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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之水,止流三日。

三生石畔,輪迴之輪驟然停轉。

亙古喧囂的幽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億萬鬼魂驚駭莫名,連風都忘瞭如何嗚咽。

隻因,在這座鬼城的荒僻西隅,一戶再普通不過的鬼夫妻家中,響起了一聲啼哭。

那不是新死怨魂的淒切悲鳴,而是來自一個溫熱肉身,一聲響徹九幽的——活人的啼哭。

整個陰曹地府,炸開了鍋。

卷一:鬼生人,萬古奇聞

第一章:不速之客

我叫蘇忘川。

這個名字,是孟婆給我取的。她說,我誕生在忘川河畔,便以此為名。

我的母親柳含煙,是個死了近千年的舞伶鬼,姿容秀美,性情溫婉。她低頭看著繈褓中粉雕玉琢、溫暖鮮活的我,再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冰冷虛無的腹部,陷入了長久的呆滯。

夫君……這,這真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她喃喃自語,漂亮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我爹蘇清墨,是個窮酸秀才鬼,平生最是淡泊。此刻,他默默從牆角拿起一塊不知什麼顏色的抹布,幽幽地蓋在了自己那張斯文的鬼臉上,隻留下一聲長長的歎息。

……是親生的。他悶悶地回了一句。

一個死了上千年的女鬼,和一個死了八百年的男鬼,如何能誕下一個活生生的嬰孩

這是個足以讓十殿閻羅都抓破頭也想不明白的玄奧問題。

我餓了。

作為活人,我需要進食。可我的鬼孃親,顯然已經將這個屬於生者的常識遺忘了太久。

我用儘全身力氣放聲大哭,哭聲嘹亮,甚至能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下落。

夫君,你看她為何哭得這般傷心我娘心疼地抱起我,卻不知所措。

她的嘴張得好大。

你瞧,她竟能流出眼淚,真是神奇。

她的嘴真的好大。

你快摸摸,她的身子軟軟的,還是熱的!

她的嘴……

我爹蘇清墨終於忍不住,伸出他那冰涼修長的手指,在我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

下一秒,那根手指便被我精準地含入口中,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猛烈吮吸。

夫妻倆,四目相對,再次陷入沉默。

……清墨,活人……是不是還得吃東西我娘終於想起了關鍵。

……好像……是這麼回事。我爹的聲音透著一絲絕望。

完了。

整個陰間,從哪兒去找能餵養活人的東西這裡隻有給鬼魂享用的香火和冷食。

為了我這條來曆不明的小命,這對平日裡安分守己的鬼夫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第二章:乾爹難當

我爹孃當機立斷,連夜搬家。

他們揹著簡陋的行囊,抱著我,從鬼滿為患的西城,搬到了人煙稀少的東城郊外。

隻因這裡是黑白無常兩位大神的必經之路。

作為陰司裡最頻繁往返於陰陽兩界的出差專員,他們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月黑風高,陰風怒號。我爹壯著膽子,在一條昏暗的小路上,攔住了正要去執行公務的黑白無常。

七爺!八爺!請留步!我爹一個箭步衝上前,深深一揖。

兩位煞神停下腳步,白無常謝必安那張總是掛著和善笑容的臉上,長長的舌頭微微一晃,認出了我爹。

喲,這不是西城的蘇秀才嗎聽說你家添了位千金,真是恭喜,恭喜啊。

黑無常範無咎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也難得地掠過一絲好奇。

畢竟,鬼夫妻生了個活娃娃,這事兒早已傳遍了整個地府。連閻王爺都親自出馬,將《生死簿》從頭到尾翻了三天三夜,也冇在生冊或死冊上找到我的名字。

最後,閻王爺一攤手,表示這事兒——他管不了。

敢問二位爺,此行可是要去陽間勾魂我爹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啊,謝必安歎了口氣,這個月考績壓力大,天天都得跑,我跟老範快累成兩條黑白相間的狗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爹脫口而出。

謝必安的笑容僵在臉上,範無咎的眉頭也微微蹙起。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我爹連忙將我往前一遞,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核心訴求隻有一個:求兩位大神去陽間時,順便……給我帶點奶回來。

什麼!範無咎那張黑臉上寫滿了震驚。

豈有此理!謝必安的臉漲得通紅,險些收回了舌頭,蘇清墨!你!你竟敢讓我二人為你去做這等……這等雞鳴狗盜之事!

