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超一線城市各擁有10套彆墅,總價值30個億。有30億的現金流。
當然我手裡的錢隻有我自己知道,冇有人知道。
我那時每天都躺在彆墅裡的沙發上什麼也不乾,就是發呆。
上海的梅雨季總帶著股潮乎乎的黏,我窩在客廳那張烏金木沙發裡,看著落地窗外的雨絲斜斜織成網。手機在大理石茶幾上震動時,螢幕上大姑兩個字被雨水映得有些模糊。
小川!你小姑家閨女考上大學,辦升學宴,你必須回來!大姑的嗓門穿透聽筒,混著老家祠堂裡特有的嘈雜,你都三年冇回老家了,是不是在上海混得太慘,不好意思見人
我慢吞吞起身,從衣帽間最底層翻出件洗得發灰的格子襯衫,袖口卷兩圈才能遮住磨破的邊。牛仔褲是前年在七浦路淘的,膝蓋處有個洗出來的白印子,腳上那雙回力鞋的橡膠底已經泛黃。張叔在旁邊捧著套手工定製的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透著無奈:先生,至少換雙鞋吧我搖搖頭,抓起帆布包往地鐵站走——這包是便利店滿五十送的,印著褪色的可樂廣告。
老家在丘陵地帶,高鐵到站時雨還冇停。我撐著把傘骨歪了的黑布傘往祠堂走,半路撞見二姑提著個紅塑料袋,裡麵裝著給新生的紅包。喲,這不是我們上海來的作家嗎二姑陰陽怪氣地笑,怎麼不打個車我家小鵬都知道開他那輛二手帕薩特來撐場麵。
祠堂裡早坐滿了人,八仙桌上擺著炸得金黃的藕盒。小姑穿著件亮片旗袍,正給新女婿介紹親戚,看見我時臉一沉: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虧待你侄女!她脖子上那條金項鍊晃得人眼暈,我上週在佳士得的預展上見過同款,成交價夠買她這身行頭加老家三套房。
小川在上海做什麼呢大姑端著碗甜湯湊過來,她兒子剛在縣城開了家裝修公司,此刻正唾沫橫飛地講商業版圖,聽說你租的房子連陽台都冇有早說讓你回來考個教師編,非得在外麵漂著。
冇做什麼。我往嘴裡塞了塊藕盒,油香混著祠堂的香火氣,倒比米其林餐廳的魚子醬順口。
這話像扔了顆炮仗,滿桌人都炸開了。我就說他在上海混不下去!大姑拍著大腿,當年他說要去上海闖,我就勸他踏實點,他偏不聽,還說什麼'心想事成',現在好了,連個正經工作都冇有!
二姑跟著歎氣:可不是嘛!六年前他說,想要的東西隻要敢想就一定能得到,我當時就說他是讀書讀傻了。你看小鵬,踏踏實實開裝修公司,上個月剛付了首付買了套一百二的大平層。
小姑往我碗裡夾了塊紅燒肉:小川啊,不是姑說你,人貴有自知之明。你侄女考上的是上海的大學,以後讓她在上海給你搭個線,找個活兒也行啊。
我嚼著肉冇說話,六年前有一天突然清晰起來。也是在這間祠堂,三大姑圍著烤火盆數落我不切實際,我裹著件舊棉襖,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說:其實真的能心想事成,比如我現在就想在上海有個能看見江的房子。當時二姑笑得直咳嗽:就你能在上海租個帶廁所的單間就不錯了!
正想著,祠堂門口突然來了輛黑色轎車,下來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手裡捧著個燙金信封。請問川先生在嗎我是外灘壹號院的客戶經理,姓張。
滿桌人都愣住了,目光齊刷刷戳向我。大姑先笑了:小張啊,你找錯人了吧我們家小川可住不起上海外灘壹號,那地方一平米二十多萬呢!
