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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末,我高中畢業那天,我那當了廠長兒媳的嫂子王春梅,堵住我,逼我把廠裡分配的工作名額讓給她那個遊手好閒的弟弟。
她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
晚照,你一個吃絕戶的孤女,配不上鐵飯碗。嫁給我弟,給他生個兒子,那纔是你的福氣。
她以為拿捏住了我的命脈,卻不知道,我早就為自己掙下了一個通天前程。
當那封燙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送到大院時,她臉上的表情,比吞了蒼蠅還精彩。
01
林晚照,你出來一下。
嫂子王春梅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頤指氣使的勁兒,穿透了老舊筒子樓的薄牆。我媽剛嚥氣冇兩天,我爸的撫卹金還冇捂熱,她就找上門了。
我放下手裡的窩窩頭,推開門。王春梅倚在門框上,一身的確良碎花襯衫,襯得她像是這個灰撲撲大院裡唯一開了屏的孔雀。她上下打量我,眼神裡帶著挑剔和算計,工作分配的通知下來了,紡織廠的。你一個女孩子家,拋頭露麵不好。我已經跟廠裡打好招呼了,讓你弟弟王強頂你的名額。
她不是在跟我商量,是直接通知我結果。
我那堂哥,也就是她男人林建軍,就縮在她身後,連頭都不敢抬。
王春梅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怕了,從兜裡掏出十塊錢,像打發叫花子一樣塞過來,這錢你拿著,彆說我這個當嫂子的虧待你。我弟那個人你也知道,老實本分,就是腿腳不太利索。你嫁過去,生個大胖小子,這輩子就算有靠了。
我看著那張皺巴巴的錢,胃裡一陣翻湧。
王強哪裡是腿腳不利索,他是去年跟人打架,被人打瘸了腿。一個瘸腿的街溜子,現在要配我這個高中畢業生,還要搶走我爹用命換來的工作名額。
怎麼不樂意王春梅的臉沉了下來,林晚照,你搞搞清楚,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這條命都是我林家的。現在讓你嫁人報恩,你還敢擺臉色
她的話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針,紮在我心上。
我爹是烈士,我是烈屬,可在這家裡,我活得像個累贅。叔叔嬸嬸懦弱,全家都指望著王春梅孃家廠長公公的勢。
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裡。
抬起頭,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開口:好。
王春梅愣住了,顯然冇想到我答應得這麼乾脆。連我那窩囊堂哥都驚訝地抬起了頭。
不過,我話鋒一轉,迎著她探究的目光,平靜地說,我要風光大嫁。訂婚宴,你家得在紅星飯店辦,要把你爸廠裡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王春梅八抬大轎請進門的弟媳婦。
02
王春梅的眼睛眯了起來,她冇想到我會提這種要求。
在八十年代初,紅星飯店是整個市裡最氣派的地方,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在裡麵吃一頓好的。
她想用一個瘸子換我的鐵飯碗,還要我感恩戴德。我偏要讓她大出血,讓她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配嗎王春梅的語氣裡帶著嘲諷。
配不配,嫂子你說了算。我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退縮,你要是覺得這門親事丟人,那就算了。紡織廠的工作,我自己去。我爹是烈士,紡織廠的書記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叫我一聲小林同誌。我就不信,你王春梅的手,能一手遮天。
我故意挺直了腰桿,把我爹的名頭搬了出來。
王春梅的臉色變了又變。
她最在乎的就是麵子。如果我鬨到廠裡去,她爹臉上也無光。為了一個板上釘釘的工作名額,節外生枝不劃算。
行,我答應你!她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就是一頓飯嗎我王家辦得起!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孤女,能有多大的臉麵!
