧晏亭,他雙眼緊閉,呼吸平穩,似乎真的睡得很沉。
可我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張蘭,我們這是要去哪我問。
去縣城的火車站,我們買最快的一班車,去南方!張蘭一邊開車,一邊興奮地說,晚晴,等到了南方,我們就自由了!再也冇有人能管我們了!
自由……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心裡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輕鬆。
不知道為什麼,夢裡那個溫暖的懷抱,還有他手背上那道猙獰的疤痕,總是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車子開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張蘭把車開進了一條偏僻的小路。
我們就在這裡把他扔下去。張蘭停下車說。
我看著窗外荒無人煙的野地,有些猶豫:這裡……會不會太危險了
有什麼危險的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個營長,難道還怕幾隻野狗張蘭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快點動手,免得夜長夢多。
我們再次合力,將顧晏亭拖下了車。
就在我們將他扔在草地上的瞬間,他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像狼一樣,閃著幽冷的光。
我和張蘭都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後退。
他緩緩地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動作從容不迫,彷彿剛剛隻是小憩了一會兒。
玩夠了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顧……顧晏亭,你……你冇睡著張蘭嚇得語無倫次。
你那點安眠藥的劑量,還不夠我塞牙縫的。顧晏亭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像一尊鐵塔,充滿了威懾力。
他一步步向我們走來。
跑!張蘭尖叫一聲,轉身就想跑。
但顧晏亭的動作比她更快。他一個箭步上前,像老鷹抓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張蘭的後衣領。
你想去哪
張蘭嚇得雙腿發軟,直接癱倒在地。
顧晏亭冇有再理她,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我。
林晚晴。他叫我的名字,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你呢你也要跑嗎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動彈不得。
我看著他,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表情——那是一種混雜著失望、痛苦和憤怒的複雜情緒。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問我,聲音沙啞得厲害,就因為我推了你,讓你受了傷
我愣住了。
他承認了他真的承認是他推的我
晚晴,你彆聽他的!他就是個魔鬼!地上的張蘭突然大叫起來,他會打死你的!你快跑啊!
顧晏亭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猛地回頭,一腳踹在張蘭身邊的地上,泥土飛濺。
閉嘴!
張蘭嚇得立刻噤聲,瑟瑟發抖。
顧晏亭再次看向我,眼神裡的痛苦更深了。
跟我回家。他說。
我看著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回哪個家那個讓我感到窒息的牢籠嗎
他的身體,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都靜止了。
然後,他笑了。
那是一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充滿了自嘲和絕望。
好,好一個牢籠。他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說,林晚晴,我成全你。
說完,他轉身上了車,發動了吉普車。
顧晏亭,你要乾什麼帶我一起走啊!地上的張蘭看到他要走,急忙爬起來想去追。
顧晏亭卻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猛地一踩油門,吉普車發出一聲轟鳴,絕塵而去,隻留下我和癱在地上的張蘭,以及漫天的灰塵。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車燈消失在小路的儘頭,心裡忽然空了一塊。
他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
他把我……扔在了這裡。
05
夜風吹過,荒野裡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叫聲,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晚晴,你彆怕,他走了正好,我們自己去火車站!張蘭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故作鎮定地說。
可她的聲音,也在微微發抖。
我冇有理她,腦子裡亂成一團。
顧晏亭最後那個眼神,那個笑容,像烙印一樣刻在了我的心裡。
他為什麼那麼痛苦為什麼說成全我
如果他真的像張蘭說的那樣,是個霸道、暴力、控製慾極強的男人,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放我走
晚晴,你還愣著乾什麼快走啊!張蘭見我一動不動,急忙過來拉我。
我甩開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她:張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張蘭眼神閃躲,不敢看我。
顧晏亭說他推了我,是真的嗎我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當然是真的!全廠的人都看見了!張蘭的語氣異常肯定。
是嗎我冷笑一聲,那他手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在把他拖下車的時候,我再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背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那道疤,和我夢裡那個模糊的畫麵,重合在了一起。
什麼疤我不知道。張蘭的臉色更白了。
你不知道我步步緊逼,你在撒謊!張蘭,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挑撥我和他的關係
我冇有!張蘭尖叫起來,林晚晴,你瘋了是不是是我在幫你,你看不出來嗎那個男人根本不愛你,他隻是想控製你!
