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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京大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媽媽提出要帶我去買幾件像樣點的衣服。
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終於正視起我了。
可第二天在商場門口，我還是見到了雙胞胎妹妹的身影。
我暗自握緊了拳頭，可媽媽卻像是早就知道那樣，寵溺地把一件件漂亮衣服往妹妹身上比劃。
“就知道你是隻夜貓子，幸虧我提前叫你爸去你屋裡叫你，不然小懶貓可就趕不上咯！”
可她好像忘了，明明是她說隻帶我一個人出來買衣服。
我看著她給妹妹挑選了十幾件衣服，結賬時店員突然提起再消費59塊可以折上折時。
媽媽終於把眼光望向了兩手空空的我。
“時怡，你去挑件你喜歡的衣服吧。”
內心的酸澀終於在這瞬間噴湧而出。
“不用了。”
“媽，我們母女情分，就到此為止吧。”
1
店員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原來是母女啊，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也冇說，我還以為是陌生人呢！”
“你瞎了啊，你冇看到她和另一個小女孩長得很像麼，雙胞胎呢，這媽媽明顯是偏疼另一個……”
“也是，當家長的還是要一碗水端平，哪有給一個孩子買了這麼多衣服，另個孩子什麼都冇買，還是湊單纔想到她的，這誰能不心寒！”
……
我媽也愣了下，“你說什麼？”
妹妹立刻跑到了我的身邊，一臉愧疚，“姐姐，你是不是因為媽媽隻給我買衣服才生氣啊？”
她裝模作樣把那堆衣服都推到我麵前，“我們兩個的身形都差不多，要是你喜歡……你全都拿走好了，隻要你開心就好……”
她好像，很愛說這樣的話。
上初中時，同班同學都去過迪士尼打卡。
我主動包攬了家裡所有的家務，又掃地又洗碗，隻希望爸媽能因為我表現好而給我買張票。
可最後去成的，卻是什麼都冇乾的妹妹。
我看著她朋友圈曬出的迪士尼的照片，心臟像是被撕成一片片地疼。
那次我失控地發泄著我內心的不滿，可她當時也是像是現在這樣一臉委屈地說。
“姐姐，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把我去迪士尼拍的照片全都轉發給你，隻要你不生氣就好。”
可她每次的解釋，卻惹得爸媽更加護著她。
就如同此刻。
我媽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她衝上前，一把把妹妹護在身後。
“夠了！你是不是瘋了？你做姐姐的有冇有姐姐的樣子？給你妹妹多買了幾件衣服你就生氣？說出去笑死人！”
周圍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我媽用力地拉扯起我的手腕，生氣地說。
“先回去！回家再跟你好好算賬！”
下電梯時，她隻顧著拖我回去，絲毫冇有注意到我還冇有踩上台階。
被強硬地拉扯之下，我直接從台階上滾了下來，手肘處被摔破了皮，鮮血立刻就湧了出來。
媽媽見狀愣了一下，剛想上前看看我的傷勢，卻在聽了妹妹的話後停下了腳步。
“姐，我知道你心裡討厭我，但是這是在外麵，在商場，給媽媽留點麵子吧？要知道，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我成績不如你好，你以後還有很廣闊的未來，可我……我隻有爸媽了……”
說著她便開始啜泣了起來。
我媽聞言立刻火大了起來，“整日打壓你妹妹，窩裡橫你還上癮了是吧！”
“死丫頭，我養你十八年，養出一頭白眼狼來了！”
……
回到家後，我徑直回到了房間了收拾我的東西。
等我推著行李箱走出來時，我爸二話不說衝到我麵前扇了我一巴掌。
“你在家裡和你妹妹爭風吃醋的也就算了，當著外人的麵還要和你媽斷絕關係？陳時怡，你有點良心吧？這些年我們少你吃了還是短你穿了？”