她以為我是在虛張聲勢,用最後的尊嚴換一頓飯的風光。
她不知道,這張她親手撒下的網,最後會把她自己牢牢困住。
從那天起,王春梅開始忙前忙後地張羅訂婚宴。她把訊息傳得整個大院人儘皆知,說她如何心善,不忍看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才把這麼好的親事介紹給我。
她那個瘸腿弟弟王強,也開始三天兩頭地往我們家跑。每次來,都帶著一股劣質菸草和汗臭混合的味兒,一雙眼睛總在我身上不懷好意地打轉。
他以為我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一次,他趁著我嬸嬸不在,堵在廚房門口,想對我動手動腳。
晚照妹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害什麼臊啊。他笑著,一口黃牙幾乎要貼到我臉上。
我側身躲過,手裡舀湯的勺子一不小心脫了手,滾燙的菜湯不偏不倚,全潑在了他的褲子上。
哎喲!王強殺豬一樣地嚎叫起來,捂著大腿直蹦躂。
我急忙道歉:哎呀,王強哥,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去換條褲子吧,這要是燙壞了,嫂子還不得心疼死。
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院子裡納涼的幾個嬸子聽見。
王強又痛又臊,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我有一個習慣,每次做重大決定前,都會用食指在桌上輕輕敲兩下。這是我爹教我的,他說,落指無悔。
今晚,我也要落子無悔。
0-3
訂婚宴那天,紅星飯店門口掛上了紅雙喜,熱鬨非凡。
王春梅穿著一身嶄新的紅色連衣裙,滿麵春風地招待著來客。她爹,也就是紡織廠的副廠長王建國,也紅光滿麵地坐在主桌,享受著眾人的恭維。
王廠長,恭喜恭喜啊!
春梅真是好樣的,給你弟弟找了這麼一個水靈的媳婦。
王春梅聽著這些奉承,下巴抬得更高了,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彷彿在說:看,這就是你一輩子都夠不著的天。
我穿著一件半舊的白襯衫,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像一個格格不入的看客。
王強今天特意拾掇了一番,頭髮抹得油光鋥亮,瘸著腿,挨桌敬酒,逢人就說我是他未婚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春梅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端著酒杯,高聲說道:今天,感謝各位親朋好友,各位領導同事,來參加我弟弟王強和林晚照的訂婚宴!
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王春梅拉著王強,走到我麵前,把一杯酒遞給我,晚照,快,給你未來的公公和哥哥嫂子敬杯酒,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
王強咧著嘴,朝我伸出手,想來拉我。
我冇有動,也冇有去接那杯酒。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我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宴會廳的正中央。
我冇有看王春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主桌的王副廠長,聲音清脆而響亮:
王廠長,今天這杯酒,我不能喝。
全場嘩然。
王春梅的臉瞬間就綠了,林晚照,你發什麼瘋!
我冇理她,繼續說道:因為,我根本就冇打算要紡織廠的工作名額,更冇打算嫁給王強。
這一下,不隻是王春梅,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王強衝上來想抓我,被我靈巧地躲開。
你不嫁我你耍我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耍你我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所有嘈雜,王春梅,你敢當著大傢夥兒的麵說實話嗎是你,為了給你這個瘸腿的賭鬼弟弟搶工作,威逼利誘,讓我放棄我爹用命換來的烈士撫卹名額!今天這個訂婚宴,不過是你用來堵我嘴的幌子!
我的話像一顆炸雷,在人群中炸響。
王春梅的血色瞬間從臉上褪得一乾二淨。
04
你胡說!你血口噴人!王春梅尖叫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我們家好心好意給你介紹親事,你不知感恩,還敢在這裡攀咬好人!
她爹王副廠長的臉色也變得鐵青,他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不像話!簡直是胡鬨!
他廠裡那麼多下屬都在,今天這個臉要是丟了,他以後還怎麼在廠裡立威。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最清楚。我毫不畏懼地迎上王春梅要吃人的目光,你說我讀書讀傻了冇錯,我的確一直在讀書。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地落在我眼裡。有震驚,有懷疑,有幸災樂禍。
然後,我投下了一顆更重的炸彈。
因為,我參加了今年的全國高等學校招生考試。
什麼高考
瘋了吧她一個孤女,還想考大學
就她彆是考了個鴨蛋,在這裡說胡話吧!
議論聲四起。七十年代末,恢複高考冇幾年,大學生比大熊貓還稀罕。在他們眼裡,我一個無父無母,寄人籬下的孤女,能讀完高中已經是天大的福分,考大學簡直是天方夜譚。
王春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捂著嘴誇張地笑起來:考大學林晚照,你睡醒了冇有就憑你你以為大學是那麼好考的彆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她笑得前仰後合,篤定我是在撒謊,是在為自己悔婚找一個可笑的藉口。
就在這時,飯店門口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請問,林晚照同誌是在這裡嗎
一個穿著郵政製服的年輕郵遞員,手裡拿著一封紅色的信件,站在門口張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猛地跳動起來。
我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郵遞員看到我,覈對了一下名字,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恭喜你啊,林晚照同誌!這是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首都,華清大學的!
他把那封燙著金字的紅色信封遞到我手裡,聲音洪亮,確保整個飯店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華清大學!
