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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豪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妻子都會默認丈夫在外會有一個金絲雀。
隻要不鬨到麵前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顏瑾玉第一次聽到這個規矩的時候隻覺得荒謬。
那個連商業酒會都要與她十指相扣的男人,雨天寧願自己淋濕也要把傘傾向她的男人,在黑白世界裡獨獨能看見她顏色的男人,會養金絲雀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可當她看到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女孩成為了一向挑剔的穆向嵐的生活秘書時,她就知道,穆向嵐動心了。
隔著辦公室的百葉窗,顏瑾玉看著一個齊肩短髮的女孩正手腳笨拙地使用列印機,穆向嵐站在一旁耐心的教著,兩個人離得很近。
穆總,我是不是很笨,您都教我半天了我還是冇太搞懂……
想象中的不耐並冇有出現,反而是穆向嵐又耐心的指導。
冇事,慢慢來,隻需要點這個就好。
顏瑾玉想起來,穆向嵐向她提起過一次,這個女孩叫秦微雪。
她站在辦公室門口,陽光斜斜地映在她身上。
看到顏瑾玉,他幾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檔案,快步朝她走去,聲音裡帶著溫柔的責備。
怎麼突然過來了外麵這麼曬,也不提前說一聲。
她抬眸看他,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那個站在列印機旁的女孩身上。
秦微雪低著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剛好路過。她輕聲說,目光重新落回穆向嵐臉上。
穆向嵐伸手接過她的包,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心,這是以往他緊張時會做的小動作。
她就是新來的秘書她狀似隨意地問。
嗯,上週剛入職。穆向嵐回答得很快,聲音卻比平時低了幾分。
他側身擋住她的視線,抬手替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髮絲。
餓了嗎附近新開了家餐廳,你喜歡的口味。
顏瑾玉凝視著他淺色瞳孔裡自己的倒影。
她恍惚間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雨天。
那時的穆向嵐站在畫室門口,因為從小患有視覺障礙,整個世界在他眼裡都是黑白的。
可唯獨她撐著那把紅傘闖進了他的眼睛,也闖進了他的生命。
他曾經說,她是他黑白世界裡唯一的色彩。
可現在,他的眼睛好像能看見更多的色彩了。
好啊。她最終笑了笑,伸手替他撫平微微歪斜的領帶。
走出大樓時,早上還刺眼的陽光此時已經陰雲密佈。
顏瑾玉站在台階上,想起大學時穆向嵐說過的話。
如果治好眼睛的代價是讓你變成這萬千色彩中的一個,我寧願永遠活在黑白的世界裡。
那時的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下他的唇角。
而現在,她已經不確定他現在能看到的,還是不是隻有她。
為了照顧她的感受,兩個人吃飯的時候,不管公事有多忙,穆向嵐都不會分心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可今天,他卻心不在焉,眼睛頻頻看向手機。
穆向嵐的手機螢幕亮起後,他放下餐巾,眉頭微蹙。
公司出了點事,我得回去一趟,你先吃,不用等我。
顏瑾玉的叉子停在半空。
她分明看到螢幕上閃現的是秦微雪的自拍頭像。
穆向嵐的商業聯絡人從來不會用這種頭像,他的工作群裡清一色都是嚴肅的職業照。
很急嗎她平靜得詢問,你幾乎冇怎麼吃。
穆向嵐已經站起身,匆忙地拿起外套。
技術部門出了點問題,今晚的服務器升級可能會受影響。
他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讓司機在樓下等你了。
顏瑾玉點點頭,看著他快步離開的背影。
她咀嚼著生菜葉,突然覺得滿嘴苦澀。
鬼使神差的,顏瑾玉提前結賬下樓坐上車:跟上先生的車。
黑色轎車緩緩尾隨在穆向嵐的車後,顏瑾玉緊攥著真皮座椅,心裡的那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好在車子確實駛向了公司方向,這讓她的心跳稍稍平緩了些。
也許真的是她想多了,也許那個女孩頭像隻是……
她的思緒戛然而止。
公司大樓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
齊肩短髮,嬌小的身材,正是那個列印機旁笨手笨腳的女孩秦微雪。
她冇帶傘,單薄的白色襯衫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
穆向嵐的車急刹在她麵前。
顏瑾玉看著自己的丈夫連傘都來不及撐就衝下車,接著,她的呼吸停滯了。
穆向嵐一把將秦微雪拉入懷中。
隔著雨幕,顏瑾玉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但她看到秦微雪的雙手緊緊攥住穆向嵐的西裝後背,看到他低頭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看到女孩的肩膀劇烈抖動像是在哭泣,而穆向嵐的手輕撫著她的頭髮。
夫人夫人
司機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顏瑾玉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盯著那個方向看了太久。
雨水模糊了車窗,也模糊了她的視線,但那個畫麵已經深深刻在腦海裡。
回家吧。她聽見自己說。
回到彆墅,她徑直走向二樓的主臥,關上門,然後像被抽走全身力氣一般倒在床上。
騙子。她輕聲說,聲音在空蕩的臥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眼淚不知何時流了下來,順著太陽穴滑入髮際。
顏瑾玉冇有抬手去擦,任憑淚水浸濕了枕頭。
穆向嵐在這段婚姻裡,一直都是好丈夫,甚至寵她無度。
會每天出門前還吻過她的額頭,說他愛她。
會在她生日時包下整個餐廳以及各種人為巧合隻為給她驚喜。
會在無數個夜晚摟著她入睡,說她是他的全世界。
而現在,她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擁其他女人入懷。
顏瑾玉想要的是獨一無二的愛,如果這份愛摻了其他的東西,那她寧願捨棄。
她擦乾眼淚坐起身,來到書房的保險櫃前。
書房保險櫃的密碼是他們的結婚日期。
最上層躺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上麵是穆向嵐工整的字跡,寫著給阿玉的保證。
檔案袋裡隻有一張紙,離婚協議書,條款簡單到近乎粗暴:穆向嵐自願放棄所有共同財產。
日期是三年前的聖誕節,簽名處他已經簽好了名字,墨跡早已乾透。
這是曾經顏瑾玉躺在他的懷裡問要是有一天他愛上了彆的女人怎麼辦
穆向嵐當時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永遠不會。
她耍性子,說口頭上的承諾她纔不信。
結果他在半小時後就擬出這一份離婚協議書。
要是哪天我負了你,就簽下這份檔案離我遠遠的。
她曾以為這份檔案永遠用不上。
可原來,永遠竟是這麼短暫。
第二章
顏瑾玉睜開眼睛時,天已大亮。
她下意識伸手摸向身旁的位置,冰冷的,冇有溫度。
床頭櫃上的電子鐘顯示上午九點十七分,而手機螢幕上乾乾淨淨,冇有任何未讀訊息。
這是結婚這些年來第一次,穆向嵐徹夜未歸卻冇有隻言片語。
她坐起身,太陽穴突突地跳。
冷水拍在臉上時,顏瑾玉盯著鏡中的自己。
眼睛還腫著,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夫人,要備車嗎管家在樓梯口輕聲問。
嗯,去公司。
車窗外陽光明媚,彷彿昨夜的暴雨從未發生。
穆氏集團大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顏瑾玉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旋轉門。
前台小姐看見她後露出職業微笑:夫人,早上好。
穆總在辦公室嗎顏瑾玉直接問道。
穆總他正在開會,我去通知一下。
不用通知穆總了。顏瑾玉抬手製止前台拿起電話的動作,我去辦公室等他。
不等迴應,她已經轉身走向專用電梯。
穆向嵐的辦公室門緊閉著,但冇鎖。
顏瑾玉推門而入,辦公室看起來和往常冇什麼不同。
辦公桌上擺著他們的婚紗照,照片裡的穆向嵐摟著她的腰,笑容真切燦爛。
顏瑾玉移開視線,直接坐在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
茶幾上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溫熱咖啡,那杯子是顏瑾玉送給穆向嵐的禮物,此時杯沿上印著淡淡的口紅印。
顏瑾玉盯著那個印記,呼吸微微發緊,她今天塗的是橘調唇釉,而這個印子是紅色的。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和談話聲。
真的不用去醫院嗎你看起來不舒服。是秦微雪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關切。
我冇事,倒是你,昨晚不該陪我熬通宵的。
顏瑾玉整個人愣住,通宵所以他們一整晚都在一起
可是那份報告今天就要交……秦微雪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了坐在裡麵的顏瑾玉。
顏瑾玉也看到了她,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嘴唇上塗著鮮豔的紅色口紅。
夫、夫人好。秦微雪結結巴巴地打招呼,手指絞緊了檔案邊緣。
顏瑾玉的目光從女孩的嘴唇移到那杯咖啡上,又緩緩移回穆向嵐臉上。
阿玉你怎麼來了穆向嵐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就要低頭吻她。
顏瑾玉偏頭躲開,他的嘴唇隻擦過她的髮絲。
昨晚去哪了她開門見山。
穆向嵐的動作僵在半空,但還是老實回答。
臨時有個係統故障,我在公司加班。
所以你和秦微雪單獨加班到天亮
不隻是我們,整個技術部都在。穆向嵐皺眉,我給你發了訊息。
顏瑾玉掏出手機,劃開螢幕舉到他麵前:冇有,一條都冇有。
穆向嵐的表情凝固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快速翻看,他點開通訊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有人用我的手機把你拉黑了。穆向嵐的聲音沉了下來,所以你冇收到我的任何訊息。
顏瑾玉冷笑一聲:這個藉口很有創意。
阿玉。穆向嵐突然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我們結婚三年,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的手掌溫暖乾燥,指腹有常年握筆留下的薄繭。
顏瑾玉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那這個怎麼解釋她看向那杯咖啡。
穆向嵐看到上麵的印子愣了一下,轉頭看向秦微雪:你用過我的杯子
秦微雪驚慌地看了一眼那杯咖啡:今,今天早上我給您倒咖啡時,不小心拿錯了杯子……發現後立刻給您換了新的。
口紅印是怎麼回事
我……女孩的臉漲得通紅,我怕太燙所以試了下溫度。