我媽也可是破口大罵，“你是考上了985冇錯，但也不能這麼驕縱吧？你妹妹發揮失常，考得不好，傷心了好幾天，我順道給她買幾件衣服讓她開心開心怎麼了？”
怎麼了？
妹妹傷心全家都得哄著她，可我呢？
高一那年我數學拿了滿分，是年段唯一一個拿到數學奧賽資格的人。
我興高采烈地要和爸媽分享喜悅，可推門進去時卻看見他們正手忙腳亂地安慰數學考不及格的妹妹。
“女孩子數學學不好是正常的，再說了，數學學好了又怎樣？將來還不是要找工作！爸爸媽媽一定傾儘全力，給你安排好一份體麵的工作！”
妹妹哭得梨花帶雨，“可是……姐姐數學就很好嗚嗚…一定是姐姐搶走了我的數學天賦……”
媽媽立刻安慰起了她，“她性格孤僻，怎麼能比得上你？在我們心中你永遠是最棒的孩子，比你姐姐好多了！”
妹妹逐漸止住了哭聲，最終破涕為笑。
而我的心情卻一點一點變得苦澀。
飯桌上，我用僅剩的一點分享欲，強打著希望，“爸媽，我這次數學考到了年段第一，老師說我可以……”
還冇有等我說完，妹妹突然哭著衝進了屋裡。
房門被她摔得震天響，爸爸也發狠摔掉了筷子，“你這孩子心眼怎麼這麼壞，明知道你妹心裡難受，還非得惹她哭！”
筷子落到了菜盤上，盤子“啪”一聲落到地上，菜汁頓時飛濺到了我心愛的小白鞋上。
我立刻抽紙張去擦，可怎麼也擦不掉。
媽媽責怪起了我，“難怪你妹妹總說你給她找茬，看來都是真的！”
……
我擦乾了眼淚。
“冇怎麼，隨便你們，以後你們要給她買多少件衣服我都不在意了。”
我爸猛地一腳踹開了行李箱，“彆搞得我們這麼多年冇給你買過衣服一樣！老子現在就一件件給你數出來！”
可在打開行李箱時，他們卻愣住了。
我的衣服，少得可憐。
我爸愣了一下。
也是。
這麼多年，他的注意力隻在妹妹身上有過，什麼時候正眼看過我一眼了？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妹妹的聲音突然響起。
“姐姐，你怎麼隻帶了這麼點衣服啊？你衣櫃裡明明還有很多耶！對了，那件你心愛的小白裙怎麼冇帶上啊？”
“看來你不是真的想離家出走啊，隻是想演給爸媽看吧？”
2
我衣櫃裡哪有什麼衣服？
至於那件小白裙，是好朋友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一直珍藏著不捨得穿，可卻在有天晚自習回家時看見妹妹正穿著它當睡衣。
我應該歇斯底裡質問妹妹為什麼總是抹黑我，應該怒斥爸媽這些年對我的不公。
可我累極了。
甚至懶得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拖著行李箱出了門。
循著高德地圖的導航，我找到了打暑假工的地方。
安頓好自己後，我在有天夜裡突然看到家族群裡發出來的妹妹的三本錄取通知書。
【千盼萬盼，終於把時晴的錄取通知書盼來了！大家今晚都到江港大飯店來慶祝一下！】
接著，我便看到了大姑伯伯他們紛紛點讚的資訊。
氣氛正融洽的時候，三姑突然問起了我。
【時怡的錄取通知書也出來了麼？】
一直在群裡說話的爸爸突然啞了聲。
緊接著，四人小群裡便收到了爸爸發的江港大酒店的定位。
妹妹也在群裡發了訊息：【姐姐，你快回家吧，我已經原諒你了。趁著大家都高興，你趕緊來和爸媽道歉吧！你不在，爸爸媽媽這幾天都冇吃下飯！】
我冷哼了一聲。
就在昨天晚上，我看到她發了一家人外出吃小龍蝦的照片。
去的還是我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想去的那家店。
果然，人隻會聽到自己想聽的聲音，我的聲音他們隻覺得吵鬨。
她同時還給我私發了訊息。
【你的房間爸爸說要給我改成衣帽間，你應該不會回家住吧？你要是回家的話隻能睡沙發了……尷尬表情】
3
我冇有回覆，隻是平靜地關掉了手機。
等我醒來時候，手機裡大姑給我打了兩個電話。
她給我錄了我爸在飯局上喝高了的視頻。
視頻裡，他情緒高漲地說著陳時晴成長經曆裡的事，當他說到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她這個孩子時，我的眼淚還是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從小到大，我努力學習，功課門門第一。
我不敢逾矩一點，從來不讓他們操一點心。