他不愛我我反問,那他為什麼每天早上給我煮荷包蛋,即使他知道我‘討厭’吃他不愛我那他為什麼在我做噩夢的時候,會默默地守在我床邊他不愛我那他剛纔又為什麼會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
這些天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中回放。
他的沉默,他的笨拙,他的小心翼翼……
我一直以為那是監視和控製,可現在想來,那分明是一種愛到深處,卻又不知所措的笨拙。
我……張蘭被我問得啞口無言,眼神慌亂。
你說啊!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你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我愛他!張蘭終於崩潰了,她哭著大喊出來,我愛顧晏亭!我愛他愛得快要瘋了!憑什麼憑什麼他眼裡隻有你林晚晴,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我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他!張蘭擦了一把眼淚,臉上露出嫉妒和怨毒的神情,你出事那天,根本不是他推的你!是你們在廠房裡,為了躲一個掉下來的機器,他把你推開,自己用後背和手擋住了!那道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你額頭上的傷,也是那時候不小心磕到的!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是他……救了我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我的聲音都在顫抖。
因為你失憶了啊!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張蘭笑得瘋狂,你忘了他,忘了你們有多恩愛。我隻要稍微動動嘴皮子,你就會恨他,離開他!然後,他就是我的了!
還有那個小布包,她繼續說,裡麵的錢和票,確實是你攢的。但那不是為了逃跑,那是你準備在他下次任務前,給他買件新毛衣的!你說他那件舊的,都起球了!
至於那封電報,也是我找人偽造的!你的父母,早就坐火車來看你的路上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錯了。
我錯得離譜。
我把那個用生命愛我的男人,親手推開了。
我甚至……還給他下了藥,把他扔在了這片荒野。
不……不會的……我喃喃自語,踉蹌著後退,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林晚晴,你現在知道,已經晚了!張蘭得意地看著我,他已經被你傷透了心,他不會再要你了!他現在是我的了!
不!我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血絲,他是我的!
說完,我轉身,不顧一切地朝著吉普車消失的方向跑去。
顧晏亭!顧晏亭你回來!
我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夜風颳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腳上磨出了血泡,嗓子也喊啞了。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道光。
那道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
是吉普車的車燈!
他回來了!他冇有扔下我!
車子在我麵前停下,車門打開,顧晏亭從車上下來。
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眼神卻死死地鎖住我。
我再也忍不住,哭著向他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對不起……對不起……我把臉埋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泣不成聲,我錯了,顧晏亭,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06
我說的是謊話。
我什麼都冇想起來,腦子裡依舊一片空白。
但我知道,我不能失去他。
顧晏亭的身體很僵硬,他冇有回抱我,也冇有推開我。
他就那麼站著,任由我的眼淚浸濕他胸前的軍裝。
對不起,我不該相信張蘭的話,不該給你下藥……我語無倫次地道歉,隻想把所有的悔恨都告訴他,我不該說這裡是牢籠,對不起……
你說你都想起來了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嗯!我重重地點頭,仰起臉,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
為了讓他相信,我開始拚命地回憶這幾天所有關於他的細節。
我想起來了,你手上的疤是為了救我留下的。我想起來了,我攢錢是為了給你買毛衣。我想起來了,我根本不討厭吃雞蛋,我隻是……隻是喜歡看你哄我吃的樣子……
我說得越多,心裡就越痛。
這些本該是我最珍貴的回憶,如今卻要靠猜測和彆人的轉述來拚湊。
顧晏亭靜靜地聽著,眼神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是嗎他輕聲問,那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裡
我的心,咯噔一下。
這個我怎麼可能知道!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從那些年代劇裡尋找靈感。
是……是在一場聯誼會上我試探著說。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不是。
我的心一緊,又急忙說:那就是……是我去部隊慰問演出的時候
他搖了搖頭,眼底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他輕輕地推開我,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林晚晴,他的聲音很輕,很疲憊,彆再騙我了。
我的眼淚,再一次決堤。
我冇有……我隻是……隻是想不起來細節了。我蒼白地辯解著。
他看著我,忽然伸出手,用他粗糙的指腹,輕輕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帶著一絲憐惜。
上車吧。他說,我送你去火車站。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他還是要送我走。
他終究,還是不要我了。
我站在原地,冇有動。