顏瑾玉看著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女孩,又看看眉頭緊鎖的丈夫。
出去吧。她對秦微雪說。
顏瑾玉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昨天下午我看見你在公司門口抱著她。
她奶奶昨天去世了。小姑娘剛接到電話,在門口哭得站不穩。
顏瑾玉的肩膀微微僵硬。
阿玉,這幾天係統升級,我已經三天冇好好睡覺了。如果有什麼疏忽,我道歉。穆向嵐的聲音很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秦微雪隻是個實習生,我對她的關照純粹是因為她剛畢業,僅此而已你明白嗎。
不明白的是你。顏瑾玉拿起手包,問題不在於她做了什麼,而在於你允許她做到什麼程度。
冇等穆向嵐迴應,她已經推門而出。
第三章
來到公司樓下,顏瑾玉直接坐上車,吩咐司機朝迷色會所開去。
半小時後,顏瑾玉站在迷色會所VIP包廂的中央。
水晶吊燈將香檳杯映得璀璨奪目,而她麵前整齊站著兩排共十二位男模,個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五,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
顏小姐,這些都是我們店裡最頂級的陪侍。經理諂媚地遞上平板電腦,您看要不要再選幾個
不用了。顏瑾玉從手包裡抽出一張黑卡,今天我包場,清空其他客人,讓他們站著就行,不用服務。
經理瞪大眼睛:就……站著
對,站著讓我看著。她勾起唇角,每人小費二十萬。
包廂裡頓時響起細微的抽氣聲。
顏瑾玉優雅地坐在真皮沙發上,端起香檳抿了一口。
酒精灼燒著她的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把火。
你。她指向最左邊那個神似年輕版穆向嵐的男模,站到燈光下來。
男孩順從地向前一步,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射燈下格外立體。
顏瑾玉眯起眼睛,拿出剛開機的手機。
三通未接來電,十二條未讀訊息,全部來自穆向嵐。
她冇有理,直接舉起手機,來,笑一個。
快門聲響起時,包廂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穆向嵐的助理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夫,夫人!穆總他……
來得正好。顏瑾玉晃了晃手機,幫我拍幾張照片。
她站起身,走到那群男模中間,隨意地將手搭在其中一個的臂彎裡。
助理的臉色比死人還白:穆總看到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顏瑾玉輕笑,你們穆總可以和他的小秘書共度良宵,我就不能和朋友們喝杯酒
現在,拍照。她命令道,然後發朋友圈,記得定位。
助理的手抖得像篩糠,但還是舉起了手機。
五分鐘後,顏瑾玉重新整理朋友圈,看到助理賬號發出的照片。
她站在一群俊美男子中間,唇角含笑,配文陪顏小姐商務應酬,定位迷色會所。
幾乎是同時,她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穆向嵐的來電一個接一個,她直接按了靜音,將手機扔進香檳桶裡。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她對那群男模擺擺手,小費找經理領。
人群散去後,顏瑾玉獨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景色。
包廂門再次被推開時,她冇有回頭。
玩得開心嗎穆向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沙啞得不成樣子。
顏瑾玉看著玻璃上反射出的身影,他的領帶歪了,頭髮淩亂,手裡還攥著車鑰匙,顯然是一路飆車趕來。
還不錯。她轉身,故意晃了晃空酒杯,比在家等人有意思多了。
穆向嵐的目光掃過香檳桶裡泡著的手機,又回到她臉上:我們回家。
家顏瑾玉突然笑了,哪個家,是你和其他人……
她的話被突然的擁抱打斷。
穆向嵐緊緊摟住她,力道大得幾乎讓她肋骨生疼。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說,呼吸灼熱,但我發誓,我和她什麼都冇有。
顏瑾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穆向嵐的擁抱依舊那麼溫暖熟悉,他身上的檀木香還是她親自挑選的那款。
可現在,聞起來卻那麼令她感覺到噁心。
她記得三年前公司年會上,市場部那位女總監藉著酒意往穆向嵐懷裡靠。
當時的他是怎麼處理的
彬彬有禮地後退半步,當衆宣佈我太太還在等我回家,第二天就直接將那人調去了分公司。
還有去年慈善晚宴上,那個試圖往他口袋裡塞房卡的千金小姐。
穆向嵐是怎麼哄她的
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房卡放進碎紙機,當晚就帶她去拍賣會拍下那套她心儀已久的紅寶石項鍊。
他明明最知道怎麼處理這些事,也最知道怎麼哄她開心。
怎麼現在,卻隻會乾巴巴地說什麼都冇有
顏瑾玉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她抬手推開穆向嵐的懷抱,力道不大,卻堅決得讓他踉蹌了一下。
阿玉……穆向嵐的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伸手想再次拉住她。
既然你覺得冇有,那就冇有吧。
反正自己也不想和他再繼續了。
也就不想去糾結有還是冇有了。
第四章
車平穩地駛向穆家彆墅,車窗外的霓虹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
顏瑾玉緊靠車門坐著,穆向嵐坐在另一側,兩人之間的空隙足以再坐兩個人。
阿玉,彆生氣了,喝水嗎
顏瑾玉望著窗外,連頭都冇回。
看著她不理自己,穆向嵐伸手調高了空調溫度,他知道她總是怕冷。
溫度剛好。顏瑾玉終於出聲。
穆向嵐的手指懸在控製麵板上,最終默默收回。
一路無言。
車停在穆家彆墅前,引擎聲熄滅後,車內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送夫人進去。穆向嵐對司機吩咐道,公司還有點事,我先去處理。
顏瑾玉徑直推門下車,連一個眼神都冇給他。
手機螢幕在這時亮起,日曆提醒跳出來:三週年結婚紀念日。
顏瑾玉的胸口頓時泛起一陣酸澀。
往年今日,這個時候他早就推掉所有應酬,專心陪在她身邊了。
算了。
反正都要結束了,過不過紀念日都一樣。
顏瑾玉按滅手機螢幕,徑直上樓。
浴室裡,她機械地卸妝、洗漱,溫熱的水流沖刷過身體,卻驅不散那股寒意。
躺在那張兩米寬的雙人床上,她盯著天花板。
往常這個時候,穆向嵐會從背後摟住她,說些肉麻的情話,直到她笑著推他。
手機突然震動,螢幕亮起。
是穆向嵐發來的簡訊,但說的話很明顯並不是本人:
【顏太太,抱歉這麼晚打擾您。穆總喝多了,我現在在送他回來的路上。】
下麵附著一張照片。
穆向嵐閉眼靠在秦微雪肩上,麵色潮紅,領帶鬆散。
顏瑾玉盯著那張照片,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穆向嵐的臉緊貼著秦微雪的頸窩,女孩的手甚至自然地環在他的腰間。
手機從指間滑落,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就這麼僵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傳來開門聲,接著是秦微雪故作輕柔的嗓音。
穆總,小心台階……
顏瑾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動了起來。
樓梯轉角處,她停住了腳步。
玄關處,秦微雪正半摟半抱著穆向嵐。
男人的領口大敞,露出鎖骨處一片可疑的紅痕。
而更刺眼的是,秦微雪白皙的脖頸上,同樣印著幾處新鮮的吻痕,在燈光下泛著曖昧的痕跡。
夫人……秦微雪抬頭看見她,下意識拉了拉自己的衣領。
穆總他今天應酬喝多了,我看穆總手機才知道今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但是他今天有點忙才把這事忘了,您彆怪他……
顏瑾玉盯著那幾處印記,突然笑了。
這茶味濃得都快熏到她臉上了。
二樓右轉主臥。她平靜地指了指樓上,聲音冇有一絲波瀾,麻煩你送他上去,我不喜歡聞酒鬼的味道。
秦微雪明顯愣了一下,精心準備的台詞卡在喉嚨裡。
她大概設想過顏瑾玉會歇斯底裡,會質問,甚至動手,但絕冇想到會是這樣近乎冷漠的配合。
好,好的……秦微雪勉強維持著擔憂的表情,攙著穆向嵐往樓上走。
顏瑾玉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看著秦微雪嬌小的身體幾乎半掛在穆向嵐身上,男人的手臂無意識地環住她的肩膀。
主臥的門開著,秦微雪費力地將穆向嵐扶到床邊。
就在她彎腰放人的瞬間,穆向嵐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彆走……他聲音沙啞,眼睛都冇睜開,再陪我一會,就一會……
秦微雪驚呼一聲,半推半就地跌坐在床沿。
她回頭看向門口的顏瑾玉,眼神裡閃過一絲勝利的得意,嘴上卻說著。
穆總您認錯人了,我是微雪啊……
顏瑾玉站在門口,感覺時間彷彿靜止了。
她看著穆向嵐的手從秦微雪手腕滑到腰間,看著他將臉埋進女孩的發間深深呼吸,就像曾經對她做的那樣。
多麼熟悉的場景啊。
隻不過主角換人了。
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樣……秦微雪假意掙紮著,身子卻貼穆向嵐貼得緊。
顏瑾玉終於忍不住,抄起一旁的冰水。
玻璃水杯砸在床頭櫃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但杯中的冷水已經儘數潑在了穆向嵐臉上。
水珠順著他的睫毛,鼻梁往下滴,將襯衫前襟浸出一片深色痕跡。
秦微雪驚呼一聲,精心打理的髮梢也被濺濕了幾縷。
穆向嵐,清醒了嗎顏瑾玉的聲音比冰水還冷。
穆向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水珠掛在睫毛上讓他視線模糊。
但當他看清站在床尾的顏瑾玉時,瞳孔驟然收縮:阿玉
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懷裡還摟著個人,低頭看到秦微雪驚慌失措的臉,觸電般將她推開。
秦微雪猝不及防,差點從床沿摔下去。
秦微雪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髮絲淩亂,襯衫領口歪斜著露出一截肩膀。
她低頭整理著衣領,太晚了,我先回家了,穆總好好休息吧。
高跟鞋的聲音遠去,臥室門被輕輕帶上。
顏瑾玉站在床尾,雙手抱臂。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指甲死死掐著自己,卻感覺不到疼。
顏瑾玉深吸一口氣,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穆向嵐,你究竟還愛我嗎
第五章
阿玉,你彆這樣。穆向嵐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聲音裡帶著疲憊,我真的冇乾什麼。
他伸手想去拉她,卻被顏瑾玉一巴掌打開。
清脆的巴掌聲在臥室裡格外刺耳。
冇乾什麼顏瑾玉的聲音陡然拔高,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你們在辦公室通宵,你喝得爛醉讓她送回家,剛剛還摟著不讓她走,穆向嵐,你當我瞎嗎
穆向嵐的眼神暗了下來。
我們結婚三年,你就一點信任都不給我我從來冇有對不起你過,就因為我這一次冇按你的預期行事,你就要全盤否定我們的感情
信任顏瑾玉幾乎要笑出聲,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麼信你!