所有這些討好型行為，隻為了得到他們一句肯定。
可笑的是，長大後的我終於聽見了他的這句話，可卻是他說給時晴聽的。
我恨過，怨過，為什麼什麼都不做的時晴那麼討爸媽的喜歡，可我為什麼卯足了力氣，掙紮了半天，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呢？
大姑問我，“聽你爸說，你因為一件衣服就要和他斷絕關係了？你爸媽辛苦把你拉扯到這麼大，做人可不能這麼冇有良心！”
她還在喋喋不休，我卻直接掛了電話，順手把她的電話拉黑了。
媽媽此時也破天荒打了電話過來，我接連摁掉了三個。
可在第四個電話響起時，我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裡她刺耳的聲音傳了出來，“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知不知道你爸今天因為你的事情被親戚盤問得血壓都升高了！”
“我和你爸的名聲都讓你毀了，趕緊給我滾回來！”
果然。
她並不在意我，打電話給我也隻是為了她所謂麵子而已。
心底最後一絲期待的絃斷了。
“還有什麼事情麼？冇事情我掛了。”
她沉默了一下，趕在我掛電話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奶奶後天生日，你來下吧。”
“免得到時候又被大家問！”
4
我原本想拒絕的。
可一想到初中時有次我和陳時晴吵架了，奶奶是唯一一個維護我的人。
我的心便軟了下來。
我向店長提前支取了一週的工資，給奶奶買了一份生日蛋糕。
幻想著她開心的樣子，不想見到爸媽的沉重心情也彷彿減輕了許多。
我把小蛋糕放在了奶奶的桌上，便立刻幫她打掃起院子來。
可等我再返回屋裡去時，原本那盒包裝精緻的蛋糕已經被人打翻在地上，變得麵目全非。
而陳時晴的腳，正好踩在蛋糕上。
我氣得發抖，指著摔成爛泥的蛋糕，“誰打翻的？”
大家麵麵相覷，妹妹衝出來一臉愧疚地說。
“啊，這盒蛋糕是你買的啊？我剛剛不小心碰倒了，對不起啊。”
我強忍著想撕了她的衝動，“桌子這麼大，你怎麼做到剛好碰倒的？”
妹妹又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姐姐，今天是奶奶八十大壽，你就彆在這裡找茬刷存在感了好麼？”
“爸爸媽媽已經買了更大的蛋糕，你這盒蛋糕根本也冇人吃，打翻了也沒關係吧？”
她委屈了一下，“不然我再給你買一盒賠罪吧？隻要你開心就好……”
又是這套說辭。
她靠這套說辭拿捏了我多少年？
憤怒在我的心口激盪著，我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去與她廝打了起來。
陳時晴立即大聲哭嚎了起來。
爸爸從隔壁屋子趕來，為了保護她，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踉蹌，臉摔在了早就爛掉了的蛋糕上。
他憤怒地吼叫著，“我和你媽還在世呢，還輪不到你欺負你妹妹！冇教養的東西，滾遠點！我冇你這個女兒！”
融化的奶油混合著眼淚在我的臉上縱橫。
我知道我此刻已經狼狽至極。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我緩了緩，還是爬起身來，哆嗦著嘴唇。
“你真以為當你陳建山的女兒是多麼幸福的事情麼？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臨走前，我走到奶奶麵前，想和這個唯一給予過我溫暖的老人一個擁抱。
可她卻用力推開了我。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自私、刻薄、愛比較，虧你妹妹剛剛和我說的時候我還為你說話！”
“你走吧，以後我的生日你不用來了！”
我愣了一下，緊接著一陣鋪天蓋地的劇痛席捲了我的心臟。
我明白，這個家裡再也冇有值得我眷戀的一點溫暖了。
“好。我現在就走。”
5
從那後，爸爸媽媽果然再也冇有給我任何一分錢。
而我不分晝夜地做兼職，終於攢夠了學費，登上了遠離家的那趟火車。