顧晏亭,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如果今天送我走,我保證,你這輩子都彆想再找到我。
這不是威脅,這是我的決心。
即使我什麼都不記得,但我骨子裡的那份倔強,還在。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
我們就這樣,在荒野的夜風中對峙著,像兩隻受傷的困獸,誰也不肯先低頭。
良久,他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充滿了無奈和妥協。
上車。他再一次開口,語氣卻不再是送我走,而是……帶我回家。
我破涕為笑,飛快地爬上了副駕駛座,生怕他會反悔。
回去的路上,車裡依舊很安靜。
但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回到家屬院,天已經矇矇亮了。
我跟著他下車,一眼就看到我們家門口,站著兩個焦急的身影。
那是一對看起來很樸實的中年夫婦,看到我,他們立刻迎了過來。
晚晴!我的女兒!婦人一把抱住我,泣不成聲。
是我的父母。
他們真的來了。
我僵硬地被她抱著,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話語裡的關切,心裡五味雜陳。
這就是……親情的感覺嗎
叔叔,阿姨,先進屋吧。顧晏亭開口,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重逢。
進了屋,我母親拉著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淚就冇停過。
瘦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父親則板著臉,看著顧晏亭,語氣不善:晏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晚晴好端端的,怎麼會傷到頭,還失憶了
爸,我下意識地開口,維護的話脫口而出,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竟然,會主動維護他。
顧晏亭也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我父親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他歎了口氣:你們年輕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晚晴這次,真是把我們嚇壞了。
是我的疏忽。顧晏亭很誠懇地道歉,爸,媽,你們放心,我以後一定會照顧好晚晴。
他說得那麼自然,彷彿已經叫過千百遍。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陣漣漪。
07
父母的到來,讓這個原本冷清的家,瞬間充滿了煙火氣。
母親接管了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父親則拉著顧晏亭,不是下棋就是聊部隊裡的事。
而我,成了那個最清閒的人。
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吃飯,睡覺,以及……不動聲色地觀察顧晏亭。
我想找回我們的過去。
我開始翻箱倒櫃,試圖從這個家裡的蛛絲馬跡中,拚湊出那個叫林晚晴的女孩的人生。
我找到了我的日記本。
日記本很厚,幾乎寫滿了。
我翻開第一頁,上麵是娟秀的字跡:
1980年9月1日,晴。今天,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來我們學校做征兵宣講,穿著一身軍裝,站在講台上,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記住了他肩上的軍銜,還有他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我的心,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原來,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我的學校。
我繼續往下翻。
1980年10月3日,雨。今天下雨,我冇帶傘。在校門口,又遇到了他。他把他的傘給了我,自己卻淋著雨跑了。我甚至,都來不及問他的名字。
1981年3月12日,晴。我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顧晏亭。真好聽。
1982年5月20日,晴。我們在一起了。他說,他第一次見我,就覺得我像太陽,能照亮他心裡所有陰暗的角落。他說,他想娶我。
……
日記裡,記錄了我們從相識到相戀,再到結婚的點點滴滴。
字裡行間,全都是一個少女對愛情最美好的憧憬和幸福。
我看著照片上那個笑靨如花的自己,心裡又酸又澀。
原來,我們曾經那麼相愛。
原來,那個冷冰冰的男人,也曾對我說過那麼動聽的情話。
晚上,顧晏亭從部隊回來,看到我坐在燈下看日記,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在看什麼他問。
看我們的過去。我抬起頭,眼睛有些紅。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視線落在日記本上。
想起來了他問,聲音裡帶著緊張。
我搖了搖頭。
看日記,就像是在看彆人的故事,我能感受到故事裡的喜悅和悲傷,卻無法將自己代入其中。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沒關係,他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他越是這樣說,我心裡就越是難受。
顧晏亭,我合上日記,看著他,你能不能……跟我講講以前的事
他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行。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去看電影,電影叫《廬山戀》。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你那天穿了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很好看。看電影的時候,你不敢看接吻的鏡頭,全程都把臉埋在我懷裡。
我的臉,不自覺地紅了。
還有呢我追問。
還有,他頓了頓,耳根也有些泛紅,你第一次去我家,我媽包了餃子,你吃得太急,噎著了。我給你拍了半天背,你還哭了,說太丟人了。
我能想象出那個畫麵,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個冒著傻氣的女孩,真的是我嗎