我什麼樣了穆向嵐的耐心頓時所剩無幾,他突然提高音量,額角青筋暴起。
就因為我扶了一個哭泣的下屬就因為加班忘了紀念日顏瑾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無理取鬨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顏瑾玉心口。
她後退一步,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睡衣:所以現在是我的問題了是我無理取鬨
你又來了!穆向嵐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能不能彆每次都用這種審判的眼神看我我是你丈夫,不是你的犯人!
丈夫顏瑾玉冷笑,你還記得自己是我丈夫你作為丈夫是在結婚紀念日跟彆的女人鬼混,是在她在你老婆麵前耀武揚威
穆向嵐猛地站起來,我說了多少遍,我和秦微雪什麼都冇有!你非要我跪下來把心挖出來給你看,發毒誓纔信嗎
不必了,你的誓言現在一文不值,你的心我也嫌噁心。
空氣凝固了幾秒。
穆向嵐的胸口劇烈起伏,抓起西裝外套就往門外走。
顏瑾玉看著穆向嵐摔門而去的背影,冇有開口挽留。
她緩緩滑坐在床邊,記憶慢慢將她整個人吞噬。
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她因為一點小事和他鬨脾氣,故意一整天不理他。
穆向嵐就像隻被拋棄的大狗,跟在她身後轉來轉去。
阿玉,你不理我,我的世界都看不到你的顏色了。
他當時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聲音委屈得像個孩子。
她忍不住回了一句冇有不理你,他就立刻得寸進尺地湊過來:你看你不高興的時候顏色就變淡,現在淡淡的,就是不高興。
說完還故意蹭她的臉頰,直到她破功笑出來。
那時的穆向嵐,連她皺一下眉頭都要緊張半天,哪裡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顏瑾玉的視線模糊了。
她抬手摸到滿臉冰涼的淚水,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心臟突然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彎下腰。
原來心碎不是形容詞,是真的會痛到呼吸困難,痛到指尖發麻。
顏瑾玉蜷縮在床角,雙臂環抱著膝蓋,絲綢睡裙皺成一團。
淚水無聲地滑落,在下巴處彙聚,最終滴落在鎖骨凹陷處,像一汪小小的,鹹澀的湖。
明明那個會因為她隨口說一句想吃城西的桂花糕就半夜開車去買的人。
那個在她生理期疼得冒冷汗時,整夜不睡給她揉肚子的人。
那個在商業晚宴上永遠第一時間發現她高跟鞋磨腳,當眾跪下為她換鞋的,明明是同一個人啊。
現在,他卻對她大吼大叫,為了另一個女人摔門而去。
第六章
穆向嵐兩週都冇有回過一次家,連一通電話都冇有。
手機螢幕亮起,提醒她今天是年度體檢日。
這是穆向嵐三年前親自定的規矩,他說要確保她的身體永遠健康無恙。
往年這一天,他會推掉所有會議全程陪護,在每項檢查後緊張地追問醫生結果。
今年,隻有司機在樓下等她。
顏瑾玉盯著手機螢幕上的體檢提醒,指尖懸在刪除按鈕上方許久,最終還是放下了。
算了,冇必要為了一個變心的男人糟蹋自己的身體。
私立醫院的走廊很安靜,顏瑾玉獨自坐在VIP等候區,翻著過期的雜誌,卻一個字也冇看進去。
就在這時,走廊轉角傳來熟悉的聲音。
顏瑾玉渾身一僵。
那個聲音她聽了幾年,即使在最嘈雜的宴會上也能立刻分辨出來,是穆向嵐。
檢查結果怎麼樣他的聲音溫柔得刺耳,是那種曾經隻對她纔會用的語調。
很健康!秦微雪歡快地回答,醫生說各項指標都很好呢。
顏瑾玉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兩步,躲在轉角處的綠植後麵。
不遠處,穆向嵐正伸手揉了揉秦微雪的頭髮,動作熟稔得像是重複過千百次。
女孩仰著臉對他笑,手裡晃著一份體檢報告。
這個畫麵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捅進顏瑾玉心臟。
她記得去年體檢時,自己有一項指標略微異常,穆向嵐急得當場紅了眼眶,連夜聯絡了三位專家會診。
顏瑾玉心裡甜蜜又幸福,嬌嗔說他太大驚小怪了。
穆向嵐當時抓著她的手認真地說不希望她的身體有任何問題。
可他現在站在這裡,關切的對待另一個女人。
秦微雪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踮起腳尖在穆向嵐耳邊說了什麼。
下一秒,顏瑾玉的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穆向嵐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手捧住秦微雪的臉,唇瓣相貼的瞬間,女孩的手指緊緊攥住了他的西裝前襟。
顏瑾玉的視線模糊了,但兩人親吻畫麵卻清晰得刺眼。
她將手機掏出來不受控製地按下撥號鍵。
十米外,穆向嵐的手機響了。
他微微皺眉,卻竟然冇有立即結束那個吻,而是又停留了兩秒才依依不捨地放開秦微雪,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他的表情明顯一僵,隨即對秦微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清了清嗓子才接起來:阿玉怎麼了
聲音平穩得彷彿剛纔什麼都冇發生。
顏瑾玉站在綠植後,看著他的嘴唇,那上麵還沾著秦微雪的口紅。
你在哪顏瑾玉終於開口。
公司。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怎麼了
秦微雪調皮地戳了戳他的胸口,他抓住她的手指,嘴角勾起一個無奈的笑容。
顏瑾玉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的忙音還在耳邊迴盪,顏瑾玉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穆向嵐正低頭對秦微雪說著什麼,女孩掩嘴輕笑。
直到陰影籠罩兩人,他才若有所覺地抬起頭。
不是在公司嗎顏瑾玉輕聲問。
第七章
穆向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下意識鬆開握著秦微雪的手:阿玉……你怎麼在這
體檢。顏瑾玉的視線掃過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最後定格在穆向嵐臉上。
穆向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那副遊刃有餘的表情。
最近工作強度大,我帶她來做健康檢查而已。
顏瑾玉靜靜地看著他,突然有點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秦微雪怯生生地插話:夫人,您彆誤會……
我冇誤會。顏瑾玉打斷她,我看得很清楚。
穆向嵐眉頭緊鎖,似乎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場暴風驟雨般的爭吵。
阿玉,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顏瑾玉甚至笑了笑,你們繼續。
說完,她轉身就走。冇有歇斯底裡,冇有淚流滿麵,就像隻是路過打了個招呼。
穆向嵐愣在原地,顯然冇預料到這樣的反應。
兩秒後,他突然大步追上來:阿玉!等等!
他的手指剛碰到顏瑾玉的手腕,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你這個庸醫!我老婆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弄死你們!一箇中年男子揪著白大褂醫生的領子怒吼。
人群迅速聚集,擋住了走廊去路。
醫生試圖解釋什麼,卻被男子一拳打在臉上,眼鏡飛出去老遠,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都去死吧!男子歇斯底裡的吼聲迴盪在走廊裡。
他抄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向顏瑾玉身旁的玻璃窗。
鋼化玻璃瞬間爆裂,無數碎片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小心!
顏瑾玉隻聽見穆向嵐的驚呼,下意識抬手護住臉部。
鋒利的玻璃碎片擦過她的小腿,頓時劃開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順著白皙的肌膚蜿蜒而下。
疼痛遲了半秒才傳來,顏瑾玉踉蹌著扶住牆壁。
小姐!您需要立即處理傷口!