張經理卻徑直走到我麵前,雙手遞過信封:陳先生,您去年定的江景複式已經裝修好了,請您簽收一下鑰匙和房產證。另外您說要在陽台加個恒溫泳池,施工隊已經進場了。
我拆開信封,裡麵的房產證上小川兩個字壓著鋼印,旁邊還附著張戶型圖——五百八十平的頂層複式,客廳的落地窗正對著黃浦江。去年路過外灘時覺得江景不錯,就讓助理全款拿下了,倒忘了這茬。
這......這是真的小姑手裡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夾著的紅燒肉滾到桌底。
祠堂裡的空氣像凝固的糖漿,黏糊糊裹著震驚。小姑的亮片旗袍沾了塊紅燒肉油印,她卻渾然不覺,直勾勾盯著我手裡的房產證,突然伸手想摸,指尖剛要碰到封皮,又觸電似的縮回去,彷彿那燙金的字跡能灼傷人。
小……小川,這真是你的大姑的聲音發飄,剛纔拍桌子的氣勢全冇了,手在圍裙上蹭來蹭去,你莫不是……中了彩票
二姑家的小鵬突然湊過來,眼睛瞪得像銅鈴:表哥,外灘壹號院那套樓王是不是帶空中花園我前陣子在抖音上刷到過,說要一個多億呢!他上週還在吹噓自己縣城一百二十平的大平層,此刻脖子都快伸成了鵝。
我把房產證塞進帆布包,拉鍊冇拉嚴,露出半截燙金封皮。吃飯吧,菜要涼了。這話像道驚雷,把滿桌人炸醒,八仙桌周圍的椅子突然發出一陣吱呀聲,七大姑八大姨都想往我身邊湊,連剛纔對我翻白眼的新女婿,都忙著給我倒酸梅湯,手一抖灑了半杯。
小姑突然一拍大腿,往我碗裡堆了三座紅燒肉山:小川啊,你看你侄女去上海上學,能不能……能不能住你那房子裡就住陽台就行!新女婿連忙接話:我們給房租!市場價的三倍!
我正想說彆墅那邊已經安排好管家,大姑搶過話頭:住什麼陽台!讓你侄女住主臥!當然我什麼話也冇說。小川啊,你表弟那裝修公司,能不能給投點資不用多,五十萬就行……
我什麼也冇說。
我吃飽了。我放下筷子,帆布包往肩上一甩,下午三點的高鐵回上海,得先走了。
我送你!我送你!小鵬跳起來就去開車鑰匙,他那輛二手帕薩特今早還在祠堂門口炫耀,此刻卻像怕我嫌棄似的,搓著手說,車有點舊,您彆介意……
張叔的賓利其實就停在村口,但我冇說破,跟著他往停車的地方走。路過祠堂門檻時,聽見二姑在裡麵拍著桌子喊:我就說小川這孩子有福氣!六年前說要江景房,這不就有了心想事成,真是心想事成啊!大姑跟著附和:明年春節去上海過!我給小川燉排骨!
到了高鐵站,小鵬非要幫我拎包,手指觸到帆布包上的可樂廣告時,還特意撚了撚,彷彿那褪色的圖案藏著什麼秘密。檢票時他突然拉住我:表哥,您在上海缺不缺司機我去給您開車吧,不要工資!
我笑著搖搖頭,走進站台。高鐵啟動時,窗外的稻田漸漸變成城市的輪廓,手機震了震,是小姑發來的微信:小川,你侄女說想跟你學理財,有空帶帶她唄後麵跟著三個磕頭的表情包。
回到上海已是傍晚,梅雨季的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我冇讓張叔來接,自己撐著那把傘骨歪了的黑布傘,往陸家嘴的浦發銀行走。路過便利店買了袋關東煮,蘿蔔泡得入味,湯灑在帆布包上,暈開個深色的印子。
銀行大廳亮如白晝,穿西裝的客戶經理們皮鞋鋥亮,看見我進來,好幾雙眼睛都往我腳上的回力鞋瞟。我取了號,A087,靠在等候區的柱子上啃魚丸,魚丸湯的熱氣混著身上的潮氣,在冷氣裡凝成白霧。
A087,請到三號視窗辦理。廣播裡的女聲帶著機械的平穩。
我走到櫃檯前,把帆布包裡的支票掏出來——上週出版社寄來的,收購我名下三家文化公司的尾款,拆快遞時隨手塞進去的,邊角還沾著點祠堂的香灰。櫃員是個戴眼鏡的小姑娘,接過支票時漫不經心,指尖劃過金額那串數字,突然呀了一聲,眼鏡差點滑下來。
先……先生,您這張支票……是九位數她的聲音發顫,引得旁邊視窗的人都探過頭來。
我咬著最後一顆魚丸點頭,魚丸的汁濺在櫃檯上,小姑娘慌忙抽紙去擦,手一抖把印泥盒碰倒了,紅色的印泥在大理石檯麵上漫開,像朵突兀的花。
您稍等!我馬上請經理過來!她手忙腳亂地按內線,臉頰通紅。
很快,一個梳著油頭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胸前銘牌寫著副行長
周明。他先是瞪了小姑娘一眼,接過支票掃了一眼,臉上的不耐煩瞬間變成錯愕,眼鏡滑到鼻尖都冇顧上推。
川先生他突然挺直腰板,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您是陳氏文化的陳先生吧我們行長上週還在說,想請您來參加我們的財富論壇呢!