火車開動的瞬間，我看著窗外正在送行的彆人的父母，不由得淚流滿麵。
鬼使神差地，我點進了媽媽的朋友圈，她正好曬出了送行妹妹的照片。
【彆說兒行千裡母擔憂了，就算是晴晴就在本市讀書，我和她爸都捨不得壞了！給她提前一週就準備各種東西，恨不得把整個家都給她搬去算了！】
底下有人評論問起了我。
【彆提她，一提起她我就來氣！我們已經斷掉了那死丫頭的學費生活費，她堅持不了幾天就會來求我們了！】
大姑裝好心在底下評論。
【彆對孩子太苛刻，再壞都是親生的！】
我媽立刻就回覆了：【誰也彆勸我，這次非得叫她長長教訓！】
6
我苦笑了一聲。
心底那點思念頓時蕩然無存。
後麵，我一個人勤工儉學，申請助學金，真的靠自己養活了自己。
日子過得充實又忙碌，以至於我在大四的有一天突然接到我媽的電話時，竟有一種陌生感。
“時怡，我看你朋友圈申請保研了啊？”
“你妹妹想報考你們學校的研究生，你跟你導師提前打下招呼吧，到時候麵試的時候多照顧照顧你妹妹……”
我無語到發笑。
這麼些年過去了，她聯絡我不是為了知道我過得好不好，過得累不累，而是想用我的剩餘價值給她的寶貝女兒鋪路。
“不好意思，考研流程都是正規透明的，能不能考上全靠本事。”
許是她冇有想到我會直接拒絕了她，愣了一下，強行緩了緩口氣。
“我知道你是怪我們這些年冇有給你寄錢，但是你以前總是欺負你妹妹，我們也隻是想給你一個教訓。我們對你妹妹好，也是為了彌補她這些年受的委屈，這也是在幫你贖罪啊！”
“好吧，這次你隻要幫助你妹妹考上研究生，你就還是我和你爸的女兒，我們每個月也會像給你妹妹一樣給你寄錢過去！”
我冷笑了一聲。
“你總說我欺負陳時晴，可我真的很想問，我到底哪裡欺負她了？”
“七歲那次陳時晴說她的儲錢罐裡少了十塊錢，硬說是我拿的。她衝到我的屋裡砸碎了我的存錢罐，拿走了十塊錢。可隔天，你在洗她褲子的時候發現了那十塊錢，你卻什麼也冇說。”
“十歲時你說我考到年級第一就獎勵我吃一頓肯德基，我捨不得吃漢堡，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我的書包裡。可等我洗完澡發現，陳時晴不知什麼時候偷偷翻了我的書包，吃掉了我的漢堡。”
“我哭得停不下來，可你怎麼說的？你說，活該！誰叫你不吃的？你不愛吃，剛好給你妹妹吃……可是媽媽，我是不愛吃麼？”
“高中的時候好朋友送了我一件小白裙當禮物，卻被陳時晴穿了。那時候我氣得和她爭辯了起來，你全都看到了，可還是裝得什麼也冇有看見的樣子。”
提到過去，我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媽媽，你說的彌補，到底是誰需要彌補呢？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從來不聽我一句解釋就亂判我的罪呢？為什麼你總是偏心妹妹，我難道不是你的女兒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說。
“你妹妹成績不好，以後出社會要吃虧的，我們也隻是想多疼愛她幾年而已……”
我啞然失笑，“成績不好是因為她不努力讀書，我成績好難道就活該被這樣對待麼？”
這次她急了起來，“你說什麼呢？這點小事都要計較，你是姐姐，就該多讓讓妹妹……”
我打斷了她的話，“我和她是雙胞胎，出生時間就差那幾分鐘而已。再說了，誰規定的姐姐一定要讓著妹妹？”
我吸了吸鼻子，“你們並冇有什麼可以鉗製我的東西了。我早就不需要你們了，我們也早就斷了關係了。”
“以後彆再和我打電話了吧。”
7
我掛了電話，一個人在屋裡坐了很久。
最後想了想，還是把媽媽的電話拖到了黑名單裡。
我回想起五歲的時候，我貪玩爬到小樹林裡，不小心被毒蛇咬傷了腳。
我疼得大哭，媽媽二話不說揹著我直奔醫院。
我虛弱地伏在她的背上，聽著她的緊張的心跳清晰地在我的耳邊迴響——
那是我此後十幾年的時間裡，每當受了委屈就不斷播放的溫馨記憶。
可是後麵。
就再也冇有了。
等我到了醫院，醫生看完了我的腳傷，神情嚴肅地說，傷口感染得很嚴重，弄不好要截肢，需要先住上一個月的院看看。
我嚇壞了，可媽媽脫口而出的卻是，“不行啊，一個月太久了，我還得給家裡另一個孩子做飯的！”
我永遠忘不了我當時的心情。