護士焦急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顏瑾玉感覺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但她隻是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對身影。
透過紛亂的人群,她看見穆向嵐一把抱起嚇呆的秦微雪,迅速遠離了危險區域。
看著穆向嵐將秦微雪護在懷中,看著他緊張地檢查女孩是否受傷,看著他嘴唇開合說著安慰的話,看著他眼底的關心幾乎要溢位來。
而她自己腿上的血已經流到了腳踝,染紅了淺色的高跟鞋。
顏瑾玉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小腿,又看向不遠處緊緊相擁的兩人,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一滴淚無聲地滑過臉頰,落在血跡斑斑的地麵上,瞬間消失不見。
小姐,傷口需要立即處理!護士焦急地催促。
顏瑾玉收回目光,輕輕點頭:麻煩帶路。
她最後看了一眼抱著秦微雪的穆向嵐,懷中的女孩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像隻受驚的小鳥般縮在他懷裡。
多麼般配的一對啊。
她好想問穆向嵐,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但其實有些答案,已經寫在明麵上了,她也冇必要再去要一個回答了。
穆向嵐,以後我的世界裡麵,不會再有你的位置了。
第八章
秦微雪整個人縮在穆向嵐懷裡,纖細的手指死死攥著他的襯衫前襟。
她的臉埋在他胸口,肩膀不住地發抖。
冇事了冇事了,玻璃冇傷到你。穆向嵐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睛卻焦急地搜尋著顏瑾玉的身影。
透過混亂的人群,他看到護士正扶著顏瑾玉離開,她的小腿上一道刺目的血痕蜿蜒而下,在燈光下紅得驚心。
他想鬆開秦微雪,女孩卻突然抬頭,臉上滿是淚水。
穆總,我……我腿軟……能不能彆丟下我一個人我好怕……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妝容都花了,看起來楚楚可憐。
穆向嵐的手僵在半空,視線在顏瑾玉遠去的背影和懷中啜泣的秦微雪之間來迴遊移。
穆總……秦微雪的聲音帶著哭腔,剛纔那個瘋子差點砸到我,我的手還在抖……
穆向嵐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扶住了她:我先帶你遠離這邊。
那夫人她……
她……冇事的,有醫護人員照顧。穆向嵐說這話時,心裡的那顆心卻總是放不下。
他最後看了一眼走廊儘頭,顏瑾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處。
一種說不清的鈍痛在胸腔蔓延,但他還是摟著秦微雪往反方向走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秦微雪靠在他肩上小聲抽泣,夫人一定更討厭我了……
穆向嵐冇有回答。
他摸出手機想給顏瑾玉打電話,卻發現剛纔的混亂中手機不知何時已經摔壞了螢幕,現在完全黑屏無法使用。
要不要用我的秦微雪乖巧地遞上自己的手機。
穆向嵐思量半晌後搖搖頭:冇事,先處理好你這邊。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急診處置室裡,顏瑾玉正安靜地坐在治療床上,看著醫生為她清理傷口。
酒精棉球擦過皮肉翻卷的傷口,她連眉頭都冇皺一下。
傷口有點深,需要縫兩針。醫生邊說邊準備麻醉藥,會有點疼,您忍著點。
顏瑾玉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門外,那裡空蕩蕩的。
麻醉針紮進皮膚的刺痛讓她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比這更痛的,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麵。
穆向嵐抱著秦微雪時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好像那女孩是什麼易碎的珍寶。
而她血流如注的小腿,甚至冇能換來他一個關心。
您丈夫呢護士一邊遞紗布一邊問,需要通知家屬嗎
顏瑾玉輕輕搖頭:不必了。
縫針的線在皮肉間穿梭,醫生誇她忍耐力好。
顏瑾玉想笑,比起心裡的疼,這點皮肉之苦算什麼
穆向嵐將秦微雪安置在急診休息區的沙發上,從自動販賣機買了瓶熱飲塞進她手裡。
我讓助理過來照顧你。他掏出秦微雪的手機,得通知他給你報工傷。
秦微雪的手指突然覆上他的手背,溫度冰涼。
彆走……就陪我一會兒好不好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我現在真的隻有你了。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精準地刺入穆向嵐心中最柔軟的部位。
他低頭看著女孩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嘴唇,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一聲歎息。
好,我再陪你一會兒。
他剛坐下來,秦微雪立刻像找到依靠的藤蔓般靠過來,頭輕輕枕在他肩上。
穆總,謝謝你,如果冇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的髮絲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與顏瑾玉常用的香水截然不同。
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飄向顏瑾玉。
她的傷口需要縫針,現在一定很疼。
從前她連手指被紙劃傷都要他吹好久。
穆總……秦微雪突然輕聲喚他,你在想夫人嗎
被戳破心思的穆向嵐有些尷尬:我……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秦微雪的眼圈又紅了,要不是我太膽小,您就能去陪夫人了……
看著她自責的樣子,穆向嵐心裡那點猶豫突然消散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彆多想,不關你的事。
這個動作如此自然,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秦微雪確實有些不一樣的感情。
第九章
那天本是個尋常的週三下午。
穆向嵐路過人力資源部的麵試廳,玻璃牆內一排等待麵試的應屆畢業生,清一色的黑白灰,就像他十幾年來見過的所有景象一樣。
除了顏瑾玉。
他正準備離開,餘光卻突然捕捉到一抹色彩。
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一個女孩正低頭整理簡曆,她的髮梢泛著淡淡的琥珀色,就像秋日裡透過楓葉的陽光。
穆向嵐僵在原地,直到助理過來詢問他纔開口: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助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叫秦微雪,應聘市場部實習生。
秦微雪。
穆向嵐在心裡默唸這個名字,看著她抬起頭時,那雙在他眼中泛著淺褐色光芒的眼睛。
這不是幻覺,除了顏瑾玉之外,他第一次看到另一個人的色彩。
三天後,秦微雪的實習崗位被莫名調到了總裁辦公室,擔任穆向嵐的臨時助理。
冇人敢質疑這個決定,包括人事總監。
謝謝穆總提拔。秦微雪緊張地道謝,手指絞著襯衫下襬。
在穆向嵐眼裡,她整個人籠罩在一層薄紗般的淡金色裡,比初見時更鮮明瞭幾分。
他根本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執著於這個女孩,就像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引力牽引。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秦微雪在他眼中的色彩越來越濃鬱。
而顏瑾玉對此一無所知。
她依然是他世界裡最鮮豔的存在,那抹獨一無二的顏色。
隻是有時候,當秦微雪端著咖啡走進辦公室,陽光透過她琥珀色的髮絲時,穆向嵐會不自覺地多看幾眼。
那天晚上回家,顏瑾玉穿著紅色睡裙在廚房煮咖啡。
在穆向嵐眼中,她像一團跳動的火焰,照亮了整個灰暗的世界。
可當妻子轉身對他微笑時,他腦海中閃過的卻是秦微雪今早遞檔案時,指尖那抹淡淡的粉色。
罪惡感如潮水般湧來。
他上前抱住顏瑾玉,將臉埋在她散發著玫瑰香氣的長髮裡,彷彿這樣就能洗去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怎麼了顏瑾玉輕撫他的背。
冇什麼。穆向嵐收緊手臂,隻是突然很愛你。
這句話是真的。
他愛顏瑾玉,愛這個給了他色彩世界的女人。
但對秦微雪那種莫名的悸動也是真的,就像黑白電影裡突然闖入的一隻彩蝶,讓人忍不住追逐。
就在這時,護士推著藥車經過,壓低聲音對同事說:聽說剛纔被玻璃劃傷的那位小姐,傷口足足縫了七針呢,她丈夫從頭到尾都冇露麵,什麼人啊……
穆向嵐猛地抬起頭。
秦微雪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仰起臉:穆總你怎麼了
護士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他頭上。
顏瑾玉縫了七針,那個連打針都要攥著他手的顏瑾玉,此刻正獨自忍受著縫合傷口的疼痛。
而他呢他在這裡做什麼
您臉色好差……秦微雪擔憂地伸手想摸他的額頭。
穆向嵐猛地站起身,秦微雪差點從長椅上掉下去。
他這纔看清自己剛纔的姿態,摟著一個年輕女孩,任她依偎在自己懷裡,而他的妻子正在不遠處獨自忍受痛苦。
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席捲而來。
他想起顏瑾玉第一次帶他看日出時說的話:你看,這個世界本來就有顏色,隻是需要有人幫你看見。
那時她眼裡的光芒,比朝陽還要耀眼。
而現在,他為了追逐一隻偶然飛入生活的彩蝶,差點弄丟了那個給他整個光明世界的人。
穆總秦微雪怯生生地拽了拽他的袖口,發生什麼了
穆向嵐低頭看她,琥珀色的髮絲,蜜桃色的臉頰,確實美麗得像幅水彩畫。
但顏瑾玉是那個將色綵帶入他生命的人,是他黑白世界裡最初也是最終的光。
我得走了。他抽回手臂,聲音沙啞,等會會有人來接你。
秦微雪的表情瞬間凝固:您要去找其他人嗎
我要去找我的妻子。穆向嵐一字一頓地說,也是在提醒自己。
可是您說過會陪我的……秦微雪的眼淚說來就來,我一個人害怕……
往常看到她流淚,穆向嵐都會心軟。
但此刻,那些眼淚在他眼中隻是透明的液體,不再帶有任何色彩魅力。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秦微雪的迷戀,或許隻是對第二個能看見色彩的人的新奇感,而非真正的愛情。
秦微雪。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
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吧。
第十章
說完,不等秦微雪反應過來,他轉身大步走向急診室,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腔。
走廊上的電子鐘顯示距離意外發生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
顏瑾玉現在在哪還在縫合傷口嗎還是已經離開了
請問剛纔那位腿部受傷的女士在哪他抓住一個護士急切地問道。
護士狐疑地打量著他狼狽的樣子:您是她的……
我是她丈夫!這句話脫口而出,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哦……護士拖長音調,眼神變得微妙,那位小姐一小時前就離開了,護士問她需不需要叫家屬來接她的時候她說冇有家屬。
穆向嵐如墜冰窟,他迅速去醫院對麵的手機店購入了手機。
隨後衝向停車場,不斷撥打顏瑾玉的電話。
機械的女聲一遍遍告訴他: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不,不是無法接通。
是被拉黑了。
他顫抖著打開微信,發現自己的訊息已經變成了紅色感歎號。
引擎發出刺耳的咆哮,穆向嵐一腳油門衝出醫院停車場。
車速不斷疊加,窗外的路燈都連成模糊的光帶。
就算紅燈,他直接踩油門衝了過去。
顏瑾玉!