兩位大神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轉身就要走。

我爹急了,追在後麵,情急之下一聲大喊:大不了!大不了我閨女認二位爺當乾爹!行不行!

黑白無常的身影頓了一下,卻終究冇有回頭,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裡。

那晚三更,我家的破木門被敲響了。

我爹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去而複返的黑白無常。

謝必安有些彆扭地遞過來一個陳舊的牛皮水囊,說道:呐,你要的東西。

我爹接過,水囊入手竟是溫熱的。

感激不儘!感激不儘!二位爺的大恩大德,小鬼冇齒難忘!我爹激動得差點就要跪下。

他正要關門,卻被範無咎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

謝必安笑得有些高深莫測:蘇秀才,說話……可要算話哦。

我爹一愣,隨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當然算話!小女忘川日後,還要多多仰仗二位乾爹養活呢!

以後

養活

兩位大神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

對啊,我爹理直氣壯,你們當乾爹的,難道不該負責給我女兒找吃的,把她養大成人嗎

黑白無常同時伸出手指,指了指我爹手裡的水囊,似乎在說:這不是已經給了嗎

我爹的表情瞬間凝固。

想用一壺奶就換個乾閨女

門兒都冇有!窗戶都給你焊死!

就這樣,在一番友好的協商之下,我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百家奶生涯。

兩位新上任的乾爹,每次去陽間鎖魂,都會順手給我帶回口糧。

有時候是牛奶,有時候是羊奶,運氣好時還有鹿奶。

據說,有一次為了給我弄到奶,他倆甚至跟一頭剛生產完的母老虎大打出手,最後頂著一身抓痕,得意洋洋地帶回了一壺虎奶。

他們寧願去招惹深山猛獸,也絕不肯采納我爹那個變作美豔少婦,尋一哺乳期的人類女子,淒淒慘慘地討一碗人奶的建議。

用謝必安的話說:士可殺,不可辱!

於是,這三年裡,我喝遍了三界之內幾乎所有哺乳動物的奶,唯獨冇嘗過一口……人奶的味道。

第三章:奈何橋上的驚鴻一瞥

我娘柳含煙對此頗有微詞。

她總覺得,我是因為冇喝過人奶,所以快四歲了還不會開口說話。

夫君你看,女兒不聾也不啞,就是不說話,定是這虎奶狼奶喝多了,野性難馴。她抱著我,憂心忡忡。

我爹倒是心大。他衝我招招手:忘川,坐下。

我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忘川,學你範乾爹的樣子。

我立刻板起小臉,眼神冷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忘川,學你謝乾爹的樣子。

我嗖地一下,吐出舌頭,笑得像個傻子。

你看,我閨女聰明著呢,早晚會說話的。我爹得意地對我娘說。

我娘:……

我爹雖然嘴上不說,但見不得我娘日日愁眉不展。

於是,他決定親自出馬,抱著我去找兩位乾爹,說是無論如何,也要給我討一口真正的人奶來喝。

我們途經奈何橋。

黃泉路畔,血紅色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綿延至視野的儘頭,形成一片絕美而悲涼的花海。

就在那座橫跨忘川的古老石橋上,斜倚著一個身影。

那人一襲玄衣,墨發如瀑,手執一朵開得最為妖豔的彼岸花,正在指尖輕輕轉動。他的側影在昏黃的冥界天幕下,美好得彷彿不屬於這個悲苦的世界。

我從小在黃泉路上打滾玩耍,看過這彼岸花千百回,卻從未覺得它有這般好看。

或許,是因了那個賞花的人。

我爹步履匆匆,橋上的人影在視野裡越來越小。

我心中一急,指著那個方向,用儘全身力氣,喊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句話:

爹爹……美人!

我爹的腳步猛地停住,他順著我的手指望去,隨即失笑:傻閨女,那是酆都大帝,是位男神……等等!我的忘川會說話了!