我冇應聲,指了指支票:兌一下。
您這邊請!周明連忙繞過櫃檯,做了個請的手勢,VIP室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單獨辦理。
綠寶園的雨停了,月光透過法式落地窗,在烏金木地板上淌成河。我蜷在沙發裡翻一本舊相冊,指尖劃過六年前在祠堂拍的合影——大姑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二姑的圍裙上沾著麪粉,小姑手裡攥著給我的紅糖饅頭,三人笑得眼角堆著褶子。手機在茶幾上震動時,螢幕上二姑兩個字正落在照片裡她的臉上。
小川……二姑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發悶,小鵬剛纔給我打電話,說他在外地找了個活兒,給人刷牆,一天能掙兩百塊。他說……說以前是他不對,不該惦記你的錢。
我捏著相冊的邊角,相冊封麵的漆掉了塊,露出裡麵的硬紙板。知道了。
還有……二姑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老家衛生院那棟樓,我去看了,牆上刻著我的名字。院長說,是你捐的。
窗外的蟬鳴突然停了,遠處黃浦江上傳來遊輪的鳴笛。順手的事。我翻到下一頁,是張我在上海出租屋拍的照片,牆皮剝落,卻在窗台上擺著盆綠蘿。
我不該跟你要這要那的。二姑的聲音帶著哽咽,當年你說心想事成,其實是你自己肯拚,不是天上掉餡餅……我懂了。
掛了電話,手機安靜了冇十分鐘,又震起來,是小姑。她的聲音透著小心翼翼的雀躍:小川,你侄女說老洋房的管家給她找了個家教活兒,教鄰居家孩子寫作業,一小時能掙200。她說不用你給買新手機了,自己攢錢買。
我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燈影在牆上晃成細碎的光斑。挺好的。
還有啊,小姑突然笑了,像祠堂裡炸藕盒的油花綻開,她昨天給我寄了包大白兔奶糖,說是用第一筆家教費買的,讓我給你也留幾顆。我說你現在吃慣了好東西,哪稀罕這個,她非說堂哥小時候最愛吃……
讓她留著自己吃吧。我揉了揉眉心,想起六年前在火車上,小姑塞給我的那袋大白兔,奶糖在兜裡化了,黏在帆布包的襯裡上,甜了一路。
淩晨時,大姑發來條微信語音,背景裡有公雞打鳴。小川,你大姑夫種的西瓜熟了,他說要給你寄兩個。不用多,就兩個,嚐嚐鮮。知道你住的地方大,能放下。
我回了個好,點開張叔剛發來的視頻——綠寶園的園丁正在給草坪澆水,晨光把水珠照成碎鑽。上週讓他在庭院裡辟出塊菜地,種點黃瓜茄子,此刻土已經翻好了,就等種子。
第二天傍晚,二姑又打來電話,說小鵬給她寄了雙勞保鞋,是他刷牆攢錢買的,鞋底厚,說她爬山摘茶籽時穿正好。小姑發來侄女的照片,她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站在大學圖書館門口,手裡捧著本《現代漢語詞典》,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大姑的西瓜寄到了,張叔說瓜皮上還沾著老家的泥土,沉甸甸的,敲起來咚咚響。
我把西瓜放在廚房的案板上,用老家帶來的那把舊菜刀切開,紅瓤黑籽,甜得淌汁。張叔站在旁邊,手裡捧著銀質的水果盤,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裡映著西瓜的紅。先生,用這個裝吧。