那種恐懼萬分，又冇有依靠的滋味。
再也不想經曆了。
……
緩和了情緒後，我照舊投入到了學習中。
幸運的是，我順利地畢業了，又順利地通過學姐的介紹加入到了很不錯的導師隊伍裡。
賺到了第一筆科研收入的那天，我刷到了妹妹的朋友圈。
【因為陳某怡使絆子導致我冇考上研究生，生命中有這麼個人真是晦氣！】
【不過，冇考上研究生又怎麼樣！爸媽早就給我安排了很好的單位，天啊，有這樣的爸媽托舉真是太幸福了！】
嗬，她還是那樣，一點都冇變。
她曬出了工牌，我放大了圖片看了看，是我們當地一家龍頭企業。
底下清一色點讚，【所以書讀得好有什麼用，還是比不上一個有個疼你的爸！】
她立馬發了個俏皮的表情，【當然啦，我爸上個月還掏空全部積蓄給我買了一套就在單位邊上的房子，嘻嘻。】
8
我內心難起一絲波瀾。
正要切換微信介麵的時候，爸爸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一連好幾個，我都冇有接起。
可等我第二天到實驗室的時候，卻被導師叫了出去，說爸爸的電話已經打到了學校，叫我一定給他回個電話。
我抱歉地接過電話。
回撥過去的手指猶如千斤重。
接通後，爸爸焦急的聲音立馬就傳了出來。
“時怡，你媽突然暈倒了，醫生說是蛛網膜下腔出血，我……我剛剛買了房子身上錢不夠了，你……你能不能問問你同學借點錢來給你媽手術？”
電話那頭傳來護士催繳的聲音，爸爸壓低了聲音，隱隱聽出在求她寬限幾天。
人命關天，掛了電話後我立刻彙去了剛到手的錢。
爸爸的電話也馬上追了過來。
“你……你怎麼有這麼多錢？”
我如實相告，“我參與的科研項目獲獎了，這是第一筆資金。”
他愣了一下，“科研項目？你現在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
本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可我們已經疏遠了太久。
疏遠到，他對我真的一無所知。
心酸不過幾秒，我又突然感到慶幸。
在於，我已經成長為很厲害的人，成長為超出他認識範圍的人。
我有些出神，他的一聲乾咳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個……我已經和你妹妹說了賣房子的事情了，等一有錢了我……我馬上還給你！”
我笑了一聲。
也是，這纔是陌生人的相處方式啊。
“好。”
9
不知怎地，後麵爸爸給我打電話的次數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他跟我說，有了這筆錢後，媽媽很快就被安排了手術。
因為手術還算是及時，還好冇落下什麼後遺症。
他說，媽媽在生病的日子裡總是提到我，提到那天我說的話。
他說，他們細想了從前，覺得他們好像是做錯了。
最後，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女兒，你媽的那個錢能不能晚一點再還呢？我這幾日才發現你妹妹根本冇有掛網售賣房子，她還騙我冇人買……被我戳穿時，她還理直氣壯，說房子買給她就是她的了，我無權乾涉……”
“你媽生病她冇來看過一次，也冇出過一分錢，虧我們白疼了她一場！我怎麼養出這樣的白眼狼來呢？
“我這一生，到底看錯人了……也疼錯人了……”
……
爸爸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
這是他第一次，和我說這麼多的話。
這份遲到的剖白，終究還是來得太晚，太晚了。
兒時不被偏愛的傷口早就結痂了，我也已經不再疼了。
“還有事麼？冇事我先去忙了。”
爸爸愣了一下，又像是害怕我掛掉電話般似的，趕緊說了起來。
“等下等下……你媽媽要和你說話……”
媽媽接起了電話，“女兒啊，你先彆掛電話……我……我已經好多了，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辦出院了，你能不能來陪我辦出院？”
她問得小心翼翼，像極了從前的我。
我的心臟有一刻的酸澀，但還是拒絕了。
“不了。”
短暫的失落後，她立刻換上了輕鬆的口氣，“冇事，那你先忙著，學習還是第一要緊的，你快彆來了，明天你爸陪我就行。”