他欣喜若狂地將我高高舉起,完全冇注意到,奈何橋上那位美人,似乎朝我們這邊,投來了一瞥。

那一瞥,清冷如月,深邃如淵。

卷二:酆都山上的小飯糰

第四章:不祥之言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長得比彼岸花還要好看的酆都大帝,名諱滄淵,是整個幽冥世界真正的主宰,其地位遠在十殿閻羅之上。

他是我這種底層小鬼,窮儘永生也無法企及的存在。

如果……如果此刻我冇有像個小雞仔一樣,被他拎在半空中的話,我大概會一直對這個傳聞深信不疑。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在黃泉路上玩泥巴,滾得一身都是彼岸花的花瓣。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我麵前,就那麼隨手一伸,將我整個拎了起來,與他對視。

這是個什麼東西他開口,聲音清越,卻帶著一種研究未知物種的審慎和疏離。

他把我翻來覆去地看,甚至扒開我的眼皮瞅了瞅我的眼珠,彷彿在檢查一個剛出土的、構造奇特的古董。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但出於本能的驕傲,我還是挺起胸膛,大聲宣佈:我是蘇清墨和柳含煙的寶貝女兒,蘇忘川!

我說完,就眨巴著眼睛,期待地等著他的誇獎。以往,隻要我說出這麼長的句子,爹孃和乾爹們都會把我誇上天。

然而,這位大帝漂亮的薄唇卻微微抿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竟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他嘖了一聲:你爹孃,真冇品位。

我不知道冇品位是什麼意思,但從他的語氣裡,我判斷出這絕非好話。

我怒了,奮力地扭動著身體:不許說我爹孃壞話!長得好看也不行!

我的掙紮毫無作用。

他檢查完畢,似乎得出了什麼結論,輕輕歎了口氣,說出了一句讓我爹孃魂飛魄散的話:

無魂無魄,空餘一副皮囊。無命無運,天道難容……罷了,白養這麼大了。

說完,他手一鬆,像扔掉一個不值錢的玩具一樣,將我隨手一拋。

我噗的一聲,掉進了柔軟的彼岸花叢裡,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形坑。

而他,則施施然地轉身,踏著花海,消失在了黃泉路的儘頭。

孟婆第一個發現了我。

哎喲,我的小忘川,可摔疼了冇有她老人家邁著與年齡不符的矯健步伐,飛奔而來,將我從花叢裡抱起。

婆婆,抱抱!我委屈地伸出雙臂。

小忘川乖,告訴婆婆,剛纔那位大人,跟你說什麼了孟婆一邊幫我拍掉身上的花瓣,一邊問道。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隻記住了一句最讓我感到困惑的話。

他說……白養這麼大了。

孟婆的腳步猛地一頓,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顧不上橋上排隊等著喝湯的亡魂,抱著我,轉身就朝我家的方向衝去。

一場前所未有的恐慌,席捲了我小小的家。

我娘聽了這話,嚇得雙腿發軟;我爹更是直接兩眼一翻,差點魂飛魄散。

還是孟婆見多識廣,一拍桌子:走!找七爺八爺去!這事兒得他們拿主意!

於是,三個大人抱著我,連門都忘了關,火急火燎地衝向了東城。

兩位乾爹聽完孟婆的轉述,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帝君從不妄言。範無咎眉頭緊鎖。

他既有此一說,定是看出了什麼我們看不出的東西。謝必安一貫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那會不會是逗小孩玩的我娘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揣測道。

讓酆都大帝逗小孩

這個冷笑話讓在場所有鬼都打了個寒顫。

最後,還是謝必安一拍大腿:走,去找秦廣王!他是這一片的閻君,或許能揣摩出一二。

一行人說走就走,風一般地刮向了第一殿。

我剛從地上摳起一塊光滑的小石子,正準備放進嘴裡嚐嚐鹹淡,就被去而複返的謝乾爹一把撈起,扛在肩上,也帶走了。

小石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第五章:酆都為家

秦廣王的大殿上,氣氛凝重。

這位掌管人間生死、為地府第一殿之主的閻王,此刻正捏著他那把烏黑的長鬚,急得來回踱步。

這個……這個……帝君的心思,深如淵海,本王也……也參不透啊!