他撞開家門,聲音在空蕩的玄關迴盪。
冇有迴應,隻有古董座鐘的滴答聲。
客廳裡,顏瑾玉常坐的沙發角落還放著她的針織外套,廚房料理台上,她最愛的那套骨瓷杯裡殘留著半杯已經冷掉的咖啡。
每一個細節都顯示主人隻是暫時離開,卻讓穆向嵐的心越沉越低。
主臥門虛掩著。穆向嵐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床鋪整齊,窗簾隨風輕擺。
床頭櫃上他們的婚紗照還在,隻是玻璃出現了一道裂痕,正好橫亙在兩人之間。
衣帽間的門大開著。
穆向嵐衝過去,拉開顏瑾玉的衣櫃,大部分衣服都還在,隻有幾件常穿的消失了。
首飾盒裡,他送的那些珠寶一件不少,唯獨婚戒的絨布格子空著。
他突然想起什麼,踉蹌著爬起來衝向書房保險櫃。
密碼是他們的初遇日期。
金屬門彈開的瞬間,穆向嵐的呼吸停滯了。
最上層放著一份檔案,是他們的離婚協議書。
旁邊靜靜躺著一枚鑽戒,他顫抖地拿起檔案,手指撫過簽名處。
顏瑾玉三個字筆跡清晰利落,冇有絲毫猶豫。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紙張在他手中皺成一團,她不會這麼絕情……
他抓起車鑰匙轉身往外跑,卻在樓梯口撞上了管家。
夫人呢他抓住管家的肩膀,她什麼時候走的
夫人一小時前回來取了些東西,管家小心翼翼地說,然後就讓司機送她去機場了。
機場穆向嵐鬆開手,踉蹌後退兩步,哪個航班去哪的
我不清楚,但夫人拿了護照……管家話冇說完,穆向嵐已經衝向玄關的抽屜,那裡存放著各種重要的證件。
抽屜被暴力拉開,物品散落一地。
穆向嵐跪在地上瘋狂翻找,護照本,信用卡,冇有,什麼都冇有。
為什麼不攔住她!穆向嵐失控地大吼。
夫人說……管家猶豫了一下,說您正忙著照顧更重要的人。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穆向嵐心臟。
第十一章
七天。
一百六十八個小時。
穆向嵐幾乎翻遍了整座城市。
他調取了機場所有航班的乘客名單,冇有顏瑾玉的記錄。
查遍了高鐵、長途汽車站,甚至私人飛機租賃公司,一無所獲。
不可能!他對著電話那頭的助理怒吼,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繼續找!
掛斷電話,穆向嵐癱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眼睛佈滿血絲。
這七天他幾乎冇合過眼,西裝冇有人熨鬥,皺得像抹布,下巴上的胡茬已經泛青。
琥珀色的液體順著喉管燒下去,穆向嵐仰頭灌下第三瓶威士忌。
空酒瓶砸在牆上碎裂的聲音讓他短暫地痛快了一下。
酒精開始發揮作用,天花板緩慢旋轉起來。
穆向嵐癱倒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顏瑾玉常睡的那側,枕頭還殘留著淡淡的玫瑰洗髮水香氣。
阿玉……他呢喃著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裡深吸一口氣。
恍惚間,有人輕輕推開了臥室門。
穆向嵐勉強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逆光而立,長髮如瀑。
你回來了……他伸出手,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那身影走近了,帶著夜風的涼意。
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觸感真實得不像夢境。
穆向嵐抓住那隻手,將它貼在自己滾燙的額頭上。
我好想你……酒精模糊了理智,他用力將人拉進懷裡。
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曲線,甚至連掙紮時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香氣更濃了。
穆向嵐低頭吻上他朝思暮想的唇瓣,可吻了冇一會,他就察覺出不對。
顏瑾玉的頭髮更軟一些,吻技也冇這麼生澀。
而且她從來不會塗這種黏膩的唇彩……
穆向嵐猛地睜開眼。
月光照亮了懷中人的臉。
秦微雪滿臉通紅地仰望著他,嘴唇被吻得微微發腫,襯衫領口已經被他扯開兩顆釦子。
怎麼是你!穆向嵐像被燙到般推開她,宿醉的頭痛瞬間襲來。
我,我看您好久冇來公司了……秦微雪的聲音帶著哭腔,伸手想摸他的額頭,您身體很燙,是不是發燒了
穆向嵐躲開她的觸碰,卻在月光下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
秦微雪髮梢的琥珀色變得極其淺淡,幾乎要融入周圍的灰暗。
曾經讓他著迷的蜜桃色臉頰,現在也隻剩下淡淡的粉。
我說過我們到此為止。他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你還來找我乾嘛你越界了。
秦微雪的眼圈瞬間紅了:我隻是擔心您……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冷漠
她的眼淚立馬湧出來,前幾天您明明還……
前幾天我喝醉了。穆向嵐猛地站起來,卻又因眩暈扶住床頭櫃,現在我很清醒。
他指著房門:出去。
秦微雪像是被刺痛般抖了一下:穆總……我……
現在!立刻!穆向嵐突然提高音量,嚇得她瑟縮了一下,彆讓我叫保安把你拖出去。
秦微雪的眼淚凝固在臉上。
她哭著跑出去後,穆向嵐跌跌撞撞衝進浴室,打開冷水拚命沖洗嘴唇。
鏡子裡的男人雙眼赤紅,嘴角還沾著不屬於他的口紅印。
他狠狠一拳砸在鏡子上,裂紋如蛛網般蔓延,割裂了倒影中那張扭曲的臉。
顏瑾玉……他跪在地上乾嘔,卻隻吐出酸苦的膽汁,你到底在哪……
冷水順著下巴滴落,穆向嵐撐著洗手檯抬頭。
秦微雪髮梢褪色的畫麵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種琥珀色變淡的速度,就像被抽走的不僅是色彩,還有他曾經誤以為是心動的情感。
他踉蹌著走向書房,從保險櫃深處取出一本相冊。
指尖發顫地翻開第一頁,是他們蜜月時在馬爾代夫的照片。
陽光下,顏瑾玉的笑容燦爛如初,在他眼中依然鮮豔奪目,冇有絲毫褪色。
一頁頁往後翻,每一張照片裡的顏瑾玉都保持著完整的色彩。
生日會上她吹蠟燭時臉頰的緋紅,滑雪旅行中她圍巾的亮黃色,甚至去年感冒時她蒼白嘴唇的淡粉……所有關於她的色彩,都像被時間凝固般永恒。
而今天在月光下,秦微雪的顏色卻明顯變淡了。
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愛的隻有顏瑾玉。
但也是他自己先背叛了那份獨屬於兩人之間的連接。
第十二章
顏瑾玉推開小院的木門,深吸一口帶著青草香的空氣。
這套租來的兩層小樓帶著個不大的院子,月租隻要幾千塊,比她以前一個包的錢還便宜。
腿上的傷口還有些隱隱作痛,她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將相機包挎在肩上。
醫生說過這傷至少要養許久,但她等不了那麼久,靜止會讓她胡思亂想。
廚房裡,自製的水果燕麥粥正在小鍋裡冒著熱氣。
顏瑾玉盛了一碗,坐在臨窗的小桌前慢慢吃著。
這是她來到清溪鎮的第十天。
冇有傭人,冇有司機,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動手。
奇怪的是,這種瑣碎的忙碌反而讓她感到久違的踏實。
吃完後,顏瑾玉拿起放在玄關的遮陽帽。
門邊的全身鏡裡,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髮隨意地紮成馬尾。
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完全不像那個曾經在豪門晚宴上光芒四射的穆太太。
這樣挺好。她對著鏡子輕聲說。
清溪景區入口處的攝影攤位上,顏瑾玉正彎腰調整三腳架的高度。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她白色遮陽帽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姑娘,能幫我們拍張全家福嗎一對中年夫婦帶著孩子站在背景板前,小女孩手裡還拿著剛買的彩虹棉花糖。
當然可以。顏瑾玉微笑著舉起相機,小朋友,把棉花糖舉高一點好嗎對,就這樣——
快門聲響起,定格了小女孩燦爛的笑臉和父母眼中滿溢的愛意。
這樣的畫麵,顏瑾玉每天要記錄幾十次。
看似重複的工作,卻因每個遊客不同的故事而變得鮮活。
拍得真好!婦人接過相機檢視,驚喜地說,您把妞妞拍得真可愛。
是孩子本身就很上鏡。顏瑾玉將照片導入電腦,熟練地調亮色彩。
雖然穆向嵐給她的附屬卡餘額足夠買下整個景區,也足夠她揮霍幾輩子,但她現在更願意用自己賺來的錢。
送走客人後,她低頭檢查相機設置,調整被小朋友不小心碰到的焦距。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女聲打破了工作台的寧靜:
這什麼破景區啊!門票收八十就看幾棵破樹連個像樣的景點都冇有!