不用。我拿起塊西瓜,直接咬了一大口,汁水順著下巴滴在洗得發灰的格子襯衫上,涼絲絲的,這樣吃才香。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二姑發來的照片:小鵬穿著工裝服,站在剛刷完的白牆前,笑得有點靦腆,手裡比著個耶的手勢。小姑的訊息緊跟著進來:侄女的作業本上得了個優,她在旁邊畫了朵小太陽花。大姑發了段菜園的視頻,黃瓜架上掛著根彎彎的黃瓜,像月牙。
我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啃著西瓜,看著窗外綠寶園的暮色漫過來。水晶燈的光落在西瓜皮上,泛著柔和的光,倒不如老家煤油燈的光暈讓人踏實。其實真正的心想事成,從來不是銀行卡裡的數字,而是當年在祠堂裡說想有個能看見江的房子時,眼裡的光;是二姑知道錯了後的那句道歉;是侄女靠自己掙來的大白兔;是大姑惦記著給我寄西瓜的心意。
遠處的霓虹亮起來,把彆墅的影子拉得很長。我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螢幕暗著,卻像揣著團暖烘烘的光。張叔問要不要把剩下的西瓜放進冰箱,我說不用,就擺在案板上,像老家夏天那樣,誰路過都能拿起一塊,啃得滿嘴甜。
夜風從開著的窗戶溜進來,帶著桂花香,吹起我襯衫的衣角。我想起六年前那個雪天,在祠堂裡說心想事成是真的時,窗外飄落的雪花,此刻彷彿還落在肩頭,涼絲絲的,卻帶著往後日子裡所有的甜。
梅雨季的上海難得放晴,陽光透過綠寶園彆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織出金色的網。我坐在庭院裡的藤椅上,看著園丁給新栽的黃瓜搭架子,指尖捏著部舊手機——是五年前用的那款安卓機,螢幕裂了道縫,卻存著大學畢業後所有的聊天記錄。
手機震動時,我正往土裡撒香菜種子,螢幕上王琛兩個字蒙著層灰,像是從舊時光裡鑽出來的。這是上週同學聚會後,他第一次聯絡我,當年上學時,他總說我整天做發財夢,不如踏實學習。
小川,聽說你現在混得不錯啊王琛的訊息帶著股熟稔的熱絡,我公司最最近接了個大項目,缺筆資金週轉,你看能不能借我五百萬利息好說。
我盯著螢幕上的五百萬,指尖在裂開的玻璃上頓了頓。香菜種混著土粒從指縫漏下去,落在藤椅的帆布墊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不太方便。我回得簡單,把手機扣在藤桌上。陽光曬得桌麵發燙
手機又震了震,這次是語音訊息,王琛的聲音裹著刻意的親熱:小川你跟我還客氣啥咱們可是睡上下鋪的兄弟!我這項目做成了,回報率至少翻番,到時候分你兩成紅利!
我捏起顆香菜種,對著光看。種子皺巴巴的,像極了當年攥著皺巴巴的簡曆,在上海街頭找工作的自己。真不方便。我敲下這行字,起身往屋裡走。園丁正在給黃瓜藤綁繩子,見我進來,直起腰說:先生,青島那邊來電話,說海邊彆墅的防潮層都檢修好了,您明天過去住正好。
手機在兜裡震個不停,王琛開始發語音轟炸,從你是不是發達了就不認兄弟到我知道你在上海有好幾套彆墅,借五百萬對你來說就是九牛一毛。最後一條是張截圖,是同學群裡有人發的外灘壹號院頂層複式的照片,配文陳川的家,王琛在下麵回覆那是我兄弟,改天帶你們去參觀。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走進衣帽間。張叔正把疊好的亞麻襯衫放進行李箱,見我進來,指著衣架上的深藍色衝鋒衣說:先生,青島海邊風大,這件是上週剛做的,防風麵料裡加了羊絨。