最後,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慫恿下,秦廣王決定親自引薦,讓我爹蘇清墨,去麵見那位傳說中的酆都大帝。

畢竟,我是他的女兒,父為女求,名正言順。

我爹是第二天纔回來的。

他冇有直接回家,而是一個鬼在酆都山下,靜靜地坐了一整夜。

回家後,麵對我娘焦急的詢問,他隻是擺了擺手,強笑著說:嗨,冇事。帝君就是說,咱們女兒天資不凡,不該如此荒廢光陰,白白浪費了這副好根骨。

可……可忘川才五歲啊。我娘不解。

帝君說了,咱家忘川……與眾不同。

我娘聽到帝君誇我,頓時喜上眉梢,之前所有的擔憂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隻有我爹,從那天起,看著我時,眼中總藏著一抹深深的憂慮和不捨,常常在我背後偷偷歎氣。

終於,在一個月後,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含煙,把忘川……送到帝君那裡去吧。

為什麼我娘大驚。

帝君既然賞識她,讓她拜在帝君座下修行,對她來說,是天大的機緣。或許……是她唯一的生路。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極輕。

我娘還想說什麼,我爹卻毅然決然地打斷了她,將此事定了下來。

他冇有給我任何準備的時間,甚至冇讓我跟我娘好好道個彆,就那麼拎著我,再次奔赴了那座威嚴而神秘的酆都山。

在宏偉的酆都大殿裡,我再次見到了那位美人大帝。

他斜倚在寶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爹,和我。

無魂無魄,空有一副皮囊。無命無運,天道難容。養著也是白費力氣,不如扔了乾淨。

又是這句話!

前半段我依舊聽不懂,但後半句我卻理解得透徹——他居然又想讓我爹把我扔了!

我怒火中燒,指著他大喊:你上次就扔過我一次了!不能再扔了!

在彼岸花叢裡四腳朝天的狼狽樣子,我可還記著呢。這酆都山上到處是堅硬的石頭,再扔一次,我屁股非得開花不可!

我扔過你

帝君滄淵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顯然早已不記得那件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我昂首挺胸。

他似乎來了點興趣,緩緩從寶座上走下,蹲下身來與我對視。

就在我們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我爹蘇清墨,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爹,居然腳底抹油,撒丫子溜了。

喂,滄淵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臉頰,你爹跑了。

我猛地回頭,哪裡還有我爹的鬼影子。

他不要你了。滄淵淡淡地補充道。

我呆住了。

等我回過神想問問他,卻發現,連他自己的影子,也消失不見了。

咦,帝君呢

空曠的大殿,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爹來的時候跟我說:忘川啊,爹送你去酆都山上的神仙宮殿住幾天,那裡有數不清的好吃的,等你吃膩了,爹就來接你。

我仰頭望著山頂那巍峨華美的樓閣,想著裡麵藏著的美食。

好吧,那我就……先住幾天。

我把我的小布包裝備往身後一甩,邁開小短腿,順著石階,一步一步地朝山上爬去。

我並不知道,從我爹將我留下的那一刻起,整個酆都山都被設下了結界。我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在冇有帝君允許的情況下,僅憑雙腳,一步步爬到酆都大殿門口的……活人。

當我爬到精疲力竭,終於看到那扇硃紅色的大門時,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一雙繡著繁複雲紋的黑金長靴,出現在我眼前。

我抬起頭,看到了滄淵那張美得令人失神的臉。

他依舊揣著袖子,蹲下來看我,神情裡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極度複雜的疑惑。

小飯糰,他輕聲說,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你與我……究竟是何等情緣

我聽不懂什麼叫情緣,我隻關心一個問題。

我扶著門框,喘著粗氣,用儘最後的力氣問道:

帝君……今晚,吃什麼

卷三:寒潭與暖玉

第六章:文盲的師父

我以為我爬進了一個美食的天堂。

誰知,迎接我的第一項修行,卻是——辟穀。

當我得知這個噩耗時,當場就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得驚天動地,把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我還爬得那麼辛苦做什麼!

帝君滄淵似乎對我這種行為司空見慣,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哭,等我哭累了,才把我從地上拎起來,丟到他的床上。

從今天起,你睡這裡。

那時的我,年僅五歲,還不懂什麼叫男女有彆。我隻知道,帝君的床很大,很軟,還帶著一股清冽好聞的香味。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是熱的。

在地府這個冰冷的世界裡,那是我感受過的,除了我自己以外的唯一溫暖。

我貪戀這份溫暖,每晚都像隻八爪魚一樣纏著他,隻有在他的懷裡,我才能停止對爹孃的思念,安然入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

自我七歲那年起,滄淵開始以男女有大防為由,堅決地把我從他的床上拎下來,讓我一個人睡。

無論我如何哭鬨,他都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最後,他嫌我吵,丟給我一塊巨大的、觸手生溫的暖玉,讓我抱著睡覺。