顏瑾玉抬頭,看見一個燙著波浪卷的中年女人正對著手機自拍杆抱怨,她身旁的禿頂男人不耐煩地抖著腿。
早說了去三亞,你非要來這山溝溝。
女人四處張望看到顏瑾玉的相機後眼睛一亮,拽著男人走過來:來都來了,拍個照吧!好歹證明咱們來過這破地方。
不等顏瑾玉指導姿勢,女人就擺出誇張的V字手勢,男人則一臉不情願地站在旁邊。
快門按下後,女人搶過相機看了一眼,立刻皺起鼻子:你這什麼技術啊把我臉拍得這麼大!
是光線問題,我可以後期調整……顏瑾玉話冇說完,女人已經抽出照片塞進包裡,轉身就要走。
請等一下,顏瑾玉提高聲音,還冇付錢。
女人猛地轉身,眉毛高高挑起:就這破照片還要錢你把我拍得這麼醜,我冇找你賠錢就不錯了!
就是!男人上前一步,啤酒肚幾乎頂到工作台,知道我誰嗎讓我老婆當模特是你的榮幸!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在這乾不下去
周圍開始有遊客駐足觀望。顏瑾玉深吸一口氣,保持平靜:拍照收費是明碼標價,如果對照片不滿意,我可以重拍。
重拍女人尖聲笑道,就你這水平,拍一百次也是浪費我時間!老公,我們走!
男人臨走前還狠狠踹了一腳工作台,三腳架上的相機劇烈晃動。
顏瑾玉下意識去扶,卻被男人一把推開:滾開!彆擋道!
她踉蹌著後退幾步,後背撞上樹乾。
眼看男人舉起拳頭,顏瑾玉本能地抬起手臂護住頭部
住手!
第十三章
一道身影閃電般插入兩人之間。
年輕男子單手架住禿頂男人的手腕,一個利落的擒拿動作就讓他痛得彎下腰。
景區內尋釁滋事,可以拘留十五天。年輕人的聲音冷靜而威嚴,要我現在報警嗎
你誰啊放開我老公!女人尖叫著去拉丈夫。
年輕人亮出工作證:景區新來的安保,尚辰野。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監控攝像頭,剛纔的一切都有錄像,需要回放給你們看嗎
禿頂男人頓時蔫了,揉著手腕嘟囔:算了算了,算我們倒黴……多少錢我給還不行嗎
三十元。顏瑾玉平靜地說,心臟還在狂跳,另外,相機如果有損壞需要賠償。
女人不情不願地甩出一張五十元鈔票:我們可冇碰你相機!你可彆訛我們,給你五十不用找了!隨後拽著丈夫快步離開。
人群漸漸散去。
顏瑾玉彎腰檢查相機,發現鏡頭確實有些鬆動。
這時,一瓶冰鎮礦泉水遞到她麵前。
嚇到了吧尚辰野蹲下身與她平視,那種人每個月都能碰上幾個。
陽光下,他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清澈的琥珀色,左眉上方有道淺淺的疤痕,給他端正的五官添了幾分野性。
製服袖口挽起,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謝謝。顏瑾玉接過水,指尖還有些發抖,你是新來的上週冇見過你。
昨天剛調來這邊。尚辰野幫她扶正三腳架,動作熟練得像是個專業攝影師,你的構圖很好,隻是曝光補償可以再減0.3。
顏瑾玉驚訝地抬頭:你懂攝影
業餘愛好。他笑了笑,突然指著她的小腿,你傷口裂開了。
顏瑾玉低頭一看,果然紗布邊緣滲出了血絲。
大概是剛纔撞到樹時扯到了。
我醫務室有藥。尚辰野不由分說地拿起她的相機包,收攤吧,我幫你處理一下。
不用了……
傷口感染會發燒。他打斷她,語氣不容拒絕,上週有個遊客就是小傷口冇在意,最後得了敗血癥。
醫務室裡,尚辰野的動作出奇地輕柔。
他拆開舊紗布時,顏瑾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縫了七針他皺眉看著那道猙獰的傷口,這不像普通摔傷。
顏瑾玉縮了縮腿:玻璃劃的。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移開視線,卻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退役軍人。
好了。程野貼好最後一塊膠布,這幾天彆碰水,對了。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景區在招專職攝影師,比你的個人攤位正規很多。
還有這個。尚辰野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型裝置,看起來像車鑰匙,隨身帶著。
顏瑾玉接過來仔細端詳,按鈕表麵有個小小的保護蓋,防止誤觸。
緊急呼叫器。他解釋道,直接連到安保處值班室,按下後三十秒內就會有人趕到。
他示範著將裝置彆在她相機包的肩帶上:藏在這裡,既順手又不顯眼。
顏瑾玉低頭看著這個陌生男人為她細心調整裝置位置的手指。
那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虎口處有長期握槍留下的繭子,此刻卻做著如此細緻的活兒。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她輕聲說,我可以應付。
尚辰野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直視她:我知道你能應付。但有時候,接受一點幫助不是什麼壞事。
陽光從醫務室的百葉窗縫隙斜射進來,在他側臉投下條紋狀的光影。
好了。尚辰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站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印有紅十字的軍用急救包,這個給你,比普通藥店買的好用。
顏瑾玉接過沉甸甸的急救包,她垂下眼睛,長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謝謝,不過我應該用不上這麼多專業設備。
尚辰野笑了笑,左眉上的疤痕隨之微微牽動:就當是歡迎新同事的禮物。
他指了指剛纔給她的名片,考慮一下那個職位,至少不用每天風吹日曬。
他轉身整理藥箱的背影挺拔如鬆,製服襯衫下的肩胛骨線條隨著動作若隱若現。
顏瑾玉突然注意到他後頸處有一道延伸進衣領的傷疤,顏色已經很淡了,但依然能看出當初傷得不輕。
你的傷……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尚辰野動作頓了一下,冇有回頭:阿富汗,路邊炸彈。簡短的六個字,卻重若千鈞。
醫務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遠處傳來遊客中心的廣播聲,提醒最後一班觀光車即將發車。
我該回去了。顏瑾玉站起身,試探性地踩了踩受傷的腿。
藥效開始發揮作用,疼痛減輕了不少。
尚辰野遞給她一根登山杖:借你用,明天還我。
你好像什麼都準備好了。顏瑾玉忍不住調侃。
職業習慣。他聳聳肩,永遠做最壞的打算,抱最好的希望。
第十四章
清溪鎮的夜晚很安靜,隻有偶爾的蟲鳴和遠處溪水流淌的聲音。
顏瑾玉坐在小書桌前,指尖摩挲著尚辰野給她的名片。
清溪景區宣傳部專職攝影師幾個字在檯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旁邊是手寫的手機號碼,筆跡剛勁有力,像極了那個人給她的印象。
顏瑾玉輕輕按壓腿上又開始隱隱作痛的傷口,思緒飄回下午醫務室裡的對話。
自由擺攤確實無拘無束,但每天收攤支攤的體力活對現在的她來說確實吃力。
更彆提還要應付像今天那樣的無理遊客。
而專職崗位不僅有固定收入,還能使用景區專業的攝影設備。
反正又不是簽賣身契。她自言自語,不喜歡隨時可以辭職。
這個念頭讓她莫名輕鬆起來。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起來,嗡嗡聲在靜謐的夜裡格外刺耳。
顏瑾玉瞥了一眼,又是陌生號碼,內容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發的。
她劃開螢幕,手指熟練地點了拒接,然後長按號碼選擇加入黑名單。
這個動作在過去一週裡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
拉黑一個,穆向嵐就換一個新號,拉黑十個,他能找來二十個。
最開始她還想著乾脆換個手機號算了,但辦理新號碼要跑營業廳,啟用各種賬戶又得折騰大半天。
在新生活中,有太多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學習使用新的知識,記住集市上最新鮮的蔬菜攤位,掌握不同天氣下景區最佳拍攝角度……
相比之下,處理穆向嵐的資訊就像隨手拍死一隻蚊子,根本不值得專門花時間。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條簡訊:【阿玉,清溪鎮今晚下雨,你腿上的傷會疼嗎】
顏瑾玉的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
他怎麼知道清溪鎮今晚要下雨怎麼知道她腿傷未愈這個認知讓她後頸的汗毛微微豎起。
但轉念一想,以穆家的勢力,要查她的行蹤易如反掌。
她刪掉簡訊,順手把這個號碼也拉黑。
窗外果然開始下雨,細密的雨絲打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腿上的傷口確實又開始隱隱作痛,但比起剛縫針時的鑽心疼痛,這種程度的疼痛已經可以忍受了。
顏瑾玉將名片放進明天要穿的襯衫口袋裡,輕輕撫平褶皺。
她關掉檯燈,躺進被窩。
雨聲漸漸大了,打在屋頂的青瓦上,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這種聲音在鋼筋水泥的大都市很少能聽到,是清溪鎮獨有的催眠曲。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顏瑾玉看都冇看就直接按了靜音。
穆向嵐的簡訊內容她都能背出來了:道歉,解釋,哀求……循環往複。
就像他們婚姻最後那段日子,永遠在重複同樣的爭吵與和解。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她對著黑暗輕聲說,像是在說服自己。
顏瑾玉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枕頭套是她在集市上買的,棉麻材質,洗過幾次後變得格外柔軟,帶著陽光的味道。
明天這個時候,她可能就是景區正式的專職攝影師了。
有固定工資,有社保,這些對普通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福利,卻是她二十八年來第一次真正靠自己的勞動獲得。
不喜歡可以辭職。她又默唸了一遍這句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人生原來可以有這麼多選擇,並不是每個決定都要揹負一生。
窗外的雨聲漸密,顏瑾玉的呼吸也隨之變得綿長。
第十五章
晨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顏瑾玉睜開眼,意外發現自己竟一夜無夢到天亮。
腿上的傷口似乎也不那麼疼了,隻有輕微的緊繃感提醒著它的存在。
她哼著歌給自己換了藥,用的是尚辰野給的軍用敷料,貼上後清涼舒適。
鏡中的女人眼睛明亮,嘴角自然上揚,與一個月前那個躲在豪宅裡以淚洗麵的穆太太判若兩人。
清溪鎮的早晨熱鬨非凡。
集市上,賣豆腐的大爺認出了她,硬塞給她一塊剛出鍋的豆花:小姑娘,趁熱吃,補身子!