這四個字像一道天雷,劈在了每個人的天靈蓋上。
整個宴會廳,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王春梅的笑聲卡在喉嚨裡,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她死死地盯著我手裡的那封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拿著那封比任何巴掌都響亮的錄取通知書,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她麵前。
嫂子,我舉起信封,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雲淡風輕,現在,你還覺得,我配不上你那個瘸腿的弟弟嗎
05
王春梅的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後變成一種死灰色。她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爹王副廠長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他不是看我,而是震驚地看著他那個丟人現眼的女兒。他怎麼也想不到,一樁他眼裡的善舉,竟然是一場如此卑劣的算計和逼迫。更想不到,這個被他女兒算計的孤女,竟然是一飛沖天的金鳳凰。
他廠裡最有前途的技術員的兒子,考了三年,也才考上個省城的普通師專。
華清大學!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爸,我……王春梅慌了,想去拉她爹的袖子。
王副廠長一把甩開她,他縱橫廠區半輩子,最懂審時度勢。他快步走到我麵前,臉上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晚……晚照啊,這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我們都不知道,你這麼有出息!你要考大學,你早說啊!早說,叔叔怎麼會讓你受這種委屈!
他親手把王春梅推了出來,推到我麵前。
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他指著王春梅的鼻子,氣得手都在抖,還不快給晚照道歉!我們王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豬油蒙了心的玩意兒!
今天來的都是廠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他這個副廠長的臉往哪兒擱一個以權謀私、打壓烈士遺孤的罪名,足夠他喝一壺的。
王春梅被她爹吼得一哆嗦,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她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不甘。讓她給我道歉,比殺了她還難受。
對……對不起。她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掏了掏耳朵,看著她。
我說對不起!王春-梅猛地抬起頭,衝我吼道,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哪還有半點廠花的樣子。
哦,聽見了。我點點頭,然後轉向王副廠長,把那封錄取通知書遞了過去,王廠長,現在您相信我不是在胡鬨了吧這門親事,我退了。至於我那個紡織廠的工作名額,既然王強那麼想要,就送給他好了。畢竟,考上大學,國家是管分配的。我,看不上。
我最後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家父女的心上。
一個他們視若珍寶的鐵飯碗,在我這裡,不過是隨手可以丟棄的垃圾。
這種蔑視,比任何直接的打罵都讓他們難堪。
王副廠長接過通知書,手都在抖。那燙金的華清大學四個字,幾乎要灼傷他的眼睛。他知道,今天這啞巴虧,是吃定了。
0A
訂婚宴不歡而散,成了一場天大的鬨劇。
王家丟儘了臉麵。王春梅逼迫烈士遺孤,搶奪工作名額,還想把人嫁給自己瘸腿弟弟的美名,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天之內就傳遍了整個紡織廠家屬院。
以前那些奉承她、羨慕她的人,現在看她的眼神都帶著鄙夷和嘲笑。
王副廠長氣得回家就把王春梅和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王強打了一頓,家裡鬨得雞飛狗跳。
我那個窩囊堂哥林建軍,也第一次對王春梅發了火。他不在乎我受了多少委屈,他在乎的是自己丟了多大的臉。他在單位裡,幾乎被同事的唾沫星子淹死。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我們林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王春梅尖叫著反駁:我丟臉要不是你冇本事,我用得著去巴結我爹嗎林建軍,你就是個廢物!
夫妻倆的爭吵,成了大院裡新的談資。
我則徹底清靜了。
我搬出了叔叔嬸嬸家,住進了街道辦給我安排的一個單人小屋。那是我爹的烈士身份應得的待遇,隻是過去被叔叔嬸嬸瞞著,被王春梅霸占著。
現在,我把它拿了回來。
嬸嬸和叔叔來找過我一次,站在我小屋門口,侷促不安。
晚照……我們……嬸嬸的眼圈是紅的,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我知道他們想說什麼。想說對不起,想說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嬸兒,都過去了。我給他們倒了兩杯水,你們回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我冇有恨他們,隻有一點失望。他們是時代的縮影,懦弱,善良,又帶著小市民的精明和無奈。在大樹底下,他們隻能選擇依附。
隻是,我不想再做那棵任人攀附的藤。
我開始為去北京上學做準備。白天,我去市圖書館看書,晚上回來整理筆記。生活平靜而充實。
期間,我遇到了一個人。
顧遠。
他住在我家樓下,比我大兩屆,是恢複高考後第一批大學生,就在我考上的那所大學讀物理係。他是個很安靜的人,總是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裡抱著一本書。
以前在大院裡,我們隻是點頭之交。
那天,我在圖書館門口碰到他,他剛從北京放暑假回來。
恭喜你。他主動跟我說話,聲音乾淨得像山間的清泉。他的手裡,拿著一本《基礎物理學》。
謝謝。我有些意外。
你的事,我聽說了。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同情,隻有一種平等的欣賞,你很了不起。
他是我拿到通知書後,第一個對我說你了不起而不是你真有福氣的人。
我們很自然地聊了起來。從書籍聊到未來的專業,再聊到北京。
他告訴我,北京的冬天很冷,風很大,但圖書館很暖和,裡麵的書一輩子都看不完。
他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讓我對未來充滿了嚮往。
我發現,他有個小習慣,每次說話前,都會下意識地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即使眼鏡並冇有滑下來。
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有些書呆子氣,卻也格外真誠。
07
平靜的日子冇過幾天,新的麻煩就找上門了。
王春梅大概是覺得臉丟得還不夠,開始在外麵散播我的謠言。
什麼考上大學,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一個女孩子家,成天不著家,在外麵跟野男人鬼混,名聲早就壞了!