他還嫌我文盲,連男女有大防都聽不懂,說要給我找個師父。

那天,上仙陵琢來找他下棋。陵琢上仙是陰司裡一位特殊的存在,身屬仙班,卻常駐地府。他儀容清雅,學識淵博。

他隻是喝了一杯我倒的茶,就被滄淵給訛上了,從此成了我的授課師父。

我回頭,看著師父陵琢那張因憤怒而顯得格外嚴肅的臉,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的早課,我又逃了。

二位,好生悠閒。陵琢的聲音冷得像冰。

滄淵在我身後,悄悄拽了拽我的袖子,用口型對我說:你師父,生氣了。

廢話,我看得出來。

第七章:偏袒

因為屢次曠課,師父陵琢決定嚴懲我。

手心被戒尺打了三下,火辣辣地疼,還被罰抄他親手寫的《靜心咒》一百遍。

我一邊抄,一邊在心裡把滄淵罵了千百遍。

因為這又長又拗口的《靜心咒》,就是這位酆都大帝早年閒來無事,隨手編出來給小鬼們靜心用的。

他編得隨意,我們這些後輩可就慘了。

我故意放慢速度,磨磨蹭蹭地寫著。我知道,一到午時,就算我冇抄完,滄淵也會來帶我走的。

因為,我還要去後山泡寒潭、淋瀑布。

果不其然。

午時的鐘聲一響,滄淵便準時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我跟著他走的時候,《靜心咒》堪堪抄了三遍。

師父讓我晚上補齊,明日早課交給他。

我愁眉苦臉地看向滄淵,用眼神向他求救。

依我看,就抄這三遍足矣,多抄無益。滄淵開口了,語氣雲淡風輕。

師父不解:為何

因為她晚上若是睡得太遲,會長不高的。

說完,滄淵拉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隻留下師父在原地氣得跺腳,指著我們的背影罵道:滄淵!她都快比你高了,還長什麼長!我看你就是偏袒她,有你這麼護著,她學一輩子,也成不了大器!

滄淵聞言一頓,下意識地用手在我頭頂比劃了一下。

還好還好,剛到他胸口。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

師父說得冇錯,我跟著他學了十幾年,琴棋書畫、仙法道術,樣樣都隻學了個皮毛。恐怕這輩子,都做不成什麼學問了。

但好在,滄淵從不在乎。他總說:無妨,會認字就行。

有他這句話,我便很難有什麼學習的壓力。

第八章:漸生的情愫

其實,最開始,我對於滄淵將我一個活人丟進那刺骨的寒潭裡泡著的行為,是充滿怨恨的。

但泡過幾次之後,我便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辟穀不再那麼難熬,整個人神清氣爽,吐納之間,甚至能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精純能量,正湧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人小,但不傻。我漸漸明白,這對我而言,是莫大的好處。

每次我在寒潭裡凍得快要失去意識時,他總會及時出現,將我從水中撈起。

他會用術法瞬間烘乾我的衣物和長髮,在我冷得瑟瑟發抖時,將我緊緊擁入他那永遠寬大溫暖的懷抱。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獨一無二的香氣,和他懷中源源不斷的熱度,是我在酆都山這漫長孤寂歲月裡,唯一的慰藉。

從我十二歲那年開始,他就再也不肯在潭邊陪我了。

每次,他都隻是長身玉立,遠遠地站在山間的石橋上等我。

山風吹拂,雲霧繚繞,他的玄色廣袖和墨色長髮隨風飄舞,明明是威震三界的冥界之主,卻偏偏生了一副清朗如月、俊雅出塵的惑人模樣。

他見我從寒潭中走出,唇邊便會漾開一抹淺淡而溫柔的笑意。

那笑容,能驅散我身上所有的寒意。

忘川,再過兩日,你便二十歲了。他微笑著看我。

在陰間,二十歲是成年的標誌,是大生日。

是啊,帝君會送我什麼生辰禮物呢我雀躍地朝他跑去,心中充滿了期待。

他每年送我的生辰禮,都是師父口中三界罕有的至寶。

他冇有回答,隻是自然地執起我冰冷的雙手,用他溫熱的掌心將我的手輕輕攏住,直到我的指尖也變得暖和起來。

送你什麼他忽然抬手,用指節在我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轉身,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送你回家。

卷四:驚變

第九章:不歸之人

回家!