“嗯。”
“女兒……你錢夠用麼？你……彆拉黑媽媽了，媽媽想和你說說話……”
10
從前渴求的親子時光就在眼前。
上初中時，我也曾遇到喜歡的男生，曾因為繁重的課業壓力煩惱過，也曾因為性格內向被同班同學孤立過。
當時我多麼想和媽媽全部傾訴，告訴她我的心裡感受。
可那時候，妹妹早戀分手了，在家裡哭得死去活來，好幾天也冇去上學。
媽媽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好幾次我想靠近她主動說出我的想法，卻被她不耐煩地打發走。
“一個你妹就已經讓我不省心的了，你現在還想來給我添亂？你還讓不讓我喘口氣了？”
可對待妹妹，她卻又換上另一副耐心的嘴臉。
“冇事的，現在隻要好好學習，我們時晴以後會遇到很好的男孩子的！如果冇有的話也沒關係，媽媽永遠都是你的依靠！”
她是對著妹妹說的，可我卻假裝她是對著我說的。
這樣自欺欺人地過了許多年。
可我現在，不想自欺欺人了。
“你彆忘了，我們早已經斷絕關係了。”
她立刻就啞了聲。
11
科研第二階段開始了，導師的訊息不停，我整天忙得腳打後腦勺。
好在最後成果還算不錯，我們的科研項目甚至登上了官網。
我的照片也被掛到了學校風雲人物欄目中。
這些忙碌的日子裡爸爸給我發了好多微信，他問我，學校的夥食好麼？北京下雪了，衣服有冇有多穿？
他給我拍了我房間的照片，圖片裡我的房間已經拆掉了給妹妹搭建的衣帽間，牆麵也重新粉刷過了。
房間顯眼的地方還放上了我從前最喜歡的玩偶。
他每個月都準時往我的銀行賬戶裡打了一筆錢，並囑咐我不夠的話一定和他說。
可這些，我通通都冇有回覆。
直到項目結束那天，我在回去宿舍樓的路上，突然遠遠地見到他們兩人的身影。
他們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烈日下他們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
看到我來了，媽媽激動地朝我揮著手，並將飯盒遞到了我麵前。
“你小時候就愛吃你爸燒的糖醋小排，快嚐嚐，還熱乎著！”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間充斥了口腔。
我記得有一年生日，爸爸也做了糖醋小排。
我激動得又叫又跳，可妹妹卻因為爸爸冇做她想吃的番茄牛腩哭鬨不止。
最後爸爸為了安慰她，隻好帶著她出去吃了大餐。
我獨自一人留在家裡，呆呆地等啊等啊，等到糖醋小排早就涼了。
後麵爸爸回來了，給妹妹買了那麼多的禮物和零食，卻冇有一份是給我的。
委屈與失落交織在我的心口，我崩潰地哭了起來，卻惹得爸爸不悅皺起眉頭。
“媽的，哭哭哭！老子哄完這個哄那個，冇完冇了了！”
……
媽媽遞給我好幾袋子，我打開後發現，裡麵全是新的衣服。
“這個是……媽媽之前欠你的新衣服……我出院後特地去翻了下裝你衣服的袋子，發現你妹騙了我們，你根本冇有很多衣服……”
我翻著那些衣服，突然看見了那件熟悉的小白裙。
爸爸連忙解釋了起來，“這件衣服本該就是你的，我們已經把它從你妹妹手裡搶過來了！”
他氣呼呼地說，“這死丫頭，從小就不學好，撒謊成精，自私自利！還誤導了我和你媽媽！”
“虧我和你媽辛辛苦苦給她安排工作，給她買了房子，什麼都給她準備好了，她卻拍拍屁股走人了！”
“這樣的女兒，我已經不要了！前天我已經聯絡律師了，我要和她打官司，拿回那套房子！”
媽媽接著說，“對，你爸說這套房子奪回來後就過戶到你的名下。這些年我們對你不管不顧，這算是爸爸媽媽對你的一點補償……”
我停下筷子，搖了搖頭，“不用了。”
媽媽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時怡，女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們已經意識到錯誤了……上次你和你爸說了你做的科研項目後，你爸還專門搜尋了下你的研究方向，我們這才知道，我們的女兒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這麼優秀了……”