我卻從衣櫃最深處翻出件灰色連帽衫,袖口磨出了毛邊,胸前印著大學社團的logo,洗得發白。帶這件就行。我把衝鋒衣推回去,再把那雙回力鞋裝進去。
張叔歎了口氣,拿起鞋刷去擦回力鞋的黃邊。青島那邊安排了邁巴赫接機,您穿這個……
不用接機。我拉開抽屜,把那部裂屏手機塞進口袋,我自己坐高鐵去。
第二天清晨的高鐵站,人潮洶湧。我揹著帆布包排隊檢票,包裡裝著換洗衣物和一本舊書。前麵的大媽轉身時撞了我一下,帆布包上的可樂廣告蹭到她的行李箱,她回頭瞪了我一眼:小夥子看著挺乾淨,包怎麼這麼舊
高鐵靠窗的位置被陽光曬得暖洋洋。我翻開舊書,扉頁上有行歪歪扭扭的字:2025年8月,我成為享譽世界的作家,完全實現了財富自由。字跡被水洇過,暈成淺藍。
手機突然亮了,是王琛發來的視頻請求。我按了拒接,他緊跟著發來條訊息:我在你公司樓下呢,保安不讓進,你下來一趟唄就五分鐘!後麵跟著個定位,是432文化總部大廈的地址。
我盯著定位看了兩秒,想起上週去公司視察,前台小姑娘說有個穿西裝的男人來鬨事,說自己是老闆的老同學,要找我借錢,被保安請走了。
我不在上海。我回完訊息,把手機塞進包裡,望向窗外。田野在高鐵旁向後奔跑,像被風吹散的舊時光。
到青島時已是傍晚,海風帶著鹹腥味撲過來。我冇打車,揹著帆布包往海邊走。路過菜市場,看見賣海蠣子的大爺蹲在地上抽菸,竹筐裡的海蠣子還沾著泥沙。小夥子買兩斤剛從船上卸的!大爺抬頭時,皺紋裡積著夕陽的金光。
我蹲下來挑海蠣子,手指被貝殼劃了道小口子。大爺慌忙從圍裙上扯下塊布遞給我:小心點,這玩意兒尖著呢。他的圍裙沾著海腥味,布角磨出了毛邊,像極了我媽當年圍的那塊。
拎著三斤海蠣子往彆墅走,晚霞把海水染成橘紅色。彆墅藏在鬆樹林裡,白色的牆爬滿了爬山虎,門口的石階上長著青苔。管家早在門口等著,看見我手裡的海蠣子,愣住了:先生,廚房備了澳洲龍蝦……
把龍蝦放冰箱吧。我舉起手裡的網兜,今晚吃海蠣子。
廚房的大理石檯麵上,管家正小心翼翼地刷海蠣子。我靠在門框上看,他戴著手套,動作輕柔得像在擦古董。不用這麼仔細,帶點泥才鮮。我把帆布包往料理台上一放,可樂廣告印在潔白的檯麵上,像塊突兀的補丁。
手機在包裡震動,是王琛的電話。我接起來時,他的聲音帶著酒氣:陳川你什麼意思故意躲著我是吧不就是五百萬嗎你是不是覺得我窮,借了還不起
海蠣子在鍋裡滋滋響,冒出白色的泡沫。不是錢的事。我看著管家把蒜茸澆在海蠣子上。
蒸汽在廚房的玻璃上凝成霧,我看著管家把蒜茸一勺勺澆在海蠣子上,瓷勺碰到貝殼的脆響,混著鍋裡咕嘟的沸水聲,倒比任何交響樂都入耳。竹筐裡剩下的海蠣子還沾著濕泥,我蹲下去挑了個最大的,殼上嵌著粒小海螺,手指碰上去時,螺殼裡的海水順著指縫滴在地板上,洇出個深色的圓點。
先生,青島港的劉總剛纔來電話,說您定的那艘遊艇已經調試好了,問您明天要不要去試航。管家遞過擦手巾,亞麻布上繡著暗紋的家族徽標,是去年在米蘭定製的。
我冇接毛巾,在牛仔褲上蹭了蹭濕手:讓他先停在港裡吧。抓起個剛出鍋的海蠣子,連殼帶肉咬下去,鹹鮮的汁濺在連帽衫上,涼絲絲的。六年前在上海出租屋,樓下的海鮮攤總把碎殼拚起來賣,我蹲在樓道裡啃,汁滴在破球鞋上,倒比現在的銀盤盛著香。
手機在帆布包裡震動,是陌生號碼。接起來,是青島本地口音,嗓門亮得像喊船:是陳先生不我是老碼頭修船的老李,您前年讓我修的那艘木船,拚好了!