這兩個字,讓我欣喜若狂。

我幾乎是立刻就開始收拾行囊,把這十五年來,為爹孃、乾爹和孟婆攢下的各種寶貝禮物,分門彆類地裝了好幾個大箱子。

我去找滄淵商量,想提前一天回去,好跟爹孃一起過生日。

他卻搖了搖頭。

不行。生辰那日午時,泡過最後一次寒潭水再走。

為什麼少泡一天也不行嗎我大為不解。

聽話,他的神情難得地嚴肅,那是最後一次。若是不去,則前功儘棄。你之前十五年的苦,就都白受了。

我心中一凜,不敢再多言。

生日那天,滄淵早早便替我向師父告了假。師父非但冇有不悅,還送了我一塊溫潤剔透的璞玉作為賀禮,價值連城。

我正興高采烈地清點著我的寶藏,滄淵在一旁含笑看著。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淒厲的鶴鳴。

那是冥界的信使——白鶴。

滄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一抖,竟將我剛拿出來的一支翡翠手鐲碰落在地。

帝君

他彷彿冇有聽見我的聲音,身形一晃,留下一道殘影,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出什麼事了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那白鶴的鳴叫,也充滿了焦灼與不安。

我衝出殿外,四下張望,卻不見任何異常。

算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他從不會耽誤我泡寒潭的正事。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眼看午時將至,滄淵卻遲遲未歸。

我開始焦慮不安,生怕錯過了這最後一次、也最關鍵的一次寒潭淬體。

等不了了!

我咬了咬牙,憑著記憶中的路線,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後山。

崎嶇的山路,如今於我而言已如履平地。

我準時趕到,將自己沉入那熟悉的、刺骨的潭水之中。

身後是轟鳴的瀑布,心中卻是一片紛亂。

帝君究竟去做什麼了是什麼事,能比我這件他親自督辦了十五年的大事還要緊

這最後一次的寒潭水,我泡得心神不寧,充滿了擔憂。

當我從寒潭中走出時,遠處那座熟悉的石橋上,空無一人。

今日,無人為我暖手。

帝君,還未歸來。

我心中那股不安愈發強烈,匆匆趕回大殿,卻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就在我準備出門尋找他時,一道玄色的身影,終於飄然而至。

帝君!你總算回來了!我欣喜地迎上去。

然而,當他走近,當他周身的雲霧散儘,我纔看清,他的懷中,竟抱著一個身著紫衣、氣息奄奄的女子。

那是一個……即將消散的亡魂。

他抱著她的姿態,小心翼翼,珍視無比,彷彿懷中是三界最易碎的珍寶。

他的眼神,從始至終都膠著在那女子的臉上,溫柔而悲傷,甚至冇有分給我一個餘光。

我喉頭一哽,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了胸口。

忘川,快,將你的‘聚魂鼎’借我一用。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我不敢耽擱,立刻跑回房間,取來了那尊他當年送我當玩具的小鼎。

我將聚魂鼎交給他,看著他輕柔地將那女子的魂魄引入鼎中。

他這副緊張憂慮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

在我麵前,他永遠是那般雲淡風輕,或含笑欣賞,或撇嘴嫌棄。

一想到他看那女子的眼神,和我看我的眼神,是如此不同,一股無法抑製的酸澀與委屈,從我心底湧起。

我忽然,不想再看到他了。

帝君,她是誰我忍不住問道。

他冇有回答,隻是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聚魂鼎,彷彿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

滄淵!我生氣了,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猛地抬頭,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竟是前所未有的繾綣溫柔:……斂月

我心跳驟然失控,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帝……帝君

他回過神來,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悅,恢複了往日的清冷:忘川,失儀了。日後,莫要再直呼本君名諱。

哼!

以前我與他拌嘴,氣急了時常喊他大名,也不見他如此鄭重其事地糾正。

這下,我更生氣了。

我不管那女子是誰了!

我也不好奇了!

我隻想回家過生日!

然而,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要送我回家的承諾。他拿著聚魂鼎,轉身便朝靈泉的方向走去,那裡是溫養魂魄的最佳之地。

我心裡堵著一口氣,硬是冇開口喊住他。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我才蹲下身,抱著膝蓋,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騙子。

說好要送我回家的。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啊……

第十章:驚雷與符文

我哭著哭著,竟在大殿的柱子旁睡著了。

再睜眼時,頭頂不再是酆都大殿華麗的穹頂,而是一片古樸而熟悉的老舊木板。

身下,是一張又小又硬的木床。

這是……我的房間!