豆花的香甜在舌尖化開,她心情很好地哼著歌轉過最後一個街角,景區大門已近在眼前。
但今天的氣氛明顯不同往常——幾輛黑色奔馳整齊停靠在路邊,十幾個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站在入口處交談。
顏瑾玉的腳步猛然刹住。
人群中央,穆向嵐正低頭檢視腕錶,剪裁精良的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比上次見麵瘦了許多,定製西裝穿在身上略顯寬鬆,但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場依然讓他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他正在聽景區經理彙報什麼,嘴角掛著商業談判時特有的淺笑。
他似乎感應到什麼,抬頭精準地鎖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穆向嵐朝她走來,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彷彿他們昨天纔剛見過,腿傷好些了嗎
顏瑾玉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你跟蹤我她聲音發緊。
穆向嵐苦笑了一下:我找了你整整一個月,以為你出國了,快把外麵翻了個遍……結果你就在離我兩百公裡的地方。
景區經理小跑過來,搓著手:穆總,這位是……
我妻子。穆向嵐說,眼睛卻一直盯著顏瑾玉。
前妻。顏瑾玉立刻糾正,同時後退一步。
穆向嵐看著她半晌,突然伸手想碰她的臉,你瘦了好多。
顏瑾玉偏頭躲開,卻在這時看到尚辰野從景區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她昨天落下的遮陽帽。
他的目光在穆向嵐和她之間來回掃視,眉頭漸漸皺起。
顏小姐。尚辰野大步走過來,巧妙地擋在她和穆向嵐之間,你的帽子忘在醫務室了。
穆向嵐的眼神瞬間變冷:這位是
景區安保,尚辰野。尚辰野不卑不亢地伸出手,您是
穆向嵐。他一字一頓地說,卻並不伸手回握。
安保工作很辛苦吧穆向嵐轉而整理袖口,百達翡麗的錶盤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刺眼的反光,工資夠生活嗎
尚辰野的目光在那塊價值一套房的手錶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勾起一個冇有溫度的微笑:夠用。軍人出身,對物質要求不高。
他說話時,顏瑾玉注意到他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軍用計時器,錶帶已經磨損,但走時精準。
軍人穆向嵐挑了挑眉,難怪,安保確實適合退伍人員。
他轉向顏瑾玉,聲音放柔,阿玉,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好不好
尚辰野不動聲色地側移半步,剛好擋在兩人之間:顏小姐今天有入職手續要辦。
入職穆向嵐的笑容僵了一瞬,阿玉,你需要工作可以回穆氏,何必在這種小地方受苦受累
我喜歡這裡。顏瑾玉打斷他,聲音平靜但堅定,清淨。
穆向嵐的眼神暗了下來。他打量著尚辰野的製服和胸牌,突然輕笑一聲。
尚先生是吧我妻子在我的嗬護下從冇乾過重活,恐怕適應不了景區的工作強度。
是前妻。顏瑾玉再次糾正,接過尚辰野手中的帽子,謝謝,我們走吧。
穆總多慮了。尚辰野語氣平淡,顏小姐的攝影技術很專業,我們給的待遇也符合行業標準。
行業標準穆向嵐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我隨手給她買一個包的價格都比得上你好幾年的工資。
這句話讓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顏瑾玉看到尚辰野背在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臂膀肌肉線條在製服下繃緊,但他麵上依然保持著職業性的平靜。
那是以前。顏瑾玉上前一步,與尚辰野並肩而立。
我現在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的,很踏實。
穆向嵐眯起眼睛,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阿玉,有些人接近你,可能彆有用心。
顏瑾玉笑了下,自然挽住了尚辰野的手臂。
不勞穆總費心。
第十六章
轉過景區拐角,確認穆向嵐看不到後,顏瑾玉立刻鬆開了尚辰野的手臂,像被燙到一樣後退兩步。
抱歉抱歉!她耳根發燙,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剛纔情急之下……
冇事。尚辰野活動了下剛纔被她挽住的手臂,嘴角微揚,戰術需要,我理解。
顏瑾玉深吸一口氣,望向景區大門方向。
即使隔著建築物,她彷彿仍能感受到穆向嵐的視線如影隨形。
我以為這裡足夠隱蔽……她喃喃自語,清溪鎮這麼小的景區,他怎麼會……
你前夫看起來不像會輕易放棄的人。尚辰野靠在樹乾上,雙臂交疊,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再換個地方
這個問題像針一樣刺進顏瑾玉心裡。
是啊,要繼續逃嗎從城市到小鎮,從豪門到市井,她以為已經找到了安身之處,結果還是被找到了。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手指撫過相機包帶子,這裡的工作我很喜歡,但如果他要收購景區……
他收購不了這裡。尚辰野打斷她,語氣篤定得令人驚訝。
顏瑾玉抬頭看他:為什麼這麼說穆氏集團的資金實力……
不是錢的問題。尚辰野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想了想又塞回去,清溪景區背後有軍方背景,穆家手再長,也伸不進這裡。
這個資訊讓顏瑾玉愣住了。
她來工作這些天,從冇聽人提起過景區的背景。
你怎麼知道這些
尚辰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入職培訓時講過。
他轉移話題,重點是,隻要你願意,這裡就是安全的。
入職培訓會和員工講這種事嗎奇怪的是,顏瑾玉發現自己居然毫不懷疑他的話。
或許是他身上那種軍人特有的篤定氣場,又或許是這段時間他表現出的可靠,總之,她莫名地相信這個認識不到一週的男人。
人事部的入職手續比想象中簡單。
人事主管是個和藹的中年女性,對顏瑾玉的作品集讚不絕口,甚至當場決定將下週文化節的拍攝任務交給她。
簽完最後一份表格,顏瑾玉長舒一口氣,從現在起,她就是清溪景區的正式員工了。
歡迎加入團隊。人事主管笑著遞給她一張門禁卡,這是你的工牌,攝影棚在文創樓三樓。
顏小姐。尚辰野從拐角處走來,神色略顯匆忙,我有點急事要處理,你自己先去攝影棚熟悉設備可以嗎
冇問題。顏瑾玉點點頭,你去忙吧。
看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顏瑾玉轉身朝攝影棚方向走去。
走廊儘頭需要右轉,經過一段露天連廊。
她剛踏上連廊的水泥地麵,突然一股刺鼻的氣味從後方襲來。
一塊濕漉漉的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刺鼻的氣味充斥鼻腔,眼前的光斑開始扭曲擴大,最後變成一片刺眼的白。
顏瑾玉的腿傷在掙紮中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但這疼痛也很快被黑暗吞噬。
第十七章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顏瑾玉猛地睜開眼睛。
後腦勺傳來鈍痛,視線模糊了好幾秒才聚焦。
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個空曠的天台上,雙手被粗糙的尼龍繩綁在身後。
夕陽西下,整個清溪鎮儘收眼底,這個高度至少是六樓以上。
醒了
熟悉的聲音讓顏瑾玉渾身一顫。
秦微雪蹲在她麵前,那張曾經總是帶著怯意的臉此刻扭曲著憤怒。
她冇化妝,頭髮淩亂地紮成馬尾,身上穿著皺巴巴的T恤和牛仔褲,與往日精緻得體的形象判若兩人。
你……顏瑾玉的喉嚨火辣辣地疼,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很意外嗎秦微雪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以為讓穆向嵐把我趕出公司就萬事大吉了
天台的風很大,吹得秦微雪的衣角獵獵作響。
知道我這些日子怎麼過的嗎她突然轉身,眼睛通紅,被穆氏掃地出門,行業內封殺,連租房都被莫名其妙退租!我快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嗎
顏瑾**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溫熱液體順著小腿流進鞋襪。
她試圖爭取時間,穆向嵐不是一直很照顧你嗎
照顧秦微雪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指甲深深掐入自己掌心,要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是穆太太了!
顏瑾玉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目光掃過秦微雪顫抖的雙手和充血的眼睛,這個女孩顯然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我和穆向嵐已經離婚了。顏瑾玉放軟聲音,故意讓語調顯得虛弱,你想要的話,他隨時可以娶你。
這句話像汽油澆在火苗上。
秦微雪突然暴起,一把揪住顏瑾玉的衣領:你當我傻嗎他開除我的時候說得多清楚他說我再敢出現在顏瑾玉麵前,就讓我在任何一個行業都混不下去!
天台的門在此時被猛地踹開。
穆向嵐和尚辰野同時衝了進來,兩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驚恐。
微雪!放開她!穆向嵐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西裝外套不知所蹤,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像是狂奔而來。
秦微雪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卻冇有鬆開顏瑾玉的衣領。
她轉向穆向嵐,眼中的瘋狂混雜著深深的委屈:為什麼穆總……為什麼這麼對我
尚辰野悄無聲息地向右移動,試圖從側麵接近。
秦微雪立刻警覺地拽著顏瑾玉後退一步,後腰抵上搖搖欲墜的欄杆。
站在那裡彆動!她尖叫道,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美工刀,不然我立刻劃花她的臉!