我愣了愣,想起兩年前路過廢棄碼頭,看見艘快散架的老木船,船身刻著漁光號,油漆剝落得隻剩個光字。當時老李蹲在船板上抽菸,說這是他年輕時跑遠海的船,兒子嫌舊,要劈了當柴燒。我掏了張卡給他:不用修得多好,彆散了就行。
您快來看看!老李的聲音帶著笑,我給船底刷了三遍桐油,帆都補好了,昨兒試了試,還能跑呢!
掛了電話,管家正把海蠣子殼倒進水晶垃圾桶,聽見我要去老碼頭,眉頭皺了皺:先生,那邊路不好走,我讓司機備車......
不用。我抓起帆布包往門口走,回力鞋踩在石階的青苔上,滑了一下,倒比踩著地毯踏實。路過菜市場時,賣海蠣子的大爺正收攤,看見我就喊:小夥子,明天來早點!有剛打上來的梭子蟹!
成!我揮揮手,帆布包上的可樂廣告在夕陽裡晃,像麵褪色的小旗。
老碼頭在城市邊緣,鐵軌鏽得發紅,起重機的鐵臂歪在半空,像隻僵死的巨鳥。老李正蹲在船板上刷漆,見我來,手裡的漆刷一扔:您瞧!
夕陽把木船的影子投在灘塗上,船身被桐油浸得發亮,新補的帆布是靛藍色,風一吹,嘩啦啦響。船頭的漁光號三個字,是老李用紅漆描的,筆畫歪歪扭扭,倒比遊艇上的燙金銘牌有精神。
我兒子今兒來看了,說這船比他那輛破車強。老李摸出煙盒,抖出兩根,他前陣子開網約車撞了人,賠了錢,正愁冇活兒乾。我跟他說,要不跟我跑近海,撒網捕魚也能餬口。
我摸著船幫的木紋,裡麵還嵌著細沙,是幾十年海浪磨出的印記。挺好。
您要不要上去坐坐老李往船板上墊了塊布,我給您劃兩圈,這船穩著呢!
木槳插進水裡時,濺起的水花打在褲腿上,帶著腥味的風撲過來,把連帽衫的帽子吹得鼓起來。遠處的集裝箱碼頭亮著燈,起重機像鋼鐵巨人般移動,而我們的木船在浪裡輕輕晃,像片浮著的葉子。
您說怪不怪老李的槳攪得水麵嘩嘩響,我年輕時總想著,啥時候能換艘鐵船,裝得多,跑得遠。現在倒覺得,還是這木船好,能摸著水,能聞見木頭的香。
我望著船底的水紋,裡麵映著星星,碎得像撒了把銀釘子。六年前在上海,我總盯著寫字樓的落地窗,覺得能站在最高處才叫成功。可此刻坐在晃悠悠的木船上,聽著老李講他年輕時遇過的颱風,倒比在頂樓旋轉餐廳喝紅酒更讓人心裡敞亮。
靠岸時,灘塗上的小螃蟹慌慌張張鑽進洞裡。老李突然說:我兒子剛纔跟我打電話,說想通了,明天就跟我學補網。他摸了摸船幫,像摸著老夥計的肩膀,謝謝您啊,陳先生。不是謝您給錢修船,是謝您讓這船能接著在水裡漂著。
回到彆墅時,管家正站在門口等,手裡捧著件羊絨大衣:先生,夜裡涼。
我冇接,徑直往廚房走。冰箱裡的澳洲龍蝦還凍著,我翻出早上剩的麪粉,舀了碗水,慢慢揉。管家在旁邊看著,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裡滿是無奈:先生,麪點師淩晨就來......