醒了就起來吧,那木床睡久了,骨頭疼。

一個清冷又熟悉的聲音從窗邊傳來。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果然看到滄淵正斜倚在窗邊的小榻上,手裡捧著一卷書。

我回家了!我跳下床,環顧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小屋,帝君,是你送我回來的

他放下書,正色道:不是。是你夢遊,自己跑回來的,順便把我也帶來了。

我:……那我可真厲害。

我衝出房門,見到了闊彆十五年的爹孃。

他們似乎……變矮小了許多。

忘川!我的小忘川!我娘抱著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黑白無常乾爹和孟婆也聞訊趕來,院子裡熱鬨非凡。

那是我二十年來,過得最幸福的一個生日。

黃昏時,滄淵執意要帶我返回酆都山,不許我在家過夜。

臨走前,他將一個骨哨遞給我。

此哨可召陰司百鬼,日後若有事,冥界上下,皆可為你所用。

……包括閻王爺嗎我震驚地問。

嗯。

我趕緊將骨哨揣好,生怕他反悔。看在這份大禮的份上,我原諒了他不讓我在家過夜的小氣。

回到酆都山,我還是忍不住問起了那個紫衣女子的事。

她如何了

魂魄尚在溫養,待其穩固,便交由孟婆,送她往生。

不留下來嗎我試探地問,我以為……她對你很重要。

滄淵聞言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自嘲:白鶴認錯了魂,我也……險些認錯。將她的魂魄在靈泉中洗滌過後,我才發現,她並非我要等的人。

我點點頭,心中那塊大石悄然落下。

原來如此。

我一直都知道,他每年七夕,都會在奈何橋上枯坐一日,隻為等一個故人歸來。

今天我才知道,那位故人,是個名叫斂月的女子。

我繃著臉回到自己的房間,狠狠地關上了門。

往年,我隻是好奇他等的是誰。

可今年,我卻為此感到無比的心酸和……嫉妒。

嫉妒那個讓他等了千年,也唸了千年的人。

那晚,一向平靜的酆都山,罕見地電閃雷鳴。

雷聲滾滾,震耳欲聾。閃電如銀蛇亂舞,一次次照亮我慘白的臉。

我嚇壞了。我從出生起,就從未見過真正的雷電。

我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拚命呼喊滄淵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我拿出骨哨,用力吹響,也冇有任何鬼差出現。

難道他送我的,是個假貨

我裹著被子,想衝出去找他,卻發現房門被一道無形的結界封鎖,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窗戶也是一樣。

他將我困在了這裡!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將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的皮膚上,竟憑空浮現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閃電消失,符文也隨之隱去。

一次又一次,我驚恐地發現,那些符文遍佈我的全身,它們是被雷電引出來的!

這些符文的樣式,我隻在滄淵的親筆手劄中見過。

師父曾說,有違天道之物,必遭天雷誅之。

無魂無魄,空有一副皮囊。無命無運,天道難容。

帝君當年那句判詞,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原來,這些天雷,是衝著我來的!

原來,我爹當年將我送上酆都山,不是為我求一份機緣,而是……為我求一條活路!

第十一章:千年之約

雷電肆虐了一整夜。

而我,和我的房間,卻毫髮無損。

是滄淵。

他早就知道會這樣。他給我房間設下結界,在我身上畫滿符文,甚至連那個骨哨,恐怕也是為了在關鍵時刻隔絕我與外界的聯絡,不讓天雷通過鬼差找到我。

天亮了,雷聲終於停歇。

我一夜未眠,雙眼通紅地衝出房門,直奔滄淵的寢殿,拚命地敲門。

許久,門纔打開。

滄淵靠在門框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毫無血色。他打著哈欠,閉著眼喃喃道:今日不上早課,不用早起。

那些天雷,是來劈我的,對不對我開門見山。

他睜開眼,低頭看著我,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忘川,你多心了,你哪有那麼大麵子。

若不是衝我來,你為何要在我房間設結界又為何要在我身上畫滿符文我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他怔住了,望著我,久久冇有說話。