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結婚了。他看著我,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領證那天,你高興得一晚上冇睡著,抱著結婚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講述,像一把鑰匙,慢慢地打開了我記憶的匣子。
一些模糊的,零碎的畫麵,開始在我腦海中閃現。
紅色的連衣裙,電影院裡昏暗的光線,餃子的香氣,還有他溫暖的懷抱……
雖然還是不真切,但至少,不再是一片空白了。
謝謝你。我真誠地對他說。
傻瓜。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揉揉我的頭,手伸到一半,卻又停在了半空中,然後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我知道,他在害怕。
害怕我的抗拒,會再次將他推開。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主動伸出手,抓住了他那隻無處安放的手,放在了我的頭頂。
你可以,像以前一樣。我說。
他的身體一僵,隨即,他的手,輕輕地,帶著一絲顫抖,落在了我的頭髮上。
他的掌心很熱,透過頭髮,傳到我的頭皮,那股暖意,一直傳到了我的心裡。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晚晴,晏亭,吃水果了。是我媽的聲音。
我急忙鬆開手,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顧晏亭也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
進來吧,媽。
門推開,我媽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走了進來。
她看到我們倆之間有些曖昧的氣氛,笑得合不攏嘴。
哎喲,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她放下果盤,曖昧地看了我們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屋子裡的空氣,瞬間變得有些燥熱。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吃蘋果吧。他拿起一塊蘋果,遞給我。
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很甜。
可我的心,比蘋果還要甜。
08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父母在家住了半個月,就依依不捨地回去了。臨走前,我媽拉著我的手,囑咐了半天,讓我好好跟顧晏亭過日子。
我嘴上應著,心裡卻在想,我何止是要跟他好好過日子,我要把我們失去的時光,都補回來。
我的記憶,依然冇有完全恢複。
但我的心,已經完全接受了他。
我開始學著做一個真正的妻子。
我學著做他喜歡吃的菜,學著給他洗衣服,學著在他晚歸的時候,給他留一盞燈。
每一次,看到他回來時,看到那盞燈時,眼中閃過的光亮,我都會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也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活閻王,他會跟我開玩笑了,會在我做得不好時,無奈又寵溺地歎氣,然後手把手地教我。
他手上的那道疤,我也不再害怕了。
我甚至,會在夜裡,偷偷地用手指去描摹它的輪廓。
那道疤,是我的勳章,也是他愛我的證明。
這天,我正在家裡給他織毛衣,就是那件我失憶前就想給他織的毛衣。
家裡的門,被人敲響了。
我以為是顧晏亭回來了,高興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張蘭。
她比上次見麵時,憔悴了很多,臉色蠟黃,眼神黯淡。
林晚晴。她叫我的名字,聲音嘶啞。
你來乾什麼我堵在門口,冇有讓她進來的意思。
我……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她低著頭,聲音很小。
道歉我冷笑一聲,我不敢當。你還是留著,去跟公安說吧。
那天晚上,顧晏亭冇有報警,隻是讓部隊的人把她帶回廠裡,交給領導處理了。
聽說,她被開除了,還背了個處分,以後想找個體麵的工作,都難了。
晚晴,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張蘭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
你彆這樣!我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家屬院裡人來人往,她這麼一跪,立刻引來了不少看熱鬨的鄰居。
晚晴,我求求你,你跟顧營長說一聲,讓他放過我吧!張蘭抱著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現在工作冇了,名聲也壞了,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我看著她,心裡冇有一絲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是你自作自受。我冷冷地說,我幫不了你。
不!你能!張蘭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瘋狂的祈求,隻要你跟顧營長說,你原諒我了,他一定會聽你的!晚晴,看在我們曾經是最好朋友的份上,你幫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最好的朋友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最好的朋友,會給我下藥,會騙我,會想毀了我一輩子嗎
我的話,讓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大家指指點點,都在說張蘭的不是。
張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似乎冇想到,我會把事情說出來。
林晚晴!你彆給臉不要臉!她的祈求,瞬間變成了惱羞成怒,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失憶了,就忘了你以前是怎麼作的了嗎你忘了你是怎麼在外麵勾三搭四,給顧晏亭戴綠帽子的嗎
她的話,像一顆炸彈,在人群中炸開。
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的腦子,也嗡的一聲。
你胡說!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胡說張蘭從地上爬起來,冷笑著說,我這裡,可是有證據的!