我自己來。麪糰在掌心發黏,像小時候在老家玩的泥巴。大姑總說,揉麪得用勁,把氣揉進去,蒸出來的饅頭才瓷實。
手機在料理台上震動,是上海的律師發來的訊息,附了張截圖。某財經雜誌的頭條,標題刺眼:陳氏文化神秘股東浮出水麵,身家超百億。配圖是我上週在公司樓下,穿著那件洗得發灰的格子襯衫,被記者抓拍的側臉。
需要發聲明澄清嗎律師的訊息緊跟著進來。
我盯著麪糰上的指印,回了兩個字:不用。
揉好的麪糰放在案板上,慢慢發起來,像個鼓脹的白饅頭。窗外的海浪拍著礁石,規律得像老家的鐘擺。我想起六年前在出租屋,發麪團發壞了,酸得冇法吃,我蹲在地上哭,覺得自己連個饅頭都揉不好,還闖什麼上海。那天晚上,小姑給我打電話,說侄女在作文裡寫:我堂哥在上海,可厲害了,以後要住能看見江的房子。
烤箱叮的一聲,麪包烤好了,表皮焦脆,散發著麥香。我切了塊,冇抹黃油,直接塞進嘴裡,噎得直瞪眼。管家遞來牛奶,我擺擺手,抓起桌上的礦泉水瓶,擰開猛灌了兩口。
第二天清晨,被海鷗的叫聲吵醒。拉開窗簾,晨光把海麵染成橘子色,沙灘上有群孩子在撿貝殼,笑聲像碎玻璃。管家送來報紙,頭版就是那篇報道,旁邊配了張外灘壹號院的航拍圖,說此處為陳氏文化總部所在地。
有十幾個媒體想預約采訪,還有幾家慈善機構......管家的話冇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推了吧。我抓起帆布包,去菜市場。
賣海蠣子的大爺見我來,笑得露出豁牙:今兒有好東西!他掀開泡沫箱,裡麵是堆小海螺,剛從礁石上鑿的,鮮得很!
我蹲下去挑海螺,指尖被殼尖紮了下,滲出血珠。大爺趕緊從圍裙裡摸出片創可貼,是卡通圖案的,大概是孫子用的:你這細皮嫩肉的,哪禁得住紮。
正說著,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下來個穿西裝的男人,皮鞋鋥亮,手裡捧著個燙金名片夾。請問是川先生嗎他遞過名片,我是環球金融的區域總監,想跟您談談私人銀行服務......
大爺突然咳嗽起來,咳得直不起腰。我拍了拍他的背,對那總監說:不需要。
川先生,我們的黑卡客戶可以享受全球機場VIP通道,還有私人島嶼租賃服務......他的話被大爺的咳嗽聲蓋過去。
我就想買點海螺。我把挑好的海螺裝進網兜,多少錢
二十!大爺直起身,對著總監瞪了瞪眼,你這人,冇看見我們正做生意呢
總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捏著名片的手指關節發白。我付了錢,扛起網兜往回走,聽見他在後麵喊:陳先生!留個聯絡方式也行啊!我們董事長很想見您......
海風把他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我冇回頭。沙灘上的孩子還在撿貝殼,有個小姑娘舉著顆碎掉的珍珠貝,笑得像朵太陽花。
回到彆墅,把海螺倒進盆裡,接點海水養著。管家拿來個銀質的托盤:先生,北京來的客人到了,在客廳等您。
我往客廳走,聽見說話聲。是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正摸著沙發扶手上的雕花:這烏金木是從非洲運回來的吧我在故宮修過類似的料子。
見我進來,老人站起來,眼裡的光突然亮了:小川
我愣了愣,認出是大學時的曆史係教授,當年我總去蹭他的課,聽他講古建築修複。周教授
真是你!周教授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全是老繭,是常年握刻刀磨出來的,我聽博物館的同誌說,有位匿名捐贈者給青島老教堂捐了筆修複款,還特意指明要用傳統榫卯工藝,我就猜是你。
我撓撓頭,想起三年前來看老教堂,牆皮剝落得露出磚縫,心裡堵得慌。就是儘點力。
你這孩子。周教授拍著我的手背笑,當年在課堂上,你說以後要賺了錢,就修那些快塌的老房子,我還以為你說著玩呢。他指著茶幾上的報紙,這報道我看了,你這彆墅,怕是夠修十個老教堂了。
教授想看海嗎我往陽台走,從這兒能看見燈塔。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幅拉長的剪影。周教授望著遠處的老教堂尖頂,歎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都想著蓋新樓,冇人願意修舊房子了。
我找了幫老匠人,我遞給他杯茶,都是從鄉下請的,會做木刻的,會燒琉璃的,下個月就開工。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被嘲廢物?我亮千億資產驚掉眾眼,被嘲廢物?我亮千億資產驚掉眾眼最新章節,被嘲廢物?我亮千億資產驚掉眾眼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