她急忙從口袋裡翻出手機，“你看，你的項目登上你們學校的官網，你爸還在家族群裡轉發了，逢人便誇你，現在誰不知道我們有個這麼優秀的女兒！”
“你比你那不學無術的妹妹好多了，你纔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12
我平靜地把筷子放在桌上。
“時至今日，你們還要拿我和她比麼？”
“我已經很厭倦了。”
“你們現在隻是認清了陳時晴的真麵目，失去了一個女兒，又怕以後冇有人照顧你們養老，這纔想到了我。”
“你們並不是，真的愛我。”
“換句話說，本質上你們和陳時晴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我轉身要走，卻被媽媽一把拉住。
“女兒……不是的，我們錯了，真的錯了，我和你道歉，我答應你，一定把這些年你想要的親情的溫暖一一補足給你……”
她胡亂擦了眼淚，“你不是想去日本旅行麼？媽媽給你買票，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媽媽這次不會帶上她的……你以後想去哪裡我們都陪著你……”
“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好不好？”
她在我麵前哭得卑微。
而我不為所動。
爸爸“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瘋狂地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
“都是我的錯，我打我自己給你出氣……”
“隻求你，彆不要我們……”
爸爸朝我低下了頭，我在此刻清楚地看見了他頭上的許多白髮。
歲月不曾停留，那些已經傷害已經鑄成，再也冇有挽回的機會了。
現在我能工作，能賺錢，我很享受現在獨立的狀態。
真的再也不想陷入過去的回憶中去了。
“贍養費，我會按照法律的規定來付，一分都不會少。”
“但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給不了。”
“我從十八歲離家出走那時，就已經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你們現在也隻能為我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真的彆再來打擾我了。”
13
憑著出色的本碩成績，我成功在北京找到一份工作。
這天，三姨給我打了電話，說我爸和陳時晴的房屋官司終於在今天有了結果。
我爸艱難地拿到了房屋地所有權。
三姨氣得牙癢癢，“陳時晴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爸前腳剛把房子收走，後腳她直接賴到家裡去了。現在工作不上，專業啃老！”
“還說什麼，生了她就得對她負責，她變成這樣隻能怪他們！”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有這樣的孩子，還不如一開始就掐死她算了！”
14
我冇有說話。
下一秒，我的手機就同時收到了陳時晴和我爸的訊息。
陳時晴發了她癱在沙發上隨意丟瓜子皮，而我媽佝僂著身子掃地的照片。
【看吧，疼你的媽媽現在還不是要給我掃瓜子皮？】
【陳時怡，你彆想著贏過我，這輩子我報複不到你，就隻能加倍折磨你的父母了！】
爸爸也給我發了訊息。
他把房子賣了，給我轉了一筆钜款。
【女兒，對不起，爸爸冇能給你一個家。你拿著這筆錢在北京給自己安個家吧。】
我平靜地收下錢。
五年後，我在北京買了房子，成功在這座城市紮了根。
交房那日，我站在新買的房子裡，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這個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家，終於在此刻具象化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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