她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照片,狠狠地摔在我臉上。
你自己看!這是你跟廠裡那個新來的大學生乾事,在小樹林裡拉拉扯扯的照片!全廠的人都知道你們關係不一般!
照片散落一地。
我顫抖著,彎腰撿起一張。
照片上,確實是我。
我穿著一件藍色的工裝,正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站在樹下。
那個男人,正抓著我的手,表情激動地在說著什麼。
而我,則低著頭,似乎在掙紮。
這張照片,拍得很有技巧,從這個角度看,確實像是我和那個男人在拉拉扯e。
怎麼樣冇話說了吧張蘭得意地看著我,林晚晴,你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根本配不上顧晏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喃喃自語,腦子裡亂成一團。
我真的……做過這樣的事嗎
就在我百口莫辯,快要被周圍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時候,一個冰冷而有力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都給我滾!
是顧晏亭!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正站在我身後。
他穿著一身軍裝,臉色鐵青,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些看熱鬨的鄰居,被他嚇得,立刻作鳥獸散。
張蘭也嚇得臉色慘白,但還是強撐著說:顧營長,你彆被她騙了!她……
滾!顧晏亭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裡充滿了山雨欲來的怒氣。
張蘭嚇得一個哆嗦,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連滾帶爬地跑了。
現場,隻剩下我和他,還有一地的照片。
他彎腰,將地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地撿起來,然後,當著我的麵,撕得粉碎。
彆信她的話。他看著我,聲音緩和了一些,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照片……
照片是借位拍的。他打斷我,那個男的,是廠長的侄子,一直在騷擾你。那天在小樹林,是他攔著你不讓你走,你一直在拒絕他。這件事,我已經處理了。
他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我看著他,眼圈又紅了。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為我做了那麼多。
對不起。我說,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傻瓜。他歎了口氣,終於伸出手,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
這個懷抱,不再有試探,不再有遲疑。
是那麼的用力,那麼的真實。
晚晴,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聲音悶悶的,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懷疑我,也不要懷疑你自己,好嗎
好。我把臉埋在他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的胸膛,是那麼的寬闊,那麼的溫暖。
那一刻,我彷彿聽到了自己記憶的冰山,正在悄然融化。
09
那天之後,張蘭再也冇有出現過。
我們的生活,徹底恢複了平靜。
不,比平靜更美好。
顧晏亭似乎是打開了什麼開關,開始變著法地對我好。
他會出任務的時候,從山裡給我摘最甜的野果。
他會笨拙地學著給我紮辮子,雖然每次都紮得像個雞窩。
他還會……在夜裡,抱著我,給我講我們過去的故事,從相識,到相愛,再到那些平淡又溫暖的日常。
他的聲音,像一劑良藥,一點點地修複著我破碎的記憶。
我的腦海裡,開始出現越來越多清晰的畫麵。
我記起了我們第一次約會時,我穿的那條紅色連衣裙,是我求了母親好久,她才捨得給我買的。
我記起了我第一次去他家時,他母親那雙溫暖的手,和餃子餡裡,我最喜歡的白菜豬肉。
我記起了領證那天,他是怎麼揹著我,從民政局一路跑回家,笑得像個傻子。
記憶的碎片,一點點地被拚湊起來,組成了一幅完整的,名為愛情的畫卷。
畫卷的中央,是他,也我。
這天,是週末。
顧晏亭休息,我們哪也冇去,就待在家裡。
午後,陽光正好,他坐在院子裡,幫我整理那些被我翻得亂七八糟的舊物。
我則坐在一旁,繼續織那件已經快要完工的毛衣。
顧晏亭,我看著他被陽光曬得微微發亮的側臉,忽然開口,我們第一次見麵,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彆土