那眼神,複雜到我完全看不懂,似驚似喜,似懷疑,又似最終的確定。

你說的符文……可是這一種他隨手在空中幻化出一個金色的符文。

我點點頭:是你給我畫的,對不對

笑意,終於徹底從他眼底盪漾開來,那笑意深處,我卻分明看到了閃爍的、盈盈的水光。

是。他聲音沙啞,是我畫的。

下一秒,我被他緊緊地、用力地擁入懷中。

那是我七歲以後,他第一次這樣抱我。

他抱著我,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一聲聲,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他不停地揉著我的頭髮,在我耳邊一遍遍地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咳!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咳,打斷了這繾綣的氣氛。

我回頭,看到師父陵琢一襲白袍,呆呆地立在不遠處的樹下,手中的藥碗,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師父是來給滄淵送藥的。

我這才知道,昨夜,他以自身神力,為我抗下了一整夜的萬道天雷。

天道已將你傷成這樣,我躲在門外偷聽,聽到師父痛心疾首地說,這還隻是第一次!滄淵,你若執意護她,遲早會……

那又如何滄淵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我竟不知,你是什麼時候對她……生出了這般情思。師父長歎一聲,可她畢竟是你一手養大的,你……你這……這與禽獸何異!

是又如何

我聽見滄淵淡然地吐出這兩個字,心頭猛地一顫,臉上燙得厲害。

第十二章:彼岸花開,故人歸來

滄淵牽著我的手,走在黃泉路畔。

這是我七歲以後,他第一次,不再隔著袖子,而是用他溫熱的掌心,直接包裹住我的手。

帝君,我看著那片一望無際的、血紅色的花海,輕聲問,你還記得十五年前,你在這裡賞花,而我在路邊打滾嗎

記得,他笑了,把我的花都壓塌了。

那一天,你也是在等‘斂月’嗎我終於問出了口。

他停下腳步,捏了捏我的臉,然後抬起我的下巴,讓我與他對視。

是,他毫不避諱,她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找我,陪我再看一次彼岸花開。

我心中一痛,剛想說些什麼,他卻笑了,那笑容裡,帶著千年的滄桑與無儘的溫柔。

手給我。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一股灼熱的力量從他掌心傳來,我身上那些金色的符文,再一次不受控製地顯現出來,流光溢彩,將我整個人籠罩。

這是‘不離符’,他的聲音,溫柔得像一場夢,一旦刻下,便會融入魂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無論曆經多少次輪迴,它也絕不會消散。

你終於回來了,斂月。

符文的光芒中,我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重疊。

那些被孟婆湯洗去的、被輪迴磨滅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我看到了千年前,那個名為斂月的神女,是如何不容於天道,又是如何為了不連累她心愛之人,毅然選擇兵解轉世。

我看到了那個名叫滄淵的年輕神君,是如何在奈何橋邊立下誓言,一等,便是一千年。

黃泉路上,彼岸花開,那是世上最美的景色。

可這花要一千年纔開一次,誰等得了啊。

我等得了。斂月,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回來。

流光散儘,靈台清明。

我再看向眼前的滄淵,心中那被壓抑了千年的思念與愛戀,再也無法剋製。

我顫抖著,緩緩問道:滄淵……你真的……等了我一千年

迴應我的,是一個帶著清冽龍涎香的、不管不顧的、跨越了千年的吻。

尾聲

我叫斂月,也叫蘇忘川。

上輩子,天道說我不容於世,追著我劈。

這輩子,它換湯不換藥,又給我安了個天道難容的命格,還想接著劈我。

可惜啊,這輩子,我男人說了算。

在他跟天道算總賬之前,我得先跟他算一筆小賬。

我窩在他懷裡,捏著他的衣角,故作委屈:帝君大人,你當初為何要說我爹孃冇品位‘忘川’這個名字,不是也挺好聽的嗎

他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吻,眼底是化不開的寵溺。

好聽。

那為何又說我白養這麼大了

因為……他頓了頓,將我抱得更緊,因為,把你養這麼大,卻不能早些認出你,是我白白浪費了光陰。

哼,這還差不多。

我心滿意足地蹭了蹭。

千年前,我為他奔赴輪迴。

千年後,他為我逆轉天道。

這情緣,不算虧。

窗外,酆都山上,萬年不開的仙樹,正悄然綻放出第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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