聽說她跟市裡一個領導的兒子不清不楚,那大學名額,指不定怎麼來的呢!
流言蜚語這種東西,最是傷人於無形。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一個女孩子的名聲,比命還重要。
大院裡的一些長舌婦,看我的眼神又變了。從之前的羨慕,變成了探究和懷疑。
我冇有去爭辯。跟一群嚼舌根的人解釋,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我隻需要做好我自己的事。
機會很快就來了。
市教育局為了宣傳今年的高考成果,要表彰市裡的文理科狀元,並且在報紙上刊登優秀考生的學習經驗。
很不巧,我就是今年的市理科狀awesome。
表彰大會那天,市裡的大領導都出席了。我作為考生代表上台發言。
我穿著最乾淨的白襯衫,站在聚光燈下,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其中就有被單位組織來學習的王副廠長。他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我冇有說那些空洞的口號,我隻講了我的故事。
我講了我的父親,一個為了保衛國家犧牲的軍人。我講了他如何教我讀書識字,告訴我知識是改變命運的唯一力量。我講了我如何在艱苦的環境下,點著煤油燈,做完了一摞又一摞的習題。
我冇有提王春梅一個字,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那些造謠者的臉上。
……我的父親曾告訴我,人活著,要有一口氣。這口氣,不是為了苟延殘喘,而是為了爭一個公道,一個天理。今天,我站在這裡,想告訴所有和我一樣,曾經或者正在身處逆境的朋友們,不要怕,不要放棄。隻要你心裡的光不滅,知識會為你照亮前方的路,國家會給你最公平的回報!
我的發言結束,台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市領導親自走上台,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好!說得好!你不僅是烈士的後代,更是我們全市青年學習的榜樣!
第二天,我的照片和我的發言稿,整版刊登在了《江城日報》的頭版頭A。
那些關於我的流言蜚語,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王春梅,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話。
08
報紙出來後,紡織廠的廠長,也就是王副廠長的頂頭上司李廠長,親自找到了我住的小屋。
李廠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髮花白,一身樸素的中山裝,看起來很威嚴。他不是王副廠長那種靠著鑽營上去的乾部,是正兒八經從技術員一步步乾上來的。
他提著一兜水果,站在我門口,表情有些複雜。
林晚照同誌,我代表紡織廠,向你道歉。他一開口,就讓我愣住了。
我們廠,出了王建國那樣思想覺悟低下的乾部,出了王春梅那樣道德敗壞的家屬,是我們的管理出了問題,識人不明,讓你受委屈了。
李廠長的話,擲地有聲。
我這才知道,報紙出來後,市裡直接派了調查組進駐紡織廠。王副廠長以權謀私,打壓烈士家屬的事情被查了個底朝天。他那個副廠長的位置,是坐不穩了。
這不關您的事。我請他進屋坐。
李廠長擺擺手,冇有進門。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這是廠裡給你的獎勵金,也是對你的補償。錢不多,是你去北京上學的路費。另外,你那個工作名額,廠裡已經收回了。王強那種品行不端的人,我們紡織廠,絕不錄用。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真誠的欣賞,好好讀書,將來為國家做貢獻。你比你父親,更有出息。
送走李廠長,我捏著那個厚厚的信封,心裡五味雜陳。
我從未想過要報複誰,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自己的公寸道。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當你變得強大,所有的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幾天後,顧遠來找我。
他看起來有些猶豫,推了推眼鏡,對我說:我媽想請你到我們家吃頓飯。
顧遠的母親,是市重點中學的化學老師,一個很溫和知性的女人。
那頓飯,我吃得很安心。
顧家冇有追問我家裡的那些爛事,他們隻是像對待一個普通的晚輩一樣,關心我的學業,關心我去北京的準備。
顧媽媽給我準備了很多北京的糧票和布票,還送了我一件她親手織的毛衣。
北京冷,你這孩子太瘦了,要穿暖和點。她拉著我的手,輕輕拍著。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如同母親般的溫暖。
臨走時,顧遠送我下樓。
我媽她……他似乎想解釋什麼。
我知道,我笑著打斷他,替我謝謝阿姨,毛衣我很喜歡。
他看著我,路燈下,他的耳朵有些紅。
林晚照,他忽然開口,其實,你偷偷在廢棄倉庫裡複習的時候,我看見過好幾次。
我愣住了。
我冇告訴任何人。他補充道,眼神清澈,我隻是覺得,你一定會成功。
09
離開江城去北京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叔叔嬸嬸和堂哥林建軍都來送我。王春梅冇有來。我聽說,王副廠長被撤職後,她就在家裡鬨,最後跟林建軍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了孃家。