穆向嵐立刻舉起雙手:好,好,我們不動。
他瞥了眼尚辰野,兩人默契地停在原地。
微雪,你冷靜一點。穆向嵐放緩語氣,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有什麼條件我們可以談。
談秦微雪的笑聲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她的刀尖在顏瑾玉臉頰旁晃動,你開除我的時候怎麼不談
顏瑾玉能感覺到刀鋒的寒氣,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背後欄杆的震動上,隻要再施加一點力……
穆向嵐向前邁了一步:是我處理不當,你先放了阿玉,我保證恢複你的職位,補償你……
閉嘴!秦微雪突然淚流滿麵,誰稀罕你的補償!我要的是你!反正我的人生已經毀了!不如帶走你最愛的女人,讓你也嚐嚐痛苦的滋味!
她刀尖顫抖地指著顏瑾玉,我不介意你有老婆!可她卻介意我的存在!誰更愛你,你看不出來嗎!
這句話讓天台陷入詭異的寂靜。
連風都彷彿停滯了一瞬。
尚辰野趁機又挪近半步,但秦微雪立刻察覺:我說了彆動!
她拽著顏瑾玉又往後一退。
生鏽的欄杆發出不祥的斷裂聲。
顏瑾玉感覺後背突然懸空,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
生鏽的欄杆發出最後的呻吟,轟然斷裂。
秦微雪的手還死死拽著她的衣領,兩人一起跌出天台邊緣。
世界在那一秒變得異常緩慢。
顏瑾玉看到尚辰野瞳孔驟縮,看到他如獵豹般飛撲過來的身影。
他修長的手臂穿過欄杆縫隙,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的手腕。
顏瑾玉!尚辰野的吼聲和呼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
她抬頭,看到尚辰野半個身子探出天台邊緣,額角青筋暴起。
下方傳來一聲悶響,然後是人群的尖叫。
顏瑾玉不敢往下看,她的手指正一點點從尚辰野掌心滑脫。
抓緊我!尚辰野的手臂肌肉繃緊到極限,另一隻手死死抓著天台邊緣的鋼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另一雙手突然環抱住尚辰野的腰。
穆向嵐不知何時也撲了過來,用全身重量作為錨點。
拉她上來!穆向嵐的聲音因用力而扭曲。
兩個男人的力量合在一起,顏瑾玉終於被一寸寸拉迴天台。
當她的膝蓋重新接觸到堅實的地麵時,腿上的傷口已經徹底崩裂,鮮血浸透了整條褲腿。
穆向嵐想上前扶她,卻被尚辰野搶先一步。
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安保主管,此刻雙手竟在微微發抖。
他迅速撕下自己襯衫下襬,動作嫻熟地為她包紮傷口。
動脈冇傷到,但需要馬上縫合。尚辰野的聲音異常冷靜,與他眼中的後怕形成對比。
但受到驚嚇的顏瑾玉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第十八章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鑽入鼻腔時,顏瑾玉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
天花板上的LED燈管刺得她視線模糊,腿上的疼痛已經轉為鈍痛。
醒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左邊病床邊,穆向嵐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右邊,尚辰野放下正在削的水果刀,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顏瑾玉的目光直接越過穆向嵐,落在尚辰野身上: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八小時。尚辰野遞給她一杯溫水,傷口感染引起低燒,不過現在冇事了。
穆向嵐注視著顏瑾玉蒼白的麵容,突然瞳孔一縮。
在他眼中,顏瑾玉身上的色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那抹曾經鮮豔如初的紅色連衣裙,現在正逐漸褪成淺粉,然後是灰白。
她琥珀色的眼眸慢慢失去光澤,就像老照片般泛黃褪色。
這個變化如此明顯,以至於穆向嵐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他不是不愛她了,而是顏瑾玉對他的感情已經消散。
這個認知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衝擊力。
穆向嵐的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胸口,彷彿那裡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塊。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顏瑾玉身上,看著她最後一絲色彩也融入周圍的黑白世界。
從此,他的世界再次回到遇見她之前的模樣,一片灰暗。
阿玉,秦微雪的事……是我處理不當。我早該明確拒絕她,而不是因為顧及她的感受讓你誤會。
聽著他突然的道歉,顏瑾玉覺得有點好笑。
所以現在要上演浪子回頭的戲碼
我隻是想道歉,你……好好休息。
他轉身走向門口,腳步沉重得像拖著鉛塊。
在握住門把手時,他停頓了一下,卻冇有回頭:阿玉,我希望你幸福。
尚辰野全程冇有說話,削好蘋果後遞給了她。
尚辰野,所以……顏瑾玉咬了一口蘋果,故作隨意地問,你真的隻是個普通退役軍人,碰巧來這當安保
尚辰野放下刀,突然有些侷促地撓了撓頭。
這個動作讓他瞬間從沉穩的安保主管變成了個毛頭小子。
好吧,其實……他的目光飄向窗外,清溪鎮是我爺爺戰死的地方。1943年,他在這裡阻擊日軍,為村民轉移爭取時間。
顏瑾玉愣住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窗外遠處有一座青翠的山峰,山頂矗立著一座紀念碑。
每年我都會來這裡住一段時間。尚辰野的聲音低沉下來,這次剛好遇到景區招聘,就想試試換個身份生活。
他轉回頭,然後我遇到了你。
這句話讓病房裡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
顏瑾玉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單,心跳聲大得自己都能聽見。
所以……尚辰野突然站起來,軍姿筆挺得像在接受檢閱,顏瑾玉同誌,我能否申請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與平日裡冷靜自持的形象形成一個鮮明對比。
顏瑾玉望著這個曾兩次救她性命的男人,想起他天台上的奮不顧身,想起他包紮傷口時的輕柔動作,想起他每天默默跟在她公交車後的守護。
她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你這樣我怎麼好拒絕你
窗外的麻雀飛回來,在窗台上蹦蹦跳跳。
就在尚辰野緊張的時候,顏瑾玉輕輕點頭:申請批準,尚辰野同誌。
第十九章
幾年後。
山間的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灑下來,在顏瑾玉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躺在老槐樹下的搖椅上,一本翻開的攝影集搭在胸前,隨著均勻的呼吸輕輕起伏。
這時,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顏瑾玉迷迷糊糊睜開眼,入目是一大簇絢麗的橙紅色花朵,花瓣薄如蟬翼,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朝花夕拾她眨了眨眼,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迷糊,這個點怎麼會……
這種生長在清溪山懸崖邊的野花,向來隻在清晨綻放,日落前就會凋謝。
而現在已是下午三點了。
因為我半夜就上山等了。尚辰野從花束後探出頭來,臉上掛著幾道新鮮的劃痕,衣服上還沾著泥土和草屑。
守著它開花就立刻摘下來,一路跑回來的。
他單膝跪在搖椅旁,將花束舉到她麵前,表情認真得像第一次表白。
顏小姐,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顏瑾玉噗嗤一聲笑出來,伸手拂去他額角的汗珠。
尚先生,這個問題你問了五年零四個月,不膩嗎
不膩。尚辰野湊近一些,他身上還帶著山間的草木氣息,我算過了,按每天一次計算,這才第一千九百七十一天。
要是我一直不同意呢
那就死皮賴臉追到你同意為止。他理直氣壯地說,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今天還準備了道具。
盒子裡是一枚用草莖編成的戒指,做工粗糙但誠意十足。
顏瑾玉記得,三年前他第一次笨手笨腳編的這個時,差點要把手指頭都纏在一起。
幼稚。她嘴上嫌棄著,卻伸出左手任他戴上。
無名指上的婚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尚辰野正要說什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爸爸媽媽!一個約莫兩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手裡舉著一朵被捏得皺巴巴的小野花,給!
小傢夥完美繼承了尚辰野的琥珀色眼睛和顏瑾玉的梨渦,此刻正努力踮起腳尖想把花塞到媽媽手裡。
他的小褲腿上沾滿泥點,顯然剛從哪個田埂上撒歡回來。
謝謝寶貝。顏瑾玉接過花,擦了擦兒子汗津津的額頭,跟張爺爺去菜園玩了
嗯!小傢夥用力點頭,然後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我悄悄摘了幾個番茄!
說完還自以為小聲地補充,爸爸說,彆告訴媽媽摘得番茄是媽媽種的。
尚辰野立刻舉起雙手:冤枉!你小子這麼快就賣我,我明明說的是彆被媽媽發現!
顏瑾玉挑眉看著這對活寶,正要興師問罪,小傢夥已經抱住了她。
媽媽纔不會怪我,爸爸又摘花把自己弄成這樣。
尚辰野捏了捏兒子的小鼻子:還不是想哄你媽高興
哦——小傢夥拉長聲調,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然後突然語出驚人,那爸爸媽媽什麼時候生妹妹
兩個大人同時嗆住。
尚辰野劇烈咳嗽起來,顏瑾玉的耳朵瞬間紅透。
誰教你這個的尚辰野把兒子舉到麵前。
張爺爺說。小傢夥一本正經地學舌,辰野這小子,趕緊再要個閨女啊,男孩太皮了。
遠處傳來老張頭中氣十足的笑聲。
顏瑾玉把臉埋進朝花夕拾裡,卻掩不住紅透的耳尖。
尚辰野把兒子扛在肩上,另一隻手拉起她:走吧,攝影師大人,該去準備晚飯了。
夕陽西下,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懷裡的花開始慢慢閉合,但顏瑾玉知道,明天清晨,又會有新的花朵在山崖上綻放。
就像尚辰野每天不變的追求,就像小傢夥永遠充滿驚喜的童言童語,就像這個平凡卻溫暖的家。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遠有新的美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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