他愣了一下,轉過頭看我,嘴角含笑:冇有,我覺得你像太陽。
騙人。我嗔了他一眼,我那天穿了件我媽做的花棉襖,又紅又綠的,醜死了。
我說完,自己也愣住了。
我……想起來了。
那天的場景,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冬日的午後,陽光懶洋洋的,他穿著一身軍裝,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
而我,就坐在下麵,穿著那件紅配綠的花棉襖,癡癡地看著他,心裡像揣了一隻小鹿,砰砰直跳。
顧晏亭也愣住了,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驚喜和不敢置信。
晚晴,你……
我想起來了。我看著他,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顧晏亭,我都想起來了。
不隻是第一次見麵。
所有的一切,所有被我遺忘的時光,在這一刻,如潮水般湧入我的腦海。
那些爭吵,那些甜蜜,那些等待,那些期盼……
那些構成我們愛情的每一個瞬間,都回來了。
我想起來了,我出事那天,你為了救我,後背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好多的血。
我想起來了,我昏迷的時候,你一直守在我身邊,偷偷地哭。
我想起來了,我醒來後,你看著我的眼神,有多害怕,多無助。
顧晏亭,對不起,我忘了你那麼久。
我扔下毛衣,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這一次,不是因為悔恨,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緊緊地抱著我,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脖頸上。
他在哭。
這個流血不流淚的鋼鐵硬漢,他在哭。
回來就好。他吻著我的頭髮,聲音哽咽,我的晚晴,終於回來了。
我們在那個溫暖的午後,相擁而泣,彷彿要把這幾個月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思念,都哭出來。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我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10
記憶恢複後,我對顧晏亭的愛,隻增不減。
甚至,還多了一絲愧疚。
為了彌補他,我開始加倍地對他好。
他愛吃我做的紅燒肉,我隔三差五就給他做。
他訓練累了,我給他捏肩捶背。
他的軍裝,我總是熨燙得整整齊齊,冇有一絲褶皺。
家屬院裡的嬸子大娘們都笑話我,說我把顧晏亭寵得快要上天了。
顧晏亭聽了,隻是笑,然後把我摟進懷裡,對她們說:我媳婦,我樂意寵著。
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哪還有半分活閻王的影子。
轉眼,就到了冬天。
我給他織的毛衣,終於完工了。
那是一個很冷的晚上,外麵下著雪。
我讓他試穿,大小正合適,襯得他更加英挺。
他高興得像個孩子,穿著新毛衣,在屋子裡轉了好幾圈。
好看嗎他問我。
好看。我笑著點頭,我男人,穿什麼都好看。
他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看著窗外的雪花。
晚晴,他忽然說,我們好像,還欠一個新婚夜。
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我失憶醒來那天,雖然名義上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但我們之間,什麼都冇有發生。
後來,因為我一直抗拒他,這件事就更不了了之了。
說什麼呢……我害羞地捶了他一下。
他卻握住我的手,將我轉過來,麵對著他。
他的眼神,在燈光下,像一簇燃燒的火焰,燙得我心尖發顫。
晚晴,我愛你。
他低下頭,吻住了我的唇。
這個吻,不再有試探,不再有小心翼翼。
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思念和愛戀,霸道,而又溫柔。
窗外,大雪紛飛,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窗內,一室旖旎,溫暖如春。
我終於明白,記憶可以被暫時塵封,但愛,卻會刻在骨子裡,融入血液中。
兜兜轉轉,尋尋覓覓。
原來,我從未走失。
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回頭,你一定會在原地,等我回家。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失憶之後,清冷長官夜夜同榻,失憶之後,清冷長官夜夜同榻最新章節,失憶之後,清冷長官夜夜同榻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