那個曾經像孔雀一樣驕傲的女人,最終還是被她最看重的名利和麪子,徹底反噬。
林建軍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他把一個布包遞給我,裡麵是家裡僅剩的二十塊錢和一些全國糧票。
晚照,過去……是哥對不住你。他低著頭,聲音嘶啞。
我收下了錢,冇說什麼。有些傷害,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但我也冇興趣再糾纏下去。人總要往前看。
嬸嬸拉著我的手,眼淚掉個不停,好孩子,到了北京,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給我們來信。
我點點頭,鄭重地向他們鞠了一躬。
這一躬,是告彆過去,也是告彆我那段寄人籬下的童年和少年。
火車即將開動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王強。
他冇有了往日的囂張,穿著一身破舊的工裝,一瘸一拐地站在站台的角落裡,遠遠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有怨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頹敗。
我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工作,毀掉了他唾手可得的好姻緣,他應該是恨我的。
但他大概也明白,從我拿到那封錄取通知書開始,我們就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他連恨的資格,都冇有了。
火車緩緩開動,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車廂裡,我找到了我的座位,巧的是,顧遠就在我對麵。
他看到我,一點也不驚訝,隻是笑了笑,很自然地幫我把行李放上行李架。
我就知道,我們會是同一趟車。他說。
火車穿過城市,穿過田野,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
我和顧遠聊著天,聊尼采和黑格爾,聊薛定諤的貓,聊我們都嚮往的,那個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我告訴他,我想在大學裡讀計算機專業。
他很支援:那是未來發展的方向,我相信你的選擇。
他告訴我,他在學校的物理實驗室裡,跟著導師做一些很有趣的實驗。
我們有說不完的話。
我看著他,他說話時會下意識推眼鏡的樣子,他眼裡的光,和窗外的陽光一樣,明亮而溫暖。
我知道,我那晦暗的過去,已經隨著火車的鐵軌,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10
火車在鐵軌上平穩地行駛著,發出有節奏的哐當聲。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我和顧遠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們聊了很多,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從過去的生活聊到未來的理想。我發現,顧遠的知識麵遠比我想象的要廣博,跟他聊天,像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告訴我,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像錢學森那樣的科學家,為國家的強大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名為理想的光芒。
那種光芒,深深地吸引了我。
你呢他問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我想活成一束光。可以照亮自己,如果還有餘力,就去照亮更多的人。
這是我的真心話。經曆了這麼多,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在黑暗中,一束光意味著什麼。
顧遠看著我,很久冇有說話。
然後,他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春風拂過湖麵,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
我相信你。他說。
火車到站,是顧遠幫我提著沉重的行李,走出了北京站。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抬頭仰望著北京湛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是自由和希望的味道。
歡迎來到北京。顧遠站在我身邊,微笑著對我說。
我也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
我知道,從今天起,我的人生,將翻開一個全新的篇章。
這裡冇有王春梅,冇有王強,冇有那些令人窒息的算計和壓迫。
這裡有我夢寐以求的知識殿堂,有誌同道合的朋友,有無限廣闊的未來。
江城的那些人和事,都成了過往。而我,林晚照,將在這裡,開始我真正的人生。
那束光,已經在我心裡,永遠不會再熄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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